第3章 去寻山上仙
上菜的女侍们多是额头带汗，神色匆匆地端走那一道道色香俱全的佳肴。
后厨的炉子渐渐熄了，拾掇干净的步凡给大厨请了早退，准备离开去接被他送到私塾念书的阿妹。
步凡还未走到门口，赵管家先走了进来，皱着眉，眼神不太友善。
“步凡，出来一下。”
刚刚换下衣服的步凡满心疑惑，今天不是送他孩子登仙的日子吗？怎得这样心情不悦？
步凡低着头上前，“赵管家，您找我？”
“身上带着官司是不能在穆王府中做事的，这几日你去处理干净。”
“官司？什么官司？”步凡瞪着眼睛，赵管家不耐烦地给他指了指远处前院大门。
步凡贴着院墙小跑似地出去，前院里摆着长桌，他又瞥见那闭眼凝神，风鬟雾鬓的老神仙，只瞥了一眼他就加紧了步伐，平常他们进出穆王府都是从旁门进出，这还是第一次来到穆王府的大门前。
两三穿着衙门衣服的人伫立在门匾之下，还有一个肥头油面的胖子。
“那是…”步凡心中一沉，“是那日来他们家的王掌柜。”
步凡微微挺直身子，“你们找我做什么？”
“你老子欠我这十两纹银，当然是要你还钱啊。”王掌柜高声喊着。
“他欠的与我何干？！”步凡有些怒了，谈及那人，他吼一般叫道。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别不认，我这里有借条为证。”
步凡喉咙滚动，低下了头，“我没钱，他也不是我爹，我从来都没认过他。”
“你不认也有户籍为证，没钱？到我店里做出纳，签十年契。”
“你！”步凡简直想要破口大骂了，可不光王掌柜，他身边那几个衙役也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自己也不敢对衙门的人大小声。
这时，赵管家从身后走出，看着他，步凡如同看见救命稻草。
那几个衙役对着赵管家行礼，赵管家却转身扔给步凡一个钱袋。
“这是这月工钱，以后不用来了。”说罢，赵管家就一甩衣袖，关上了穆王府的大门。
步凡的思绪在秋风中凌乱，那个一直很照顾他家的赵管家今天这是怎么了，抛弃一个王府下人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但赵管家步凡是从心底尊敬佩服的，因为听后厨伙计们说过，赵管家也是苦出身，早些年陪王爷在外打仗，安定之后做了王爷家的管家，也算是一步步血与泪的挥洒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对步凡他们这样同贫苦出身的孩子，平常总会多一分宽容。
可现在割舍地如此决绝，步凡感觉自己像是从未认识赵管家一般。
他沉默着把头低地更低，“我去做出纳…”步凡将钱袋攥地很紧，阿妹去读私塾还需要银钱，自己没有办法，只好像一只丧家之犬地走下穆王府前宏伟的石阶。
王掌柜嘴角微微扬起，拿出一张拟好的工契，上边已经盖好了官印。
步凡嘴角颤抖，摁了上去，王掌柜向两位衙役道谢之后就在府前分开，步凡跟着他走出皇家街，过茶肆客舍等数间，在商业街繁华地段一家名叫“王氏典当”牌匾下停下。
“每日卯时到戌时两刻，切勿迟到。”王掌柜把步凡随手交到店内一个驼背老人手里，自己就去了二楼。
“你就是新来的出纳？”老人长眉坠耳，一张嘴一口烟垢味道。
“嗯。”
“识字多少？算数可会？”步凡摇摇头，老人叹了一口气，“去，把库房里落的有灰的物件全部擦干净。”
步凡看着外面时辰，“现在就快要戌时了，我得去接阿妹了。”
一听这话，老人的长眉揉做一团，“第一天就想早退？有没有规矩了！？”说罢，步凡甚至都没看清他从哪掏出的长鞭，就打在自己肩上。
步凡疼地快要喊出来，一道红痕下一秒就在他背上清晰可见。
他没有再反抗，而是拿起木桶和抹布走进库房。
刚刚走近，他看着地板上快一指甲厚的灰尘，苦涩顶到喉咙处又被他咽下，这满满一桶水很快就被用了干净。
去后院换水的时候，水井旁的步凡听见细细的，王掌柜在一间柴房与谁谁说话的声音。
“老布这种货色竟然能生出来这样的一儿一女，儿子身体可以，女儿嘛也挺可爱，到时候寻个人家也能卖不少钱，这笔买卖可以。”
一个熟悉但让步凡不敢相信的声音在柴房里响起，他放下木桶贴近了柴房。
“老步那个死东西偷走我家不知道多少值钱玩意，村里的人也恨死他了…唉…就是可怜那俩孩子。”
“这是许诺给你的银钱，还是得靠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才做成这笔买卖。”
“王掌柜，多谢了。”
步凡回到井旁，一滴泪滴在木桶里，回到库房后汗水流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熬到了戌时两刻，步凡才在老人的嫌弃眼神中，离开这典当铺。
出了门，步凡一路小跑，到私塾时候，阿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依靠在紧闭的私塾院门等待着，步思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楚楚可怜地看着哥哥。
步凡抱起她，回家的时候，步凡只说了句，“对不起阿妹，我来晚了。”随后一路无言，直到那棵院前老树下。
又是黄昏，枝干的虬曲扰乱天上的浮云，步思看着还在沉默的步凡不敢说话，她被抱在他怀里。
靠邻里帮忙，也靠那场大火没有把这老院子烧得干净，上屋收拾之后勉强还能继续住人。
清风吹进步凡心里，寒意让人头脑麻木，他和步思靠在老树前，不知道接下来回家的路该如何行走。
“小凡？怎么不回家？”
吴过从穆王府中的劳作中返回，按理说他回家是走不到步凡家院门前的，显然是来找他有事。
步凡抬起眼睛，眼神冰冷，“吴哥这么晚才回来？”
“是啊，仙人刚刚启程，我们才得以休息。”
步凡没有再多言语，低下眉眼。
“我听说了，赵管家他…”吴过蹲了下来，看着步凡。
“赵管家他二儿子本来都被神仙选中，可…昨天夜里突然死了，穆老王爷下令严查，赵管家丧子心痛，今天却还出来主理这送仙仪式…也挺唏嘘的。”
步凡眼中冷光微微一闪，难怪今天见到的赵管家与之前大不相同，像变了一人。
“这下就剩下穆老王爷的四儿子，啧啧，入了仙门，穆家又能百年不倒啊。”
“那你呢？吴哥，你为什么要跟王掌柜那个恶商做交易？”
吴过猛地站起，“你说什么？”
“阿妈走了，家被烧了，你为什么要去通知那个王掌柜？”步凡没有看他，冷冷说道。
“你…听到了，我…我是为了你好啊，小凡，你才十二，没有一户人家的名头，你怎么和你阿妹去活啊？”吴过这样说，步凡能感觉出他话语中的中干。
“吴哥…言尽于此，我只有一个问题。”步凡打断他。
吴过后退了一步，步凡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站起。黄昏时候的风本来轻柔缓慢，却在此刻突然凶厉起来，将步凡的额头吹露出来。
“仙人现在到哪了？我要求仙！”这个念头如同清风带来的梵语，一刻想起，脑中便通达万千，只觉得脚下深渊万丈，唯有此念牵引此生。
“求仙？别蠢了，咱们这种下等人，就算在十岁仙人也不会多看一眼，我那日同你说只是怨恨一句这不公命运。”
步凡慨然说道：“吴哥你也知道这命运不公，我死也不会让思思离开我，死也不会让我阿妹被卖到别处人家。”
吴过突然哑口无言，似是心生愧疚，他看着步凡冰冷决绝眼神，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片刻之后，他又开口，“是我冲动了，小凡。你爹…老布他将整个村得罪了个遍，谁不是对他厌烦透顶…王掌柜答应过我会给你俩一个找个好差事，一个找个好人家…”
“吴哥，若你真可怜我，就告诉我现在送仙的队伍走到了哪里。”
步凡背后的伤痕隐隐作痛。
吴过抿着嘴唇，长舒一口气，“送仙礼仪其实还没结束，我是早退出来的，现在兴许还在穆王府，兴许已经回了仙门。”
闻罢，步凡将怀中步思改为背在背上，步履匆急如兔，身影在去城里的那条土路上奔驰，跑上那条他熟悉已久的上工之路。
…
“仙人，什么时辰带我儿回仙门呐？”穆老王爷躬身相问。
今日，他脸上的微笑从来没有停过，送仙礼仪上更是事必亲躬。
请仙那日年过半百的穆老王爷紧张坏了，生怕自己这最后一个儿子没了仙缘，遥想穆家成立就是因为五百前一个穆姓之人中了仙缘，从此飞黄腾达，现在穆家中落，穆老王爷的寄托就落在这四儿子身上。
仙人神情冷漠淡然，穆老王爷身为凡人是做足了礼数。
“且等，今日天象清明，晚间会繁星着夜，认星之礼，就在今夜吧。”
“原来如此，那仙人是否还需要我们准备一些吃食，礼乐什么的…”
“不必，天象清明，给此处留一分清净就可。”穆老王爷退走了围着前院的近百下人，只点亮通明烛火，留下儿子和那位神仙，自己在远处遥遥看着。
“无春。”
“师傅我在。”
“我已点化你的灵根，从此已入仙门，再等一个时辰，星满初夜时候，你凭心中直觉，给为师指认一颗。”
“是。”
仙人睁开一只眼睛，“你不好奇这是为什么呢？”
“呃，师傅这是为什么？”穆无春连忙问道。
“星辰万千，海为胞宫，俗世命理，都在天上，聚于星海，你我同是。”
“认星之礼是为了让你找准自我，修行之路才会更加通畅。”
“弟子明白了。”穆无春低下头。
“砰砰砰！”
突然，穆王府大门被敲响，这铜环声尖锐，吵闹，扰了前院的宁静。
穆老王爷脸色一黑，眼神示意管家去看看什么情况。
赵管家贴着院墙走到大门，拔出门闩，推开了一角。
“是小凡你！？”赵管家相当意外，“你来干什么？”
“赵管家…您对我一家有恩，我铭记在心，您把我赶走我也没有怨言，现在我就想知道我有没有仙缘。”
赵管家呵斥道：“仙人是你等能见的吗？！”
步凡噙着泪水，“赵管家，我知道大儿子英年早逝，现在小儿子也遭遇了不测，您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在您手下做事，有那么几个时候，我把您当作是我真正的父亲。”
赵管家一愣，脸上的凶色瞬间就消散不见，“小凡，你…”
“我们家命苦，我那个爹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阿妈最后搏命留下我们兄妹二人，若今日我真被神仙选中，赵管家，您的恩情我会感谢您一辈子！”
步凡直接跪下，步思学着她也颤颤巍巍地跪在他身旁。
赵管家看着这两个孩子，他不是被步凡的诉苦打动，而是因为那两个字，恩情。
“起来吧，小凡。我人微言轻，进去之后，看你自己能否说动那位神仙了。”
“多谢赵管家！”步凡狠狠地磕了一头，赵管家嘴角颤抖，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伸出一掌狠狠拍在自己脸上，然后将府门打开一些，步凡背着步思往前院奔去。
等到步凡已经跑进院中，赵管家才大喊，“你们两个！干什么！”
赵管家捂着脸往院中跑着，一边跑，一边骂自己糊涂，“我真是疯了，赌在一个小凡身上。”
如此以来，步凡终于见到了那个山上仙人，穿过摆在地面上的烛火，他看到闭目盘坐的神仙和一脸诧异的穆无春。
“见过穆少爷。”
“你是…”穆无春还未反应过来，穆老王爷看到这闯入进来的两人，神色不悦，摆摆手，准备让府内卫兵处理掉他们。
“仙人，我是来见您的！”步凡跪下磕头，脸颊死死地贴在冰冷的青砖上。
“我今年十二岁，舍妹有八！今日冒犯来此，只为求得仙缘！”步凡咬紧了牙齿，嘶声喊道。
仙人身上清风缭绕，但未动一分，卫兵马上就要来到步凡身边。
“若您真是普泽天下的仙人！怎会不睁眼看看我们这凡人！”步凡抬起头，奋力吼道，泪水横洒，一拳砸在青砖上。
仙人还是那般模样，穆老王爷已经满脸嫌恶地来到他们身边。
“实在抱歉，扰了仙人的清净，我马上就带走他们。”步凡被卫兵架了起来，步思拉着步凡衣角，慌里慌张着。
“夜星已亮，是行礼之时，穆王爷，暂且不要行此喧闹之事了。”
老神仙终于睁开了眼，脚下清风如泉涌，身如添翼，在青砖之上站起。
卫兵动作僵住，走也不是，放也不是。
“那…”
“且放下，有无仙缘等认星之后本仙再做选别。”
仙人的命令是绝对的，闻此，穆老王爷一行人赶紧后退，步凡被扑通一声扔在地上，他拉着步思，静静观望着。
后厨的炉子渐渐熄了，拾掇干净的步凡给大厨请了早退，准备离开去接被他送到私塾念书的阿妹。
步凡还未走到门口，赵管家先走了进来，皱着眉，眼神不太友善。
“步凡，出来一下。”
刚刚换下衣服的步凡满心疑惑，今天不是送他孩子登仙的日子吗？怎得这样心情不悦？
步凡低着头上前，“赵管家，您找我？”
“身上带着官司是不能在穆王府中做事的，这几日你去处理干净。”
“官司？什么官司？”步凡瞪着眼睛，赵管家不耐烦地给他指了指远处前院大门。
步凡贴着院墙小跑似地出去，前院里摆着长桌，他又瞥见那闭眼凝神，风鬟雾鬓的老神仙，只瞥了一眼他就加紧了步伐，平常他们进出穆王府都是从旁门进出，这还是第一次来到穆王府的大门前。
两三穿着衙门衣服的人伫立在门匾之下，还有一个肥头油面的胖子。
“那是…”步凡心中一沉，“是那日来他们家的王掌柜。”
步凡微微挺直身子，“你们找我做什么？”
“你老子欠我这十两纹银，当然是要你还钱啊。”王掌柜高声喊着。
“他欠的与我何干？！”步凡有些怒了，谈及那人，他吼一般叫道。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别不认，我这里有借条为证。”
步凡喉咙滚动，低下了头，“我没钱，他也不是我爹，我从来都没认过他。”
“你不认也有户籍为证，没钱？到我店里做出纳，签十年契。”
“你！”步凡简直想要破口大骂了，可不光王掌柜，他身边那几个衙役也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自己也不敢对衙门的人大小声。
这时，赵管家从身后走出，看着他，步凡如同看见救命稻草。
那几个衙役对着赵管家行礼，赵管家却转身扔给步凡一个钱袋。
“这是这月工钱，以后不用来了。”说罢，赵管家就一甩衣袖，关上了穆王府的大门。
步凡的思绪在秋风中凌乱，那个一直很照顾他家的赵管家今天这是怎么了，抛弃一个王府下人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但赵管家步凡是从心底尊敬佩服的，因为听后厨伙计们说过，赵管家也是苦出身，早些年陪王爷在外打仗，安定之后做了王爷家的管家，也算是一步步血与泪的挥洒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对步凡他们这样同贫苦出身的孩子，平常总会多一分宽容。
可现在割舍地如此决绝，步凡感觉自己像是从未认识赵管家一般。
他沉默着把头低地更低，“我去做出纳…”步凡将钱袋攥地很紧，阿妹去读私塾还需要银钱，自己没有办法，只好像一只丧家之犬地走下穆王府前宏伟的石阶。
王掌柜嘴角微微扬起，拿出一张拟好的工契，上边已经盖好了官印。
步凡嘴角颤抖，摁了上去，王掌柜向两位衙役道谢之后就在府前分开，步凡跟着他走出皇家街，过茶肆客舍等数间，在商业街繁华地段一家名叫“王氏典当”牌匾下停下。
“每日卯时到戌时两刻，切勿迟到。”王掌柜把步凡随手交到店内一个驼背老人手里，自己就去了二楼。
“你就是新来的出纳？”老人长眉坠耳，一张嘴一口烟垢味道。
“嗯。”
“识字多少？算数可会？”步凡摇摇头，老人叹了一口气，“去，把库房里落的有灰的物件全部擦干净。”
步凡看着外面时辰，“现在就快要戌时了，我得去接阿妹了。”
一听这话，老人的长眉揉做一团，“第一天就想早退？有没有规矩了！？”说罢，步凡甚至都没看清他从哪掏出的长鞭，就打在自己肩上。
步凡疼地快要喊出来，一道红痕下一秒就在他背上清晰可见。
他没有再反抗，而是拿起木桶和抹布走进库房。
刚刚走近，他看着地板上快一指甲厚的灰尘，苦涩顶到喉咙处又被他咽下，这满满一桶水很快就被用了干净。
去后院换水的时候，水井旁的步凡听见细细的，王掌柜在一间柴房与谁谁说话的声音。
“老布这种货色竟然能生出来这样的一儿一女，儿子身体可以，女儿嘛也挺可爱，到时候寻个人家也能卖不少钱，这笔买卖可以。”
一个熟悉但让步凡不敢相信的声音在柴房里响起，他放下木桶贴近了柴房。
“老步那个死东西偷走我家不知道多少值钱玩意，村里的人也恨死他了…唉…就是可怜那俩孩子。”
“这是许诺给你的银钱，还是得靠你第一时间告诉我，才做成这笔买卖。”
“王掌柜，多谢了。”
步凡回到井旁，一滴泪滴在木桶里，回到库房后汗水流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熬到了戌时两刻，步凡才在老人的嫌弃眼神中，离开这典当铺。
出了门，步凡一路小跑，到私塾时候，阿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依靠在紧闭的私塾院门等待着，步思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楚楚可怜地看着哥哥。
步凡抱起她，回家的时候，步凡只说了句，“对不起阿妹，我来晚了。”随后一路无言，直到那棵院前老树下。
又是黄昏，枝干的虬曲扰乱天上的浮云，步思看着还在沉默的步凡不敢说话，她被抱在他怀里。
靠邻里帮忙，也靠那场大火没有把这老院子烧得干净，上屋收拾之后勉强还能继续住人。
清风吹进步凡心里，寒意让人头脑麻木，他和步思靠在老树前，不知道接下来回家的路该如何行走。
“小凡？怎么不回家？”
吴过从穆王府中的劳作中返回，按理说他回家是走不到步凡家院门前的，显然是来找他有事。
步凡抬起眼睛，眼神冰冷，“吴哥这么晚才回来？”
“是啊，仙人刚刚启程，我们才得以休息。”
步凡没有再多言语，低下眉眼。
“我听说了，赵管家他…”吴过蹲了下来，看着步凡。
“赵管家他二儿子本来都被神仙选中，可…昨天夜里突然死了，穆老王爷下令严查，赵管家丧子心痛，今天却还出来主理这送仙仪式…也挺唏嘘的。”
步凡眼中冷光微微一闪，难怪今天见到的赵管家与之前大不相同，像变了一人。
“这下就剩下穆老王爷的四儿子，啧啧，入了仙门，穆家又能百年不倒啊。”
“那你呢？吴哥，你为什么要跟王掌柜那个恶商做交易？”
吴过猛地站起，“你说什么？”
“阿妈走了，家被烧了，你为什么要去通知那个王掌柜？”步凡没有看他，冷冷说道。
“你…听到了，我…我是为了你好啊，小凡，你才十二，没有一户人家的名头，你怎么和你阿妹去活啊？”吴过这样说，步凡能感觉出他话语中的中干。
“吴哥…言尽于此，我只有一个问题。”步凡打断他。
吴过后退了一步，步凡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站起。黄昏时候的风本来轻柔缓慢，却在此刻突然凶厉起来，将步凡的额头吹露出来。
“仙人现在到哪了？我要求仙！”这个念头如同清风带来的梵语，一刻想起，脑中便通达万千，只觉得脚下深渊万丈，唯有此念牵引此生。
“求仙？别蠢了，咱们这种下等人，就算在十岁仙人也不会多看一眼，我那日同你说只是怨恨一句这不公命运。”
步凡慨然说道：“吴哥你也知道这命运不公，我死也不会让思思离开我，死也不会让我阿妹被卖到别处人家。”
吴过突然哑口无言，似是心生愧疚，他看着步凡冰冷决绝眼神，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片刻之后，他又开口，“是我冲动了，小凡。你爹…老布他将整个村得罪了个遍，谁不是对他厌烦透顶…王掌柜答应过我会给你俩一个找个好差事，一个找个好人家…”
“吴哥，若你真可怜我，就告诉我现在送仙的队伍走到了哪里。”
步凡背后的伤痕隐隐作痛。
吴过抿着嘴唇，长舒一口气，“送仙礼仪其实还没结束，我是早退出来的，现在兴许还在穆王府，兴许已经回了仙门。”
闻罢，步凡将怀中步思改为背在背上，步履匆急如兔，身影在去城里的那条土路上奔驰，跑上那条他熟悉已久的上工之路。
…
“仙人，什么时辰带我儿回仙门呐？”穆老王爷躬身相问。
今日，他脸上的微笑从来没有停过，送仙礼仪上更是事必亲躬。
请仙那日年过半百的穆老王爷紧张坏了，生怕自己这最后一个儿子没了仙缘，遥想穆家成立就是因为五百前一个穆姓之人中了仙缘，从此飞黄腾达，现在穆家中落，穆老王爷的寄托就落在这四儿子身上。
仙人神情冷漠淡然，穆老王爷身为凡人是做足了礼数。
“且等，今日天象清明，晚间会繁星着夜，认星之礼，就在今夜吧。”
“原来如此，那仙人是否还需要我们准备一些吃食，礼乐什么的…”
“不必，天象清明，给此处留一分清净就可。”穆老王爷退走了围着前院的近百下人，只点亮通明烛火，留下儿子和那位神仙，自己在远处遥遥看着。
“无春。”
“师傅我在。”
“我已点化你的灵根，从此已入仙门，再等一个时辰，星满初夜时候，你凭心中直觉，给为师指认一颗。”
“是。”
仙人睁开一只眼睛，“你不好奇这是为什么呢？”
“呃，师傅这是为什么？”穆无春连忙问道。
“星辰万千，海为胞宫，俗世命理，都在天上，聚于星海，你我同是。”
“认星之礼是为了让你找准自我，修行之路才会更加通畅。”
“弟子明白了。”穆无春低下头。
“砰砰砰！”
突然，穆王府大门被敲响，这铜环声尖锐，吵闹，扰了前院的宁静。
穆老王爷脸色一黑，眼神示意管家去看看什么情况。
赵管家贴着院墙走到大门，拔出门闩，推开了一角。
“是小凡你！？”赵管家相当意外，“你来干什么？”
“赵管家…您对我一家有恩，我铭记在心，您把我赶走我也没有怨言，现在我就想知道我有没有仙缘。”
赵管家呵斥道：“仙人是你等能见的吗？！”
步凡噙着泪水，“赵管家，我知道大儿子英年早逝，现在小儿子也遭遇了不测，您也知道我家的情况，在您手下做事，有那么几个时候，我把您当作是我真正的父亲。”
赵管家一愣，脸上的凶色瞬间就消散不见，“小凡，你…”
“我们家命苦，我那个爹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阿妈最后搏命留下我们兄妹二人，若今日我真被神仙选中，赵管家，您的恩情我会感谢您一辈子！”
步凡直接跪下，步思学着她也颤颤巍巍地跪在他身旁。
赵管家看着这两个孩子，他不是被步凡的诉苦打动，而是因为那两个字，恩情。
“起来吧，小凡。我人微言轻，进去之后，看你自己能否说动那位神仙了。”
“多谢赵管家！”步凡狠狠地磕了一头，赵管家嘴角颤抖，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伸出一掌狠狠拍在自己脸上，然后将府门打开一些，步凡背着步思往前院奔去。
等到步凡已经跑进院中，赵管家才大喊，“你们两个！干什么！”
赵管家捂着脸往院中跑着，一边跑，一边骂自己糊涂，“我真是疯了，赌在一个小凡身上。”
如此以来，步凡终于见到了那个山上仙人，穿过摆在地面上的烛火，他看到闭目盘坐的神仙和一脸诧异的穆无春。
“见过穆少爷。”
“你是…”穆无春还未反应过来，穆老王爷看到这闯入进来的两人，神色不悦，摆摆手，准备让府内卫兵处理掉他们。
“仙人，我是来见您的！”步凡跪下磕头，脸颊死死地贴在冰冷的青砖上。
“我今年十二岁，舍妹有八！今日冒犯来此，只为求得仙缘！”步凡咬紧了牙齿，嘶声喊道。
仙人身上清风缭绕，但未动一分，卫兵马上就要来到步凡身边。
“若您真是普泽天下的仙人！怎会不睁眼看看我们这凡人！”步凡抬起头，奋力吼道，泪水横洒，一拳砸在青砖上。
仙人还是那般模样，穆老王爷已经满脸嫌恶地来到他们身边。
“实在抱歉，扰了仙人的清净，我马上就带走他们。”步凡被卫兵架了起来，步思拉着步凡衣角，慌里慌张着。
“夜星已亮，是行礼之时，穆王爷，暂且不要行此喧闹之事了。”
老神仙终于睁开了眼，脚下清风如泉涌，身如添翼，在青砖之上站起。
卫兵动作僵住，走也不是，放也不是。
“那…”
“且放下，有无仙缘等认星之后本仙再做选别。”
仙人的命令是绝对的，闻此，穆老王爷一行人赶紧后退，步凡被扑通一声扔在地上，他拉着步思，静静观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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