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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她的离婚进行曲vs他的婚姻保卫战

    沈关关原本以为摊牌后何之州会自动消失。

    然而事实证明,恰恰相反。

    她偶遇何之州的概率大大增加了,早晨下楼去上班,五天里至少有两天和何之州在小区门口擦肩,中午吃午饭也能在餐厅和他遇见。他说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也在淮海路附近,她气得牙痒痒,觉得不对劲,但又没有把柄,只好就这么忍着。

    九月底的一个周末,温小白送给沈关关一张券,是静安寺附近某家商场四楼原木手作坊的体验券,她说前段时间“魔都拾趣”替这家手作坊打广告,体验券是店主送她的,这周末过期,但是她周末和陈砺有约,朋友里只有沈关关没事,所以送给沈关关。

    关关一直想去体验下木工活,就欣然收下了这张券。

    这家商场的四楼是出了名的手作坊聚集地,木工、皮具、蜡染、糖果……一上楼就闻到一股各种原材料混合的味道,沈关关在尽头找到那家原木手作坊,出示了体验券后,老板把她领到成品展示间,让她挑选一个自己觉得喜欢又好上手的样品。

    机器人、乐器、小动物……琳琅满目,沈关关难以抉择。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来:“选这个吧,多像你。”

    沈关关警觉地转过身去,何之州正笑盈盈地看着她,他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秋日阳光透过玻璃墙照进来笼罩在他身上,显得他英俊无比又青春洋溢。

    沈关关转身就走。

    眼看就要擦肩而过,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怎么要走?”

    沈关关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压低声音气急败坏地威胁:“你当我那天的话是耳旁风?再说一遍,我不想再见到你。”

    何之州惊讶地看着她:“你以为我是跟踪你来的?这你就太自作多情了吧。”

    他往操作间里一指:“看到那件大衣了吗?我的。看到那个半成品了吗?我的,我都来了一个小时了。”

    他理直气壮,沈关关讪讪地甩开他的手,随手胡乱拿了一个样品往操作间走。

    何之州在她背后喊:“真的不选那个?”

    选你个大头鬼!你才是小猪佩奇,你全家都是小猪佩奇!

    沈关关走进操作间,拿着样品坐在角落里,总之,哪里离何之州最远就坐哪里。

    何之州笑一笑,不以为意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继续干自己的活儿。

    沈关关是新手,老师走过来教她基础操作。

    两个人远远地坐着,透过老师的臂弯,沈关关可以看到何之州,他低着头认真地干着活,手里的东西已经很像模像样,他从小就这样,做什么都上手很快,除了历史。

    他坐的地方光线很好,夕阳给他涂抹了一层毛茸茸的边,他看上去与当年坐在大教室窗边自习的少年没有任何分别。

    沈关关一个恍惚,手里的工具用力过度,直直朝着手指扎了过去。

    沈关关一声尖叫,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血沁出来,在指腹凝成一个血珠。

    何之州丢下自己手里的东西,大步流星地朝她走过来。

    他捉住她的手,眉头紧蹙:“怎么那么不小心。”

    他扯两张纸巾吸掉她手上的血,轻轻吹着她的伤口,他垂着眼睛,睫毛长长的,似蜻蜓翅膀一样微微颤动着。

    老师很快取来了急救工具,帮沈关关止住血包扎好,边包扎边数落她:“做事情的时候要小心,你不看着工具看什么呢,看美男?”

    沈关关的脸腾地红了。

    老师指挥何之州:“你做事情仔细,到她身边来坐着帮我看着她。”

    不等沈关关表示异议,又有新客人来了,于是老师走过去接待新客人。

    沈关关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何之州带着工具和半成品挪到她旁边。

    这厮冲着她露出该死的迷人而狡黠的微笑:“师命难违,多多指教。”

    沈关关气到磨牙。

    她不动声色地往里面挪了挪。

    何之州跟着往里面挪了挪。

    沈关关又挪,何之州再挪……沈关关终于忍不住发飙:“你是赛车啊,削个木头还玩漂移?”

    何之州一本正经:“沈同学,你记不记得高中地理讲过地转偏向力,北半球地转偏向力向右,我这是受自然规律影响,我也没有办法的呀。”

    沈关关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我记得,你的高中地理老师至今健在。”

    听到这种狗屁歪理,地理老师真的不会打死你吗?

    突然间,一个欢呼雀跃的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关关姐,何大哥,你们也在这儿啊!”

    两个人齐齐扭头朝门口看去。

    Leslie背着双肩包,一脸惊喜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沈关关喜出望外:“来来来,相请不如偶遇,快来一起坐。”

    她让出一个人的位置,Leslie也不客气,直接走过来,坐在她和何之州中间。

    这“ABC”傻孩子也是单纯,丝毫没有看出两个人之间的汹涌暗流,一脸的高兴:“你们都来挺久了吧,你们选的东西真复杂,我不行,我怕做不出来,选了个简单的。”

    他举着样品给两个人看。

    沈关关的脸瞬间就黑了。

    是那只小猪佩奇。

    何之州“扑哧”笑出声来。

    这边操作间里暗流汹涌,对面糖果店里陆嘉许的脸上却是真正乌云密布了。

    她和焦大早就来了,埋伏在手工糖果店里,忍受着高温,一边搓糖棍一边暗中观察对面沈关关和何之州的进展。

    陆嘉许看得十分开心,如同在看爱情片直播现场。

    直到Leslie出现。

    她狠狠地把手里的糖泥往操作台上一摔:“我就知道这小子对关关没安好心!”

    她脱下围裙和手套,大步流星径直朝原木手作坊走去。

    她走进操作间,笑靥如花地对三个人说:“好巧啊,你们都在这儿。”

    沈关关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是说今天有事,怎么会在这儿?”

    陆嘉许一噎,正不知道怎么回答,焦大系着围裙追了过来,沈关关看他一眼又看陆嘉许一眼:“你们两个在约会?”

    陆嘉许懒得同她解释,直接揪起Leslie的领子:“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望着焦大、陆嘉许和Leslie的背影,沈关关神情更纠结了:“三角恋?”

    陆嘉许拎着Leslie一直拎到窗边,焦大屁颠屁颠地在后面跟着,三个人丝毫没有已经被人当成三角恋的觉悟。

    陆嘉许把Leslie摁到长椅上坐下,居高临下地弯腰俯瞰着他,一双大眼睛盯牢了他。

    Leslie的脸变红:“嘉许姐你看着我干吗?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陆嘉许“呸”一声:“我是要警告你离关关远点。”

    她揽着他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下来,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孩子,你还小,脑子没长全,这不能怪你。姐姐告诉你,做人要有眼色,我知道你对关关有想法,可是难道你看不出来,关关和你何大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Leslie吓了一跳:“嘉许姐你想多了,我对关关姐没什么意思。”

    陆嘉许惊讶:“你不是冲着她来的?”

    Leslie肩膀一耸,“ABC”做派暴露无遗。

    陆嘉许喜出望外:“那就好……”

    没等她说完,Leslie紧接着说下去:“我是冲何大哥来的。”

    陆嘉许如受雷劈般愣在原地。

    半晌,她抓过焦大推到Leslie面前:“孩子,我不歧视你的性取向,可是有妇之夫你可不能惦记,这是道德问题……你看这个怎么样?卖相虽然比何大哥差点,但家里有钱,是富二代!”

    Leslie:“……”

    焦大:“……”

    上次沈关关、何之州、陆嘉许、焦大一起去玩《史密斯行动》时,老周就说三楼在改造中,要改造成实景推理馆。十月初,终于改造成功。

    为了推广新游戏,老周邀请了温小白来进行游戏内测,想让“魔都拾趣”为推理馆打响招牌。

    实景推理是多人参与游戏,理所当然,温小白选择的组队对象是沈关关和陆嘉许。

    放下温小白的电话,陆嘉许摩拳擦掌喜上眉梢:“终于等到了!”

    沈关关正盘腿坐在地毯上翻时尚杂志,听到她转述温小白的邀请,过了半晌才问:“实景推理游戏不是至少要六个人吗?我们只有三个人啊,加上小白家陈砺也就四个人。”

    陆嘉许打断她的话:“别提陈砺,提到陈砺我就脑仁儿疼,他不来,人家是水泥森林里高贵的蓝精灵,怎么会屈尊来跟我们玩游戏。”

    陆嘉许一向看陈砺不顺眼。

    沈关关也不反驳她,沉吟了一会儿后说:“叫上对面楼吧,六个人,正好。”

    陆嘉许惊掉了下巴。

    她正是这么想的,悄悄喊上对面楼的三位男士,到时候一进门大局已定,沈关关想抗议也难。

    她还在想着怎么不让沈关关发现自己的小心思,没想到沈关关竟然自投罗网!

    她小心翼翼地问沈关关:“你没吃错药吧?”

    沈关关没答话,单手撑地站起来,施施然地上楼。

    陆嘉许张大着嘴巴摸到手机,给何之州发了条短信:前夫哥,关关转性了,邀请你们一起去玩推理游戏,我好慌。

    短信来的时候,拿着何之州手机的是焦大。

    他正在用何之州的手机玩消消乐,自己的五条命耗尽而玩性未尽,所以只好夺何之州的手机,一边玩一边啃廖记棒棒鸡家的香辣猪蹄,把何之州的手机弄得满是油渍。

    看到短信,他整个人直接从沙发上弹起来:“兄弟快来!嫂夫人邀请我们一起玩游戏,你追妻有望了!”

    何之州正在电脑前准备几天后开庭的资料,听到他的话,诧异地转过身来。

    焦大把短信读给他听:“前夫哥,关关转性了,邀请你们一起去玩推理游戏,我好慌……是嫂夫人主动邀请的,她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何之州蹙起眉头:“我看没那么简单。”

    焦大问:“那怎么办?”

    何之州手臂搭在椅背上,眉毛一挑:“就当这是场鸿门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焦大依旧一愣:“那我演谁,张良?项伯?”

    何之州:“不,樊哙。”

    焦大喜上眉梢:“没想到你这么看重我!”

    何之州一脸平静:“不,我是说,你啃猪蹄的模样,颇有樊哙当年的风范。”

    焦大:“……”

    推理游戏的时间约在了周六。

    37栋亚马逊军团和24栋瓦坎达军团在11栋门口狭路相逢。

    陆嘉许和焦大紧张地盯着何之州和沈关关,原本以为两个人会打一场嘴仗,至少沈关关也会冷哼一声,没想到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何之州微微后退一步让出路来,沈关关淡淡地道声谢,拉着陆嘉许走了进去。

    温小白早已经到了,正坐在大厅沙发上和老周聊天。

    陆嘉许为温小白和24栋军团做介绍:“这是温小白,我和关关的好朋友,小白是做自媒体的,‘魔都拾趣’你们知道吧?就是我们小白创立的,小白可是魔都吃喝玩乐达人。这三位是住我们对面24栋的邻居,Leslie,海归同胞,摄影师,现在在‘鹊桥仙’实习;焦岩,外号焦大,花花公子无业游民,不过人家可是娇颜集团的少东家;何之州,律师,最擅长离婚官司,如果你和陈砺……”

    见她又要口无遮拦,沈关关赶紧扯她一把示意她闭嘴。

    陆嘉许讪讪地闭上嘴。

    焦大惊喜地向前一步:“原来你就是‘魔都拾趣’创始人?我可喜欢看这个公众号了,关注好久了。”

    陆嘉许调侃焦大:“没想到啊,你这种有钱人也喜欢看这种穷人的东西。”

    焦大无视调侃掏出手机给温小白看自己的微信关注,激动得仿佛粉丝见到女神,温小白甜甜一笑:“谢谢支持。对了,嘉许说你是‘娇颜’的少东家,我男朋友也在‘娇颜’工作,他叫陈砺,你认识他吗?”

    焦大脸上的微笑渐渐淡去:“没有,我是个富贵闲人,不怎么管‘娇颜’的事情。”

    老周一拍手:“好了,介绍完了吧,上楼吧。”

    他领着六个人上楼,走到房间入口,一脸潮红,兴奋地搓着手:“准备好大吃一惊吧!”

    他推开门,看到里面的情景,陆嘉许和沈关关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

    这一年来各种实景推理馆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作为密室和推理爱好者,沈关关和陆嘉许踩点过不少家,但和11栋的实景比起来,其他家的顿时显得粗糙敷衍。

    今天他们测试的这个游戏,名字叫《庄园奇案》,是老周为致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处女作《斯泰尔斯庄园奇案》而取的。

    之所以选这个,是因为这个游戏需要的参与人数最少,六个就可以。还有另外一个民国主题的游戏,至少需要七个人。

    房间都被布置成了英式城堡式样,老周为他们介绍故事背景:“是这样的,故事发生于二十世纪初,英国乡下一座废弃已久的城堡……”

    城堡原本属于当地一位乡绅,但在五年前,不知何故,乡绅全家搬离村子去了伦敦生活,城堡由此荒废,十年后的某一天,故事的六个主角分别受到陌生人邀请,请他们来城堡一聚,六个人来到城堡,却在城堡阁楼里发现了一具新鲜的尸体,而这六个人都与城堡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凶手就在他们中间。

    除了六个主角,大侦探波洛也正巧路过村子,偶然间卷入了这桩杀人案中……

    介绍完背景老周打个响指:“现在抽角色卡,抽完后去更衣室换自己的角色服装。”

    毫无疑问,波洛这个角色属于老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撮假胡子往鼻子底下一粘,邪魅一笑,压低嗓音用译制片腔调说:“哦,我的老伙计们,开始吧!”

    何之州抽到的角色是学生,剑桥大学的三年级学生。

    沈关关抽到的是大小姐。

    Leslie抽到的角色是大少爷,也就是沈关关的哥哥,陆嘉许是警察,温小白是沈关关和Leslie的父亲也就是老堡主,焦大则是马车夫。

    抽完角色卡去换衣服,老周是有钱人,开游戏馆志不在赚钱在开心,所有衣服都是找陆嘉许做的。

    沈关关最先换好,穿着维多利亚时代的礼服走出更衣室,迎面便与何之州相遇。

    何之州的衣服是一套学生制服,是陆嘉许仿照英伦校服的样式制作的,穿在何之州身上如量身定做的一般,让沈关关忍不住回想起一些久远的事情来。

    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何之州轻声问:“你还记得大一那年的‘话剧之夜’吗?”

    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临江政法虽然以法律专业闻名全国,但在民国时,这所学校的校园话剧团就蜚声沪上,也因为如此,百年来学校便一直有演话剧的传统,每年秋天的“话剧之夜”是临江政法的盛典,题材没有百年前那样严肃,是学生们一年一度的狂欢嘉年华。

    沈关关大一军训刚结束不久,“话剧之夜”就来了。

    她打听到,何之州要参演他们团的“话剧之夜”剧目,还是男主角,而女主角是傅朝暮。

    如临大敌。

    沈关关想尽办法加入了这个当年没有招新计划的剧团,又死皮赖脸地去贿赂各相关人员,团长啦,导演啦,编剧啦……一直贿赂到傅朝暮。

    原本以为高冷的傅女神会直接拒绝她,没想到女神竟然爽快地收下礼物,答应把女主让给她,自己退居二线做女配。

    沈关关折腾的全程何之州都知情,他冷眼旁观不置一词,直到沈关关顺利拿下女主角角色,他才慢条斯理地问她:“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次表演的剧目是什么?”

    沈关关傻乎乎地摇头,剧目保密一直是“话剧之夜”的原则。

    何之州嘴角一挑,俯身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哈利·波特与火焰杯》节选,舞会之夜。”

    沈关关:“……”

    《哈利波特与火焰杯》,舞会之夜,女主角赫敏的舞伴,是男配角威克多尔·克鲁姆,而男主角哈利波特的舞伴则是女龙套佩蒂尔。

    她的施华洛世奇项链!傅朝暮这个大骗子!

    于是,沈关关费尽心机,最后只落得与男龙套共舞,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何之州搂着傅朝暮的腰翩翩起舞。

    像是故意气她似的,何之州与傅朝暮边跳舞边窃窃私语,还时不时地朝她瞟一眼,一向高冷如南极冰川的傅女神笑得花枝乱颤,震颤了一整个礼堂怀春少男们的小心肝。

    而那时,何之州穿着英伦风小西装,与现在如此相似。

    沈关关耸一耸肩,没有回答,昂首挺胸直接走进了房间。

    七份剧本已经放好,游戏的流程是这样的:十五分钟阅读剧本的时间结束后,每个人轮流阐述自己案发前的行动轨迹,然后开始首轮搜证。首轮搜证结束后进行证据展示和质询,然后再重复以上流程,直至所有人一致同意公投凶手。

    前面进行得都很顺利,直到证据展示和质询环节。

    沈关关似乎一口咬定了何之州就是凶手,对何之州百般刁难,每句话都在明里暗里暗示其他人何之州是凶手,尤其是有人展示了自己在何之州房间搜到的证据——死者身边的铜铃后,她越发起劲,简直要煽动大家立刻公投何之州。

    何之州也不辩解,只是看着沈关关,一脸造作的委屈隐忍。

    游戏宅老周勃然大怒:“你们这对狗男女,一点游戏精神都没有,在我的推理馆里夹带私货打情骂俏,我要代表游戏大神惩罚你们!”

    他“噔噔噔”跑出去,不一会儿捧着一个盘子进来:“超级无敌变态辣!”

    是两份小零食,一看红彤彤的颜色就知道肯定非常辣,老周得意地说:“这就是在我的游戏馆不尊重游戏的下场。”

    沈关关脸色一变。

    身为一个上海小囡,她的口味非常之上海,嗜甜怕辣,简直快到了对辣过敏的地步。

    何之州看她一眼,伸手取过两份零食:“我替她吃。”

    焦大伸手拦他:“你行吗?不行别硬撑……”

    何之州挡开他的手臂拿起筷子。

    东西入口,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把东西咽了下去。

    游戏继续,突然间,沈关关开口:“这样干玩也没太大新意,不如我们玩点刺激的。”

    其他六个人狐疑地望着她。

    焦大冲陆嘉许使个眼色,意思是问什么情况,陆嘉许嘴巴一撇,表示我哪里知道。

    沈关关掏出手机放在桌子上:“《完美陌生人》,都看过吧?”

    六个人面面相觑。

    当然,这部二〇一六年的老电影几个月前在国内公映,在座诸位都是每周都去电影院的人,自然都看过。内容很简单,在一个朋友聚会上,这群朋友们玩了个游戏,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每个人必须公开自己在游戏期间接到的电话或短信内容。当代社会谁没有秘密?谁经得起推敲?每个人的秘密被暴露人前,自然成功引起了几个家庭的动荡。

    温小白先响应,把手机放到了桌子上。

    焦大讪笑着跟上:“我觉得,这游戏放在我们国家,结果估计是一顿饭吃完了没一个人的手机响,大家意识到了自己社交废柴的本质,一起陷入尴尬。”

    最终,七个手机都放了上来。

    游戏继续。

    果然如焦大所说,整整半小时,没有任何人的手机响。

    直到第二轮质询开始,温小白展示证据时,终于有电话响了。

    一堆手机堆在桌子上,都是苹果手机,一时间很难分清楚谁是谁的。

    沈关关淡定地拿过其中一个手机:“是我的,我妈。”

    按照游戏规定,她要公放。

    没等别人催促,沈关关主动从容地打开了扬声器。

    沈妈妈的声音一下子在房间里扩散开来。

    “喂,关关,你张阿姨跟人家男孩子约好了,明天晚上在静安嘉里中心见面,你到时候穿漂亮点,别迟到。”

    按掉电话,沈关关环顾一周。

    陆嘉许、焦大、温小白、老周呆若木鸡,Leslie一脸茫然,何之州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她站起身来:“像你们听到的那样,我明天要去相亲了。”

    “这些天你们的小动作我不是没有察觉,包括你,小白。你们不要再枉费心机做无用功了。就这样,今夜很愉快,大家晚安。”

    她施施然走出房间。

    老周捏着纸条,喃喃自语似的宣布:“得票最多的是何之州,但是,真正的凶手,是沈关关……”

    陆嘉许跳起来追了出去。

    她在37栋楼下追上沈关关:“你是故意玩《完美陌生人》这个游戏公放相亲电话的,你也是故意约24栋一起玩推理的,你就是想把我们聚到一起耍一顿。”

    沈关关冷笑:“这话不对吧,你们合伙耍了我那么久还不许我还手?嘉许我真的觉得很奇怪,你是我的朋友,为什么要站在何之州那边?”

    陆嘉许脱口而出:“我不是在帮他,我是在帮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余生有爱人分一张床,而不是惦记着一个人独自失眠到天亮。”

    风摇树影动,除此外,天地间万籁阒无声,沈关关怔怔地笑了:“会有的,会有一个人和我分一张床,只不过,那个人不会是何之州罢了。”

    老周一向有规矩,十一点后不营业,为了内测新游戏首次破例,等他们玩完游戏已经是凌晨一点。陆嘉许又和沈关关说了那么一番话,回到卧室心潮澎湃,直到凌晨四五点陆嘉许才终于昏昏入睡。

    第二天她醒来时,外面已经艳阳高照,看一看手机,十二点都过了。

    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她打着哈欠下楼,刚到客厅,就被眼前的场景一惊。

    原本井然有序的客厅被搞得一团乱,有些家具不见了,房间已经空了一个角,还有肌肉发达的工人们在往外抬家具……一个陌生的背影站在落地窗前指挥着人换窗帘,原本淡绿色的窗帘被扯了下来,扔在地上……

    陆嘉许走过去:“喂,你们干什么呢,你们谁啊……”

    那个陌生背影转过身来,陆嘉许顿时一怔。

    竟然是沈关关。

    她换了造型,难怪自己认不出她来。

    她把头发剪短了,剪成了及肩的中长发,空气刘海发梢内扣,俏皮里微微带一点慵懒。身上这身衣服显然也是新买的,浅色真丝吊带裙有点短,不及膝,外罩一件白色长西装外套,脚踩一双闪亮的JimmyChoo经典款,整个人简直从头闪亮到脚,如果“鹊桥仙”的前台小妹在,肯定给她打SSSSSS。

    陆嘉许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晌才说话:“你穿得这么骚想干什么?”

    沈关关轻描淡写地道:“相亲嘛,换个新造型。”

    新窗帘挂好了,工人跳下来,沈关关笑靥如花地说了一句“麻烦您了”,陆嘉许抬头看,新窗帘是淡鹅黄底色的绣花窗帘,陆嘉许问:“你换造型就换,折腾房子干吗?”

    沈关关撩一把窗帘:“你不觉得这个颜色很适合秋天吗,你看,阳光照进来多好看。”

    可不是,正午的阳光透过鹅黄色的绣花窗帘,被过滤成一种温暖的浅金色,温柔地铺洒在红橡木地板上,简直让人想要化身为猫,就地打个滚伸个懒腰喵一声。

    陆嘉许强词夺理:“那,到了冬天不就不适合了?”

    沈关关双手一摊:“到了冬天再换嘛,做人不要那么死板,要向前看,什么季节用什么窗帘,对了,你有什么贵重物品收一下,一会儿新家具会送来。”

    你有钱你了不起哦!陆嘉许腹诽。

    不过话说回来,前一天刚打算相亲,第二天就能把家折腾翻新一遍,没有钱还真是做不到,有钱就是好,有钱人的失恋都这么金光闪闪。陆嘉许看着旧家具不断被搬出去,在心里哀叹:前夫哥,你的情路可有你受的了。

    与此同时,对面24栋,焦大正在阳台上练太极,看到37栋的状况,愣了一愣,转头吼道:“老何快来啊!嫂夫人要跑路了!”

    何之州和焦大走到37栋门口时,沈关关正好从里面走出来。

    她怀里抱着个大相框,伸腿拦垃圾车:“师傅停一下,这里还有个东西。”

    车在她面前停下来,沈关关艰难地举起相框要往车斗里扔,相框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只手架住:“你干什么?”

    沈关关扭过头,何之州正拧着眉头望着她。

    沈关关努力争夺相框:“如你所见,扔垃圾啊。”

    何之州手下一使劲,把相框夺回自己怀里:“我们的婚纱照,你敢说是垃圾?”

    他眯着眼睛,声音有些怒意。

    沈关关毫不畏惧地瞪回去:“难道不是吗?过期的没有用的东西,不是垃圾是什么?我扔我的垃圾,跟你有什么关系?”

    何之州冷笑:“什么叫你的东西,这上面还有我呢,一半肖像权归我,你凭什么擅自处理?”

    沈关关语塞。

    她想了一会儿,伸出手来:“拿来吧。”

    何之州:“什么?”

    沈关关一脸坦然:“钱啊,既然你说有你一半,那也有我一半,你要的话,就把我那一半的钱付给我啊。”

    何之州眉毛一挑:“是吗,先拿出证据证明你的所有权啊,发票有吗?”

    沈关关气得七窍生烟:“你要不要脸,这是我刚从我家拿出来的,还要什么证明?”

    何之州似笑非笑:“是吗,谁能证明,谁看见了,焦大,你看见了吗?”

    焦大望天:“啊,一排大雁从天空飞过,一会儿排成S形,一会儿排成M形!”

    沈关关怒从心头起,抬脚猛地在何之州脚背上一踩,趁何之州吃痛弯腰,借机夺回相框。

    十厘米的高跟踩在人脚背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何之州弯着腰,半天没能直起身来。

    焦大指控:“关关,你这是谋杀啊!”

    他小声劝何之州:“兄弟别装了,我看人家一点都不心疼。”

    何之州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沈关关吓了一跳,嘴上逞强:“你下跪也没用,早干什么去了。”

    焦大却慌了神:“他不是在装模作样,他胃病犯了!快送他去医院。”

    焦大把何之州往沈关关怀里一推,拔腿朝24栋跑去。

    沈关关低头看何之州,何之州脸色苍白,额头上有一层密密的冷汗,他紧拧着眉头咬着牙,嘴唇毫无血色。

    沈关关伸手轻轻地触碰他的脸,他的脸好凉。

    焦大开车出来停在他们面前,跳下来把何之州扶起来放到后排座位上,见沈关关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不耐烦地喊:“你愣什么呢,还不上车。”

    沈关关嗫嚅着说:“我就不去了,我又不是医生……”

    焦大生气地拍方向盘:“我说前妻,你有没有人性?老何可是为你才犯的病!前两天他陪客户吃饭,刚被灌酒灌到胃穿孔,要不是昨天晚上帮你挡辣椒,能再犯病?”

    沈关关心一抽,正在犹豫,一双手贴上她的肩胛骨把她推进车里:“去去去,我和你们一起去。”

    是陆嘉许。她把沈关关往后排一推,关上车门,自己跳上副驾驶座。

    车子朝附近的医院驶去。

    沈关关低头看何之州,何之州半躺着,正睁着一双眼睛看自己,他有一双略显清冷的眼睛,但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蒙上了一层温柔。

    沈关关移开视线,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玩自己的手指。

    何之州嘴角微微一翘。

    沈关关从小就这样,一紧张就玩手指,好像十根手指能玩出什么花来。

    他虚弱地开口,声音低而沙哑:“关关。”

    沈关关慌乱地回一声:“嗯?”

    “那张婚纱照呢?”

    沈关关无语,他还不忘这个!她没好气地说:“扔在路中间了,八成会被环卫工人捡走吧。”

    那相框是用很好的木头做的,八成会被人捡回去,取出婚纱照拿来放自己的照片,至于他们的婚纱照……大概会被撕碎扔进哪个垃圾桶吧。

    何之州没有再说话。

    医院很快就到了,何之州被送进病房,挂点滴。沈关关看一眼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她和相亲对象约好了六点在嘉里中心的翠园见面,如果没出这档子事,她应该在化妆准备出发了。

    她开口:“既然已经没什么事了……”

    焦大打断她:“不行,我得去问一下医生老何的具体病情。”

    陆嘉许也凑热闹:“快到饭点了,我得去给前夫哥买碗粥。”

    两个人把沈关关往床边一推:“病人就麻烦你先帮忙照看一下了。”

    两个人争先恐后地逃离病房,何之州的床边这下只剩下沈关关一个人,沈关关无奈,只得坐了下来。

    何之州吃过药打着点滴睡着了,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他的额头还在往外沁汗,沈关关扯一张纸巾给他擦拭,手刚要离开,睡梦中的何之州一个转身,把她的小手臂抱在了怀里。

    他的脸还在她的手上轻轻蹭了蹭。

    沈关关一抖,想要抽出手,又怕会碰到他手背上的针头,只好认命地由他抱着。

    隔壁床的阿姨笑了:“小姑娘,侬是他女朋友吧,对他真好。”

    沈关关勉强一笑,没有反驳。

    实际上这句话槽点多多呢,她既不是他的女朋友,对他也并不好,甚至他犯病还是为她。

    很久之前,这样的情景也曾上演过,但双方身份是对调的。

    就在他们结婚之前,婚前一年,沈关关突然被查出患上一种罕见的疾病,可能会致命,她在医院住了半年,何之州每天都会抽空来陪她。他一来她就不想让他走,总是抱着他的手臂装睡。

    何之州也不恼,反正他早有准备,带着专业书来的,任由她像无尾熊一样霸占着自己的右手臂,把书摊开来放在她身上,另一只手翻着专业书,淡定地看着。

    沈关关偶尔动一动,他就轻轻在她身上一拍:“别乱动。”

    沈关关就乖乖地不再蚕宝宝一样地乱扭。

    半年后,沈关关的病情并无好转,有一天,何之州正在看书,沈关关突然开口:“婆婆,怪无聊的,你念书给我听吧。”

    一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有什么可读的,又不是《格林童话》。这样基础的学科知识,沈关关作为法律专业的学生,肯定也早就读熟了。

    但何之州还是乖乖地读了:“夫妻应当互相忠实,互相尊重,家庭成员间应当敬老爱幼,互相帮助,维护平等、和睦、文明的婚姻家庭关系……”

    沈关关轻声说:“真好。”

    何之州发现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扳过她的脸,发现她的眼泪已经淌了满脸,都要淌进耳朵里了。

    他抽出纸巾给她擦耳朵,听见沈关关说:“婆婆,我从十三岁起就有个梦想,就是想和你缔结平等和睦文明的婚姻家庭关系,可是我马上就要死了……”

    何之州的手顿了一顿,轻描淡写地说:“别瞎说。”

    沈关关听话地没有继续说,只是拉过何之州的手盖住自己的眼睛,小声地继续啜泣。

    她害怕极了,也委屈极了,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突然间,她的手被人握住了。

    何之州的手从她的眼睛上移开,她侧脸去看他,他单膝跪在地上,握着她的手,很认真地看着她:“沈关关,我们来缔结平等和睦文明的婚姻家庭关系吧。”

    何之州真的睡着了,睡得很沉,连手上都放松了力道,沈关关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

    她看一眼手表,已经是五点了。

    她最后看一眼何之州,蹑手蹑脚走出了病房。

    走到医院外,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静安嘉里中心,麻烦快一点。”

    赶上傍晚大堵车,原本只需要一刻钟的路程,到嘉里中心的时候沈关关一看表已经五点四十。

    她掏出手机对着自拍镜头看一眼自己,早晨出门时化的妆经过这一番忙乱已经有些花,用这副残妆去相亲显然有点不够尊重对方,无论如何,既然答应来赴约,就该做出十足的诚意来。

    这场相亲是妈妈催她来的,本来和叶枕戈分手后她已经消停了一年,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来,女企业家女服装设计师一旦婆妈起来和菜市场阿姨也没什么区别,妈妈义正词严地指责关关:“身为一个婚庆中心的老板,自己竟然是个单身,还排斥相亲,怎么可能有说服力?”

    她被妈妈逼得无言以对,又正好被陆嘉许他们的小动作搞得心烦意乱,这才答应这一场相亲。

    本来把对方当“挡箭牌”就已经对对方不够尊重,至少不能再辣一把别人的眼睛。

    但是出来得匆忙,她没有带包,身上除了手机和手表,什么都没有。

    还好托温小白的福,她对上海每家商场的格局也都挺清楚,记得这儿有一家MAC,沈关关抓紧时间直奔MAC而去,买一只粉饼一支唇釉,十分钟后出现在翠园门口的,又是光鲜靓丽妆容精致的沈关关。

    抬腕看一眼手表,恰好是五点五十九分。

    她问一声前台桌号,朝靠窗的桌子走去。

    相亲对象早已经等在那里,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只看得见一个后脑勺和熨帖平直的肩线,就坐姿来看,应当是一个十分有教养的人。

    介绍人张阿姨说,对方是留德医生,今年刚刚回国,家境优越。

    沈关关走过去,摆出一副笑脸:“你好,向先生。”

    那位向先生转过头来,是一张一看就知教养学历极佳的英俊面孔。

    沈关关觉得他稍微有点眼熟。

    向先生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讶:“是你?”

    沈关关问:“我们见过?”

    向先生笑了:“当然了,夸张点说,我对你还有救命之恩呢……二〇一一年,德国,慕尼黑,想起来了没有?”

    沈关关恍然大悟:“啊,原来是你!”

    这个人,确实对她有救命之恩。

    二〇一一年,她和何之州还在德国留学。夏天的某一天,何之州陪同导师到慕尼黑大学进行学术交流。沈关关不放心,就悄悄跟了过去,结果发现慕尼黑大学接待组的一位美艳师姐对何之州非常殷勤。

    于是有一次何之州和师姐碰面时,她突然杀出,吊着何之州的脖子向师姐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何之州的女朋友。”

    师姐瞬间了然,嘴角挑起个玩味的微笑看着何之州。

    这样的小把戏,沈关关那些年乐此不疲,何之州从来都不当一回事。

    但那次,何之州却发飙了,他失控地质问沈关关:“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的后十年已经被你家买断了,三十岁之前我只有这几年的自由了,你一定要连这几年的自由都扼杀掉?”

    何之州的父亲长期失业,根本无力供养他读大学,何之州之所以能顺利地读大学并且出国,是因为受了沈氏集团的资助,那种每个大企业都有的公益助学项目,也可以称它为定向人才培养计划。

    爸爸曾经私下里对沈关关讲过,其实他不需要何之州的回报,他可以直接给何之州钱,但担心他觉得这是施舍。

    费尽心机维护他自尊,到头来却被说是用钱买他的自由。

    沈关关觉得委屈,替自己,也替爸爸。

    她扭头跑了出去,何之州没有追上来。

    她一头钻进酒吧,喝得烂醉如泥,泼辣地赶走了好几个来搭讪的德国男人,到晚上才摇摇晃晃地走出酒吧,谁知道外面竟然下起了大雨。

    腿一软坐在地上,索性就这么坐着淋雨,直到有人撑着伞路过,是一个中国男孩子,有一双诚挚的大眼睛,他蹲下来问她:“小姐,你怎么样?”

    他把沈关关带回了家,悉心照料了这个又是呕吐又是说胡话又是发烧的陌生人一晚上。

    第二天,沈关关醒来后他人已经不见了,只有餐桌上摆着一份热气腾腾的中式早餐和一张便条。她喝完粥,留了一张字条表示感谢就离开了。

    打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好心的同胞,时间久了,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没想到他今天竟然成了她的相亲对象!

    有了这层关系,两个人之间的尴尬和陌生一扫而空,沈关关在他对面坐下来。

    等上菜的过程中两个人攀谈起来,聊德国、聊彼此的职业,竟越聊越投机。

    向先生大名向征,原来他当年在德国留学,读的便是慕尼黑大学的医科。他跟沈关关讲医院里发生的趣事,沈关关意外发现,原来他和傅朝暮在同一个医院,不仅如此,傅朝暮还和他曾是初中同学。

    这个世界可真小,六度分离理论竟然不是瞎说,沈关关感叹。

    她也和向征说起自己婚介中心的趣事,安排别人相亲遇到过的好笑的事情……向征听得津津有味,他确实是个非常有教养的人,听人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认真聆听姿态,让人如沐春风。

    他很知情识趣,听到有趣的地方哈哈大笑,丝毫没有男神光环。

    沈关关不由得想起何之州,永远是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男神包袱重如泰山。

    何之州……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醒了没有?看到她跑路了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到。

    没有想到,何之州比曹操还厉害,只需要想一想,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看见焦大和何之州出现在翠园门口,沈关关一口叉烧包卡在了喉咙里。

    何之州已经换下了病号服,穿得西装革履,但很显然他还病着,脸色苍白,焦大小心翼翼地扶着他。

    怕他们过来捣乱,沈关关赶忙对向征说一句“抱歉我去个洗手间”,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把他们推到门外:“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她以为何之州会嚣张地说一句“这家店是你开的吗”,没想到,何之州只是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跟我一起离开。”

    他的手冰冷,声音嘶哑。

    沈关关莫名其妙:“神经病啊,我跟人聊得好好的,凭什么?”

    何之州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你不跟我走,我就给他看这个。”

    沈关关看一眼那东西,骂他:“随身带这个,你有病啊!”

    其实她更想问,这玩意儿你竟然还留着?

    那是一本结婚证,她和何之州的结婚证。

    焦大夺过去一看,惊叫:“天哪,原来你们还是夫妻。”

    沈关关和何之州没好气地呵斥焦大:“闭嘴!”

    沈关关看一眼何之州,咬牙切齿地对何之州说:“算你狠。”

    她跑回窗边,低头对向征说了两句话,不情不愿地走回何之州身边:“走吧。”

    走到一家日式料理店门口,沈关关停下脚步:“我饿了,你搞砸了我的晚饭,补偿给我吧。”

    说完她昂首挺胸地径直走进去。

    宰他一顿出出气也是好的!

    她坐下来一口气点了一桌子东西,什么贵点什么,自己点完又把菜单递给焦大:“你兄弟请客,别客气。”

    焦大也就真的不客气地又点了一堆。

    等上菜的时间,沈关关摆出一副谈判姿态:“你到底想干什么?拿个破结婚证想吓唬谁啊?”

    何之州往椅背上一靠,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身前,悠闲地说:“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一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五十八条规定,有配偶又与他人结婚或明知他人有配偶而与之结婚的行为称之为重婚罪。我们从未办理过离婚手续,所以婚姻仍然处于存续期。如果你和别人相亲,一般来说这种行为我们叫它红杏出墙,如果你继续与对方发展这段关系至缔结婚姻,那么你和他都犯了重婚罪。”

    沈关关冷笑:“放屁,我和你的婚礼根本都没办完,分居也已经整整五年了,婚姻根本是名存实亡。”

    何之州眉毛一挑:“看来你还真是学艺不精。师妹,要我提醒你吗,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现行婚姻制度之下,婚姻是否有效取决于民政部门颁发的结婚证书,而非婚礼……你不会是TVB剧看多了吧?”

    他换了一个舒服姿势,继续说:“至于分居五年嘛,《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三十二条里确实有提到,因感情不和分居满两年,经人民法院调解无效的情况下应准予离婚。但是,并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说,分居满两年婚姻关系就会自动解除啊。”

    他双手一摊:“分居满两年可以作为离婚的参考条件,但却并不一定能导致判决离婚,打个比方,数学理论里有充分条件、必要条件、充分必要条件……不过我记得你数学成绩一直不好,估计你也听不懂。”

    沈关关恼羞成怒地站起来,撑着桌子俯身瞪何之州:“你嚣张什么?有学位证书有律师资格证了不起啊?拜托你不要拿这种人人都知道的基础知识耀武扬威。我们两个婚礼未完成分居满两年且两年内毫无联系,可以充分证明感情已经破裂,如果上法庭,法官绝对支持判决离婚。”

    何之州嘴角上扬:“是吗?感情破裂你还把婚纱照在卧室挂五年?”

    沈关关被他一堵,伸直脖子耍无赖:“人证物证呢,你凭什么说我在卧室挂婚纱照?”

    何之州一把拽过焦大:“人证。”

    推开焦大,他狡黠地一笑:“至于物证嘛,嘉许姐已经把婚纱照捡回去挂回你墙上了。”

    他打开手机给沈关关看,屏幕上,那张婚纱照正端端正正地挂在她的卧室墙上。

    沈关关简直要被气死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好聚好散不行吗,复合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复合的,我沈关关就算独身,孤独终老,到八十岁一个人死在公寓里头,也绝对不要和你过一辈子。”

    意外地,何之州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你想另觅良人也行,但得先解决我的问题,我还单着呢,你凭什么就先琵琶别抱了?”

    沈关关咬牙切齿:“我真后悔当初去跟你领证!行吧,你明天来‘鹊桥仙’,我保证把你当我们最最尊贵的会员,给你介绍我们最最优质的女会员。”

    焦大正不亦乐乎地给陆嘉许发微信:嘉许姐你真该一起来,现场版法律讲堂,精彩,刺激!扣人心弦!

    突然肩膀被人一拍,抬起头来,是何之州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淡脸:“付账。”

    焦大愣了,等何之州和沈关关都走出了餐厅才哀号出声:“你们这对狗男女要不要脸,老何来的路上买新西装还是我刷的卡呢!”

    晚上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沈关关跳下床,打开上锁的抽屉,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一个盒子。

    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本红色的结婚证。

    她一直没有扔。

    她还记得和何之州领证的那天是个大冬天。

    那时她还在住院,一大清早,何之州就叫醒了她,他用羽绒服围巾帽子手套把她包裹得鼓鼓囊囊的像个大粽子,牵着她的手偷偷溜出了医院。

    谍战剧般刺激,因为医生没有批准她出院。

    他们打车去附近的民政局,民政局还没开门,外面已经有情浓的小恋人在等待,何之州和沈关关坐在民政局对面的肯德基里,何之州给她买了一份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让她捧在手里暖手。

    她很忐忑,问何之州:“真的要领证吗?”

    她碎碎念:“其实我不一定要领证,你给我一个婚礼就好了,这样我们没有法律约束,我死了你也不会变成鳏夫,再结婚也还算是头婚……”

    何之州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我看你才是头昏,闭嘴,吃粥。”

    他的手汗津津的,蹭在沈关关嘴唇上有点咸,他也有点紧张。

    沈关关叫他:“婆婆。”

    何之州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沈关关:“闭上嘴没法吃粥。”

    何之州:“……”

    没想到到头来这个她曾经梦寐以求的小本本竟然成了束缚!

    何之州这个王八蛋,当初一定要领证的是他,后来逃婚的是他,现在死活不肯离婚的也是他,这个人怎么那么无耻?

    白天他说什么来着?要想找第二春,先解决他的单身问题,很好,她就让他知道一下,“鹊桥仙”的VVVIP服务能有多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