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其他小说 » 在河之洲 » 第5章 会有情敌替他爱你

第5章 会有情敌替他爱你

    果不其然,周一沈关关到公司,一身新造型闪瞎了前台小妹的双眼。

    小妹拍手拍到手心发红:“我沈姐银光闪闪,金子堆出来的造型就是好看!”

    沈关关再次拿钱包打她头:“呸,我这么美,披条麻袋也照样好看。还有,什么沈姐,难听死了。”

    小妹抱着头小声嘟囔了几句。

    沈关关置若罔闻地踩着高跟鞋走远。

    刚在办公室坐下来就接到电话,上星期安排相亲的两个客户看对了眼,打算这周就去领证,女方父母特地打电话来感谢沈关关这个大媒人。

    沈关关跟人在电话里客套了两句,刚放下电话,喜滋滋的心情还没平复下去,突然有人敲门,玻璃门被推开一条缝,小妹战战兢兢地出现在门缝后:“老板,有人来找你。”

    迟疑了一下,她继续说下去:“就是上次周太太的那个律师,他自称是你老公。”

    沈关关怒气冲冲地走出去。

    会客厅里,何之州以那种惯有的迷人而嚣张的姿势坐着,见她来,眉毛一挑:“早上好。”

    沈关关冷笑:“没想到何律师这么着急,还真是老房子着火啊。”

    何之州淡淡一笑:“没什么,我们做律师的比较讲究效率,处理完了琐碎之事,才能把更多时间留给更重要的事情。”

    沈关关冷哼一声:“既然如此,跟我来吧。”

    她走到一个员工的办公桌前敲敲桌子:“艾米丽,帮这位先生登记一下,直接办理最高等级会员。”

    何之州开口:“我不要她给我办,我要你亲自来办。”

    沈关关扭过头:“你说什么?”

    何之州懒懒地开口:“既然是最高等级会员,那理应享受最高等级服务,要求老板亲自接待,并不过分吧?”

    沈关关瞪着他看了足足三秒钟,转身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何之州对艾米丽抱歉一笑,转身跟在沈关关身后,悠闲地走进了老板办公室。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有人颤抖着声音问前台小妹:“你刚才说他是什么人?”

    小妹颤抖着回答:“老板的老公应该怎么称呼?老板娘?姐夫?还是……老板爹?”

    办公室内。

    沈关关和何之州隔着办公桌而坐,沈关关打开系统录入信息,机械化地发问:“姓名、性别、年龄、职业、收入、身高、体重、三围、婚姻状况。”

    何之州对答如流:“何之州,男,二十八岁,律师,收入不固定无上限,身高一八二,体重一百四,至于婚姻状况,和你一样。”

    沈关关从电脑后探出头来,迷人地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小牙:“对不起,我丧偶。”

    何之州:“……”

    录入信息完毕,沈关关转过电脑给何之州确认信息:“你什么时候有空相亲,我给你筛选合适的女会员安排下。”

    何之州沉吟片刻:“周末吧。”

    电脑屏幕上,婚姻状况一栏,沈关关给他填的是离异。

    沈关关拍手喊人:“带何律师去拍一张证件照。”

    何之州打断她:“不用了,我自己带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往电脑上一插,沈关关赶紧阻止他:“喂喂喂,你U盘干净不干净,有没有病毒啊,就这么随便插我电脑上,我有权怀疑你是别家婚庆公司派来偷我资料的商业间谍!”

    来不及了,何之州已经打开U盘调出了照片。

    沈关关放在键盘上的手一顿。

    是那张他们在民政局拍的合影。

    沈关关怔了一怔,片刻后抓过鼠标干脆利落地点了删除:“你这是几年前的照片了,涉嫌谎报年龄装嫩欺骗女会员,艾米丽,带他去拍新的!”

    何之州这样的男青年。

    身高突出,长相英俊,职业体面,收入无上限,上海本地户籍,即使拿去人民广场相亲也是抢手货,何况在会员资质参差不齐的婚介市场。

    资料上线没几天,沈关关就收到了好多个要求和何律师见面的女会员申请。

    百般筛选后,沈关关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对象,一位海归女博士。

    高学历,高收入,高颜值,看上去和何之州简直非常般配。

    沈关关打电话咨询了对方的时间,确定对方周六有空后,就把首次约会时间敲定在周六晚上六点半:“李小姐你是喜欢吃法国菜还是意大利菜,川菜还是粤菜,还是本帮菜?”

    李小姐声音柔柔的:“我随便。”

    沈关关替她拿主意:“初次见面还是郑重点好,就法国菜吧,那我替你把约会地点安排在外滩的L'ATELIERdeJo?lRobuchon吧。”

    李小姐微微一顿,有些犹豫:“初次见面,这样好吗?”

    L'ATELIERdeJo?lRobuchon,位于外滩十八号的米其林二星法餐厅,人均消费约两千元人民币。

    沈关关冷哼一声,心想我没有安排在人均五千元以上的UltravioletbyPaulPairet就已经手下留情了,但表面上她还是热情地替何之州装大方:“没关系没关系,对方收入高也很有诚意,特地交代不用替他省钱。”

    挂掉李小姐的电话,她给何之州打电话:“周六,外滩十八号,L'ATELIERdeJo?lRobuchon。”

    对于这个约会地点何之州倒没有表示异议,他只是说:“我要求你也到场。”

    沈关关心中如千万头神兽呼啸而过:“我又不是你妈!”

    何之州有理有据:“第一次见面媒人陪同不是很正常?”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沈关关只得妥协。

    刚放下手机,铃声又疯狂地响了起来,是焦大:“你不是吧?真要给你老公介绍别的女人?”

    沈关关无比淡定:“焦大?”

    焦大:“嗯?怎么了?”

    沈关关:“我好心提醒你,这次千万别跟你何大哥一起去。”

    焦大:“为什么?”

    沈关关:“如果你不想像上次那样帮何之州刷卡的话……这次的约会地点是L'ATELIERdeJo?lRobuchon。”

    这一周的时间过得尤其快,转眼就到了周六。

    温小白和陈砺的婚礼定在元旦,这一周为了温小白的婚礼,整个“鹊桥仙”忙得人仰马翻,沈关关周六一直睡到下午四点,直到何之州上门来。

    他穿了一身笔挺的新西装,越发显得肩宽腿长,一副青年才俊模样。

    沈关关穿上牛仔裤,胡乱套了件卫衣,头发一抓就跟着他出了门。

    她刚睡醒,双眼蒙眬,像游魂一样好摆布,跟在他身后往车库走,乖巧得不得了。

    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一个喷嚏,终于清醒过来。

    已经是十月中旬,天气微冷,树上的叶子脱落了一半,凄凉地在地上打着旋。

    何之州脱下西装外套递给她:“你今天穿得真随便。”

    沈关关没要他的西装,直接抱着手臂钻进车里:“我天生丽质,要是再化个妆,怕艳压了你的相亲对象,那多不好意思。”

    她的牛仔裤裤腿稍稍卷起,上车时脚一蹬,露出脚踝来,脚踝上那小小的蒲公英文身似乎也随着秋风动了一动。

    他们到外滩十八号的时候,李小姐刚巧也到。

    李小姐似乎一眼就看上了何之州,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神像一簇菟丝花,细细密密地缠上何之州的全身。

    相亲无非是这些流程,自我介绍,互相介绍,找切入点聊天……

    李小姐真的是非常满意何之州,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无论何之州说什么,她都十分捧场地做出一脸崇拜的表情。

    就在沈关关觉得李小姐马上就要提出第二天去民政局领证的时候,李小姐突然问:“我看到何律师的资料上写有过一段婚史,是离异吗?”

    沈关关的神经顿时紧绷。

    何之州微微一笑:“不是。”

    李小姐试探着问:“丧偶?”

    何之州摇摇头:“不,我的婚姻还在存续期。”

    李小姐眉头微蹙:“那你是决定要和妻子离婚了吗?冒昧问一下,你们离婚的原因是什么,感情不和还是……”

    何之州打断她的话:“是我妻子逼我来相亲的……她就坐在你旁边。”

    李小姐看一眼何之州,又扭头看一眼沈关关。

    然后她站起身来,端起酒杯,泼了何之州一脸。

    何之州望着李小姐离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餐厅门口才转过头来,对沈关关说:“你需要想办法挽回这个会员了……”

    又一杯酒“哗”地泼上他的脸。

    沈关关的表情很复杂,又是愤怒又是失望:“何之州,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该把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吧。你有没有想过,和你相亲的人或许真的会爱上你,而你呢,在展现了柔情让对方沦陷后,告诉对方,这只是你一个别有目的的恶作剧。”

    “你把对方当什么?一个道具吗?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也需要尊重?长得帅了不起吗,有魅力了不起吗?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感情?”

    她放下酒杯朝门外走,何之州从身后抱住她:“你听我解释……李小姐是我的朋友,她在静安区法院工作,我们在德国时就是校友,这次是我让她帮我这个忙的,我没有不尊重她,也没有践踏她的尊严……”

    沈关关掰开他的手:“那你就是在戏弄我,都是一样的。”

    她推开何之州:“抱歉,我朋友来接我了,再见。”

    何之州朝门口望去,上次沈关关的相亲对象,那位叫向征的海归医生,正站在前台处等着她。

    周日一大早,沈关关就去了陆嘉许的婚纱店。

    温小白的婚纱自然也是找陆嘉许定制,她和沈关关、陆嘉许约好了这个周末带陈砺来试婚纱。

    陆嘉许和沈关关在婚纱店里百无聊赖地等他们来,陆嘉许鼻孔里插着一支薄荷醒脑剂,哼哼唧唧地说如果一会儿陈砺把自己气晕过去,记得送她去医院。

    沈关关觉得好笑:“你到底为什么那么讨厌陈砺?”

    陆嘉许双手一摊:“经验和直觉。”

    沈关关嘘她:“你长这么大恋爱都没谈过,哪来的经验。”

    正说着,温小白和陈砺到了。

    其实就外表而言,陈砺没有陆嘉许说的那么差。一米八的身高,面孔也可称英俊,只是看上去过于沉默,用陆嘉许的话说,一脸阴沉。

    他和温小白是同乡,两个人一起考到上海读大学,毕业后留沪,陈砺继续深造,去年毕业,今年刚进入“娇颜”工作,也是前途无量的一个青年才俊。

    他和沈关关、陆嘉许的关系都是淡淡的,所以当温小白进去试衣间后,店里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而尴尬起来。

    陆嘉许率先跑路:“那个婚纱很难穿,我去帮一下小白。”

    沈关关勉强对陈砺挤出个微笑。

    就在气氛冷到像马上要重回寒武纪时,一个风骚的声音响起来:“哟,嫂夫人你也在这儿。”

    沈关关抬头看,是焦大。

    焦大走进店来,往陈砺身边一坐:“这位是?”

    沈关关介绍:“这是小白的未婚夫陈砺,你来找嘉许?”

    焦大冲陈砺伸出手:“你就是陈砺?久仰大名,听说你在我家公司上班?”

    他转头回答关关:“我今天是作为顾客来的,我妹妹最近春心荡漾恨嫁,想看看婚纱,我就给她推荐了嘉许姐的店。”

    陈砺面色微动,站起身来:“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等下小白出来了你帮我转告她,谢谢。”

    他转身想走,焦大却笑了:“有什么事比陪未婚妻试婚纱还重要?这可是你第一次看到你未婚妻穿婚纱的样子,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走啊。”

    他表情散漫,嘴角微挑,一双桃花眼戏谑地看着陈砺。

    他的手紧紧握住陈砺的手,因为太用力,陈砺的手被他握住的地方肉眼可见地在发白。

    陈砺挣脱了一下,没有挣开。

    两个声音同时在店里响起。

    “陈砺,你看我的婚纱,好看吗?”

    “陈砺,你怎么在这儿?”

    沈关关觉得自己在看舞台剧。

    试衣间的门被推开,温小白穿着洁白的婚纱端庄漂亮,陆嘉许扶着她的手臂,两个人吃惊地望着陈砺。招待区的沙发上,陈砺和焦大一立一坐,陈砺的手被焦大紧紧握住挣脱不得。店门口,一个陌生的女孩子眉头紧拧看着陈砺,一身小香风衣服,细眉红唇,艳光四射。

    真是漂亮的站位。

    女孩看一眼陈砺,又看一眼温小白,片刻后,紧拧的眉头松弛下来。她转身离开“XSML”。

    陈砺看了一眼温小白,大力甩开焦大的手,拔腿跟着女孩追了出去。

    温小白也紧跟着追了出去,陆嘉许慌慌张张地跟上。

    店里只剩下了沈关关和焦大,沈关关一头雾水,问焦大:“怎么回事?那女孩子是谁?”

    焦大苦笑一声:“那女孩子就是孜然啊。”

    椒盐的妹妹孜然,焦家二小姐如玫,“娇颜”的下一代真正的掌权人,陈砺的上司。

    她春心荡漾恨嫁的对象便是陈砺,然而当她来到婚纱店里,却正好撞见陈砺在陪未婚妻试婚纱。

    沈关关反应过来:“什么正好!根本不是巧合,是你故意安排的!”

    焦大没有否认。

    沈关关瞪着他,想发火却不知从何发起,她气呼呼地坐下来:“你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焦大坦承:“我和孜然关系不错,孜然虽然从小就高冷欠揍,但和我这个哥哥一直是无话不说,几个月前她跟我说她喜欢上公司一个去年入职的新职员,叫陈砺。所以第一次去你家拜访的时候,你说小白家陈砺就在‘娇颜’上班,我就留了心。”

    沈关关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么久了,你怎么今天才玩这出?”

    焦大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恋爱中的女孩子有多傻,空口无凭的,孜然和小白凭什么信我?搞不好到头来陈砺成功脱身依旧是好男人,而我反倒落个两头不是人。”

    沈关关沉思片刻:“这事儿嘉许也参与了?”

    焦大一脸谄笑拍她马屁:“关关姐你可真英明!这都猜得出来!”

    沈关关啐他:“你们两个没事干天天凑到一起就不干好事!”

    正说着,电话响了起来,是陆嘉许:“我和小白在静安公园,你们快来!”

    沈关关揪起焦大出了门。

    周末的静安公园一派热闹景象,吊嗓子的爷爷叔叔们和跳广场舞的奶奶阿姨们在震耳欲聋的音响声里淡定地互不受影响,只苦了来散步撸猫的年轻人们,沈关关和焦大在高达六十九分贝的噪声里捂着耳朵一脸愁苦地满公园找人,最后终于在凉亭找到了陆嘉许。

    陆嘉许正坐在凉亭里撸野猫,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橘猫被她撸得龇牙咧嘴。

    两个人在她旁边坐下来:“小白呢?”

    陆嘉许耷拉着眉毛哭丧着脸:“小白自己回家了,她说她没事,不让我跟着。”

    她举起手机,可怜兮兮的:“我手机没电了,只好待在这里等你们。”

    沈关关问:“你们跑出去后发生了什么?”

    陆嘉许双手一摊:“两个消息,一好一坏,你想先听哪个?”

    沈关关当机立断:“坏的吧。”

    陆嘉许:“陈砺和小白分手了。”

    沈关关眉头一拧:“那好的呢?”

    陆嘉许兴高采烈:“陈砺和小白分手了!”

    沈关关浑身脱力,无奈地看着这个“陈砺去死去死团”团长。

    陆嘉许小声嘟囔:“我早就说过陈砺绝对不是个好东西,你还说我有成见,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焦大插话:“那我妹妹呢?”

    陆嘉许冷哼一声:“你还好意思提?你的孜然妹妹真厉害,直接让陈砺当场二选一。”

    沈关关惊讶:“焦大,你妹妹脑子是不是坏的?陈砺连十年感情都能劈腿,她就不怕自己变成第二个小白?”

    听了这话,焦大的嘴角却挑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他敢的话,那就走着瞧。”

    温小白对陆嘉许说自己没事,然而一个星期后,沈关关他们才发现不对劲。

    打电话约她出来玩她推托说自己忙,要去她家看她,她推托说自己出差在外地。

    焦大举着手机来敲37栋的门:“小白不对劲,‘魔都拾趣’已经一周没更新了。”

    “魔都拾趣”,温小白经营的本地生活公众号,一般是一周更新三次,但是和陈砺分手以来的这一整周,“魔都拾趣”都没有更新。

    沈关关拿过手机看一眼:“走,我们去小白家。”

    他们在楼下遇到了Leslie:“你们要去哪儿?”

    听说他们的打算后,Leslie跃跃欲试,一脸的渴望:“带我一个吧,人多力量大嘛。”

    四个人坐着焦大的车直奔温小白家。

    温小白的新家在嘉定新城,沈关关和陆嘉许去参观过,是一套小复式。陈砺去年才硕士毕业,全无积蓄,两个人的原生家庭也都很拮据,无法在买房上做太大支援。这套房子的首付款全是由温小白辛苦赚来的。相比一般同龄人,温小白已经算是生财有道,但在上海令人望而生畏的房价面前,也只能把家安在近郊。

    去的路上,沈关关感叹:“难怪陈砺这个陈世美劈腿,娶了‘娇颜’的大小姐,少奋斗二十年啊。”

    陆嘉许点头如捣蒜:“那天这个王八蛋就是这么跟小白说的。”

    她清一清嗓子,模仿陈砺的低沉嗓音:“小白,我们面临的现实压力太沉重了,你拼尽全力也只能买一套嘉定的房子,可是如玫一挥手就是成千上百万。我这样努力,也不过是一个年薪几十万的打工族,可是如玫的哥哥,那个不学无术的焦岩,却生来就含着金汤匙……”

    焦大抗议:“关我屁事!我告他人身攻击!”

    沈关关没好气地呛他:“开你的车!”

    她问陆嘉许:“你骂他没有?”

    陆嘉许激动起来:“我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不是,我说我怎么可能任凭他欺负小白?结果你猜这个王八蛋说什么?他说,你不是一直盼望我和小白分手吗,这下你开心了。搞得好像是我逼他劈腿似的!所以我骂他,我还希望你去死呢,你怎么不去死?”

    一直坐在副驾驶座上乖乖旁听的Leslie扭过头来竖起大拇指:“嘉许姐你真棒!”

    温小白家的门紧锁着,沈关关敲了半天也没人应。

    陆嘉许踮起脚在窗台上摸索着,摸出个钥匙:“小白过去说,陈砺记性不好,老是忘记带钥匙,她就在窗台上放了一把给陈砺备用。”

    其他三个人面面相觑,一声长叹。

    他哪里是记性不好,他只是对这个温小白用心经营的家不上心罢了。

    打开门,四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家里有点乱。

    客厅里堆放着一些未拆封的纸箱子和行李袋,两个星期前,温小白才从旧家乔迁到这个新居,没想到,仅仅搬来一个星期后,这个房子就失去了自己的男主人。

    沈关关查看了一下厨房和垃圾桶:“人应该就在家里。”

    几个人上了楼,二楼卧室的门关着,沈关关敲了敲,没人应,推一把,没推开。

    门从里面被反锁了,毫无疑问,温小白就在里面。

    沈关关清清嗓子:“小白,是我,开门。”

    没有回应。

    沈关关继续说下去:“小白,陈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分手了,你必须认清这个事实,然后过自己的日子。听我的话,打开门,我们去逛商场买东西,去逛游乐园吃冰激凌……明天太阳照常升起,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变。”

    沙哑的声音终于微弱地从门后传来:“事不关己,你当然可以说这些漂亮话。”

    沈关关生起气来:“事不关己?你以为只有你被甩过?试婚纱的时候发现男朋友劈腿很了不起?你有没有经历过新郎在婚礼上逃跑?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一个年轻女孩子为什么要办婚介公司?好,我告诉你,因为我被人辜负过,所以想成全别人。”

    沈关关和温小白是在两年前认识的,两年前“鹊桥仙”成立,在温小白的“魔都拾趣”上做推广,两个人由此相识。

    陆嘉许招一招手,拉着焦大和Leslie走到楼梯上。

    陆嘉许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何之州正在律师事务所整理资料准备开会,突然间电话响了起来,是陆嘉许:“喂,嘉许姐,有事吗?”

    陆嘉许用命令的口气说:“无论你现在在干什么,接下来打算干什么,都撂开手,不许挂电话,全神贯注听这通电话。”

    何之州走到落地窗前。

    然后他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曾经我喜欢一个人很多年,从十三岁开始。

    “他喜不喜欢我呢?我一直不觉得他喜欢我,至少不如我喜欢他那么多,他总是表现得冷冷淡淡仿佛不耐烦似的,但也很少真的赶我走。这让我有了侥幸心理,让我涎着脸就这么赖着他,一赖就是七年。

    “二十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医生说很罕见,可能会死。在病床前他突然向我求婚,我开心死了,一瞬间觉得,朝闻爱,夕死可矣。可是转念又想,我不想死,好不容易得到了他的回应,我要好好活下去,和他一起。

    “可是他在我们的婚礼上跑掉了。

    “我和你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好像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与我无关了。后来我趁父母不注意,偷偷溜出家,流浪去了嘉兴,遇到了嘉许,再后来,回到了上海,开了‘鹊桥仙’……

    “你看,我的问题比你严重得多,可是我还照样好好地活着。这个世界上比我们悲惨的人比比皆是,但大家不都照样好好地活着?”

    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经过电波处理,显得有些不真实,仿佛经过玻璃折射后的阳光,何之州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出神地看着楼下。

    正是放学时间,对面中学里的孩子们如潮水般涌出。有小情侣出了校门终于敢牵手,蓝白色的校服,青春正好,鲜活明朗。

    一如多年前他和沈关关的模样。

    听了沈关关的话,温小白才哽咽着回答:“我觉得自己很失败,这些年来,我努力读书,只为跟上他的脚步,努力奋斗,只为经营好和他的下半生,但是就在一瞬间,我什么都没有了,未来成了泡沫,奋斗也全成了笑话。”

    听了这番话,焦大不顾陆嘉许的扯拽,跑上楼趴在门上:“你有没有认真看过‘魔都拾趣’的粉丝们给你的留言?如果没有,那我现在读给你听。”

    他在门口坐下来,打开“魔都拾趣”,把留言逐条念给温小白听。

    “为什么这星期都没有更新?还等着看推荐决定去哪里玩呢。”

    “我女朋友下周要来上海看我,请问有没有什么物美价廉有特色的本帮菜餐厅推荐?”

    “真羡慕趣趣,每天的工作就是吃喝玩乐,简直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人生。”

    “趣趣趣趣看看我,我今年读高中,我的梦想就是考到上海去,但是我家在北方,从来没去过上海,偶然间发现了你的公众号,我对上海的所有了解都是从‘魔都拾趣’来的,看‘魔都拾趣’就好像自己也生活在上海一样,看到你说你也是外地人,希望等我到上海的那一天,有机会可以和你见面。”

    ……

    焦大放下手机:“这些都是粉丝给你的留言,你觉得自己非常失败是个笑话,可是有那么多人觉得你就是他们的指路明灯。他们信任你,根据你的推荐决定去哪儿和女朋友约会,他们羡慕你,觉得你拥有他们梦想中的人生……你从一个小城市来到上海,奋斗、扎根,成为一个甚至比大部分上海本地人更了解上海的新上海人,有了自己的事业和房子,有了肝胆相照的朋友,有无数信任你羡慕你的粉丝。我不说你也知道,每年有多少人怀揣着梦想来到上海却又黯然离去,你是罕见的成功者,为什么要妄自菲薄?陈砺是一个loser,他配不上你。你变成那么好的一个人,不只是为了成为谁的妻子。”

    楼梯上,陆嘉许和Leslie面面相觑,半晌过后,陆嘉许喃喃道:“这家伙嘴皮子竟然这么厉害?”

    “嘎吱”一声,卧室门终于开了。

    温小白出现在门口,她穿着睡衣,面色憔悴犹有泪痕,轻声说:“谢谢你们,我没事了。”

    当天晚上,“魔都拾趣”复更,推荐了老周的11栋实景推理馆。

    沈关关和陆嘉许邀请焦大和Leslie来37栋参加烧烤大会,他们在阳台上搭架子烧烤,风送十里肉香,老周也被“勾引”了过来。

    沈关关和陆嘉许是女士,老周是死宅男,焦大纨绔子弟一个,于是只有Leslie是个乖孩子,勤勤恳恳地烤肉,供四个游手好闲的人吃。

    陆嘉许一边吃Leslie殷勤递过来的烤鸡翅一边幸灾乐祸地和焦大说话:“小白这边是没事了,这回该轮到你家孜然妹妹头痛了。”

    焦大诡异地一笑:“我妹妹我了解,到底谁头痛还说不准呢。”

    一个星期后,他的话得到了验证。

    温小白跑来找沈关关和陆嘉许,一脸苍白:“陈砺突然回家,我以为他是收拾东西,没想到他是来找我复合。”

    简单来讲,陈砺被焦如玫甩了,于是来找温小白复合。

    沈关关拍案而起,如诸葛武侯附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陆嘉许回想起烧烤大会那天焦大的话,喃喃道:“孜然妹妹,果然好手段啊……”

    焦大被急call到37栋,听了温小白的话他一点也不意外:“我就料到会这样。我妹妹是什么人啊,从小就高贵冷艳睚眦必报。陈砺敢骗她,她不报复回去才怪。我一早就猜到她让陈砺二选一,抱的是令他鸡飞蛋打的念头。没想到这么明显的坑陈砺还往里跳,可见他不仅没有良心,还没有脑子。”

    陆嘉许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好啦好啦,别忙着夸你的孜然妹妹了。小白,你是怎么答复他的,你该不会同意了吧?”

    温小白惨淡地一笑:“我没那么贱,我跟他说,我和他已经完了,绝对不可能复合了。然后……他拿房子威胁我。”

    陆嘉许愣了一愣,气急败坏地说:“我就说你当初不该把他的名字写在房产证上!”

    温小白的房子,虽然首付款全由温小白出资,但房产证上写的却是两个人的名字,产权归两个人所有。

    焦大插嘴:“这件事情,涉及法律,应该让专业人士出手……我倒有个人推荐。”

    他弱弱地看一眼沈关关,沈关关紧闭着嘴巴,没有说话。

    焦大推荐的还能是谁,法律专业人士,婚姻方面的专家,除了何之州,还能是谁?

    见沈关关不反对,焦大胆子大起来:“事不宜迟,今天老何从德国出差回来,我们去机场堵他!”

    他攥着温小白的手腕就往外走,沈关关还在原地发愣,陆嘉许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愣着干什么,走呀。”

    何之州的航班是在下午五点钟抵达虹桥机场。

    黄昏的虹桥机场人头攒动,国际航班到达处,出口处有很多人在等待,接亲人的、接爱人的、接生意伙伴的……

    十月下旬的风已经有些冷,何之州紧了紧衣领,蓦地想起留德第一年,第一次回家时的场景。

    留德第一年,沈关关还没有去德国,春节他一个人从德国回来,飞机也是抵达虹桥机场,他也是从这个口出来,一出来就看见了沈关关。

    那时沈关关只有十八岁,那年上海的冬天特别冷,她裹着羽绒服,像一朵松软的粉色棉花糖,嘉年华和美食节上那种妈妈拿来骗小孩子,男朋友拿来骗女朋友的粉色棉花糖,散发着一股麦芽糖的甜香。看到他出现,她高兴地跳起来,在人群里挥舞着双手。

    好多年前的事情啦……何之州苦笑一声。

    然后他揉了揉眼睛。

    他又揉了揉眼睛。

    确认无疑人群里站着的是沈关关,何之州一时间有些恍惚。

    当然,不只是沈关关,还有陆嘉许、焦大、温小白……

    沈关关尴尬地站着,东张西望,就是不看他。焦大拖着温小白迎上前来:“兄弟你可回来了!小白有事找你帮忙!”

    他们在星巴克坐下,焦大去点单,问每个人都喝什么,何之州随口说:“我要一杯美式咖啡,她不喝任何含咖啡的东西,给她来一瓶浓缩果汁。”

    沈关关忙说:“我没有,拿铁就好。”

    焦大会意,给了何之州一个“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的怜悯眼神,转身走向吧台。

    温小白把事情的经过向何之州全盘托出。

    听完后,何之州淡淡一笑:“你不用担心,他要么就是对法律一知半解,要么就是在虚张声势。”

    焦大已经点完单回来,往何之州身边一坐,听他科普法律知识。

    “你们两个还没有登记结婚,这幢房子并不作为婚后共同财产,而是婚前财产,共同所有不成立,而应当是按份所有。且是以结婚为目的购买的,现在既然不打算继续履行婚约,婚姻关系不能达成,那么应当按出资比例拆分。打个比方,就像两个合伙人开公司,最后公司没有开成,那资金当然是各人原样拿回。既然如你所说买这套房子的首付款全由你个人出资,那么这套房子理应也和对方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你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由你出资,即使到了法庭上,陈砺也并不占任何优势。”

    听完后,焦大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焦大斜睨一眼沈关关,嫌弃的意思很明显,同样是法律专业,差距怎么那么大呢?

    沈关关无语,瞪回去。我大学都没读完,是个肄业生,你想怎样?

    何之州打开电脑调出具体的条文给温小白看:“不用怕,这件事你完全占优势,明天我代表你去跟陈砺谈判,对他晓以利害,这件事能私下解决当然是最好。”

    原本以为事情很复杂,没想到在专业人士的眼睛里只是一桩小事,温小白感激涕零:“谢谢你何律师,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吧。”

    何之州看一眼沈关关,果然,她满脸的不自在。

    他淡淡一笑:“不必了,等事情谈成了再说吧,我今晚还要赶回律师事务所开会。”

    他把电脑塞回包里,提着包走出门去。

    望着他的背影,焦大痛心疾首地对沈关关说:“前妻姐,你怎么就那么狠心!”

    沈关关一脸淡定地放下杯子,拍拍焦大的肩膀:“焦大,你何大哥走了。”

    焦大一脸迷茫:“嗯?”

    沈关关跳下椅子,拉着温小白的手往外走,回头巧笑倩兮:“所以,这次还是你买单。”

    焦大:“……”

    第二天,当何之州出现在陈砺面前时,陈砺的眼睛里明显掠过一丝惊讶和慌乱。

    温小白约他见面时并未提到会有第三者在场,他只当她是回心转意了。

    脑中转了几圈,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温小白做介绍:“陈砺,这是何律师,何律师,这就是陈砺。”

    陈砺看温小白一眼,眼神复杂:“小白,你过去从来不这样称呼我。”

    十年感情,过去,她总是亲昵地喊他小石头,她是温瑞安的书粉,最喜欢《说英雄,谁是英雄》里的王小石。

    温小白抿一抿嘴,没有回答。

    何之州朝陈砺伸出手:“你好,我是何之州,温女士的代理律师,这次来找你,主要是想和你探讨一下关于温女士那套房子所属权的问题。”

    他转头问温小白:“温女士,你是打算旁听,还是全权委托给我?”

    他口称“温女士”摆出一副公事公办姿态,坚持要温小白把见面地点选在外面而不是家里,一则是为了给陈砺施压,二来也是怕温小白触景生情软弱动摇。

    温小白知晓其意,乖巧地点点头:“那就拜托何律师了。”

    她转身走出了包厢。

    何之州在陈砺对面坐下来,打开公文包拿出打印整理好的文件,推给陈砺:“我想这些法律条文已经很清楚了,陈先生有硕士学历,应当具备足够的理解能力,不用我再多做解释。”

    陈砺拿起文件大致浏览一遍。

    何之州继续说:“这件事情即使闹到法庭上,陈先生也不会占到任何便宜,无非是拖延彼此的时间罢了。温女士从事自媒体行业,有的是时间花在这件事上,陈先生可就未必了。据我所知,陈先生已经被‘娇颜’开除,去年刚从学校毕业,想来也没有什么积蓄,如今又少了温女士的资助,想要在上海继续待下去,立刻找一份工作才是当务之急,没必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徒劳的扯皮上。”

    陈砺冷着脸,金丝边眼镜反射着寒光:“你们可真卑鄙。”

    何之州眉毛一挑,不解地看着他。

    陈砺冷笑:“焦如玫、焦岩,你们这些人可真卑鄙。”

    何之州“哧”地一笑:“恕我直言,陈先生,作为离婚律师我见惯了各种案例,但我还是要说,你的无耻程度,刷新了我的认知。”

    是谁先攀附权贵,是谁先抛弃青梅竹马,是谁先欺骗富家女感情,是谁先脚踩两只船?

    陈砺这种人,活脱脱一个当代陈世美。

    然而他竟然说别人卑鄙!

    陈砺突然脸色一变,收起冷笑,淡淡道:“何律师,我认识你。”

    何之州蹙起眉头。

    陈砺逼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沈关关的未婚夫,在结婚当天逃婚,深深伤害了沈关关,比我伤小白还要深,你有什么资格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教训我?说到底,你和我不过是同一类人罢了。”

    何之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开口道:“你调查过关关,你想过勾引她,在焦二小姐之前,你就存着攀龙附凤往上爬的念头。”

    陈砺没有否认,他笑了:“不愧是律师,洞察力惊人。”

    他旋转着桌子上的筷托:“何律师,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之前,在一个北方农村,有一个女孩子,不美,也没有文化。那是个很特殊的年代,所有人都没有文化,原本有文化的人,也被迫放弃文化。女孩子的村里来了一个年轻人,人们管他叫知青。

    “那个男知青长得很英俊,又会吹口琴,女孩子一下就迷上了他,他们恋爱了。

    “过了几年,突然传来消息,要恢复高考了,这个国家的秩序终于回到了正轨。于是男知青打算去读大学,可是谈何容易啊,他的父母早就死了,他一穷二白,连路费都没有。

    “后来,女孩子资助了他,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送他去读大学,还作为陪读,在大学外开煎饼摊,用赚来的钱供养男知青。

    “可是后来呢,男知青读了大学,开阔了眼界,认识了别的人。别的人真好啊,漂亮,有文化,会看英语原文书,会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于是女孩子黯然回到村里,这时她的青春已经被蹉跎完了,只好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那男人是个酒鬼,对她很差。

    “这个女孩子,就是我妈。

    “从小我就听着这个故事长大,很奇怪,讲它的不是我妈,而是我爸,每次他喝醉了酒就会提起这件事,骂我妈,骂那个男人,骂自己戴了绿帽子,甚至没道理地怀疑,他们结婚五年后才出生的我,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其实我倒真希望我是那个男人的儿子。我偷偷跑去看过那个男人,他活得真好,娇妻爱子为伴,事业飞黄腾达,我真羡慕他。

    “所以我从小就发誓,宁愿做那个男人,也不要做我妈这样的人,一个没用的、窝囊的好人。”

    听完他的故事,何之州嘴角一挑:“很感人的故事,可惜,感人的不是你。”

    他站起身来,抽走文件放回公文包:“来之前,我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陈世美,现在我才发现,把你比作陈世美,未免太侮辱陈世美。你连做人基本的同理心都缺乏,你甚至不同情自己的母亲。我替温女士感到遗憾,十年青春,竟然浪费在了你身上。”

    他走出去,又转过身来:“还有,我和你不一样。我从没想过利用沈关关得到什么,除了她之外,我也从没想过别人。”

    回去的路上,温小白突然叹息:“想想真觉得没意思,十年的感情,到最后就只剩下争夺一套房子。”

    何之州摇摇头,劝慰她:“话不是这样说的。不存在什么争夺,你只是拿回属于你的东西。”

    温小白揉了揉脸,挤出个笑脸:“解决得很顺利吧?”

    何之州点点头:“我看他已经明白大势已去,不会再无谓纠缠了,那套房子完全属于你了。”

    温小白却摇了摇头:“我打算卖掉那套房子。”

    何之州惊讶:“为什么?你在上海买的第一套房子,多有意义,为什么要卖掉?”

    温小白眼神里露出疲惫:“看到那套房子就让我想起陈砺,想起自己十年青春喂了狗,让我觉得沮丧又恶心。”

    半晌,她又轻轻说:“何律师,关关肯定很爱你吧。因为太爱你,所以即使痛苦,也还住在那套充满着关于你的回忆的房子里。”

    何之州没有说话,他朝右打方向盘转弯,眼睛注视着前方,脑海里却浮现出那晚在沈关关卧室里见到的婚纱照。

    那时候他们拍了很多套婚纱照。

    棚拍的、外景的、民国风、童话风,各种古里古怪的风格,全方位满足沈关关的脑洞。

    但是最后她挂在卧室里的,还是最普通最常见的白色婚纱照。

    在某方面,沈关关是个很传统的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传统。

    陈砺果然是聪明人,谈判的第二天,温小白接到他的电话,同意私下解决,愿意放弃争夺这套房的所有权。

    对于陈砺的全面溃败,陆嘉许自然是喜闻乐见:“恭喜恭喜,就是不知道接下来陈世美又打算去骗谁家的公主喽。”

    温小白的事情解决后,没几天就到了万圣节。

    在温小白的这件事情上,37栋和24栋都帮了不少忙,为答谢亲友团,温小白出面组织了一个万圣节之夜派对,派对就安排在她的家里。

    “就当是对这套房子做一个告别吧。正好,我上周做万圣节预热专题拿到很多赞助,打算万圣节那天在‘魔都拾趣’推送出一篇关于万圣节派对的文章。”

    陆嘉许举双手赞成:“好主意,万圣节嘛,百鬼出动,在这里办一个万圣节派对然后卖掉,牛鬼蛇神,统统抛掉!”

    温小白精通吃喝玩乐,其他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难得的是,沈关关听到何之州在受邀之列后,也没有提反对意见。

    毕竟这次事情能圆满解决,头功还是要归何之州何律师。

    万圣节那天,燠热的秋老虎突然熄火,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骤降到了十几摄氏度。

    沈关关和陆嘉许一大早就去温小白家帮忙布置,刚出门就跟冷风打了个照面,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

    两个人赶紧退回家换衣服。

    沈关关倒是蛮开心,一入秋,逛商场时她就看中了一件梅子色复古款薄羊毛大衣,谁想到今年秋天来得迟,一直没有穿的机会,现在终于能上身,内心简直美滋滋。

    一到温小白家,温小白就为她喝彩:“再烫个发戴顶帽子,你就是麦瑟尔女士本人了!”

    沈关关的脸忍不住拉长。

    麦瑟尔女士,被丈夫抛弃的麦瑟尔女士。

    想到今天派对何之州也在,她就心里不自在。

    才上午十点,不急着布置,三个人瘫在沙发上吃薯片聊天。

    比起上次来,温小白家已经大变样,原本那些充满新婚喜庆气息的东西统统不见了,一些家具被扔掉了,整个家变得简洁清爽,不再是二人世界的布置,而是变成了一个简洁的单身公寓。

    “我已经把房子挂在房产中介那里了,别说,这套房子还真抢手,这几天陆续有好几拨人来看,我看离脱手也不远了。对方的出价也都挺不错,比我当初购入时涨了很多,就当是做了一次成功的投资吧。”

    陆嘉许问她:“你把房子卖了,打算住哪里?”

    在此之前,温小白一直是租房住。

    温小白回答她:“我这些天陆续在看房,先继续租一段时间吧,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可以入手的。”

    沈关关打断她的话:“租什么房啊,来和我们一起住啊,我家那么大,两个人住太空了。”

    陆嘉许拍手叫好,她兴奋地坐起来,薯片“哗啦”撒了一地:“好呀好呀,来和我们一起住,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吃饭聊天看电影,晚上睡不着的话就能挤一张床上聊八卦!”

    温小白面有难色:“不大好吧……”

    沈关关当机立断:“有什么不好的?你还记得咱们去年一起去广州的那一个星期吗?”

    去年夏天,陈砺毕业旅行,沈关关和陆嘉许趁机拐带了温小白去广东玩,八月的广东多热啊,热到白天不敢出门。于是她们大部分的时间都赖在酒店里,靠外卖、奶茶和空调虚度光阴,等傍晚暑气下来了才出门溜达,去上下九步行街吃点心,坐船夜游珠江,晚上回到酒店,睡不着觉,就由陆嘉许给她们读各种奇葩民间故事来酝酿睡意。然而那些故事往往太奇葩,逗得沈关关和温小白拍床狂笑,这样一来,更睡不着。

    温小白“扑哧”一笑:“怎么不记得,我还牢牢记着嘉许在游轮码头闹的乌龙呢。”

    有一天晚上,她们去夜游珠江,等船的时候,一个年轻男孩子突然走到陆嘉许身边说了句话,陆嘉许脸色大变,骂了一句神经病,拖着温小白和沈关关急吼吼地走远。

    沈关关好奇:“他说什么了?”

    陆嘉许愤愤地说:“他问我溜不溜冰,我看上去这么正直,哪里像个瘾君子?没想到广州这么乱!”

    温小白沉默着扯扯她的衣服,示意她往前看。

    不远处的空地上,一群男孩子正灵活地溜着旱冰。

    陆嘉许:“……”

    回忆起往事,沈关关笑得简直要背过气去,陆嘉许心虚,一言不发地使劲往嘴里塞薯片。

    笑完了,沈关关一抹眼泪:“真怀念那时候,没有陈砺,没有压力,没心没肺,真开心。难道你不怀念吗?”

    温小白动摇了,片刻,她点点头:“那好吧,那就请你们两位多多关照了。”

    陆嘉许欢呼一声搂上温小白的脖子,三个女孩子亲密地挤到一处:“又可以过神仙样的快活日子啦!”

    聊完天开始布置派对,陆嘉许找扫帚清理地上的薯片残渣,沈关关跟温小白去储藏室搬装饰品的箱子,温小白嘴角带着笑:“真羡慕嘉许,心里没情没爱,永远活得像个只爱迪士尼的孩子。”

    沈关关两手一摊:“我觉得,未必。”

    她没有再细说,搬着箱子和温小白一起走了出去。

    所有的节日无非是那些东西,吃、喝、玩、乐,具体到万圣节,就是在这些基础上点缀上这个节日的独有元素,南瓜啦,女巫啦,糖果啦,幽灵啦……

    温小白搞了很多南瓜装饰品来,把整个房子搞得仿佛一个南瓜屋;所有的饮料也都是红色的,树莓汁、葡萄酒……用来模拟血浆;两大袋酒心巧克力糖放在漂亮的糖罐和托盘里,在门口挂上“不给糖就捣蛋”的木牌,预备发给来要糖的孩子们……

    温小白还真的搞了半个大南瓜,准备烤南瓜馅饼。

    她还准备了一个集体动手项目:制作万圣节题材翻糖蛋糕。

    下午五点,24栋的男士们陆续到来,先是Leslie,他带了一袋小饼干做礼物,一进门就挤进厨房,谄媚地去讨好陆嘉许,要给她打下手帮她烤馅饼。

    第二拨来的人,出乎意料,除了焦大,还有老周。

    陆嘉许正准备打扫卫生,见老周来,一手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拿着扫帚打横挡住门,看着他:“我可不记得有邀请过你。”

    老周抖抖手里的东西:“我可不是空手来的,我有带礼物!你们真是的,这么好玩的事情竟然不带我。”

    他带的是一堆稀奇古怪的万圣节主题cosplay服装:“实景推理馆下个月新开主题《万圣节杀人事件》,欢迎赏光。”

    陆嘉许扒拉着衣服:“很好,算你有眼力,投名状我收下了,我要这套死神服,幽灵适合小白,这套南瓜的衣服就给焦大吧,老周你这么丧心病狂就穿丧尸的衣服好了,暗黑萝莉给关关,这套吸血伯爵,看裤腿那么长也知道该留给前夫哥……”

    Leslie巴巴凑上来:“那我呢?”

    陆嘉许扔给他一套:“就剩这个了,凑合穿吧。”

    是一套女巫装。

    Leslie纠结:“这是女装……”

    陆嘉许拍拍他的脸,用哄孩子的语气说:“多好,看你眉清目秀,要是穿女装肯定吸粉无数。对了,还缺个道具。”

    她把手里的扫把塞到Leslie手里:“完美。可爱的小女巫,麻烦你把房间打扫一下吧!”

    Leslie:“……”

    一直到天都黑下来了,何之州才姗姗来迟。

    他递上礼物:“抱歉,律师事务所临时有点事,开了个会。”

    正赶上南瓜馅饼出炉,陆嘉许把吸血伯爵的衣服塞给他:“快换上,吃完馅饼就要开始玩游戏了!”

    朋友聚会嘛,总要玩一些弱智又魔性的小游戏,温小白今天安排的游戏是甜甜圈大作战。

    游戏规则是这样的,把一些甜甜圈用线由低到高地吊起,地上铺指压板,游戏参与者要光脚踩在指压板上,双手背在身后,用嘴巴去咬甜甜圈,谁在最短时间内吃到所有甜甜圈,谁就获胜。

    陆嘉许抗议:“这不合理!到后面甜甜圈吊那么高,女孩子本身就矮,处于劣势,这么比不公平。”

    温小白问:“那你说怎么办?”

    陆嘉许略一思考:“很简单,男女组合,分三组比拼。怎么组合,抽签决定。”

    她兴奋地搓着小字条:“来吧,选择权交给女士,关关,你先抽。”

    沈关关随便抽了一个,打开来,嘴角一抽。

    她的队友是何之州。

    温小白宣布自己的队友:“Leslie。”

    陆嘉许也宣布自己的:“焦岩。”

    老周可怜巴巴的:“那我呢?”

    陆嘉许一脸嫌弃:“你一个死宅男要什么搭档?手办和纸片人就能满足你了啊。”

    老周撒泼打滚:“我不要我不要,我也要搭档,要漂亮小姐姐做搭档!”

    突然,门铃响了。

    老周一脸惊喜:“难道你们还请了别人?是不是你们‘鹊桥仙’的小姐姐,还是小白你们‘魔都拾趣’的小姑娘?我不管,反正这个就是我搭档了!”

    陆嘉许一脸疑惑地去开门。

    拉开门,僵硬了片刻,她转过头,一脸阴沉地看着老周:“老周,你的搭档。”

    越过陆嘉许,门外站着一个人,一个英俊的阳光型男,脸上的微笑格外迷人:“大家晚上好,我是向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