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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说家:03二手阳光

    “你看到了光吗?”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的耳边传来,这个声音很悠远,略带着沙哑的烟嗓。一缕光从我眼前划过,推开那一扇门,那缕暮色苍茫的光晕是橘黄色的,我转动着眼球睁开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不清她的脸。用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在冥想和催眠状态下看到的阳光,又真实存在吗?眼睛是一扇幽暗的秘窗,黝黑的瞳孔深处藏着所有的秘密,灵魂躲在漆黑的躯壳里窥探着一切,九个月前的他第一次苏醒,我的心理医生告诉我,在我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我的心理医生李琳女士跟我年龄相仿,短发,干练,是那种一眼就能辨识出来职业的女性。

    “你有三个月没来了吧?”她问我。

    “九十七天,你病人那么多,预约时间安排的又那么紧迫,没来给你惹麻烦。”我坐起身看着她说,作为心理医生,我觉得她病得比我还严重,我说:“这次怎么样?”

    “不太好。”她坦诚的说,我也看到了脚下拔落的头发,指缝里还残留着毛发和血渍。

    “对不起,另一个我……他又出现了吗?”我深感歉意的问,她从昏暗中走出来,脸上的惊愕还没有褪去,在她的勃颈处有一道勒痕。

    “他上次出现是在九个月前,最近变得更敏感,更暴躁了。”她顾虑重重的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说:“他说……”

    “他说什么?”我问,这样的对话很奇怪,明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还要急迫的问别人打听,自己的行为和刚说过的话,那种未知让我感觉到窒息般的恐惧,我的抑郁症把时间撕裂开,记忆空白带来的恐惧,让我感觉到不再拥有完整的人生。

    “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她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我哑然失色的想到了蔷薇,下午她从我的家中离开之后,又可以去哪里,她继续问我:“你想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我说。

    “如果你不想永远的沉睡下去,被他所取代,尽量和她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她忧虑重重的说。

    “少来几次你这里,就什么病都没了。”我打趣的说,嬉笑的看着她,她却笑不出来。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面对空旷的房间,我依稀还能感受到她的体温,我落寞的打开了电脑,静坐了良久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

    那次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蔷薇。

    2022年的情人节,蔷薇的死给我带来的感触才慢慢的到来,那种悲凉很汹涌,悲凉没错,这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生理上的感受,我坐在出租车里精神恍惚,脊背上传出来一股莫名的悲凉。

    我从福建收集的写作素材并不乐观,完全没有头绪,可能受到蔷薇事件的影响,我无法感同身受的融入到人物创作的情境中,蔷薇死亡现场的照片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那天我在三里屯的一家酒吧遇到了Lily,她和一个外籍的中年人在一起,男人的头发几乎已经秃光了,她没有认出我来,找她闲谈了几句,她在男伴的面前有些拘谨,尴尬的解释我们是一面之缘的朋友。

    “你最近一次见到蔷薇是什么时候?”我开门见山的问。

    “蔷薇?什么蔷薇?我压根不认识什么叫蔷薇的人。”她言辞闪烁的说。

    “蔷薇死了,就在半个月前。”我说,酒吧里的音乐太吵,我知道她听到了,恻隐之心在脸上有所动容,她绣眉微蹙,夹杂着一声叹息。

    “你们吵过架?”我追问道。

    “我不认识蔷薇,你找错人了。”她突然冷起了一张脸,索性回避了我的问题,她的情绪变化很微妙,我隐约的觉得她知道些什么,也同时察觉到蔷薇的死有问题。

    “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我抓起她的肩膀,她挣脱了我的束缚,看着她身边的老外也蠢蠢欲动,我缓缓的松开手,才发现自己失态了。

    我喘息着摘下来眼镜,视线开始变得模糊,灯红酒绿的嘈杂氛围让我的情绪变得很焦躁,呼吸急促,身体变得不受控制,我从口袋里摸出了两片氟西汀,和李医生留给我的白色药丸,端起酒杯吞咽了下去,老外动手推嚷着我,我注意到他粗犷手臂上浓郁的体毛,攥着我的衣领,让我的呼吸都变得更急促,Lily制止了他,无奈的跟我说:“她的死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你知道凶手?”我追问道。

    “我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见她,男朋友骗光了她所有的钱,被房东扫地出门,我还帮她垫了2000块房租,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否认的说,她警告我说:“不要再追查下去。”

    “求求你,我快疯了,至少告诉我点什么。”我哀求的说。

    “戴维。”她说完便和男伴仓皇的离开了。

    戴维?David或许是戴伟?这个名字对我来说是陌生的,我努力回忆在生命中见过,可能叫这个名字的面孔,Lily给我留下了一个名字,留下了另一个迷。

    我昏昏沉沉的回到了家中,那天车载广播里播出着一条新闻,在凌晨三点,京通快速路高架桥下发现了一具男尸,尸体的上半身赤裸,在身体和头部发现多处伤痕,警方已经对此案展开调查,案子吓到了四惠附近的居民,目击者透漏男子短发,体型偏瘦,肩膀上的伤口被重物砸过,已经血肉模糊,第二天早上,睡到了中午才起床,我胳膊和腹部多出了几处淤青和伤痕,我经常会把自己搞的伤痕累累,完全记不得这些伤是从哪里留下的,我的心理医生打了六遍电话,家里的座机响个不停,我播了回去,她正在忙着会诊病人,简单的说让我空了去一趟诊所,我落下了一串钥匙和手机在她那里。

    我起身做了份早餐,心不在焉的煎了一份焦糊的鸡蛋,打翻了酱油瓶,完全没有察觉到手机丢了,就连我的心理医生都在感慨,看来你还真的没有什么朋友,连手机丢了都不知道,手机安静的甚至连一条垃圾短信,一个骚扰电话都没有,让我好奇的是那串钥匙是什么,我的钥匙明明就在身上,这段时间我感觉到一个人的生活太难熬了,我们一直都形单影只的孤独着,却又害怕孤独,每日与恐惧相伴。

    下午,我正要去诊所取回手机和钥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靠在门口的马路上,刘警官点了支烟从车上走下来,他应该等了有一段时间,看到我出门才下车。

    “我们聊聊?”他久违的问。

    “该聊的都已经聊完了,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我推脱说,我的心思全部在诊所的手机号钥匙上。

    “你们这些写东西的小说家撒谎成性,每天生活在自己的幻想当中,很辛苦吧?”刘警官木讷着一张脸,突然嘲讽的说。

    “每一个职业都需要被尊重,您作为警察,不要再骚扰我,如果再无理取闹,我就报警了。”我尽量不让自己愤怒,冷漠的说。

    “报警好啊,我帮你打电话。”他假装热情的说。

    “你就是一个无赖!”我笃定的说,甩开了他手中的电话,从他身边走过。

    “你认识一个叫戴维的人吗?”他突然神情严肃的问。

    我没有停下来脚步,上车离开,他从后视镜里比划了一个盯着我的手势,略带着邪恶的微笑,目送我离开。

    诊所里的人不多,我的心理医生刚结束完会诊,我的钥匙和手机被放在了前台,她的助理把东西还给我,出门的时候我在诊所走廊里遇到了心理医生,她看到了我嘴角破裂的伤痕,疑惑的问:“又跟人打架了?”

    我情不自禁的遮掩嘴角的伤口,我拿出来一串钥匙疑惑的说:“这串钥匙应该不是我的,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把钥匙。”

    李医生打量了一眼钥匙,说:“没错,这把钥匙就是你的,昨天有人放在前台的,一个月前有人拜托送钥匙的人指名点姓的交到你手上。”

    “送钥匙的人长什么样?”我迫切的问,我觉得这把钥匙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们调了监控,来送钥匙的人跟我前后脚走出的诊所,送钥匙的人身材矮小,戴了顶棒球帽,看不清五官,根据她助理小陈的回忆,我确定不认识送钥匙的这个人,我更加疑惑的问:“为什么会送到你这里来?”

    “想必跟你熟络的人,知道你的行踪才会送到我这里来。”她也很疑惑,尽量的解释道。

    “这把钥匙是用来干嘛的?”我打量着桌子上的钥匙,钥匙上有一个编号0618,这把钥匙很陌生,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储物柜的钥匙。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把锁,锁住了门,也锁住了心。我对手中的钥匙油然生起了好奇心,不知道它能打开一扇什么样的门。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的助理恍然大悟的说:“那人进来的时候拎着一个洗浴中心的袋子,包裹着钥匙的有一张洗浴广告折扣的广告单,当时包裹钥匙的广告单皱巴巴的,还沾染着血渍样的东西,我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我们期待着垃圾还没有被丢掉,翻遍了诊所和门口的垃圾桶,都已经被倾倒一空,一无所获,从模糊的监控录像里,送钥匙人手中的袋子依稀能看到那家洗浴中心的名字三个字,只有一个“大”字能够辨识。

    “你最近的身体状况不太乐观,别忘记吃药。”我的心理医生叮嘱了我,我敷衍的应了一声,我搜索遍了附近三环到五环所有和“大”字相关,并且是三个字的洗浴中心的名录,在郊外发现了一家名叫大富豪洗浴的地方。

    洗浴中心里的人并不多,门庭冷落,虚掩的玻璃门被人懒洋洋的告知,现在没有营业,我在车里坐了两三个小时,只有寥寥几人进出,一个身影慵懒的从侧门走出来,我认出了他就是送钥匙的人,我迅速的下车走了过去,他看见我走过来,犹如惊弓之鸟转身就逃,我追着他跑出了几条巷子,在一个死胡同里堵住了他。

    “你认识我?”我问。

    “不认识!你谁啊?”他气喘吁吁的喘息着,跑得满头大汗,惊愕的看着我。

    “那你为什么要跑?”我问。

    “你追我当然要跑。”他说。

    “叫什么名字?”我问。

    “孙勇,他们叫我小孙。”孙勇说。

    “这个你认识吗?”我掏出来钥匙质问他。

    “这是我们洗浴中心储物柜的钥匙,不过储物柜的钥匙有两把,一起才能开启储物柜,本来有一把应该属于管理员的。”他喘息着说。

    “你昨天把钥匙送到诊所里的?”我补充说:“谁让你送的?”

    “吓死我了,你不早说,一个客人在一个月前留给我的,说如果一个月后自己没回来,就把钥匙送到一个诊所里,一个叫郭非的人手中,你就是郭非?”他警惕的打量着我,将信将疑的问。

    “那个客人叫什么名字?”我问。

    “戴维,我印象特别的深,那天他喝了点酒,神情有些慌张,手一直在抖,可能是喝太多酒的缘故,我当时也没敢说,毕竟场子里的酒就没真的,我还以为是我们酒的问题,我当时还好奇一个好端端的中国人,为什么还起了个洋名字,直到他拿了两百块小费给我,美金,拜托了我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这钱是真的假的,就搪塞下了这件事,随手接过来了钥匙。”

    “你在撒谎!”我看他眼神四处游移。

    “那天我趁他喝多了,又从他钱包里偷了3000块,我看那人年纪轻轻,说话挺没溜儿的,真假钱都不知道,我就揣在了自己钱包里,当时也只是想着在其她姑娘面前显摆一下,之前我在网贷APP上借了几千块钱给女朋友买手机,被催债的人堵在了家门口,被胁迫必须还款,我只好硬着头皮拿着这些钱去了银行,没想到那些钱都是真的。”他委屈着一张脸说。

    “这个叫戴维的人现在哪儿?”我问。

    “我真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小酒保,你别抓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干。”他蹲在一旁解释说,听他的语气是把我当警察了,我说:“带我去储物柜。”

    洗浴中心在负一层,储物柜里四周的空气潮湿,有一股清洁剂的味道,我们从头到尾找遍了所有的储物柜,只能找到0617,钥匙上所标注的0618消失不见了。

    “近期这些储物柜有没有打理清洁过?”我问。

    “没有,这一个月来都很少有客人来,我记得那天领班接到疫情管控的通知,戴维先生来的时候,是我们歇业整顿的第一天,也是营业的最后一天。”孙勇说。

    “除了我谁还知道这把钥匙和储物柜的事情?”我疑惑的质问孙勇。

    “没有了,绝对没有了,我开始把这件事情都忘干净了,如果不是用到了那笔钱,我都忘记了还有钥匙的事情,等我发现那些钱是真的,我才感觉到这事儿严肃了,直到……”孙勇吞吞吐吐的说。

    “直到什么?”我看着他疑虑重重的问。

    “昨天在京通快速路的高架桥下发现的男尸,我怀疑那具尸体就是戴维。”孙勇犹犹豫豫,惶恐不安的说。

    “你确定?”

    “确定不了,我看了新闻,认出了他的钱包和不远处的皮带。”孙勇回忆道,惴惴不安的说:“这事儿都死了人,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如果那个人是因为这个钥匙和储物柜里的东西死的,那我手里的钥匙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所以昨天立即把钥匙送到了诊所里。”

    “你从来没想过用钥匙打开储物柜?”我问。

    “你说没想,也想过,我想可能储物柜里装的全部都是美元?或者更重要的东西,我是平时手脚不太干净,不过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怕死,万一储物柜里装的不是钱,而是那些不该看到的东西,我这个人虽然贪财但是更怕死,我还不想死。”孙勇狡黠的说。

    一个拎着水桶的大妈从我们身边走过,孙勇喊住了大妈,问:“周阿姨,这一架储物柜去哪了?”

    “这里有储物柜吗?”周阿姨问。

    “0618号储物柜!”我掏出来手中的钥匙说,周阿姨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