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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一夜鱼龙舞!一霎那的烟火,惊艳了眼眸,然而烟花易冷;一次偷溜出宫,一种人间新奇,终归于日常琐碎。

    莲花灯的灯光灭了,她尝试着把蜡烛剪短点燃从下面放进去,可不多会儿,升腾的灯油烟就熏染上粉色绢纱的花瓣,没了那团清冷得不带烟火气的光,整个莲花灯就像失了魂魄,看上去稀松平常,仿佛那晚的惊艳都是自己太过兴奋激动的错觉,一时间,我觉得没意思极了。

    那些姐妹早私下把我的痴性传开了,城隍庙那边的花灯会那么多好玩的,我就跟一盏莲花灯耗上了,硬是追了几条街,任谁都跟不上,像风一样,若是没裹脚呀,指定早没影了。

    母妃觉得不可能,可我的确是回来后脚肿起水泡休养大半个月。我也觉得不值当,一盏花灯而已,自己那晚一准是魔怔了。

    第二天醒来,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发沉难受,双脚哪怕涂了药也如针扎,不断有姐妹来打趣我外面有如何有意思的玩意,去看看吧。我只懒懒的,不做理会。

    那天太后寿诞听戏,忽而被那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触动得浑身激灵,眼前不由想起钱公子俊朗的眉眼、天青色常服。

    反反复复,无论是女课还是跟玩伴们聊天,他就冷不丁浮上心头,闪现在脑海里,面目是如此的清晰,捻起一块点心想到他转身的侧颜,揭开茶盖升腾的热气中浮现他那副无可奈何的眉眼,梳头时他举着莲花灯那修长的手忽而就抚上自己的秀发,生怕吓到他,一动也不敢动。

    虽然也知道这不是真的,可忍不住伸手试探性的摸过去,果然这手不存在,自己心里却空落落的……

    我想我是魔怔了,使劲拍打着脸颊摇晃着脑袋想让自己清醒起来,那次去问候母妃,话说到一半,他又出现在我面前,眉眼含笑地望着我,我一时又怔住了,等我反应过来,嬷嬷说了句什么,她们都笑了。

    等她们都退下,母妃拉着我的手:“我的儿,哪个少女不怀春呢,母妃懂你的心思,你且好好的,我想想如何让你父皇留意合适的人选。”

    我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喃喃着“哪个少女不怀春”,所以我不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心动了吗?

    秋考结束后,父皇为入选的士子举办了一场宴会,在宴席开始前,他们被请到书房,母妃拉着我和几位姐姐及还有众多宫女躲在屏风后。身着簇新礼服的士子们伏地跪拜起身后,我瞥见那张心心念念的面孔,他变了,褪去一身逍遥意气,换了一身凛然正气得我都有点怀疑自己眼花了,这—还是那个在花灯会上衣袂翩飞、傲娇潇洒的他?

    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看着身形挺括、正襟危坐的他对父王的问话对答如流、侃侃而谈,在我心里他简直就通身光亮得流光溢彩,好看的人又这么聪明有才华,谁人不思慕?

    当他们随父王被引入花厅宴会时,我望着他的背影,正努力把他的点点滴滴映入脑海,他却突然回头像感应到什么似的,朝屏风这边看过来,那一眼像利剑穿透了我,我捂着心口被钉在原地忘了呼吸,直到他们早没了身影,安康姐姐推了我一把,对母妃笑道:“倚云妹妹好眼光。”

    我的贴身侍女黛屏跟我咬耳朵道:“公主我可是帮你打听清楚了,那位是进士第三名钱逍天”

    母妃也笑着伸出一根手指轻点了一下我额头,道:“你可知那是谁,他可是苏州书香门第大世家前太傅钱知礼的长孙钱逍天。”

    钱逍天钱逍天钱逍天钱逍天钱逍天……

    他的名字像咒语一样不停歇地在我脑海中回荡,我努力集中精神,跟着嬷嬷母妃打听父皇的喜好,很用心耗时费力地研究以博父皇欢心。眼见父皇越发地对我赞许有加,母妃说事情就有眉目了,父皇让礼部拿来钱伯谦的八字跟我的合过,上上佳缘,好得很。

    我一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终日的日思夜想也有了慰藉,可那天父皇气冲冲地下朝回来,大发雷霆,服侍的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听说是雍州城破,猛军正往济安方向逼近,这可是我们大凤国最重要的屏障呀,朝臣分为主战求和两派,我的心又悬起来,这时的我对战争并没什么概念。只想着这样一来我和钱逍天的姻缘又生波折,想来那时候的我真是幼稚到令现在的我惭愧不已,国家危亡之际,无数好男儿战死,黎民百姓深苦,我还整天挂念着我这点小情小爱。

    可惜那时候的我做不了什么,就如后来城破被俘我亲眼见证种种屈辱死亡挣扎哀求,仍旧做不了什么,唯有等待,不安地等待,焦灼地等待,恐惧又无助地听候命运的安排。

    宫廷弥漫着一种焦灼的氛围,我努力调整好状态,心存侥幸,望着父皇有些憔悴的身影,努力说些宽慰的话,可这些幼稚讨巧华丽的语言太过苍白无力,我连自己都敷衍不了,父皇却笑了,不知是笑我傻还是什么,半晌有些有心无力拍拍我的手道:“倚云的事,父皇会放在心上。”

    我心里的火苗又一跳一跳的。

    那天黛屏急急地走进来,绞着衣角,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余光扫了她一眼,也不急,反正她憋不住事。

    专心绣着一个香囊,听说钱伯谦喜欢梅花,我就让嬷嬷找来好些样子挑了个自觉他最中意的,我一针一针绣着,想到它会被佩戴在他的腰间,就欢喜雀跃不已。

    “公主,不好啦,今天早朝时钱逍天激烈的言辞触怒了皇上,他被投入大牢了。”黛屏果然心里存不住事,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开口嚷嚷道。

    我内心深处某根弦“叮”地一声崩了,脸一下子煞白,手一抖,尖锐的痛穿透指腹直刺指骨,黛屏扑过来抱住我,一脸惊慌:“奴婢该死,不该乱说话,公主您可别吓我呀!”

    我刮刮她的鼻子,笑道:“你说你这样子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

    “我运气好呗!”黛屏一挺身板傲娇道:“碰到一个好主子,进宫没多久就拨到公主您身边来啦!”

    “你说钱逍天被下大狱啦?”我望着她

    她直点头:“公主,千真万确!公主你…”

    我打断她的话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你自己玩去吧!”

    她一脸不可思议望着我,不解地重复着:“我知道了”还是三步一回头走开,门外飘来一句“我们公主没事吧”

    我缓缓拔下嵌入指骨的绣针,竟不觉得痛,殷红的鲜血冒出来,圆溜溜的一滴,我把它摁在一朵盛开的墨梅花蕊间,心里隐痛得在滴血。

    平复了一下心神,什么都不想,我继续绣着,内心渐渐安宁极了,时间光景的流逝我也浑然不觉,意识完全融入绣香囊上。

    绣完已然日薄西山,我剪掉线头,抬眼望去,那夕照陡然灿烂,斜照进来,那卷素色的水晶帘一时华光大灿,钱逍天立在光里,嘴角勾起一抹笑,那般深情地望着我,我被惊住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只如初见,只如初见,该多好呀!我们并不相熟,你只是一个有点讨厌的满身书卷气的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