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招待与休整
“我还有别的选？那鬼地方连挖坑埋尸都做不到，你当时都快成鬼奴了，不能让你继续溜达祸害人。”许明士义正辞严地回道。
在罗秋岳内心还在酝酿着如何骂回去时，那部笨重的卫星电话忽然发出了电话音，许明士则眼疾手快地接通，丝毫不给罗秋岳出声回怼的时机。
“喂。”
片刻后，许明士的表情倏然变得凝重起来。
也不知这家伙听到了什么消息，总之头一偏，似乎是不打算把这次的通讯信息透露出去了。
罗秋岳也懒得去窃听，从乱七八糟的回忆里试着理出有关家人往事的部分，希望能从中获得些和鬼蛇相关的情报。
可惜现在回忆起来基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更深层的旧事牵扯不多。
据说他们罗家祖上本是富荣过，但在他爷爷罗云腾年轻不慎招惹了什么人，也许是跋扈富商还是什么宦官世家啥的，反正被搞得鸡飞蛋打、彻底没落。于是就有了爷爷周游全国跑来大苏市，也不知道原根在哪儿。
还顺路地在西南地区的深山老林里拐来……啊不对，迎娶了年轻貌美的苗族姑娘，也就是他奶奶吴雅。
背井离乡的两人自然在东部人生地不熟的，在普通话都不普及的时代甚至可以就说半个哑巴，光扎根定居就花了不少功夫。加上二位的个性都冷淡而偏好安宁，索性就没有与外人过多交涉。除了偶尔跑去相隔半个城市的许家下棋，还真不清楚爷爷有没有别的朋友熟人。
他们并未生子，而是从当地的孤儿院里领养了罗秋岳的父亲作为延续。
可惜厄运连连，他们在晚年领养的子嗣还是短命人，刚给他们生了个孙子就和妻子一起出了事故。
落到罗秋岳这一代便是举目无亲。
他的后半个童年就是跟着两位性情乖僻的老人渡过的，并且他们还天天不在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有时候他都佩服自己的性子没跟着他们跑歪，勉强算个人缘不错的正常人。
直至两年前奶奶吴雅病故，罗秋岳被爷爷莫名其妙转学到了大海市，后面再次和家里牵扯上关系就是处理遗体……
这么一套寻思下来，加上两位老人疑似是驭鬼者的前提，可疑的地方还真不少。
只是……既然许明士有残卷作为指印，那他应该也被多少留点东西意思意思才对吧？光让他把骨灰盒拿回家又一句话都不解释，是在信任他的临场能力？真不怕他一个失手把这厉鬼解放出来害人了？
到处都是矛盾。
越想越想不通。
既然如此他干脆就把这堆陈年旧事的问题抛之脑后，等着回头再去趟老家把房子翻个底朝天，指不定是他光顾着收拾遗体没顾到线索。
许明士也在这时挂断了电话，表情不太好看。
“那个姓柳的负责人要来迎接我们，说是马上就到。”
他说道，将笨重的卫星电话递向了罗秋岳，让后者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这是收集到的柳三资料，虽说细说起来也只有一张不知真假的脸和姓名，但有总比没有好。
许明士甚至让自己的接线员去查了户籍资料也没多挖出来半点情报。
这柳三怕是凭空冒出来的，过往人生干了什么、从哪里来的、厉鬼的能力是什么……反正一问三不知。
就连总部这边也是忽然接了通他的求职电话，大致审查了一下就让他上任负责人了，根本没多问。
现代世界查不出过往的人？
怪得很。
也就是这么个怪人，任职两个月就处理了大大小小五件灵异事件，护得DQ市一片安全。
虽然怪异，但他的确是总部靠谱的负责人之一。
而只要是负责人，就绝不会对着另一个负责人动手，除非他想和总部彻底闹翻。
“迎接？真的假的？他没在说反话吧。”罗秋岳简单浏览了柳三处理过的厉鬼，对他的专业能力倒吸一口凉气，“你为什么把我们的地点给出去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没透露定位消息。”
听到回复的罗秋岳怔了怔。
不用卫星系统就在城市里精准定位了他们两个人……灵异手段？
这得是多大的范围……
他们没在巷子里再等多久，掐着柳三的报时来了辆不显眼的奔驰，下来两个毕恭毕敬的黑衣人。
被黑衣人双手递来遮掩血污的外衣后，罗秋岳实在是感到脊背发凉，扭头确认许明士状态时却发现他已经接过了另一名黑衣人提前准备的烟。
而被暂时遗忘在地上的张晓蕊也被空出手的大汉礼貌地抱上了车后座并系上安全带，就像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三人是一同行动的。
这个柳三准备得太充分了。
叹了口气，罗秋岳还是在黑衣人的指引下上了车，落座在仍旧昏迷不醒的张晓蕊身侧。
总而言之，这位DQ市的负责人似乎在向他们释放善意的信号，顺带进行了情报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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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得很快，一路上都是绿灯，他们在飞速离开市中心向郊外移动。
没费多少功夫，两人就到了一处名为宏光酒店的地方。
这片人流量很低，地处偏僻，远离了居民区的方位，但那酒店似乎是刚装修过的模样，里外皆为崭新。门口站成两排毕恭毕敬的迎宾小姐也都挂着得体的微笑，妆容完善、身段婀娜、服饰修身。
她们还没等车辆停稳就匆匆迎了上来，毫不在意这两个怪人沾了一身的烟味和血味。
整座宏光酒店的停车场空空荡荡，客人只有他们两人外带依旧未醒的张晓蕊，估计是负责人柳三麾下的私有资产。
专门用于接待危险人物的那种。
看着那些挂着职业笑容的美女们，头一次被如此热情对待的罗秋岳感觉有些不适，眼神飘忽着滑过人群。对她们裸露出的白皙皮肤，他只感觉到牙龈发痒，有种属于兽类的淡淡啃咬欲。
罗秋岳舔了舔嘴唇，视线不自觉地锁定在其中一位不算出众的迎宾小姐身上。
她手腕上有道不深的刀痕。
这伤称不上显眼，也不会影响工作和美观。
只是从那里渗出的零星腥味在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罗秋岳发现自己有些饿了。
与他隔着一人的小姐笑容微僵，视线里的莫名凉意使她反常发颤，但还是本着领导的指示，努力平复了心情凑上前去：“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给她打个急救车。”
罗秋岳收回目光，指了指身旁还昏迷着的狼狈姑娘。
他对自己的状况更清楚了几分：不是他饿了，而是鬼蛇在蠢蠢欲动。
再不休息状况只会更糟，一夜的紧绷让被侵蚀的身心都到了极限。
“好的！”毛骨悚然的小姐连忙离开了现场，丝毫不敢怠慢。
至此，困乏饥饿的罗秋岳阖眼不再多言，跟着许明士下了车，尽力无视掉所有会引他注意的因素。倒是许明士已经轻车熟路地和她们攀谈起来，若有若无地打探着情报。
“听闻三位才刚刚脱险，柳先生下午才会来会面，还请五位在此好好休息……嗯？”
熟练地无视了迎宾小姐对自己口舌的困惑，罗秋岳也不想再耽搁时间，和许明士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睡醒了会去找他，拿了包间钥匙准备去早早歇着。
该吃吃，该睡睡。
柳三若是真的有异心，也不会蠢得忍到现在才动手。
他和总部还毫无关系，不想参与进那里面的人情世故。有人的地方总逃不掉那些弯弯绕绕，更别提驭鬼者还普遍都是疯子，谁知道和疯子对话要准备几个心眼子才算够。
先无论他自己的观点，外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把他和许明士划分到同一阵营，还是让头脑灵活的同伴自己忙活去吧。
宏光酒店表里如一，内部装修也是耗资顶尖的水准，还备了许多寻常酒店不该有的物件。
翻找浴巾的罗秋岳面带疑惑地把镇定剂塞回了衣柜，结果一个不留神又在洗手池上找到了几管注射用止痛药，这里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里是驭鬼者的地盘。
干涸血液将短袖黏在了身上，在清洗时他费了不少力才把布料从身上撕扯下来，险些顺带扒走几块皮。这举动理所当然地毁了衣服，洗净血污腥臭的罗秋岳把从衣柜里翻出的短袖长裤穿在了身上，出来时发觉一辆装满吃食饮品的推车已然被放进了房内。
这还真是无微不至。
随便往嘴里塞了些推车上的餐食，他也没多关注食物的味道，只是简单充饥。
完成生理需求的罗秋岳躺到床上，感到疲惫翻涌着吞没了全身。
超负荷工作的肉体在接触被窝的瞬间就陷入沉睡，但他的精神却没有就此沉寂，而是逐渐地被剥离现实，扔进未知的领域。
脑子晕乎乎的，他想睁眼却迟迟无法达成这一简单动作。感觉像是被人用棒槌狠狠轰击了太阳穴，伴着鹤吠般的耳鸣声，意识中短时间内闪过了无数破碎画面。
他在被不断挤压变形的记忆中看见了很多条走廊、大量的木门，它们在旋转扭曲，弥散成难以言说的光景。
身穿旗袍的盘发女子、中山装的年轻男人、长衫老者……
没有乐手却传出音乐的钢琴、模样怪状的干尸……
如果说之前那次侵蚀还只是让他在小学时段的熟人全都学会了无实物擦窗户，那刚刚这一下就直接把他小学之前的回忆全都替换成了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把两块毫不相干的意识积木焊在了一起。
拜其所赐，对于早逝父母为数不多的回忆丢了个精光。
不知道在这种诡异的清醒休眠中经过了多久，罗秋岳的意识慢慢回归了身躯，从那种混沌而虚无的。睁开眼的瞬间，他惊恐地深吸一口气。
“嘶……”
但这吸气声被嗓子扭曲成了非人的音调。
多个声音同时响起，重叠着放大了音量。
罗秋岳的眼里多了很多视角，他现在同时盯着天花板与地面，也同时处于被蒙眼和看得清的状态——因为这具人类的身体在沉睡后便部分归为了原型，只留存着头颅和一根微微扭动的脊椎，其余血肉骨骼都成了黑蛇。大大小小的蛇半裹在被子中，随着他的疑惑而分别抽气，发出蛇类特有的嘶嘶声。
不仅仅是意识，他睡着的肉体也在被同步侵蚀。
被给予并剥夺记忆的同时，肉体中能成为人的成分也在被抢走，这两位一体的比例是厉鬼说了算，根本没有公平之说。
“比我想的要糟……”黑蛇们集体嘀咕着，围着脊椎扭动缠绕在一起，重新化为了人类躯体。
罗秋岳翻身坐起，抬起左手陷入了沉思。
比昨天被侵蚀的地方更多了些，如今他的左手食指和拇指只剩下能动的白骨。作为替换，一条半米长的细蛇缠绕在前臂上，却再也没法将人类肉体的形状给予给它。
“缺了手指还是有些麻烦，说不定可以做些什么改善一下？”他让黑蛇在手臂上游走着，默默想道。
现在刚过中午，距离负责人的会面应该还有段时间。
说干就干。
虽然催动灵异会加快侵蚀，但对能力的掌控和了解还是必要的。
床头柜里有把水果刀，没怎么犹豫，他将刀刃划过右手腕，让滴落的血液在左手心堆积成一小滩。
灵异催动下，那滩血液变成了三条小蛇，爬行到了缺失的手指处，重新凝聚成了指骨。与此同时，手掌部位再也无法复原的血肉也增了更多。
明明没有血肉覆盖，纯粹由白骨构成的左手却还是能被罗秋岳灵活操纵。
“嗯……肉体应该是回不来了，但白骨也能凑合用用，至少现在握东西是能稳稳握住了。”
交换到最后一无所有，吃香的总是厉鬼。
握了握白骨化的左手，罗秋岳随手披了件外衣，出门准备去许明士的房间。
他还记得那家伙带着的手套，打算在白骨手吓到人前讨一个过来。
结果一开门就迎面撞上了立在门口等候的靓丽员工，那张机械化的笑脸让他眸子一缩，不经意地联想到了土地婆，同时急忙收手将左手背到身后。
在罗秋岳内心还在酝酿着如何骂回去时，那部笨重的卫星电话忽然发出了电话音，许明士则眼疾手快地接通，丝毫不给罗秋岳出声回怼的时机。
“喂。”
片刻后，许明士的表情倏然变得凝重起来。
也不知这家伙听到了什么消息，总之头一偏，似乎是不打算把这次的通讯信息透露出去了。
罗秋岳也懒得去窃听，从乱七八糟的回忆里试着理出有关家人往事的部分，希望能从中获得些和鬼蛇相关的情报。
可惜现在回忆起来基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更深层的旧事牵扯不多。
据说他们罗家祖上本是富荣过，但在他爷爷罗云腾年轻不慎招惹了什么人，也许是跋扈富商还是什么宦官世家啥的，反正被搞得鸡飞蛋打、彻底没落。于是就有了爷爷周游全国跑来大苏市，也不知道原根在哪儿。
还顺路地在西南地区的深山老林里拐来……啊不对，迎娶了年轻貌美的苗族姑娘，也就是他奶奶吴雅。
背井离乡的两人自然在东部人生地不熟的，在普通话都不普及的时代甚至可以就说半个哑巴，光扎根定居就花了不少功夫。加上二位的个性都冷淡而偏好安宁，索性就没有与外人过多交涉。除了偶尔跑去相隔半个城市的许家下棋，还真不清楚爷爷有没有别的朋友熟人。
他们并未生子，而是从当地的孤儿院里领养了罗秋岳的父亲作为延续。
可惜厄运连连，他们在晚年领养的子嗣还是短命人，刚给他们生了个孙子就和妻子一起出了事故。
落到罗秋岳这一代便是举目无亲。
他的后半个童年就是跟着两位性情乖僻的老人渡过的，并且他们还天天不在家，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有时候他都佩服自己的性子没跟着他们跑歪，勉强算个人缘不错的正常人。
直至两年前奶奶吴雅病故，罗秋岳被爷爷莫名其妙转学到了大海市，后面再次和家里牵扯上关系就是处理遗体……
这么一套寻思下来，加上两位老人疑似是驭鬼者的前提，可疑的地方还真不少。
只是……既然许明士有残卷作为指印，那他应该也被多少留点东西意思意思才对吧？光让他把骨灰盒拿回家又一句话都不解释，是在信任他的临场能力？真不怕他一个失手把这厉鬼解放出来害人了？
到处都是矛盾。
越想越想不通。
既然如此他干脆就把这堆陈年旧事的问题抛之脑后，等着回头再去趟老家把房子翻个底朝天，指不定是他光顾着收拾遗体没顾到线索。
许明士也在这时挂断了电话，表情不太好看。
“那个姓柳的负责人要来迎接我们，说是马上就到。”
他说道，将笨重的卫星电话递向了罗秋岳，让后者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这是收集到的柳三资料，虽说细说起来也只有一张不知真假的脸和姓名，但有总比没有好。
许明士甚至让自己的接线员去查了户籍资料也没多挖出来半点情报。
这柳三怕是凭空冒出来的，过往人生干了什么、从哪里来的、厉鬼的能力是什么……反正一问三不知。
就连总部这边也是忽然接了通他的求职电话，大致审查了一下就让他上任负责人了，根本没多问。
现代世界查不出过往的人？
怪得很。
也就是这么个怪人，任职两个月就处理了大大小小五件灵异事件，护得DQ市一片安全。
虽然怪异，但他的确是总部靠谱的负责人之一。
而只要是负责人，就绝不会对着另一个负责人动手，除非他想和总部彻底闹翻。
“迎接？真的假的？他没在说反话吧。”罗秋岳简单浏览了柳三处理过的厉鬼，对他的专业能力倒吸一口凉气，“你为什么把我们的地点给出去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没透露定位消息。”
听到回复的罗秋岳怔了怔。
不用卫星系统就在城市里精准定位了他们两个人……灵异手段？
这得是多大的范围……
他们没在巷子里再等多久，掐着柳三的报时来了辆不显眼的奔驰，下来两个毕恭毕敬的黑衣人。
被黑衣人双手递来遮掩血污的外衣后，罗秋岳实在是感到脊背发凉，扭头确认许明士状态时却发现他已经接过了另一名黑衣人提前准备的烟。
而被暂时遗忘在地上的张晓蕊也被空出手的大汉礼貌地抱上了车后座并系上安全带，就像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三人是一同行动的。
这个柳三准备得太充分了。
叹了口气，罗秋岳还是在黑衣人的指引下上了车，落座在仍旧昏迷不醒的张晓蕊身侧。
总而言之，这位DQ市的负责人似乎在向他们释放善意的信号，顺带进行了情报示威。
-----------------
车开得很快，一路上都是绿灯，他们在飞速离开市中心向郊外移动。
没费多少功夫，两人就到了一处名为宏光酒店的地方。
这片人流量很低，地处偏僻，远离了居民区的方位，但那酒店似乎是刚装修过的模样，里外皆为崭新。门口站成两排毕恭毕敬的迎宾小姐也都挂着得体的微笑，妆容完善、身段婀娜、服饰修身。
她们还没等车辆停稳就匆匆迎了上来，毫不在意这两个怪人沾了一身的烟味和血味。
整座宏光酒店的停车场空空荡荡，客人只有他们两人外带依旧未醒的张晓蕊，估计是负责人柳三麾下的私有资产。
专门用于接待危险人物的那种。
看着那些挂着职业笑容的美女们，头一次被如此热情对待的罗秋岳感觉有些不适，眼神飘忽着滑过人群。对她们裸露出的白皙皮肤，他只感觉到牙龈发痒，有种属于兽类的淡淡啃咬欲。
罗秋岳舔了舔嘴唇，视线不自觉地锁定在其中一位不算出众的迎宾小姐身上。
她手腕上有道不深的刀痕。
这伤称不上显眼，也不会影响工作和美观。
只是从那里渗出的零星腥味在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罗秋岳发现自己有些饿了。
与他隔着一人的小姐笑容微僵，视线里的莫名凉意使她反常发颤，但还是本着领导的指示，努力平复了心情凑上前去：“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求吗？”
“给她打个急救车。”
罗秋岳收回目光，指了指身旁还昏迷着的狼狈姑娘。
他对自己的状况更清楚了几分：不是他饿了，而是鬼蛇在蠢蠢欲动。
再不休息状况只会更糟，一夜的紧绷让被侵蚀的身心都到了极限。
“好的！”毛骨悚然的小姐连忙离开了现场，丝毫不敢怠慢。
至此，困乏饥饿的罗秋岳阖眼不再多言，跟着许明士下了车，尽力无视掉所有会引他注意的因素。倒是许明士已经轻车熟路地和她们攀谈起来，若有若无地打探着情报。
“听闻三位才刚刚脱险，柳先生下午才会来会面，还请五位在此好好休息……嗯？”
熟练地无视了迎宾小姐对自己口舌的困惑，罗秋岳也不想再耽搁时间，和许明士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睡醒了会去找他，拿了包间钥匙准备去早早歇着。
该吃吃，该睡睡。
柳三若是真的有异心，也不会蠢得忍到现在才动手。
他和总部还毫无关系，不想参与进那里面的人情世故。有人的地方总逃不掉那些弯弯绕绕，更别提驭鬼者还普遍都是疯子，谁知道和疯子对话要准备几个心眼子才算够。
先无论他自己的观点，外人从哪个角度看都会把他和许明士划分到同一阵营，还是让头脑灵活的同伴自己忙活去吧。
宏光酒店表里如一，内部装修也是耗资顶尖的水准，还备了许多寻常酒店不该有的物件。
翻找浴巾的罗秋岳面带疑惑地把镇定剂塞回了衣柜，结果一个不留神又在洗手池上找到了几管注射用止痛药，这里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里是驭鬼者的地盘。
干涸血液将短袖黏在了身上，在清洗时他费了不少力才把布料从身上撕扯下来，险些顺带扒走几块皮。这举动理所当然地毁了衣服，洗净血污腥臭的罗秋岳把从衣柜里翻出的短袖长裤穿在了身上，出来时发觉一辆装满吃食饮品的推车已然被放进了房内。
这还真是无微不至。
随便往嘴里塞了些推车上的餐食，他也没多关注食物的味道，只是简单充饥。
完成生理需求的罗秋岳躺到床上，感到疲惫翻涌着吞没了全身。
超负荷工作的肉体在接触被窝的瞬间就陷入沉睡，但他的精神却没有就此沉寂，而是逐渐地被剥离现实，扔进未知的领域。
脑子晕乎乎的，他想睁眼却迟迟无法达成这一简单动作。感觉像是被人用棒槌狠狠轰击了太阳穴，伴着鹤吠般的耳鸣声，意识中短时间内闪过了无数破碎画面。
他在被不断挤压变形的记忆中看见了很多条走廊、大量的木门，它们在旋转扭曲，弥散成难以言说的光景。
身穿旗袍的盘发女子、中山装的年轻男人、长衫老者……
没有乐手却传出音乐的钢琴、模样怪状的干尸……
如果说之前那次侵蚀还只是让他在小学时段的熟人全都学会了无实物擦窗户，那刚刚这一下就直接把他小学之前的回忆全都替换成了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把两块毫不相干的意识积木焊在了一起。
拜其所赐，对于早逝父母为数不多的回忆丢了个精光。
不知道在这种诡异的清醒休眠中经过了多久，罗秋岳的意识慢慢回归了身躯，从那种混沌而虚无的。睁开眼的瞬间，他惊恐地深吸一口气。
“嘶……”
但这吸气声被嗓子扭曲成了非人的音调。
多个声音同时响起，重叠着放大了音量。
罗秋岳的眼里多了很多视角，他现在同时盯着天花板与地面，也同时处于被蒙眼和看得清的状态——因为这具人类的身体在沉睡后便部分归为了原型，只留存着头颅和一根微微扭动的脊椎，其余血肉骨骼都成了黑蛇。大大小小的蛇半裹在被子中，随着他的疑惑而分别抽气，发出蛇类特有的嘶嘶声。
不仅仅是意识，他睡着的肉体也在被同步侵蚀。
被给予并剥夺记忆的同时，肉体中能成为人的成分也在被抢走，这两位一体的比例是厉鬼说了算，根本没有公平之说。
“比我想的要糟……”黑蛇们集体嘀咕着，围着脊椎扭动缠绕在一起，重新化为了人类躯体。
罗秋岳翻身坐起，抬起左手陷入了沉思。
比昨天被侵蚀的地方更多了些，如今他的左手食指和拇指只剩下能动的白骨。作为替换，一条半米长的细蛇缠绕在前臂上，却再也没法将人类肉体的形状给予给它。
“缺了手指还是有些麻烦，说不定可以做些什么改善一下？”他让黑蛇在手臂上游走着，默默想道。
现在刚过中午，距离负责人的会面应该还有段时间。
说干就干。
虽然催动灵异会加快侵蚀，但对能力的掌控和了解还是必要的。
床头柜里有把水果刀，没怎么犹豫，他将刀刃划过右手腕，让滴落的血液在左手心堆积成一小滩。
灵异催动下，那滩血液变成了三条小蛇，爬行到了缺失的手指处，重新凝聚成了指骨。与此同时，手掌部位再也无法复原的血肉也增了更多。
明明没有血肉覆盖，纯粹由白骨构成的左手却还是能被罗秋岳灵活操纵。
“嗯……肉体应该是回不来了，但白骨也能凑合用用，至少现在握东西是能稳稳握住了。”
交换到最后一无所有，吃香的总是厉鬼。
握了握白骨化的左手，罗秋岳随手披了件外衣，出门准备去许明士的房间。
他还记得那家伙带着的手套，打算在白骨手吓到人前讨一个过来。
结果一开门就迎面撞上了立在门口等候的靓丽员工，那张机械化的笑脸让他眸子一缩，不经意地联想到了土地婆，同时急忙收手将左手背到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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