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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死中得胜

    “不知先生见朕,所为何事?”皇帝只是盯着棋局,不看公西浩然,语气平和,听不出有任何波澜。

    虽然名义上只是空仑府长老,但实际上,却掌控着空仑府实际大权,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然是一位不到三十岁的男子。

    一个传奇的年轻人,亦有一个传奇的经历,修炼儒门功法,朝从触初,暮至驭峰,儒门后期的修炼固然容易些许,但创造这样的传奇修炼进度,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

    空仑府掌门人北渊,原本就是一个不喜争斗,温顺柔和,举止拘谨,不事张扬,低调谦逊的人,一生独有好学,渴望民安国平,所以对于“夺权”一事并没有太大的看重,心甘情愿成为“傀儡”,门中大事,多由公西浩然自己决定。

    至于空仑府,这个数年前就意图独立出去,与朝廷划清界限的门派,人皇北君旭当然不允许自己亲自支持创立下来能与玉门宫、魔天教相抗衡的势力独立出朝廷之外,可世事总无常,人皇的狂傲让他小看了空仑府。

    原本就受到魔教重创的空仑府,竟然依旧有力气敢与朝廷相争,依旧想要独立出去,好大喜功的北君旭对此事只有冷笑:明明已经元气大伤,却竟然还想着独立的事情,可人皇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真的成了真。

    一场京城大战,空仑府正式独立,与朝廷进行了这数年来的内部斗争,北君旭最终还是没能够阻止空仑府的独立,此后,诸多人以为空仑府要大展宏图,但随后的事情,让江湖上的任何人,都没想到。

    空仑府与朝廷双方签订协议,朝廷承认空仑府独立,不参与任何空仑府内部大事,而空仑府,则依旧总坛设在京城,依旧为皇室效命。

    一条看似简单的协议,里面的韵味不言而喻。人皇知道,空仑府的能量有多大,毕竟是他自己所支持所创立,他明白自己需要依靠空仑府来号令和平衡天下门派。

    而空仑府那些人也明白,空仑府属儒门,这几千年来的儒家门派没有一个能真正成为大派,而唯独有空仑府做到了,是因为有朝廷的支持与帮助,有了资源扶持和人才输送,空仑府还能继续坐稳天下三大巨头之一的宝座。

    因此双方签订这份协议,其实翻过来看,倒也算是正常。

    而就是在双方签订完了这份协议后不久,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出场,神秘的出场,没有任何来历,直接就进入了空仑府的权力中枢,挂名为长老,代替北渊成为了空仑府实际上的掌权者,没有人反对,没有人质疑,就是这么传奇。

    世人尽知帝皇威严不容侵犯,空仑府的独立,原本就应该承受皇帝疯狂的报复,可居然北君旭会服软,这是最令江湖人惊讶的事情。

    这是一个让江湖人不知何因的谜团,皇帝不发声,空仑府也交给了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小屁孩,江湖人都想看笑话,可这八年里,空仑府朝廷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空仑府在公西浩然的领导下,蒸蒸日上,府中上下,尊敬万分,尽管北渊也同意让位,可公西浩然就是不愿意登上掌门人的位置。

    八年之间,空仑府独立,且出现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天才领导者,无疑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启禀陛下,府主身体有恙,而玉门宫惊云大会召开在即,空仑府不可不去,因此……”公西浩然拱手屈身道,随后抬头看了皇帝一眼,此刻皇帝正观看棋局思考,仿佛没有听到公西浩然的话一般,他手中的棋子在食指与拇指之间来回打转。

    皇甫浚康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幕,生怕出现什么不对。公西浩然继续道:“因此,府主有令,由臣代表空仑府去参加这一届玉门宫的惊云大会。”

    “啪——”皇帝手中打转的棋子忽然掉落,掉到桌上,又脆声传来,“嗒嗒”两声一弹,棋子跳到了地上。

    此刻本是深居皇宫,却安静到明显一股寒风在这三人之间吹过,宫门口的屋檐下悬挂的金黄色的双底风铃沙沙作响,叮铃铃的声音亦是传进了三位修仙大能的耳中。

    仿佛间,门外侍卫佩戴的刀剑未出鞘也能被风感觉出那份锋利,御书房桌上的奏折没有动,书本也没有被吹起,唯一动的就是那砰砰砰,老家伙皇甫浚康的心跳声,因为他被吓住了。

    从棋子掉落时乃至几息后,三个人没有一人开口,也没有人去捡那颗棋子,没有人去关心那颗棋子掉在了何处。

    一旁的皇甫浚康欲哭无泪,听着公西浩然的话,更是如坐针毡。

    府主有令,到底是府主北渊的命令,还是公西浩然自己的命令?既然是空仑府门中之事,府主命令已下,又为何来启禀皇帝?是来求允的,还是来通知的?

    “既然是空仑府内务,那先生是长老,就请自行决定吧。”最终还是皇帝打破了这份平静,不过这句话一说出,皇甫浚康原本就吓出来来了一波冷汗,直接附满头顶。

    皇帝在服软,意在无权插手其中,但同时也告诉了公西浩然,空仑府事朕不会插手。

    但尽管这番场景,皇帝一言即过,公西浩然却仍在客气:“空仑府乃陛下臣子,一切应该当陛下做主。”

    “嗯?”话是好听,但听起来就不好听了,皇甫浚康又一次懵了一样看公西浩然,皇帝已然让步,你还想怎么样?

    还臣子,既然是臣子,几年前又怎么敢搞独立?挑衅,这是赤裸裸的挑衅皇帝啊。

    皇帝的怒容此刻还没有展现,“先生,且来看这盘棋吧。”皇帝岔开了话题,没有继续聊下去。

    公西浩然也倒是不客气,没有推辞,只是向皇帝轻拜了一下,随即来到皇甫浚康和皇帝身边。

    见到公西浩然上前,原本皇甫浚康想起身让座,然后赶紧离开这地方,哪想自己的双腿盘着已经酸麻,更是因为刚才吓得根本起不来,双手硬撑本想起来,结果就被公西浩然扶住,又按了下去。

    “老家主且坐着吧。”

    皇甫浚康轻咳两声,也没再继续说话,而公西浩然也站立在皇甫浚康旁,看着这盘棋,他大体猜出了其中内含。

    如今皇帝的黑棋布局陷阱尽管用处不大了,但局势已经明显看得出来,只要是懂得下棋的人都能下结论,黑棋已然必胜。

    “此局局势已定,但听闻先生略喜下棋,棋艺精湛。”接着皇帝执起黑棋又下了一个地方,棋一落,如今白旗基本已灭,胜利几近渺茫。“先生且看是否还有转机?”

    “臣不过略懂而已,‘精湛’二字名不副实。”公西浩然道。但尽管如此,公西浩然依旧拿起皇甫浚康手边白棋,深思起来。

    皇甫浚康老谋深算,当然知晓皇帝的用意,这一场死局,就看公西浩然能不能破了。

    这场棋局,正如同空仑府内部派别,皇帝执掌的黑棋就是支持臣服朝廷的多数人,而少数的白棋代表的就是支持空仑府独立出去的一派。

    昔年,正是这群支持独立出去的少数人,让皇帝被迫妥协,而在几十年前,这股独立之风就一直存在,可从来都未成气候,正因如此,那些支持空仑府独立的人在皇帝眼中,不过是一群反抗自己的蝼蚁罢了。

    百年前,北君旭自己一统天下九州本就是丰功伟绩,北氏皇族的前辈们也非常欣赏这个文武双全的北君旭,尽管他身上有些无法抹去,甚至非常严重的污点。

    所以北君旭在提出建立空仑府,准备下一步一统江湖的时候,那些老家伙没有反对,因为他们也有野心,若干年后的功劳簿上就能有他们的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空仑府建立的基础就是北氏皇族,那些长老们也有一半是北氏,即便是府主,这两代皆是北氏,所以空仑府能独立出去,是一个少数人战胜了多数人的传奇。

    几年前空仑府独立的“那盘棋”皇帝输了,尽管当时公西浩然还没有在空仑府出现——皇帝没有输在公西浩然手上。

    但同样作为“独立派”之一的公西浩然,皇帝真想见到他在自己面前能输一次,哪怕输的是一盘真正普普通通的棋局。

    “这局陛下的黑棋稳操胜券,白棋基本无路可走,”公西浩然道。

    皇甫浚康听了公西浩然的话,松了一口气,要是公西浩然输了还好,总不会引起龙怒,要是赢了,那……

    皇甫浚康算是看出来了,皇帝对公西浩然是有厌恶的,但更多的是忌惮,正因为这份忌惮,皇帝的怒气是不会给到公西浩然的。

    但这不代表不会给到自己,公西浩然要是在棋局里奇中取胜、死里逃生,皇帝的怒气就会迁移到现场其他人,可现在这儿就仨人,皇帝要是迁怒于他,自己这把老骨头恐怕就得提前进棺材了。

    “陛下可谓是龙智通天,黑棋将部分白棋联系割开,蚕食着白棋群体,以至于白棋首尾不相顾,才落到这种以至于将死之步。”

    公西浩然分析着棋盘局势,皇甫浚康也是心情大好,看样子公西浩然是破不了了,愉悦道:“纵然先生也是棋艺登峰造极,老头子棋艺不比陛下,挽不回这盘局势也属正常,先生无从下手也没有关系,此局就到这里吧,先生可与陛下再论。”

    皇甫浚康在一旁打着圆场,一会儿夸夸公西浩然,一会儿夸夸北君旭,想赶紧将这一页翻过去。

    “哎,先莫着急。”公西浩然嘴角上扬。

    皇甫浚康复突然来了不好的预感,一见公西浩然似笑非笑地打断了,顿时也有些不悦:“怎么?已成死棋,你还有办法?”

    “在下方才说了,将死之棋,人之将死,尚也未死,亦有一博之力,未到最后,何敢下定论呢?”公西浩然说着,将目光转向皇帝,“陛下,您说臣对否?”

    “还是谈谈这白棋的取胜之道吧。”皇帝似乎不想和公西浩然谈论这个话题,公西浩然的这番话让他非常不适。

    “部分白棋虽被围,可尚有这一角落的死棋可与之成犄角之势,当然想必陛下已然看出,犄角之势不过是一时的反扑之力,死前一扑根本无伤大体,因此陛下才忽视了这死棋,但如果臣下在这里,这番死棋就成了这整盘白棋的后盾,凭此,我想,陛下至多再有三个回合,白棋将会反败为胜。”公西浩然说得很平淡,宛如轻纱白云一般轻盈。

    但皇帝听着,却是沉重万分、字字诛心。棋局反转的每步又一次映射了当初空仑府独立的事迹。

    也是少数支持空仑府独立的人在皇帝看来什么都不是,即便死前一扑,皇帝也有千种方法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皇帝忽略了,没有在意,可死棋成活终反败为胜。

    公西浩然看着皇帝的神情,也未再继续下去,只是离开皇帝和皇甫浚康身旁,接着在一旁拱手而拜,“谢陛下准许,此次惊云大会,臣当如约而去。若无他事,臣且告退了。”

    皇帝没有明面准许,更没有点头让他离开,而公西浩然就这样直接大踏步地离开了御书房,皇帝也没有阻拦。

    一旁的皇甫浚康不敢多言,皇帝依旧沉浸在失败的棋局当中,御书房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