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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黄沙碛里客行迷

    长街的一端,是无边无际的荒原;长街的另一端,也是无边无际的荒原。

    荒原上的滚滚黄沙,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一卷卷金沙。

    在这个小镇上,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

    ——在这里附近的某一个地方,埋藏着一宗巨大的宝藏。这个宝藏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黄金,数量连估计都无法估计的黄金。

    遗憾的是,没有人能找到,也没有人能看到这些黄金,只看见了永远在风中滚滚流动不息的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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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已深,夜已深。

    长街上只有一个门上悬着的一盏灯。

    这盏灯,仿佛就是荒原中唯一的一粒明珠。

    门很窄,昏暗的灯光照着门前干燥的土地,秋风卷起满天黄沙。

    一朵残菊在风沙中打着滚,既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也不知要被吹到哪里去。

    世人岂非也都正如这瓣残菊一样,又有谁能预知自己的命运?所以又何必为它的命运伤感叹息?

    菊花若有知,也不会埋怨的,因为它已有过它自己的辉煌岁月,已受过人们的赞美和珍惜。

    这就已足够。

    天连着黄沙,黄沙连着天。

    人已在天边。

    人影仿佛正是从天边来的。

    一个少年,一口箱子。

    一个沉默平凡的少年,提着一口陈旧平凡的箱子,在一个寂静平凡的秋夜,默然地走入了这个荒凉平凡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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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已住,太阳已升起。

    太阳照在长街上,黄沙闪着金光。

    街上已经有人了。

    司寇灯枫慢慢地走在街上。

    他每走一步,就留下个浅浅的脚印,每个脚印的深浅都完全一样。

    每个脚步间的距离也完全一样。

    他看来虽似在漫不经心的走着,其实却时时刻刻都在暗中催动着身体里的内力,让自己的手足四肢时时刻刻保持着完全的协调。

    是以他每一步踏出,都绝不会差错分毫。

    他身上穿的是件很普通的粗布衣服,洗得很干净。

    他的衣襟上插着一朵花,一朵珠花。

    也不知是昨夜从哪个女人发鬓上摘下来的珠花。

    他从不摘枝头的鲜花,只摘少女发际的珠花。

    街边的小面馆已经开始营业,店内也已经有了客人正在吃早饭。

    面馆的陈设当然很简陋,除了卖面之外,也卖一些其它简单的早点,有一种很油腻的韭菜盒子,不是肠胃特别好的人,很难消化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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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枫走进面馆,看见了一个少年,一口箱子。

    一个沉默而平凡的少年。

    一口陈旧而平凡的箱子。

    箱子被一只左手紧紧地抓着。

    漆黑的箱子,漆黑的衣服,漆黑的眸子。

    苍白的脸,苍白的手。

    黑衣少年的左手提着箱子,无论他在做什么的时候,都从没有放开过这个箱子。

    他拿着筷子的右手,干燥而稳定,手指很长,纤长而有力,指甲却剪得很短。

    他吃面的样子很奇特。

    他吃的很慢,一口面,一口面,慢慢的吃,很仔细的嚼,就好像这碗面是他平生所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又好像这就是他所能吃到的最后一碗面。

    但真正吸引灯枫注意的,还是他的眼睛。

    因为那双眼睛根本就不像是人的眼睛,也不像是野兽的眼睛。

    无论是人的眼睛,还是野兽的眼睛,至少都是活的,都有情感,哪怕是贪婪,还是残酷,或是狠毒……至少也是种“情感”。

    但这双眼睛却是死的。

    他漠视一切情感,一切生命——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但无论谁被这双眼睛瞧了一眼,心里都会觉得很不舒服,很闷,闷得像是要窒息,甚至想呕吐。

    这是灯枫见过的最可怕的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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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少年慢慢地将碗里最后一口面汤喝完,才放下筷子。

    他慢慢起身,提着箱子,慢慢地向门外走去。

    走出门的时候,一个白衣人突然迎上来,道:“阁下请留步。”

    黑衣少年站住。

    好像只要别人要他站住,他就会站住,既不会问这人是谁,也不会问理由。

    白衣人微笑着,问道:“请恕在下冒昧,不知阁下是不是昨天夜里才到这里的?”

    黑衣少年想了一会儿,才道:“是。”

    他的回答虽只是一个字,但还是考虑了很久之后才说出。

    白衣人道:“阁下从哪里来?”

    黑衣少年垂下眼,看着手里的箱子。

    他不愿开口的时候,总是会有这种表情。

    白衣人等了很久,才勉强一笑,道:“阁下是否很快就要走呢?”

    黑衣少年道:“也许。”

    白衣人道:“也许不走了?”

    黑衣少年道:“也许。”

    白衣人道:“阁下若是暂时不走,三公子想请阁下今夜移驾过去一叙。”

    黑衣少年道:“三公子?”

    白衣人笑道:“在下说的,当然就是‘峮宫山庄’的三公子。”

    这次他真的笑了。

    居然有人连三公子是谁都不知道,在他看来,这的确是件很可笑的事。

    但在黑衣少年眼中看来,好像这根本就不是一件有什么值得可笑的事。

    白衣人似也笑不出了,干咳了两声,道:“三公子吩咐在下,务必要请阁下赏光,否则……”

    黑衣少年道:“否则怎样?”

    白衣人勉强笑道:“否则在下回去也无法交代,就只有站在这里不走了。”

    黑衣少年道:“就站在这里?”

    白衣人道:“嗯。”

    黑衣少年道:“站到几时?”

    白衣人道:“站到阁下肯答应为止。”

    黑衣少年道:“很好……”

    白衣人正在等着说下去的时候,谁知他竟已转身走了。

    白衣人脸色变了,全身衣服都已绷紧,但直到黑衣少年的身子已没入长街拐角中,他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一阵风沙迎面卷来,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白衣人紧闭着嘴,没有说话,却有一丝鲜血,慢慢地自嘴角沁出,转瞬间又被风吹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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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枫从面馆出来时,白衣人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走到白衣人面前,眯着眼,看着白衣人,道:“你在等什么?”

    白衣人道:“等阁下。”

    灯枫笑了,道:“等我?我又不是绝色佳人,你为什么要等我?”

    白衣人道:“在三公子眼中,世上所有的绝色佳人,也比不上一个如阁下这样的英雄。”

    灯枫大笑,道:“我今天才知道我原来是个英雄,但三公子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白衣人道:“一个识英雄、重英雄的人。”

    灯枫道:“好,我喜欢这种人,他在哪里?我可以让他请我喝酒。”

    他要别人请他喝酒,却好像是已给了别人很大的面子。

    白衣人道:“在下正是奉了三公子之命,前来请阁下今夜过去小酌的。”

    灯枫道:“小酌我不去,要大喝才行。”

    白衣人道:“峮宫山庄藏酒三千坛,阁下尽可放怀痛饮。”

    灯枫拊掌大笑道:“既然如此,你想不要我去也不行。”

    白衣人道:“多谢。”

    灯枫道:“你既已请到了我,为什么还不走?”

    白衣人道:“在下奉命来请的有两位,现在只请到了阁下。”

    灯枫道:“所以你还不能走?”

    白衣人道:“是。”

    灯枫道:“你请不到的是谁?”

    白衣人没有回答,目光却望向了长街拐角。

    灯枫大笑,道:“我知道是谁了。但就算你在这里站三天三夜,我保证你还是请不动他。”

    白衣人只有叹气。

    灯枫道:“像他那种人,你无论想要他到什么地方去,请是一定请不动的,激他也没用。但你只要有法子打动他,就算不请他,他也一样会去,而且非去不可。”

    白衣人苦笑道:“只可惜在下还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令他动心。”

    灯枫道:“这世上能令他动心的事,也许根本连一样也没有。要打动他这种人,只有一种法子。”

    白衣人道:“请教。”

    灯枫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这件事交给我好了。我保证他今天晚上一定会坐在峮宫山庄,现在你已可以回去交差了。”

    白衣人迟疑着,道:“你真的保证他一定会去?”

    灯枫道:“他就算不去,也是我的事了,你已经完全没有责任了。”

    白衣人展颜道:“多谢!”

    灯枫道:“你不必谢我,应该谢你自己。”

    白衣人怔了怔,道:“谢我自己?”

    灯枫笑道:“能够帮二十年前就已名动江湖的‘金枪’石东韦做点事,岂非是我的荣幸?”

    白衣人看他,面上的表情很奇特,过了很久,才淡淡道:“阁下知道的事好像不少。”

    灯枫笑道:“幸好也不太多。”

    白衣人也笑了,长身一揖,道:“今夜再见。”

    白衣人缓缓转身,打了一个呼哨,人已凌空掠起。

    横巷中奔出一匹马来,马鞍旁挂着一杆长枪。

    金色的长枪。

    白衣人的身子不偏不倚,恰巧落在马鞍上。

    健马一声长嘶,已在十丈外。

    灯枫目送着他人马远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这峮宫山庄当真是藏龙卧虎,高手如云……”

    他伸长手,仰天打了个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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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碛

    【唐】岑参

    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

    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