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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桃花马上石榴裙

    天已黄昏。

    司寇灯枫还在打着呵欠。

    若有人注意,他今天至少己打了三四十个呵欠了。

    可是他偏偏不去睡觉。

    他东逛西逛,左瞧右看,好像无论对什么事都很有兴趣,就是对睡觉没有兴趣。

    这个小镇的长街两边的店铺几乎都已被他逛遍。

    现在,他刚从一家杂货店里走出来,正准备走到对面的小面馆去。

    他喜欢跟各式各样的人聊天,他觉得这地方每家店的老板好像都有点奇怪。

    其实,奇怪的人也许只不过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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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枫穿过街心时,突然有一匹快马,箭一般冲入了长街。

    一匹火红的桃花马。

    马上少女也红如桃花,更是艳如桃花——一朵有刺的桃花。

    马还没有冲到灯枫面前,人却已扬起了马鞭,喝道:“你不要命了吗?快避开!”

    灯枫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连一点闪避的意思都没有。

    她只有勒住缰绳,但手里的马鞭却已狠狠地抽了下去。

    但灯枫的手一抬,鞭梢就已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就好像有某种神奇的魔法一样,随时都可能做出一些你绝对想不到的事。

    红衣少女的脸已红得仿佛染上了胭脂。

    灯枫只不过用三根手指夹住了鞭梢,但随便她怎么用力,也休想将鞭梢抽回来。

    她又惊又急,怒道:“你……你想干什么?”

    灯枫用眼角瞟着她,用一种懒洋洋的声音道:“我只想告诉你几件事。”

    红衣少女咬着嘴唇,道:“我不想听。”

    灯枫淡淡道:“不听也行。只不过,一个大姑娘若从马上跌下来,那一定不会很好看的。”

    红衣少女只觉得突然有一股力量从马鞭上传了过来,自己好像随时都可能从马背上跌下去,忍不住大声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灯枫笑了,道:“你不应该这么凶的。不凶的时候,你本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但一凶起来,就变成个令人讨厌的母老虎了。”

    红衣少女忍着怒气,道:“还有没有?”

    灯枫道:“还有,无论胭脂马也好,母老虎也好,踢死人都是要赔命的。”

    红衣少女脸又气白了,恨恨地道:“现在你总可以放手了吧?”

    灯枫忽又一笑,道:“还有一件事。”

    红衣少女道:“什么事?”

    灯枫笑道:“像我这样的男人,遇见你这样的女人,若连你的名字都不问,就放你走了,岂非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你。”

    红衣少女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把名字告诉你?”

    灯枫道:“因为你不愿从马上跌下来。”

    红衣少女的脸似已气黄了,眼珠子一转,突然说道:“好,我告诉你,我姓祖,叫奶奶,现在你总该松手了吧?”

    灯枫微笑着松开手,道:“祖奶奶?!这名字倒……”

    他忽然想通了,但这时人马已从他身旁箭一般的冲过去。

    只听红衣少女在马上大笑道:“现在你该明白了吧,我就是你这个龟孙子王八蛋的祖奶奶。”

    她还是怕灯枫追上来,冲出去十来丈,身子突然凌空跃起,燕子般一掠,飞入了路旁的窄门里。

    好像她只要一进了这窄门,就没有任何人敢来欺负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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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窄门上悬着的灯还没有点亮。

    窄门后是个很奇怪的地方。

    现在已是残秋,但这地方还是温暖如春。即使到了深夜,但这地方还是光亮如白昼。

    这里有酒,却不是酒楼;有赌,却不是赌场;有随时可以陪你做任何事的女人,却也不是妓院。

    这地方根本没有名字,但却是附近几百里之内,最有名的地方——大家都叫这个地方“窄门”。

    大厅中摆着十八张桌子。

    无论你选择哪张桌子坐下来,都可以享受到最好的酒菜——只有酒菜,你若还要享受别的,就得推门。

    大厅四面有十八扇门。

    无论你推哪扇门走进去,都绝不会后悔,也不会失望。

    大厅的后面,还有道很高的楼梯。

    没有人知道楼上是什么地方,也没有人上楼走过。

    因为你根本不必上楼。

    无论你想要的是什么,楼下都有。

    楼梯口,摆着张比较小的方桌,坐着个服装很华丽、修饰很整洁的中年人。

    他好像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一个人在玩着骨牌。很少有人看见他做过别的事,也很少有人看见他站起来过。

    他坐的椅子宽大而舒服。

    别的人来来去去,他从不注意,甚至很少抬起头来看一眼。

    别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好像都跟他全无关系。

    其实他却正是这地方的主人。

    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通常都有个很奇怪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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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窄门里十八张桌子都是空着的。

    只有那神秘的主人,还坐在楼梯口的小桌上,玩着骨牌。

    天还没有黑,灯也没有点亮。

    只要灯没有点亮,这地方就不会招待任何客人。

    这地方的主人做的生意也许并不高尚,但规矩却不少。

    你要到这里来,就得守他的规矩。

    他两鬓斑白,脸上每一条皱纹中,都不知隐藏着多少欢乐,多少痛苦,多少秘密,但一双手却仍柔细如少女。

    他穿着很华丽,华丽得甚至已接近奢侈。

    桌上有金樽,杯中的酒是琥珀色的,光泽柔润如宝石。

    他正在将骨牌一张张慢慢地摆在桌上,摆成了个八卦。

    红衣少女一冲进来,脚步就放轻了,轻轻走过去,道:“孙叔叔,你好。”

    一进了这屋子,这又野又刁蛮的少女,好像立刻就变得温柔规矩起来。

    主人并没有转头看她,只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坐。”

    红衣少女在他对面坐下,仿佛还想说什么,但他却摆了摆手,道:“等一等。”

    她居然肯听话,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

    主人看着桌上用骨牌摆成的八卦,清瞿、瘦削、饱经风霜的脸上,神情仿佛很沉重,过了很久,才仰面长长叹息了一声,意兴更萧索。

    红衣少女忍不住问道:“你真的能从这些骨牌上看出很多事?”

    主人道:“嗯。”

    红衣少女眨着眼,道:”今天你看出了什么?”

    主人端起金杯,浅浅啜了一口,肃然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红衣少女道:“若知道了呢?”

    主人缓缓说道:“天机难测,知道了,反而会有灾祸了。”

    红衣少女道:“知道有灾祸,岂非就可以想法子去避免?”

    主人慢慢地摆了摆头,神情更沉重,长叹道:“有些灾祸是避不开的,绝对避不开的……”

    红衣少女看着桌上的骨牌,发了半天呆,喃喃道:“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主人黯然道:“就因为你看不出来,所以你才比我快乐。”

    红衣少女又呆了半晌,才展颜笑道:“这些事我不管,我只问你,今天晚上到不到山庄去?”

    主人皱眉道:“今天晚上?”

    红衣少女道:“三哥说,今天晚上,他请了两位很特别的客人,所以想请大叔你也一起去。再过一会儿,就有车子来接了。”

    主人沉吟着,道:“我还是不去的好。”

    红衣少女撅起嘴,道:“其实三哥也知道你绝不会去的,但还是叫我来跑这一趟,害得我还受了一个小鬼的欺负,差点被活活气死。”

    只听一人笑道:“小鬼并没有欺负祖奶奶,是祖奶奶先要用鞭子抽死小鬼的。”

    红衣少女怔住。

    灯枫不知什么时候也进来了,正懒洋洋地倚在门口,看着她笑。

    红衣少女变色道:“你凭什么到这里来?”

    灯枫悠然道:“不应该到这里来的人,却不是我,是你。”

    红衣少女跺了跺脚,转身道:“孙叔叔,你还不把这人赶出去,你听他说的是什么话。”

    主人淡淡一笑,道:“天快黑了,你还是快回去吧,免得你三哥着急。”

    红衣少女又怔了怔,狠狠一跺脚,从灯枫旁边冲出了门。

    她走得太急,差点被门槛绊倒。

    灯枫笑道:“祖奶奶走好,自己若跌死了,是没有人赔命的。”

    红衣少女冲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忽又把门拉开一线,道:“多谢你这乖孙子关心,祖奶奶是跌不死的。”

    这句话没说完,门又“砰”的关起,只听门外一声呼喝,就有马蹄声响起,在门口停了停,一瞬间又消失在街头。

    灯枫叹了口气,苦笑着,喃喃道:“好一匹桃花马,好一个母老虎。”

    主人忽又笑道:“你只说对了一半。”

    灯枫道:“哪一半?”

    主人道:“附近的人,替她们一人一马都取了个外号,人叫胭脂虎,马叫胭脂奴。”

    灯枫笑了。

    主人接着道:“她也就是今夜东道主人的妹妹。”

    灯枫失声道:“她就是峮宫山庄三公子的妹妹?”

    主人点点头,微笑道:“所以你今天晚上最好小心些,莫要被这胭脂虎咬伤了。”

    灯枫又笑了,他忽然发现这人并不像外表看来这么神秘孤独,所以又问:“三公子究竟叫什么?”

    这人道:“子南,子南雅萍。”

    灯枫笑道:“子南雅萍?!他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女人的名字?”

    主人道:“哥哥的名字是文军,妹妹是雅萍。”

    他一双洞悉人生的眼睛,正看着灯枫,微笑着又道:“阁下真要问的,定然不是哥哥,而是妹妹。在下既闻弦歌,怎会听不出阁下的雅意。”

    灯枫大笑,道:“但愿今夜的主人,也有此间主人同样的风采,灯枫也就算不虚此行了。”

    主人道:“灯枫?”

    灯枫道:“红灯笼的灯,红枫叶的枫。”

    主人道:“红红火火,好名字!”

    灯枫大笑,道:“不知主人呢?”

    主人道:“在下姓孙。”

    灯枫道:“台甫呢?”

    主人沉吟着,举起手,只用手指在空中划了两个字,就像鬼画符似的,谁也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灯枫呆了呆,大笑道:“阁下倒真是有趣的很。”

    主人淡淡道:“名字过不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阁下只是这个小镇的一位过客,想必终有一日要离此而去,将来也未必会有再见之时。我叫什么名字,阁下又何必太过在意。”

    灯枫大笑,道:“自古以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凭阁下这一席话,就当浮一大白。”

    主人一饮而尽,持杯沉吟,忽然道:“其实人生之中,最令人销魂的,也并非别离,而是相聚。”

    灯枫道:“相聚?”

    主人道:“若不相聚,哪有别离?”

    灯枫沉吟良久,不禁叹息一声,喃喃道:“不错,若无相聚,哪来的别离……若无相聚,又怎么会有别离……”

    他反反复复低咏着这两句话,竟似已有些痴了。

    主人又倒了一杯酒,道:“所以阁下也错了,也当浮一大白才是。”

    灯枫走过去,举杯饮尽,忽又展颜而笑,道:“若没有刚才的错,又怎会有现在这杯酒呢?所以有时错也是好的。”

    突然间,车辚马嘶,停在门外。

    主人长长叹息,道:“刚说别离,看来就已到了别离时刻,峮宫山庄的车子来接客了。”

    灯枫笑道:“但若无别离,又怎会有相聚……”

    他放下酒杯,头也不回,大步走了出去。

    主人看着他走出去,喃喃道:“若无别离,又怎有相聚?只可惜有时一旦别离,就再难相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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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赠赵使君美人

    【唐】杜审言

    红粉青娥映楚云,桃花马上石榴裙。

    罗敷独向东方去,谩学他家作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