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武侠仙侠 » 血红红雪 » 第五章 百岁光阴如梦蝶

第五章 百岁光阴如梦蝶

    子南氏系卫国二十八代国君灵公元幼子公子郢之后,其族以公子郢之字子南为氏。

    子南氏与六代国君靖伯之后石氏、十一代国君武公和之后孙氏、宁氏并称卫国四大公卿世家,世代辅佐国君卫氏一族。

    在群雄并起的春秋之世,卫国在五十年的时间里,历经了十六代国君惠公朔的“四子之乱”、十八代国君懿公赤“好鹤亡国”和二十代国君文公毁、二十一代国君成公郑的“文成之祸”,国力已不足以与列国相争。

    一百七十年前,三十八代国君声公训刚刚嗣位,就被赵成侯种攻取了七十三邑,卫国仅剩PY一邑之地。

    卫国国君在位十年而薨,子南氏与石氏、宁氏、孙氏以主少国疑之危,劝谏声公训之子让位予相国子南劲,并歃血立誓,四家世代以国主之礼供奉卫氏一族。

    子南劲即位后,迁卫氏一族避居于国都帝丘之郊江梅山庄。但是就在那年冬天的一个雪夜,卫氏一族突遭袭杀,一百七十二人被杀,卫氏少主不知所踪。

    ☆☆☆☆☆☆☆☆☆☆☆☆☆☆☆☆☆

    烛泪已残。

    风从屏风外吹进来,吹得满堂烛火不停的闪动,照得每个人的脸阵青阵白阵红。

    夜色中隐隐传来马嘶,更衬得大堂中静寂如死。

    秋风悲号,天地间似也充满了阴森肃杀之意。

    荒原的秋夜,本就时常令人从心里一直冷到了脚跟。

    黑衣少年还是一直凝视着手里的箱子,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司寇灯枫却在观察着文军公子。

    过了很久,灯枫忽然笑了笑,道:“我还有件事不懂。”

    文军公子道:“哦?”

    灯枫道:“文军公子刚才所说的乃是一百五十年前往事,却不知与山庄当下发生的屠狗杀鸡之事有何关系?”

    文军公子忽然向站在身后的宁天朋做了个手势,宁天朋就从他座椅后一个坚固古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幅绢帛,送到了灯枫面前。

    绢帛摊开在白木桌上,白色的绢帛已经泛黄,古老,沧桑。

    八个修长、细劲的大字,同样的古老,沧桑:

    “世仇不忘,血债血偿”!

    字红如血!

    文军公子道:“这绢帛上的字体书法乃是我卫国公卿所独有,与世间惯用的篆体绝不相同。”

    灯枫道:“莫非这绢帛是昔日卫氏后人送来的?”

    文军公子道:“不错,这绢帛也是昨晚才发现的,钉在这大堂之前的屏风上。”

    灯枫喃喃道:“世仇不忘……血债血偿……世仇不忘……血债血偿……”

    他忽然又问道:“为何卫氏一族要将昔年的这段血债算在子南氏的头上?”

    文军公子的目光似乎在眺望着远方,缓缓道:“已经过去了一百五十年,又有谁能够说得清楚呢,又能够向谁说清楚呢?”

    他顿了顿,接着道:“更何况,子南氏取卫氏而代,本就有最大的嫌疑。”

    灯枫道:“不错,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就是凶手。但是昔年那桩血案究竟是不是子南氏作为?”

    文军公子突然目光一收,疾声道:“先辈之事岂是我辈后人可以评说的。但无论是不是我先祖所为,既然卫氏之人已经找上门来,我子南氏也绝不会退缩半步。这世间的很多事,既然已经是说不清楚了,就只能用血来洗刷干净。不是敌人的血,就是我们自己的血。”

    灯枫动容道:“庄主邀我等前来,看来绝非小酌一叙。莫非庄主对我们有怀疑之意?”

    文军公子沉声道:“峮宫山庄上上下下数百人,性命都已悬于这一战,在下是不是要分外小心?”

    灯枫忽又笑了笑,道:“就因为我们是昨天刚到的陌生人,所以嫌疑才最重?”

    文军公子道:“不错。因为这件事也是昨夜才发生的。”

    灯枫道:“难道我们一到这里,就已动手,难道就不可能是已来了七八天的人?”

    文军公子缓缓道:“一百五十年的世仇,本就连片刻都等不得,更何况七八天?”

    灯枫举起金杯,微笑道:“是也好,不是也好,我的心里总是感激的。”

    文军公子道:“感激?”

    灯枫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道:“若不是嫌疑最重,今日又怎能尝到峮宫山庄窖藏多年的美酒!”

    文军公子一拍桌子,大笑道:“好,说得好,一个人只要能凡事想开些,做人就愉快得多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目光突然相遇,就宛如刀锋相接,两个人的眼睛里都似已迸出了火花。

    文军公子忽然长身而起,笑道:“今夜已夜深,回城路途遥远,在下已为准备了客房,但请两位公子委屈一宵,有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灯枫立刻打了个呵欠,道:“不错,有话明天再说也不迟。”

    文军公子看了一眼静静地坐在一旁的黑衣少年。

    黑衣少年淡淡道:“只要能容我这口箱子留下,我的人也可留下。”

    ☆☆☆☆☆☆☆☆☆☆☆☆☆☆☆☆☆

    风沙已轻了,月色却更遥远。

    万籁无声,只有草原上偶而随风传来一两声马嘶,听来却有几分像是异乡孤鬼的夜啼。

    一盏天灯,孤零零的悬挂在天际,也衬得这一片荒原更凄凉萧索。

    荒原的夜月,异乡的游子,本就是同样寂寞的。

    ☆☆☆☆☆☆☆☆☆☆☆☆☆☆☆☆☆

    大堂里只剩下文军公子和宁天朋。

    宁天朋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一大口、一大口的喝着酒……

    文军公子看着他喝,过了很久,才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是想喝得大醉,但喝醉了并不能解决任何事。”

    宁天朋突然用力一拍桌子,大声道:“不醉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受别人的鸟气!”

    文军公子道:“那不是受气,那是忍耐,无论是谁,都有必须忍耐的时候。”

    宁天朋的手掌又握紧,杯中酒又慢慢溢出,他盯着已被他捏扁了的金杯,冷笑道:“忍耐?!十年前,你让我回到山庄,莫非就是为了今天的忍耐?”

    文军公子神色还是很平静,叹息着道:“我知道你受的委屈,我也……”

    宁天朋突然大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必说了,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他又一拍桌子,冷笑着道:“世上已没有了卫国,也没有了宁氏,我现在只不过是峮宫山庄中的一个小伙计,就算为老板受些气,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文军公子凝视着他,目中并没有激恼之色,却带着些伤感。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谁是老板?谁是伙计?这个山庄本是我们并肩打出来的,就算亲生的骨肉也没有我们亲密。这地方所有的一切,你都有一份,你无论要什么,随时都可拿走——就算你要我的性命,我也可以立刻给你。”

    他话声虽平淡,但其中所蕴藏的那种情感,却足以令铁石人流泪。

    宁天朋垂下头,热泪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文军公子又缓缓道:“按理说,那二人既然留宿在这里,就不会有什么举动,但我们却还是不可大意。”

    宁天朋道:“是。”

    他接着又道:“我传话下去,将夜间轮值的弟兄增为八班,从现在开始,每半个时辰交错巡逻三次,只要看见可疑的人,就立刻鸣锣示警!”

    文军公子点了点头,忽然显得很疲倦,站起来走到门外,望着已被黑暗笼罩的大草原,意兴似更萧索。

    宁天朋跟着走出来,叹息着道:“但望这一夜平静无事,能让你好好休息一天——明天要应付的事只怕还要艰苦得多。”

    文军公子拍拍他的肩,仰面长叹,道:“经过这一战之后,我们应该都好好的休息休息了……”

    ☆☆☆☆☆☆☆☆☆☆☆☆☆☆☆☆☆

    一阵风吹过,天灯忽然熄灭,只剩下半轮冷月高悬。

    文军公子仰首而望,目光充满了忧郁和恐惧。

    峮宫山庄岂非也要如这天灯一样,虽然挂得很高,照得很远,但又有谁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熄灭?

    ☆☆☆☆☆☆☆☆☆☆☆☆☆☆☆☆☆

    窗子是关着的,只有一盏孤灯,屋里暗得很。

    服装很华丽、修饰很整洁的中年人孤独地坐在楼梯口的小方桌边。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了最后一张骨牌,凝视了很久。

    石东韦问道:“你看出了什么?”

    中年人轻抚着桌上的骨牌,脸色渐渐沉重,目中也露出了阴郁之色,缓缓道:“我看到了一片乌云,笼罩在峮宫山庄上,乌云里有一杆枪,正在滴着血……”

    他忽然抬头,盯着石东韦,沉声道:“昨夜山庄里是不是发生了一些凶杀不祥的事?”

    石东韦似已怔住,过了很久,才勉强笑道:“你应该改行去替人算命的。”

    中年人长长叹息,道:“只可惜我总是只能看到别人的灾祸,却看不出别人的好运。”

    ☆☆☆☆☆☆☆☆☆☆☆☆☆☆☆☆☆

    马在冷冷的月光下奔驰。

    石东韦坐在雕鞍上,鞭马狂驰。

    他策马狂奔,奔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一个山坡下。

    他翻身下马,片刻不停,握着金枪,直奔上山。

    山坡上一座大坟,坟上草色已苍,几棵白杨,伶仃仃地站在西风里。

    坟头矗立着一块九尺高的青石碑。

    碑上只刻着一个擘窠大字:

    “卫”!

    石东韦直奔到石碑前,才停下脚步,汗气已湿透重衣。

    山上的风更冷。

    他在石碑前跪了下来,良久良久,才站起来,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不知埋藏着多少凄凉惨痛的往事,也不知埋藏了多少悲伤,多少仇恨!

    他静静地站在西风里,突然用力握住了枪杆,一枪刺出,刺在石碑上,火星四溅。

    ☆☆☆☆☆☆☆☆☆☆☆☆☆☆☆☆☆

    史载:前三六二年(周显王七年),卫声公训十一年薨,相国子南劲取卫。

    前三四三年(周显王二十六年),魏惠王䓨册子南劲为卫侯,是为卫成侯。

    ☆☆☆☆☆☆☆☆☆☆☆☆☆☆☆☆☆

    夜行船·秋思

    【元】马致远

    百岁光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

    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