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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淺江津澤

    他,不,其实是她,出生时被赋予的名字是锦。

    锦衣玉食——这个国家女性的地位出奇地低,稍有名望的家族在命名女孩子的时候却颇为咬文嚼字。只是女孩子不但不会被赋予姓氏,也不会被留在本家的族谱上。

    她生来聪颖,五个月未满就牙牙学语。这反倒没有讨来父亲本家人的喜爱,却被老一辈迷信的人说成是邪魔托生,几次三番找来当地的信婆做法式。记忆力超人一等的她直至21岁的今天还记得当时被撒向她的米粒砸得生疼。

    所幸她出生之后的五年里家族上下和睦,村里也并没如信婆所预言的出现什么怪事,于是家人对她表现出的超常的智力的忌惮也就不了了之。

    因她不是男孩,母亲在父亲的家族中也常常被轻视。她小时常听闻母亲在诞下她之前曾怀过另一个孩子,确认是男孩。只是不巧在大约五个月大的时候出了意外,流产掉了。在她出生的年代里,国家紧缩的生育政策决定了她将是父母的独子。母亲仍对她宠爱有加,但就算年幼的她也能明确感受到正因为她,祖母事事处处为难母亲。

    祖父反倒是比较开明——他曾在乡镇的学校教书,常常带着锦到田壠里玩耍,不经意地讲给还未到学龄的她学校会教到的内容。

    这种表面的平和被她六岁的一桩意外打破了。

    那年春节她偏要和邻居的男孩子们一起去放炮。几个大孩子们逗她,给了她一枚威力相当大的炮仗,要她拿在手里引燃,说是炮仗会飞走的爆炸不要紧。

    “如果这都不敢今天就不带你玩了。”为首的男孩子弯下腰用教训的口吻说道,说完还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毫不知情的她就拿右手握着那炮仗的底端,引线渐渐燃尽。

    她只记得炮仗响起的时候右眼的剧痛,不记得最后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的。只记得母亲和伯父激烈地争执却不记得他们争执的内容。

    在医院那段时间她发了很高的烧。隐隐记得有次醒来的时候母亲在呼唤着一个名字,是林?还是别的什么⋯⋯?六岁的她记不得许多字,只记得大概的发音。

    母亲说,“⋯⋯不要再让我失去她。”

    她的烧终于退了。

    小小的她,失去了右眼。

    出院之后她本以为自己又会回到父亲家族的大宅,却被母亲带去了另一个城市。

    母亲对她说,从此后她要以男孩子的身分生活下去。

    她改了名字,叫做浅江。这个“他”继承了母亲外族人的姓氏:Zinsser。

    复杂的姓氏在这个国家很少见,他被送去上学后就被同学叫做津泽,久而久之甚至学校的老师也这么称呼他。

    也是从那时起他刚刚开始可以和一个脑海中的声音对话。他曾把这件事告诉母亲,母亲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他还记得医生说这大概是因为意外造成的心理创伤和失去原有的熟悉环境孩子产生了自我保护意识,以“想像”出一个朋友来对抗孤独。母亲信以为然。

    他后来给那个声音起名字叫“Eddie”。“灵感”来源于放学经过的玩具店橱窗里有一隻巨大的泰迪熊。他和母亲撒娇说想要。不愿让孩子承担“贫穷”这个词的含义的母亲哄他说,如果期末考试第一名的话就给他买。他真的考了第一名,玩具店却倒闭了,剩下空空的橱窗。

    “我就叫你Eddie吧,就像泰迪一样。”孩子看着橱窗里自己的影子,像是自言自语。

    『天哪选什么不好偏偏是这个名字。算了,我该庆幸你没就叫我泰迪⋯⋯』那个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说。

    因为失去了右眼,虽然他样貌端正却仍有些可怖。加上入学之前他并没像其他孩子一样受过幼稚园的纪律教育,在学校处处格格不入。起初被别的孩子当成了白痴,处处挤兑欺负他。母亲得知后告诉他如果别人再欺负他就狠狠打回去。

    他照做——虽然不知道是这种作法还是他的智力优势最终换得了学校生活的平静,他和同学打架因此渐渐成了常事。

    终于有一次母亲被请到教导处,说是他把铅笔直插在了同学的大腿上。

    “所幸没有伤到要害。那孩子还在医院呢,你当家长的怎么教的!”他偷偷熘到门口时听到教导主任的声音。

    母亲带他回家后没有责罚他,只问他为什么那么做。

    “他说我是独眼怪物。”

    母亲撩开他梳向右侧几乎挡住那空洞眼眶的额发,陷入了沉思。

    ****

    一周的停学后他回到学校,空洞的眼眶被安置了金色的义眼——

    “就要这个!”在诊室里孩子固执地指着玻璃柜里金色的义眼。

    “啊我觉得应该是黑色的比较⋯⋯”大夫的胸牌上写着“严景涛”,据母亲说是父亲的朋友。十岁的津泽当时还不知道因为隐藏女孩子的身份他这辈子大约就只能在这间私人医院就诊了。

    “我就要这个!”

    “唔⋯⋯为什么呢?”母亲不解地问。

    “因为Eddie说这个很酷!”孩子一脸认真。

    母亲觉得十岁的孩子还有个“想像的朋友”有点荒唐,但又拗不过小津泽,只好想着“义眼隔几年还是要更换的”答应下来。

    ****

    慢慢地在成长的过程中津泽才发现,所谓“想像的朋友”和他的情况略有不同。Eddie常常提起一个他所没见过的世界的事。提起一些名字。

    12岁生日之后他突然开始做一些怪梦,在这些梦里他不是他:有时是年迈的妇人,有时是异国的绅士,有时是心宽体胖的政客⋯⋯他在梦里用梦中的镜子看自己,换过千万张脸孔。在梦里他似乎带着别人的记忆,过着别人的生活,用别人的声音和语气对话。

    最重要的是,在这些梦中,他有五感。

    他渐渐也感觉出,就像Eddie不同于“想像的朋友”,这些梦也与一般而日常的梦不同。

    很多时候他的梦里他不再是一个失去右眼的残疾人。梦里的他有看似完美而快乐的生活,不必遮遮掩掩。

    这种对比让他很依恋这些梦境。只是就是连他自己也注意到,梦得越久,身体越疲惫。

    16岁,自以为历遍人生诸多可能,对于残疾而又只能在这昏暗的国度里以虚假身份屏气敛息的自己丧失希望的津泽计划自杀。

    只是没有成功。

    吞下大量安眠药的那天本来母亲是在出差。不知道为什么严大夫会到访,在几次三番敲门没有人应声后他叫来了邻居把门撬开。津泽这才捡回一命。

    他在昏睡的时候梦到了一个小男孩。他戴着奇怪分岔的小丑帽子,分岔的两侧是不同的条纹色。下垂的两端是两只铃铛。相较之下男孩的衣着就比较普通。金色的短发让他看起来好像是有西方的血统,而他自始至终笑眯着眼,津泽没法通过瞳色确认这一点。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Andrea。

    『你这么讨厌自己的性命的话,不如为我们而活吧。』

    『Edmund大人很快需要一个避难的容器,你的话一定能帮忙的。』

    『要说拒绝的话的话,不可以的哦。因为Edmund大人很早就选中你了。』

    津泽确实想开口,但那时那个梦中,他发现他自己无法发声。向“自己”的身体“看”去,他发现那本该有身体的地方是一片七彩的颜色。

    『唔,因为你老是在梦里窜来窜去的才会变成这么脏⋯⋯等你回去之后,我来教你吧。』

    ——铃铛的声音。

    现实里他处在半昏迷状态,听到母亲在他的病床前祈祷,“凛,如果你能听到的话,保佑这个孩子⋯⋯”

    ——谁是凛啊⋯⋯他迷迷糊糊地想。

    ****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他在现实和梦境里轮迴。现实中Eddie再次向他解释着“第十七”的一切,有关Dawson,有关Edmund,有关封尘,有关Andrea⋯⋯而Andrea,则在一片黑暗的梦境中牵着他的“手”到访一个又一个“目标”的身体。

    他渐渐学会了有目标地导向梦境,也就是Andrea称为“穿魂”的事。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不论动机地执行Dawson的指令的?津泽不记得了。也并没有什么确切的理由。就像,在这个世界上他活着或停止活着,都没有确切的理由一样。

    而他活着只是因为,从那次自杀未遂之后,他发现自己死不了了——

    阳台上掉下广告牌明明就要砸到他却偏偏错过;他站在马路中央远远就冲出一隻小狗结果后排的车发生了连环事故;他买来剃鬚刀打算割腕却发现刚巧整包刀片都生鏽⋯⋯诸如此类。

    『你是不是也差不多够了⋯⋯』有次Eddie问,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聊。

    “啊⋯⋯我觉得故意去死简直比活着都难。”

    ⋯⋯

    ****

    时光荏苒,此时的津泽已在K国居留两年有余。

    『嗳,你连前两年的笔记也要搬去新家吗?』

    “笔记可是最珍贵的学业参考,当然了。”

    ——津泽想到如果母亲知道他21岁还在和那个6岁形成的“幻想朋友”在内心交谈大概会因为觉得自己家孩子是孤僻到疯掉了⋯⋯他大概也想和一个正常的“人类”聊些正常的话题⋯⋯只是⋯⋯他环视了一下正在打游戏的室友和邻居的两名同级生,发现自己连他们的名字都对不上号,更别说交谈了。

    大学的前两年学校以促进社群生活和交流为名不鼓励在校外居住。尤其是像津泽一样的留学生,原本就因为没有当地经济担保很难找到出租房屋,于是多都聚居在学生宿舍。津泽因为仍要掩饰自己的女性身份,根本很少夜归。这两年半他基本都找了借口在图书馆或实验室过夜。因为这样似乎也有了许多关于他奇怪的传闻。

    而这种糟糕的“夜生活”终于要告一段落了——津泽在离主校区不远的街区找到了一间单人公寓,今天正是计划中搬迁的日子。

    ****

    “啊⋯⋯”好容易安顿下来,津泽躺在安放于窗边的床上。天色已晚。他却在盘算着明天需要好好打扫一番。

    公寓楼每层有三间单人住宅,津泽的房间向西,窗也向西开放。探出头去似乎可以看到邻居的厨房。

    “唔嗯⋯⋯今天就先做晚饭然后沐浴休息吧。”

    淋浴是7分钟,晚饭需要20分钟。——津泽确认了开放式厨房的炉灶并没有计时器,于是把食材备好,然后在手机上订了时,这才走进浴室摘下了义眼。

    正要脱下上衣时,门铃响了。

    津泽贴在猫眼上看,走道有些昏暗,儘管如此他也能看出来外面的人发型相当夸张。

    『哇,是不良少年吗?』

    他并没纠结就打开了门。附近治安很好,就算是上门找茬抢劫的,就他的“动手能力”大约还是对这些情况不必担忧的。

    “啊你好,我⋯⋯我是新来的临⋯⋯”

    借着屋内的灯光,津泽看清了来人明显的东方人面孔和染成绿色的爆炸头。他的K国语言说得极其别扭,而津泽立即听出了那熟悉的母国口音。

    “就讲Z国国语就好。”

    “哦哦哦啊啊⋯⋯原来是⋯⋯”来人突然欣喜异常,这才抬头打量眼前和他差不多高的给他开门的人。在看到津泽空洞的右眼眶时他的表情明显畏缩了一下。

    “咳咳,你好,我是新搬来的邻居。我厨房的炉子坏了,想打开看看里面修一下,但是没有螺丝刀。不知道你有没有类似的工具可以借一下?”

    “你等一下。”

    津泽回到房内找到了一个写着“工具”的纸箱,从厨房的流理台上捉起剪刀划开胶条,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一整盒带有各式刀头的螺丝刀套组。

    他走回门口递给那人,他一脸谢意的接过,津泽关上了门。

    ⋯⋯

    7分钟后他沐浴结束,正在镜前擦着头发,门铃又响了。

    他打开门,又是那个爆炸头。

    “不⋯⋯不好意思⋯⋯我好像不太会用⋯⋯能不能麻烦你⋯⋯?”

    津泽带上门,随爆炸头走进他的公寓——满屋的纸箱,唯一一隻打开的似乎是没洗过的脏衣物。看样子之前装箱的时候是硬压进去的,此刻那些衣物看来就像从火山里喷发出的熔岩。津泽这才注意到爆炸头身上的T恤,胸前好像是黏着牙膏。他嫌恶地皱了皱鼻子,然后走到炉子前,从工具组里抽出对应的刀头,熟练地拆下了炉子的面板。

    “喏,这个磁圈没碰到接线,像这样——”他直接上手给他所指的部分移了移位,完全没注意到爆炸头慌了神“这样就好了——你怎么了?”

    “你你你⋯⋯你不怕触电吗我都没关保险?”

    『啊哈哈你吓到他了⋯⋯别忘了正常人可不像你是会怕死的⋯⋯』

    津泽抿了抿嘴没有回应,只是转身把面板装回去,然后试验着拧开了电源。指示灯亮了起来。

    “谢⋯⋯谢谢!”

    爆炸头目送津泽走回他自己的公寓。

    ⋯⋯

    10分钟后他的手机提示音和门铃一起响起。

    爆炸头再次出现在门口。

    “真是⋯⋯抱歉⋯⋯因为是休假日没有商店开门⋯⋯能不能借一点盐⋯⋯”

    津泽顿了一下。

    他消失进房中。

    回来了时候手里多了一盒盐。

    爆炸头接过。

    津泽关了门。

    全程无言。

    ⋯⋯

    他回房用了晚餐。还剩下不少可以当做明天的午餐——这样想着他躺回床上拿起倒扣在纸箱上的一本专业书籍打算读一会儿。

    『喂,锦——那傢伙——』

    Eddie的声音被一阵类似爆炸的声音打断。津泽吃惊地坐起上身朝窗外声音的源头望去,却只是看到邻居的厨房里似乎有火光。

    “不会吧⋯⋯别再是⋯⋯啊啊啊别再来——”

    门铃声。

    津泽无奈地垂下头。

    ——门前的爆炸头,这回真的是“爆炸”头了。

    津泽已带回了义眼,满头冷汗地看着这位麻烦不断的邻居。他多希望义眼也有“眼神”可言,那此刻这位不速之客大概会被盯得满面羞惭。

    “这个⋯⋯说来羞愧⋯⋯你家的晚餐闻起来好香⋯⋯我备的食材都⋯⋯能不能⋯⋯”津泽这才看清爆炸头满脸土灰,大概就是有愧意在脸上,也看不出来吧。

    『哇啊这傢伙真是厚脸皮。』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对门的邻居忽然开了门,津泽看到半颗脑袋探了出来——似乎是个女孩子——瞬间又缩了回去,门也随即关上了。

    『是吵到那边邻居了吗?』

    津泽无奈地收回视线到眼前可怜巴巴的爆炸头身上。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爆炸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随即走进了津泽的房间。

    “闹了半天原来你也是刚搬来啊⋯⋯对了,我叫殷禅久,坐禅的禅,长久的久。你呢?”爆炸头一边往嘴里塞着饭一边含混不清地说。

    “浅江。”

    “啊?就姓浅吗?”

    “不是,我姓Zinsser。你也可以叫我津泽。”他半躺在床上用书挡住视线,着实不想看见禅久难看的吃相。

    “嗳,你的右眼⋯⋯那个是叫义眼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近了津泽,一张脸贴在他手中举起的书本后。

    “嗯。小时候因为事故⋯⋯”

    似乎终于意识到对不熟的津泽突然这么发问不太礼貌,禅久坐回了流理台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思考怎么转移话题。这时他看到了津泽手中书脊上的编号牌。

    “喔喔,难道你也是F大学的学生吗?什么学院?”

    “物理。”

    “物理?我怎么没见过你?几年级了?”

    “三年生。”

    “⋯⋯好奇怪⋯⋯我也是三年⋯⋯”禅久冥思苦想起来,一边想一边习惯性地摩挲着鼻子。而床上完全失去注意力读书的津泽只想着这麻烦的傢伙什么时候才会离开。

    ****

    几天后这个禅久心中的“不解之谜”在一堂数学物理方法课后得到了解答。

    那天津泽照旧坐在靠前的位置上,听着后排对他的纷纷议论。

    『还是同一批同学啊⋯⋯你那名号怕是很难抹掉了。』

    “有什么关係。”

    “哦⋯⋯!邻居!”

    夸张的声音从阶梯教室高处传来的时候津泽浑身都震颤了一下。

    “我还说之前都没见过你,这不是就见到了!”禅久在津泽旁边自顾自地坐下。“为什么他们叫你『修理工』啊?”禅久的语言再差,还是在经过的时候听明白了后面同学的私语。

    津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并不想应他,还好教授已准备开始上课了。

    ——该说是貌如其人吗?禅久几乎睡过整节课津泽一点都不奇怪。

    “嗳,津泽,这课好难啊我都听不懂?这个地方为什么有这个因数啊?”课后禅久指着课件上的公式推导一一问着津泽。后者开始还耐心解释,终于发现他连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搞明白后不耐烦地把左臂放平在桌上侧过身去,“你这两年多都修了什么课⋯⋯?”

    “唔⋯⋯我想想啊⋯⋯桥牌指南⋯⋯西洋棋⋯⋯实用心理学⋯⋯体育的话⋯⋯修了空手道⋯⋯”

    这都是⋯⋯什么呀⋯⋯津泽听着表情渐渐从吃惊变成了无语⋯⋯

    『桥牌指南?哈哈⋯⋯?这学校有这种课吗?』

    ——难怪同学院两年,津泽连他的影子都没见过⋯⋯

    “嗳说到这津泽,我还要改本学期的选课表。负责人说如果我不选这课的话就要我退学。你知道在哪交这张选课表吗?”

    ——是了,还以为他为什么突然想开“改邪归正”来上数学物理方法⋯⋯但当津泽把视线转去他手上的表格时头又开始痛了起来——那上面全是涂鸦。

    这时从前排突然走来一个人影,禅久与津泽还来不及反应,那张表格就被夺走了。

    来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涂改了上面的字迹,然后摊开在两人之间的桌上。

    津泽扫了一眼,修正的正是三年物理生的必修,加上几门一二年较为重要的课程。重点是,所选的课组完全没有时间重复。

    他这才目瞪口呆地抬起头看那站在较低台阶上的来人。

    是个东方人模样的女孩子,笔直的半长发,看起来至少比津泽禅久两人小个五岁。

    津泽还在发呆,那女孩就从津泽桌上用于记笔记的纸张最底下抽出一张白纸,飞快地写下了什么。

    她举起那张纸,是K国的语言:“我带你们去交表。”

    “这孩子怎么回事,哑巴吗?”

    “禅久——!”

    女孩又放下那张纸写下了什么,再次把纸举在两人面前时多了两行字——

    “我是你们的邻居,慕容秀。(PS:我才不是哑巴,蠢货爆炸头)”

    PS的内容则是Z国国语。

    津泽忍俊不禁。

    “你说什么啊!小鬼头!”

    ⋯⋯

    『原来那天开门的就是她啊⋯⋯』

    “哎⋯⋯还以为搬出校园生活会安静一些。”

    『不是挺好吗?你也还一直希望找些正常的傢伙正常地交谈⋯⋯』

    “他们⋯⋯能算是正常吗?”津泽在内心回应着Eddie,满脸无奈。

    ********

    【逗逼小剧场】

    因为三年生必修课必定会遇上禅久,津泽一直独自坐在前排的“传统”就这么被打破了:他旁边总会有这个爆炸头。仅仅这样也就算了,禅久大概就是那种所谓的社交牛逼症——每堂课他都能带来多一两个人加入前排行列。

    久而久之,必修课的课堂上出现了前排满座的奇怪景象。

    “虽然这在结果上不是什么坏事但我还是头好疼。”有次和Andrea进行交接时津泽抱怨起此事。

    『哈哈哈不好吗。』Andrea照旧笑得看不到眼睛,『Dawson大人一直以为你比起Edmund大人闷多了,也许是需要个比较开朗的人在你周围。』

    “Dawson⋯⋯在看着我吗?”

    『也就有时吧。我们没有“魂灵”的,没办法穿魂。如果能亲自和你见面,我想Dawson大人也会很开心的。』

    ⋯⋯

    『嗳锦你看这个,“内向社恐的人的社交就只存在于被一个外向的人『收养』”,说得好像是你耶?』

    “Eddie,我在查资料,你在搞什么飞机⋯⋯”津泽不耐烦地继续滚动着屏幕上的内容。

    “几位小天使可否愿意今晚与我约会呀?”津泽隐隐约约听到禅久在教室后排和一群扎堆的女生搭讪的声音,用的还是他那蹩脚的K国语言。“前排的那个帅哥也一起来喔!”

    津泽忽然浑身一震,僵硬地回了身,发现一帮女生正在盯着他。

    “妈的⋯⋯『开朗』?我看这是开朗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