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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白虎幡

    外城,铜驼街。

    这是渐漮城内贯穿南北的一条主干道,是京城的中心地带。

    其宽度惊人,四架马车并行也不拥挤,两侧连接着无数通往城内其它地方的枝干街道。

    店铺商摊鳞次栉比,往来行人络绎不绝,彰显着这座大罗故都、也是当今京城的繁华显赫。

    但这一日,街上的百姓们诧异发现,一队甲胄鲜明的羽林卫士兵正押送着一辆囚车不徐不疾的前进着。

    囚车内,是个戴着镣铐枷锁的精壮汉子,神色却不悲不怨、静如止水,一副无奈认命的样子。

    正是刚要接任虎贲中郎将的城门校尉曹元诏。

    队伍的前方,谢简趾高气扬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虽仍身着锦绣青衣,但腰间明晃晃的绑着虎贲卫的调兵铜印。

    这支队伍几乎占据了铜驼街最中央的两条道路,不小心挡在前方的百姓全都慌乱退让,静立于两侧,小声的交头接耳。

    谢简的马头朝向哪里,哪里的人群就登时散开,丝毫不敢阻碍到这位爷。

    手握权柄的滋味真是美妙啊!

    谢简志得意满,由于他昨日提供的情报和谢氏在幕后的一番运作,得以将曹元诏罪名落实。

    如今既报私仇,又趁机抢下虎贲卫的控制权,实在是一举两得。

    本来不太受族里重视的他,也顺势得到了重用,甚至破格被族里的宿老重臣接见。

    “家主反复叮嘱不要堕了谢氏威风,呵,除了王氏那个老不死,这渐漮城内还谁敢对我谢氏办差说三道四?”

    谢简狂傲的想着。

    背靠士脉四大顶级高门大族之一的谢氏,他确实有狂傲的资本。

    正前方的百姓依然卑微的让着道路,但这次人群散开后,谢简突然注意到还剩下几个身穿虎贲卫服饰的汉子,正单膝跪地,俯首于路中央。

    谢简微微眯了眯眼,但并没有勒住胯下马匹,任由其径直朝那几个汉子踩踏而去。

    后方囚车里的曹元诏一眼认出,那几人就是值守宣阳门的同袍,急忙喝道:“你们赶紧让开,莫要引火烧身!”

    哪知几个汉子并不挪动,反而梗着脖子对一众官差道:

    “此案必有冤情!内侍为陛下亲自所遣,封曹校尉为虎贲中郎将也是陛下口谕,何来结交内侍谋反之说?还请诸位大人明察!”

    随后他们一边陈述曹元诏立有军功且忠于职守的事迹,一边揭露谢简是为报复宣阳门结下的私怨才罗织罪名的事实。

    其语气慨然,情谊真切,令四周的百姓也颇为动容。

    围观众人不禁怀疑,若真是谋逆大罪,哪有人敢前来求情伸冤?

    “呵,真是一派胡言!尔等贱卒能请出陛下佐证么?”

    谢简厉声呵斥,夹着马肚继续向跪地躬身的几个虎贲卫汉子而去。

    “况且都什么年头了,还把陛下的旨意当成什么金科玉律吗?要不要本官再给尔等介绍介绍,如今的大罗是谁说了算?”

    话音甫落,谢简便觉得周围的气氛一下子有些不对。

    附近百姓全都鸦雀无声,直勾勾看着他,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两边廷尉的官差和羽林卫的将校也显得脸色尴尬,一个劲儿的给他递眼色。

    谢简自己似乎也意识到,说得有点直白了。

    这里毕竟是王朝的故都,大罗的龙兴之地,即便如今皇权旁落、皇后主政,但那尚属朝堂上的公开秘密,阖城百姓对皇家、对颜氏天下还保有尊崇和忠诚。

    纵然当今天子兵败中原、仓皇南迁,在万民心中名望大减、饱受诟病,却仍被视作天命所在,尚未跌落神坛。

    因此乍然听到这样的“暴论”,人们尽皆大感惊诧。

    可那又如何?一群无知的贱民而已,能奈我何?

    谢简依然不以为意。

    “陛下所言不是金科玉律,那你士脉谢氏、高门公卿的话便是了吗?!”

    为首的一个汉子昂首激愤道。

    曹元诏大惊,赶忙劝阻:“许二,不得胡言!快快离开此地!”

    “哼,找死!”

    谢简听出叫许二的汉子言语中充斥不满和忿恨,当即狞笑着打马上前,陡然勒住缰绳促使马蹄高高扬起,就要狠狠踢踹在许二的胸前。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众百姓无人想到,此子竟猖狂到当街行凶,一时纷纷对谢简侧目而视。

    异变乍起,许二也只能凭本能反应将双臂挡在面门前,肉眼可见的将肌肉鼓胀起来,形成防御。

    下一刻,只听“笃”的一声钝响,两只马蹄狠狠砸在许二身上,被震得倒退回去。

    许二则闷哼一声,翻滚出一丈之远。

    “呵,区区武脉九品,也想来劫法场?给我统统拿下!”谢简冷笑。

    虎贲卫的将校还犹豫着没动,但羽林卫的士兵已经包围上去。

    “你!”

    曹元诏瞪着谢简,目眦欲裂,没想到此子狠毒如斯,一句话就又给许二等人扣上欲劫囚犯的罪名。

    与许二同来的几个汉子也看出谢简是连他们也不打算放过了,当即扶住许二想要撤走。

    哪知谢简见此冷笑一声,拍了拍手,当即有一名虎贲卫将校打马上前,展开一纸卷宗开始高声念道:

    “许二,家有六十老母,居于外城安定巷……”

    “何顺,有一妻一子,居于外城同福巷……”

    所念内容,尽是那几个汉子的家眷情况。

    不出所料,许二等人如同被什么无形之力定住了身躯,再无法迈出一步。

    谢简摇头狞笑,再度打马接近他们:“啧啧,既然是响当当的好汉,就要善始善终。尔等胆敢逃离或是反抗……”

    他霍然拔出虎贲卫将校的佩刀,将那纸卷宗挑起:“就休怪本官挨个去找这上面的人了。”

    刹那间,许二等人面如死灰。

    ……

    内城。

    一座数丈高的楼阁在众多豪门大院间昂然矗立。周围却又房屋寥寥,像是专门为之开辟的静谧之处。

    其牌匾之上,赫然以草书写就“玄意”二字。

    楼阁最顶部,是一处露天的亭台,其内摆着古朴厚重的桌案,盛有精致玲珑的茶具。

    围绕茶案悠然而坐的,除侍中庾方城外,是两位身着素色衣袍的鹤发老者。

    三人所处的位置,正好能将铜驼街上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谢兄派出谢简这等人物的用意,庾某猜,是为了引出在螳螂身后的那只黄雀吧?”庾方城向其左手边的老者问道。

    他不知何时离开的门下省,还顺便换下了那身官服。

    “方城还是这般洞若观火,难怪皇后殿下都倚你为栋梁。”

    回答庾方城的,正是当朝司空、谢氏家主,谢君绰。

    庾方城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谢简狂是狂了点,但是把好刀。”

    谢君绰笑眯眯的饮茶,“至于你说什么黄雀,倒没那么复杂,我谢家纯粹是对虎贲卫感兴趣而已。”

    庾方城将信将疑,似笑非笑:“可庾某得到消息,自昨日起一些不在我等掌控之下的人马,便已在这城中有了异动……”

    “冲谁来的?”谢君绰斜睨他一眼。

    “不管冲谁来,谢兄这盘棋看上去都不好下了。”

    谢君绰冷哼一声:“你们几家既然都已支持我谢氏,这渐漮城里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说半个不字?虎贲卫老夫拿定了,谁来管也不好使。”

    这时,一直半躺在躺椅上的另一位乌衣鹤发老者突然开口道:“听说,陛下挨个驾临了三省?”

    庾方城点头:“确实如此,陛下想请诸公出面救下那人。”

    谢君绰嗤笑一声,捻起茶杯,似乎并不屑对此作何评论。

    在他心里,几大高门任意一家都不是皇后能轻松应对的,更别说那有名无实的天子了。

    “不应该,不应该啊。”乌衣老者喃喃自语,仰起头半闭着双眼。

    “王公觉得什么不应该?”庾方城求教。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乌衣老者沉吟着,“这是……争“道统”来啦。”

    谢君绰闻言霍然转头,眼中精芒一闪而逝,旋即笑出声:“自己的羽翼都保不住,他拿什么来争?”

    庾方城站起身来,凭栏远眺铜驼街,道:“陛下曾经醉生梦死,如今依然懦弱无能,我也看不出任何他能解局的可能。”

    天色沉沉,在这高耸于半空的楼阁上,更能感觉到黑云压城一般的窒息。

    云雾浓重,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变数,要来啦……”乌衣老者忽地轻笑一声,“方城,你期待的黄雀是不是也出现了?”

    闻言,庾方城果然发现铜驼街再次出现异变。

    而乌衣老者一直闭眼半躺,未曾对那个方向投注过一次目光。

    ……

    许二等人看着逐渐靠近的羽林卫士兵,一点想要反抗的心思都没有,心里已完全被妻儿老小的安危给搅乱。

    就在长虫般粗细的绳索将要绑在他们身上时,变故陡生!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铜驼街道上空,赫然蔓延出一根根晶莹剔透的细丝,逐渐纠结成一张半透明的蛛网。

    数缕泛着银光的丝线从上面垂下,顺势滑落出一只蜘蛛的虚影,在光华连闪间,又幻化成一个个窈窕的身姿。

    “蜘蛛秘卫?”谢简眯缝着眼,这四个字像是从牙齿间挤出。

    朝堂诸公所属的各家族都对原本深藏于宫城之内的这支密卫颇有耳闻,但从谢简掌握的情报来看,它是绝对不应该出现在皇宫之外的。

    像是变戏法一般的出场方式惊呆了周围的百姓。

    他们起先还有些害怕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但最后发现只是几位身着劲装却辨不出身材、面带薄纱却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如同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百姓们大胆的围上来看着她们,已经意识到是那种能高来高去的修行者,不由得啧啧称奇。

    “怎么,蜘蛛秘卫也管起外朝之事了?”谢简语气不爽,但心里渐生忌惮。

    他不知道这些女子是一直隐藏在侧,还是临时从宫城中奉命而来,那意味着身负的任务可能完全不一样。

    一个面纱女子出列拱手道:“宫里一个姐妹不久前奉命拜访了谢府,却不知因何过错被谢公强行留下?”

    谢简露出笑容:“原来几位是为此而来。你们放心,柔儿姑娘安全得很,只是因家主他老人家对宫里的情况颇为关心,多加挽留询问片刻而已。用过午膳后,她自会回到宫中。”

    “那正好,我们也有事情需要挽留谢大人一下!”

    面纱女子话音甫落,她自己和身后的几个密卫同时身形朝前猛突,从四面八方袭向谢简!

    莹白的蛛丝如同锁链隔空缠绕而来,像要给他也来个五花大绑。

    谢简岿然不动,只差一刻就会被众密卫擒住身体,不料一声暴喝从其后方炸响。

    随之而来的是一柄浑厚重剑,以谢简为中心飞旋一圈,直接将数个密卫全都生生避开。

    “精武境,武脉六品?!”

    面纱女子急停身形,眼神愕然。

    只这电光石火般的刹那间交锋,她便意识到对方出手之人的实力。

    而此番前来的蜘蛛秘卫都仅仅只到七品,并无可能轻松战胜对方,且不知道是否还有隐藏的敌人尚未出现。

    押送曹元诏的队伍中,一个穿着虎贲卫将校服饰的人跃马而出,接回巨剑横于身前,赫然有着万夫莫当之势。

    谢简摇了摇头道:“可否让本官知晓,尔等此番出手,是哪位的意思?”

    面纱女子踯躅片刻,终于让众秘卫收起剑拔弩张之态,顿首道:“我等受大长秋所遣,与……与殿下无关。”

    谢简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在他戏谑的眼神下,面纱女子也知己方气势已颓,只能率蜘蛛秘卫乖乖让开路来。

    囚车队伍继续向前。

    在得知竟然有武脉六品的强者坐镇后,羽林卫士气高涨,昂首挺胸招摇过市,甚至有人耀武扬威的朝面纱女子吹着口哨。

    许二等人被绑得结结实实,尾随在囚车之后。

    曹元诏看着他们长声哀叹,神情萧索。

    ……

    长街中央将近,谢简已经能看到,一人高的石台上以纯铜浇铸的两只硕大骆驼。

    这便是铜驼街名称的由来。

    押送囚车的队伍在连续处理掉两波试图阻拦的人之后,愈加意气风发。

    他们逐渐将整个铜驼街占据下来,一边享受着周围百姓的敬畏,一边顾盼自雄,看是否还有不长眼的人要来螳臂当车。

    饶是如此,许二等汉子叙述的曹元诏事迹,却渐渐在围观的百姓中传开。

    “听那几人一说,我好像记起来,去年在卢州看到谢都督封赏有功之将,这位曹校尉就在其列。当时手上提着好几个蛮子头颅,被一个村的乡亲围着感恩戴德,好像都是被他所救……”

    “真有这事儿?我家二郎也寄信回来说,他们那一营人马里出了个狠人,单枪匹马打退数十个胤武人,救下一村百姓,没想到就是他?”

    “算是位大英雄啊!又如此忠义,怎的就犯了谋逆之罪呢?”

    “那些高门大族你还不知道么,说什么就是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事儿八成是桩冤案啊……”

    他们议论纷纷,看着官差队伍的不可一世,又眼见几个虎贲卫士卒只因袍泽之情便舍身来为曹元诏伸冤,心中感情的天平早已倒向所谓的囚犯一边。

    但有甲胄鲜明的士卒、能力超凡的六品精武在场,任何平民百姓都生不起丝毫出头的勇气,只能抱着送别壮士的心境,亦步亦趋默然跟随。

    一辆金丝楠木材质的华贵马车便是在这般情形下,逆着囚车队伍行驶过来,停在其必经之路上。

    并无车把式在前,这马车似乎仅仅是凭本能来到的此处。

    谢简制止住就要鼓噪上前推开马车的羽林士卒,奇怪地远远眺望高耸的玄意楼一眼。

    旋即催马上前,隔着车帘谨慎问道:“不知是哪位公卿当面?”

    这般马车,谢简在族里见过,但那只是为家主和几位宿老所用,从未假于外人。

    而其它有此仪仗者,也必然非富即贵、显赫朝堂。

    “谢大人。”帘中传来声音。

    谢简登时明白了是谁,连忙下马,故意恭敬高声道:“在下谢氏谢简,见过秣陵侯爷!”

    国舅之尊,不是寻常重臣可比。

    可谢简看重的,却并非其妹婿。

    周围的百姓把这声“侯爷”听得真切,纷纷意识到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人物出现,而看那样子似乎也是为拦截囚车队伍而来,不禁隐隐欢欣雀跃。

    囚车里的曹元诏则颇感震惊,想不出为何前有宫中秘卫、后有秣陵侯爷,都来搭救自己。

    “放过曹元诏,虎贲中郎将让给你们谢家。”

    车中人开门见山。

    谢简故作沉吟:“这虎贲中郎将一职似乎也并未落到侯爷头上,不知何来相让一说。而国舅如此纡尊降贵为一兵卒求情,于云家声望恐怕不利吧。”

    “说吧,还有什么其它条件。”

    谢简笑眯眯的:“听闻贵门二房已与我士脉席家联姻,可谓镇天府一桩天大喜事。

    “镇天府是个好地方啊,听说那里酒可饮、兵可用,鄙家家主早想去那里游山玩水一番,还望云见山云大都督到时行个方便。”

    马车之内,沉默良久后,愤懑的声音响起:

    “你们谢氏在贪得无厌上,可谓名不虚传。”

    嶙嶙车辙声传来,华贵马车自行掉转车头,不做丝毫停留的离开了此地。

    谢简行礼道:“侯爷孝心可嘉,本官钦佩!”

    他嘴上夸赞着,脸上却闪过阴厉的冷笑。

    随着华贵马车的离去,整个囚车队伍如释重负。

    谢简手下更加得意的四处顾盼,甚至还想主动找出有阻拦之意的人,使此刻自己的威风更上层楼。

    纵然想要解救曹元诏的人前赴后继,但无一不铩羽而归,甚至连大长秋和秣陵侯都不得不服软认输。

    这是何等的振奋人心!

    囚车队伍里无论官差、士卒,先前或多或少都质疑过这趟差使是否名正言顺,但现在只觉得身后靠山如同铁壁,无人能逆。

    他们挑衅般看着围在两侧的人们,时而对其推搡呵斥,享受着被侧目而视的感觉,欣赏着那种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如饮佳酿。

    周围百姓无声的再往外退散,尽量远离这群已经狂傲得忘了自己姓什么的官差,默默咬牙。

    有人甚至已觉转机无望,长吁短叹着想要就此离去,不忍看到一个血战敌寇、忠心大罗的壮士被朝廷亲手杀害。

    谢简翻身上马,抬着下巴睥睨四方,然后高高扬起马鞭,如同指挥三军的大元帅,示意队伍继续向前。

    狂到极点的笑声从谢简嘴里传出。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便是士脉插在这皇城脚下、插在这王朝中心的一杆大旗,是一柄代表所有高门大族声威和权势的利剑!

    剑锋所向,逆者披靡。

    “阿爹阿爹,那个骑在马上的叔叔,为什么笑得让我害怕呀?”

    人群中,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女孩悄悄问道。

    抱着她的中年男子赶紧捂住其嘴,紧张的四下看看,见没人注意到,方才用极低的声音回答:

    “因为已经没人能阻止他杀害那个好汉啦……”

    ……

    天色黯然,黑云压城。

    即便时值正午,四方也昏暗得如同长夜将临。

    谢简傲然如同巡视自己疆域的君王,铜驼已然在望,他策马扬鞭就欲飞驰而上,好真正宣布这场属于他和谢氏的胜利。

    可当他的手臂刚刚举起,便硬生生僵住不动,如被石化一般。

    远处的长街尽头,前一刻还颇为嘈杂纷乱的繁华市井,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一片寂静之下,立于道路两旁的万千百姓先是望着某处、震惊之色溢于脸庞,继而齐刷刷自发伏拜于地。

    他们将头颅深埋,不肯发出丝毫声响,像是如此才能表达极致的尊崇和敬畏。

    这般状态如同浪潮般不可阻挡的传播开来,令商贩停止了叫卖,令行人停止了走动。

    当最终蔓延到谢简所在的位置时,他终于看清,众生万物究竟在顶礼膜拜着什么。

    一匹白色骏马迈着矫健的步伐前行,它背上驮着的那个浑圆身形,穿戴着一身宦官的服饰。

    他右手所擎,则是一面迎风招展、猎猎作响的黑色旗帜。

    “咔嚓!”

    一声惊雷于此时炸响在上空,苍天之上乌云滚动,闪电拉过刺眼的白芒。

    在这乍然暴亮的瞬间,谢简看清了那面黑底金纹的旗帜之上,一头爪牙皆张、尽显百兽之王威势的白额猛虎栩栩如生,泛着青芒的双眼似有神韵,正隔空凝视自己。

    下一刻,似从天尽头吹来的狂风猛烈掠过,大旗狂乱起舞,律动间旗上猛虎几乎要咆哮而出。

    谢简像是见到了生平所未见,嘴唇木然翳动:

    “镇国之器……白虎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