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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闪婚源于盲目自信

    顾梓奇开着他那辆七喘八呵得像耄耋老人的伏尔加,把若霞从居住了三年,破旧简陋又潮湿阴冷的单身宿舍风光地搬走了。那时候,私家车只在港台剧里看到过,那是若霞遥不可及的梦。可是顾梓奇却在一夜之间让这个梦变成了现实。尽管那车早已超过了报废年限,此车非彼车,可它还是让若霞赚足赚饱了同事和邻居艳羡向往的目光。

    当志得意满的若霞第一次以女主人的身份投入到收拾打扫顾梓奇明亮宽敞的三居室时,她心情好得飞。挥汗如雨的她想着这里将是自己永远的家,她将在这里和挚爱的丈夫朝夕相处并生下他们爱的结晶…若霞羞得全身躁热,这日子,简直不能用美好来形容了。

    顾梓奇递给她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钞说:“你看看这家里需要添点什么,你自己需要买些什么,尽管买就是了,用完了我再给你。”

    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的若霞脸热心跳的接过钱说:“好的,我会看着买,我感觉应该先买点床上用品,其它的慢慢再看。”徜佯在百货大楼里的若霞不得不承认,一夜暴富腰包鼓鼓的感觉的确是太受用了。就连逛街的感觉都完全不一样了。购物同样是斟酌再三,关注点却莫明其妙地从价格和款式转移到了质量和自己的喜好上了。从前,只要价格合适款式不错就买,而今是自己喜欢且质量上乘才是成交的关键。若霞如梦初醒暗自感慨,原来,那些有钱人都是这么生活的啊,难怪他们会显得精致又优雅。

    买完了床上用品,若霞首先想到的就是顾梓奇,先到毛线店买了几大袋尚好的毛线,抓紧时间给顾梓奇织三件毛衣,这个冬天,他就可以穿着暖和和的毛衣御寒了,从此结束他没人给织毛衣的历史;顾梓奇的裤子不仅旧,裤包还全被维修工具扎通了,若霞就去裁缝店给顾梓奇订了六条质地最好裤包用最耐磨材料做成的裤子;顾梓奇只有几双尼龙袜,若霞去百货大楼给他买了两打价格不菲的纯棉袜子,把他的尼龙袜扔进垃圾桶;还有他的破短裤背心旧秋衣秋裤,若霞统统扔了,全给他买了最好的…

    干完这一切,若霞手里也就只剩几十块钱了,可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和满足!

    从里到外被若霞武装过的顾梓奇,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每个毛孔都洋溢着甜蜜和幸福。馋得电力公司的单身狗组团调侃顾梓奇:“瞧瞧我们顾大哥,娶了媳妇就换了个人啊,你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顾梓奇还坚持要若霞骑他崭新的赛车,他说:“今后你上班,就骑我那张赛车,既省力又安全。”

    若霞那张读高中就有了的,破旧斑驳的春花自行车提前退休,弃如敝履地绻缩在阴冷潮湿的小院拐角处,气息奄奄又触目惊心地提醒着若霞过去的旧生活。连喘气都带着得意和甜蜜的若霞一天比一天嫌弃它的破败和不堪,几近到了见一次想丢弃它一次的地步。哪曾料到,不需几年,自己将在这方天地里连个缩身的角落都没有,下场悲惨得还不如自己破旧的春花自行车。

    一纸婚书让若霞从普通的糠箩一下跃进富足有余的米箱。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翻身做主场眉吐气的她行头装备完全更新,心被慰贴得温润如玉。她满足又贪婪地享受着美好的世界以及美好的自己,一再重重地警告自己:必须用一生的心血和智慧建设好家庭经营好婚姻!

    顾梓奇说:“我存了两万元钱结婚用,我算过了,置办家俱物资宴席应该都够了。”

    在县委大院里长大的若霞从小听到的见到的结婚,都是在易风移俗,新事新办理论下进行的。她想当然地理解为,结婚就是两个人共同出钱出物,创造一个新的家庭。可是工作三年来,月工资不到三百且必须频繁应付亲戚同学朋友同事熟人的结婚客孩子满月孩子周岁客的若霞,完全可用一穷二白家徒四壁来形容。

    有什么办法?中国的城市,人口数量和人情味是呈反比例增长的。小县城人口少,人情味却极其浓稠。你不随大流融进去,不用发展的眼光谈礼尚往来先后集资,单就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实关口你都没法过。

    如此,若霞的工资被拉得精光不说,青黄不接的苦寒和烦恼如影随形日复一日折磨着她,任她再省吃俭用精打细算,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穷兮兮的,更别说存款?领了证,却拿不出一分钱和顾梓奇共同打造小家,若霞有点小小的歉意,更多的却是爆棚的幸福和得意。

    可不是?从今后,不仅再不用为人情礼金着急抓狂愁断肠,也不用为一件朝思暮想的着装辗转难眠忍痛割爱了。这才叫生活,这才是一个大学毕业生该拥有的生活!若霞从腔子里吐出一团又一团又粗又长的浊气。有一种终于向贫穷压抑无奈窘迫的逼仄生活报了仇的快感。

    可是炫烂的开端就像娇艳又充满了诱惑的罂粟花,摧毁损耗着若霞梦寐以求的新生活。

    若霞闪婚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到县城的每个角落,反馈来的信息像子弹射在若霞心上,疼得她生不如死。原本超凡脱俗的若霞在熟人口中摇身变成了物质拜金虚荣钻营的形象代言人。她不鸣则矣,一鸣惊人地用实际行动彰显着功利婚姻的榜样。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若霞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怕出门,怕上班,怕碰到熟人…在怕受伤的同时慌乱地审问自己,我真是他们说的那种人吗?如果不是,那我为什么会嫁给这个认识不到一年的根本谈不上了解的老男人?难道不是看上了他丰裕的物质条件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是的,和所有女人一样,若霞对婚姻同样有功利心,只是她的功利心并不是普通人怀揣着的那种功利心。她嫁顾梓奇就是图他的才,她就是愿意和这样的大才子共渡甘苦人生。

    从读小学起,若霞文科见长,理科奇差。渐渐把她演变成一枚顽固不化的理科控。读高中起,只要是理科拔尖的学生,若霞就对他们好感频生佩服崇拜和风细雨有求必应。当若霞嘴里背着莫名其妙的物理定律,手里划拉着怎么也算不清楚的数学题时,心里便会恶狠狠地想,将来必须嫁个理科出类拔萃的男生一洗血耻,让遗传基因来解决下一代理科先天不足的遗憾,即便改良不是很成功,经他爹一辅导,孩子也不会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一旦想明白,就再也不怕周围的明枪大炮有多猛烈,哪怕他们当着若霞的面毫不避讳地夸张笑侃:

    他的男同事们酸溜溜地说:“顾哥,看来找媳妇能做到速战速决,是得有四个轮子才行哦。”

    他邪里邪气的局长咪着小眼睛说:“小顾,还是你有两下子,几个月不见就把个光鲜的女大学生领回家了。”

    他的光棍朋友调笑说:“梓奇,问问你的新媳妇,有没有妹妹什么的,也给咱们弄一个。”

    ……

    若霞也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看他们,她傲气地想,我洪若霞的心岂是你们这等庸俗之辈能懂的!

    至于敢大胆闪婚,那就更不用解释了。没有那个肚,哪敢喝那碗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作为家中的幺儿,若霞从十五六岁起就看着哥哥姐姐逐一成家,在他们长短不一的婚姻生活的耳濡目染下,若霞早早就看清了夫妻生活的真相和核心。

    夫妻之间哪可能天天你情我爱花前月下,过日子就是油盐柴米酱醋茶,孩子亲朋好友大混杂,天天收拾零碎散乱一地鸡毛。夫妻双方在漫漫岁月里,充满责任感地温情呵护和脚踏实地地相守相惜就是好婚姻了。

    在经年累月的成长中,若霞的脑海中已经提练出了她认为是优质婚姻的模板。很简单,要想婚姻美满,男人就要勤劳善良技艺超群顶天立地勇敢担当。顾梓奇完全达标,身为二哥的他从二十一岁参加工作起到如今,都在供自己的妹妹读书,两个妹妹已经工作,最小的妹子刚考进财校。女人则要勤劳善良,温柔贤淑,吃苦耐劳。若霞不敢吹嘘自己很优秀,八十分倒绝对有的。

    不怕别人不知道,就怕自己不知道!既然若霞心里明镜似的,还怕什么唇枪舌剑,流言八卦。

    只可惜,顾梓奇和若霞自打睡到一张床上那天起,他们在认识上就存在着不可沟通的盲点。若霞心花怒放地活在满足和憧憬里,顾梓奇却不假思索地跌进了耿耿于怀中。若霞满怀希望一心一意毫不保留的热爱着顾梓奇,一丝不苟起早贪黑经营着他们的小家。顾梓奇一叶障目患得患失,对若霞的付出视而不见理所当然,甚至轻看。搞得若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极不自信甚至忐忑不安地追问顾梓奇。

    “顾梓奇,你爱我吗?有多爱?”

    “你是真的爱我吗,到底有多爱啊?”

    ……

    那神态,那语气,好像就在等着顾梓奇确定地说“不爱”,然后她就流着泪心痛心碎安静地抽刀断水。

    胜券在握的顾梓奇才不傻,更何况他还有熊心豹子胆。所以,若霞就是问一百遍,他的回答永远像在播放着单循环:“爱一点,爱你年轻漂亮。”

    他的直言不讳不但没把若霞心里的填空题做对,反而开挖了新的虚空落寞。她无比惆怅心下戚然地意识到,要不是前任锋酒醉人大胆地夺去了她的女儿身,要不是锋不愿改掉嗜酒如命的痞性,要不是锋酒醉后对自己拳脚相交,要不是锋釜底抽薪娶了别人,自己怎么会虎落平原被犬欺,龙游浅水遭虾戏!

    唉,只恨自己也入了酒精的坑,轻易地上了顾梓奇的床,活该他对自己轻慢倨傲不以为然。人都是这样,太容易到手的东西都不会去珍惜,哪怕这东西是明代的汝瓷庸正的官窑,当人们真正懂得这东西价值连城一生再难求时,往往这东西已经被摔破打碎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说的正是如此,有用吗?还不照样有多少人前仆后继乐此不疲严丝合缝地上演着这个戏码。

    其实,不喝酒就会有若霞想要的结果吗?算了吧,问题的症结根本就在她爱上了顾梓奇。谁让顾梓奇正是她的那道菜,迷惑得她头脑发热不计后果,让她爱得大胆伧促热烈奔放。

    真正的爱情,哪一桩不是千疮百孔,无法直视,若霞不过是遇上了而已。

    为情所累,为情所困该是年轻人的份内事。特别是遭遇心理失衡时,猎奇对方的情史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科目。女人尤为突出。

    别的女人沦陷在这种状态中时会怎样想若霞不清楚。若霞对顾梓奇是这样想的,不管你之前有过怎样的感情经历,我都理解你,疼惜你,再也不会让你从我这里受到类似的伤害。希望你也能平心静气地接受我的从前,理解我,尊重我。昨天已逝,纠缠于事无补更毫无意义,让我们放手过去,把握当下,珍惜眼前,把日子过好,以补偿我们经历过的不幸和痛苦。

    相处久了,若霞失望的发现,这样的期待和想法跟本无法对顾梓奇宣之于口。在忽冷忽热喜怒无常的顾梓奇看来,这些话一旦出口,那就是若霞在为自己开脱罪责,逃避惩罚找借口。他会不留一点余地地给若霞扣上“你真是能说会道,死人都被你说活了”亦或“你这个人真是心机深重得可怕”的大黑锅,不但要若霞老老实实背一辈子,还从此抬不起头,悔不当初!

    若霞和锋刚恋爱时,锋凭借关系帮若霞以批发价弄了一台当时名噪一时的燕舞双卡台式组合收录机,尽管只比商店里便宜二佰元,但也花了若霞两三个月的工资,若霞对这唯一的财产衷爱有加。搬到顾梓奇的宿舍时,若霞毫无沉府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顾梓奇,新婚燕耳的他听后一言不发。

    谁承想,三个月后。一天若霞下班回家,发现录音机不见了,她还以为家里遭贼了,焦急地跑去告诉顾梓奇。顾梓奇满无所谓地说:“我在乡政府工作的同学来我家,说喜欢这台录音机,我就送给他了。这种组合音响商店里多的是,等过两天我有空了,我去百货大楼买一套,效果绝对比你的那套好。”

    “哦”若霞尴尬地点点头,心中滋味难言,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几天后,顾梓奇真从百货大楼买回一套昂贵的组合音响,那音质真是绝了。若霞更不能再说什么了。

    举办婚礼前几天,若霞听说锋的小姑发生车祸住院了,若霞觉得应该去医院探望。因为和锋恋爱期间,小姑对若霞非常好,冷了给她找衣服,病了给她煮中药,做了好吃的就叫若霞去享受…出于尊重和信任,若霞犹豫再三,还是把想法告诉了顾梓奇,谁料顾梓奇竟拉下脸愠怒地反问:“他们家的人出不出车祸,住不住院跟我们有关系吗?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必要跟他们交往吗?”

    若霞“哦”了一声,没再接话,事不过三,她已经完全明白了顾梓奇的心思。从表面看,顾梓奇宽容大度地接纳了她,但他心里其实始终在乎。因为在乎,他不但不能坦然面对一切,还跑到又恨又恼的极端。他过不了这一关,其实就是表明他永远无法接受若霞的过去,绝对不肯通融若霞的历史污点。

    历来有原则有主见的若霞这一次才不糊涂,背着顾梓奇悄悄去医院探望了锋的小姑。

    可顾梓奇仍像一块吸力强劲的磁铁石,把若霞吸得牢牢的。只要顾梓奇回到家,若霞都会无比快乐地围在顾梓奇身边问这问那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一般的事,顾梓奇倒也是啥说啥如实相告。

    但是,顾梓奇不喜欢被若霞逼着坦露过往的岁月,特别是那些欲罢不能的情感历程。他对若霞刨根问底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探究,反感又排斥甚至厌恶鬼火,但又不能蛮横地拒绝交流,弄巧成拙地搞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大麻烦。好在他毕竟自满着自己情史简单履历清白,言语间便充满了对若霞的不屑和打压。

    他会垂着眼皮说:“我这个人晚熟,参加工作前根本不知道恋爱是什么,更没喜欢过任何女生,如果有哪个女生在我面前做作卖弄,我就觉得她轻薄风搔水性扬花,我不但不会喜欢她,反而从心底看不起她讨厌她,理都懒得理她。”亦或:“我只谈过两次恋爱,都是冲着结婚去的,从没想过要对不起哪个女孩,不像某些男人,没一点真心,只想着糟蹋人家女孩。所以说,尽管我两次恋爱都没成,但都是她们离我而去,不是我负她们的。”

    若霞准确无误地接收着他话里话外的情绪和较劲,惊悸又寒冷。她害怕地想,完了,自己可不就是顾梓奇最讨厌的女孩,既是主动爱上他且送上门,又被坏男人糟蹋了,简直就是垃圾得不能再垃圾了…可她转念又想,顾梓奇真是品德高尚的男人啊,顶天立地堂堂正正!读书时决不理睬胭脂俗粉的轻浮女孩,更不会干挑逗狂追女孩子的勾当,听话懂事得让家长老师放一百二十个心。参加工作了,决不把感情当儿戏,用情专一稳重可靠,负责任有担当,这样的男人真不多啊!再想想自己初中就暗恋表哥;高中屈服于老师的严管,偷偷和对上眼的男生传情书;大学和男朋友屡屡拥抱接吻;更别提让自己失了贞的锋;这样斑驳丰富的情史让她紧张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越发庆幸老天实在太眷顾自己,让完美男人顾梓奇成为了自己的丈夫,若霞简直感激涕零了。

    我拿什么奉献给你,我的爱人?可终究是相爱容易相处难啊!

    和帅哥余志军相处越久,了解越深,美茜越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在众人口中,自身条件优越的美茜,就是恋爱王国里挑三拣四得陇望蜀的作女。其实真相是,美茜情路坎坷历经风雨,有男朋友玩劈腿伤她的,有男友家境太差被自家父母强烈反对的,有男友父母嫌弃美茜打扮得花枝招展毫不留情拒绝她的,更有甚者是贪污公款被单位除名了的。真正是五花八门应接不暇,都让倒霉蛋她准时准点地赶上了。

    赶巧的是,桃色新闻风起云涌的余志军的恋爱答案是,第一任女朋友是余志军在春都读中专时的同学,毕业后,余志军分回荣巴,女朋友分回XSBN。俩人的恋爱在舟车劳顿的辗转颠簸中苦苦支撑了一年,终因双方家境普通,没有能力为对方调动工作而无耐告吹。分手的打击对余志军的伤害是巨大的,一度到了再无心恋爱的境况。

    人世往往就是这么奇怪,一个帅得七荤八素的男青年一旦对女孩子心如止水再不谈情爱时,他的爱情世界反倒是万紫千红春风无限。对余志军感兴趣的女孩子反倒攻山头般一波一波朝他发起进攻。他的宿舍里,总有妆扮一新的女孩子走马灯般进出,争夺战打得越激烈,余志军的名声就越大越不堪。情势如此逼人,再不谈恋爱,自己怕就要被戴上流氓的帽子了。这就是现实,在一个巴掌大的小县城,任你是铁骨铜心,生活总有办法逼着你就犯。

    正当他和其中一个长得很美的女孩子确立了恋爱关系刚刚三个月时,女孩子当着某单位局长的父亲知道了。她父亲无法容忍自己的女儿摊上众人口中生活作风极差的大龄男子。他雷厉风行暗箱操作,只用了两个月,就把女孩调到省城春都去了。两人的恋爱关系被迫凉凉。

    接二连三的遭遇彻底让余志军灰了心,随着年纪一天天增大,大帅哥变成了三十来岁的老酷狗。他周围的女孩都陆续结婚嫁人,新成长起来的女孩在那些个惊天动地的花边新闻的渲染下,不但不对他胡思乱想且敬而远之。他慢慢像个前朝遗老尴尬突兀地孤立着。说他不急是假话,他的亲人比他急倒是真话,这不,帮他张罗介绍对象的七大姑八姨蹿得满荣巴城乱飞,终于把这根满含着家族重托和期待的红线递到了美茜手中。

    两个在情路上受过重伤又都十分理智的大龄男女同学碰到一起,反倒不像是来相亲,而是像故友重逢知音相会。他俩往往一坐一整天,一聊就忘了时间。越不是在谈恋爱卿卿我我,气氛反倒越轻松愉快欢乐开怀。俩人就这么惬意地相处了几个月,才红着脸确立了恋爱关系。而后商定再相处一年,如果真的觉得合适再结婚。

    处在恋爱情浓期的美茜越发娇美动人了,她就像一颗熠熠闪光的珍珠把师范学校的犄角旮旯都照亮了,她的大辫子都通了灵性般舞动得肆意飞扬霞光万丈。是个人都感觉得到美茜每天来去匆匆归心似箭。若霞羡艳地打趣她:“看来还是帅哥有魅力,给我们美茜下了重色轻友药,她竟全然不知,太佩服了咯!”

    美茜一脸绯红地“扑哧”一笑,嗔一眼若霞说:“谈恋爱是人生为数不多的享受时光,你懂吗?我可不想浪费,等享受够了,我才准备当黄脸婆。”

    若霞抢白她:“早当晚当不都要当,干吗非得走这个过场?”

    “跟你讲不通,我要约会去了,拜拜”。美茜神秘地一笑,调皮地摆摆手,丢给若霞一个风情万种美妙绝伦的背影,走了。

    若霞怅惘地望着她的背影,回味她的话,若有所思。自己不也刚领的证吗,怎么就没那种甜齁的感觉,更没心花开放的绚烂享受呢?难道是真的,有些事急不得,有些过程不能省!若霞又想,应该是人和人的性格不一样,所以爱情也就不一样。像顾梓奇这种木讷内向沉默寡言到极致的人,你就是跟他谈五年八年恋爱,他也绝不会让你领略花前月下的浪漫陶醉。

    顾梓奇在七兄妹中排列老二。他的出生地是闻名世界的滇金丝猴的故乡—滇阁。滇阁山清水秀风景如画,这里不仅孕育出了世界上最美丽的灵长类动物--滇金丝猴,还繁衍生息着以口才著称的滇阁人。但是滇阁山地太多,交通闭塞,耕地匮乏,生活贫困。

    新中国成立初期,竟然有家境良好的大城市女孩子吃错药般嫁进滇阁最偏远的贫穷村子,且落地生根一生一世。原因就是她遭遇了滇阁小伙子能把死人说活了的无敌口才。

    据说,那个外出多年的滇阁小伙子对心仪的女孩子夸口说:我们吃的是三吹三打(火烧玉米粑粑烫嘴且有灰,所又要又吹又打三次,才能开吃),住的是明月照窗清风扫地(圆木搭成的木楞子房通风又漏光),穿的是真皮纯毛(猎来的动物皮毛加工成的服装,羊毛牛毛织就的毛衣),用的是出土文物(土罐粗瓷碗等)。这么美好的生活,你难道不向往吗?跟我走吧!结果,女孩子跟着他舟车劳顿翻山越岭,终于回到滇阁最偏远的农村,他们结婚成家生儿育女。

    几十年后,公路修到了这个村,女孩子的家人来到村里看女孩,看到又黑又老的她生活辛劳条件艰苦,吃穿打扮已和当地村民毫无区别。她们的故事这才被口口相传,传遍滇阁的村村镇镇,乃至三江并流都家喻户晓。

    按照这个离奇故事的标准来衡量的话,顾梓奇的口才顶多三分,可是对付一根筋的若霞,这三分已绰绰有余。若霞指责他不讲究卫生不勤洗头换衣服,他回敬“你别以为你生了个儿子就了不起?芝麻绿豆大的事,你也可以拿来骂我”;若霞埋怨他不肯花时间陪自己,他冷冷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公主吗,小姐吗,还得成天有人伺候着!”;若霞数罗他不关心自己,他厌恶地说:“你这种人,我才不耐烦理你!一天天无事找事,小提大作!”诸如此类,轻而易举就把活蹦乱跳的若霞毙哑了。

    倒不是说若霞真的理屈词穷缴戒投降,而是她自有一套独特且奇葩的观点。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粗暴简单地把活泼开朗爱说爱笑的男生归结为轻浮肤浅幼稚可笑,而愚昧无知地把少言寡语不苟言笑的男生视为稳重踏实成熟可靠。顾梓奇占尽了先天优势,不谙世事的若霞不掉坑里被活埋了,就太不科学了。

    要等过了顾梓奇这一劫,成熟了的若霞才会知道,性格根本与一个人的德行操守无关。德行是刻在一个人的骨子里的东西,不到关键时刻,你永远看不清。而性格,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更代表不了什么!像顾梓奇这种三锤打不出一个屁的人,肚子里藏着的心机有多深重,生活总有一天会展示给她,可惜为时已晚!

    顾梓奇的父母是镇上的市民,大字不识一个。母亲没有工作,在离家三四公里的山脚下开了一大片荒地,种地操持家务,日不出就做,日落了依旧在做。父亲是农机厂的一名工人,收入微薄。

    自顾梓奇有记忆起,就记得他爸爸每个周日凌晨三点就起身到很远的山上砍竹子,直到天黑才把大捆的竹子拖到家,下班就编竹器具出售。他的竹器具做工精细,结实耐用,物美价廉。根本不用挑到街上还得提前预订。

    他永远记得,他家是镇上数一数二的贫困户。尽管父母都是镇上勤劳吃苦心地善良的标杆性人物,也没改变顾家七个孩子贫穷卑微的童年生活。

    仄逼简陋破旧的家,读高中初中小学的几姊妹统统滚在大通铺上;衣服永远不合身,且补丁摞补丁;永远黄胶鞋,还一年到头就穿一双,寒冬腊月,刺骨的风从通了洞的鞋子钻进来,把脚趾都快冻断了;家里从来没有糖果零食,一日三餐都是包谷饭和没有肉的杂锅菜,青黄不接的季节,只有天天顿顿吃洋芋;大米饭和肉仅在年三十到并不丰盛的餐桌上秀一把。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顾梓奇参加工作。他和他大哥接过供弟弟妹妹读书的接力棒后,家里的生活才开始好转。

    贫困的童年生活在顾梓奇心中是个巨大哀伤的结,以至于顾梓奇终于靠自己的坚韧和努力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后,他对每顿饭的要求是绝不要洋芋,必须有肉。

    他还数次戚然地对若霞说:我之所以才有一米六五,就是因为小时候家里太穷,吃都吃不饱,怎么可能长得高。我八岁时得了一场大病,父母没钱给我看病,只有天天让我躺在床上撞大运。恰在此时,我不到两岁的妹妹也病了,父母照旧没钱带她看医生,几天后,我可怜的妹妹夭折了。父母悲痛欲绝,亲戚们惊惶失措手忙脚乱地把我送到医院,捡回了这条命。我可怜的幺妹那时都会叫哥哥了,如果活到现在,也该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顾梓奇八九岁时,就踩个小板凳扑在灶台上做包谷饭了。家里的其他活也争着抢着干,从不像其他孩子在外面一玩一整天。

    顾梓奇读书却随性且任性。忙于生计的父母没功夫过问他的学习成绩,更没有能力跟他讲知识改变命运的大道理。老师除了点对点的传道授业,似乎也没为学生高瞻远瞩地规划过理想了未来了什么的。他自然也不知道读书的重要性,更没想着要发奋拼搏力争上游。如同一粒沙子汇入洪流,心安理得,随遇而安。

    和天底下所有男孩子一样,顾梓奇从小也好动贪玩,上课不专心开小差甚至把双手藏在桌洞里玩,常常被老师狠狠批评。但是顾梓奇天资聪颖一点即通,即便这样不用心读书,成绩却也一直在中间。读中学时,顾梓奇常常被数学老师夸奖,说他脑瓜子灵得不得了,会举一反三融会贯通,不是一般的厉害。高中毕业,他考取省水电学校,毕业后分在电力公司。

    顾梓奇光辉形象的塑造正是从他跨进电力公司开始的。

    荣巴地区有着丰富的水利资源,开发这些珍宝就是水电系统的核心工作。在人才匮乏的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水电专业毕业的顾梓奇一分进电力公司,就成了公司炙手可热的人才。在经年累月的下乡建电站修电站的岁月里,顾梓奇肯干肯学肯钻研肯吃苦。两三年后,他硬是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名集理论实战水电水工电站修理样样精通的在业界数一数二的旗帜性人物。

    参加工作第三年,练就了一身本事的顾梓奇,要约了两个单位里志同道合的同事大胆签头承包了单位里被弃如敝履和垃圾堆一般无二的维修部,承接变压器电机等等修理业务。他过硬的技术和执着的敬业精神很快让修理部起死回生,顾客盈门。他的钱包也骄傲地一天比一天胀大。

    若霞疑惑不解地问他:“你理科这么好,你父母怎么没要求你报考理工大学?真是太可惜了。”

    顾梓奇惊讶地瞪大眼睛说:“我父母亲怎会知道这些呀?再说我父母本来就话少,还要从早到忙到晚,哪会跟我们这说些。”

    若霞就更不明白了,“那你工作后,为什么会突然刻苦钻研业务,成为那么厉害的人,是你恰好喜欢这行吗?”

    顾梓奇无奈中透着得意地说:“工资太低了,几十块钱的收入,还得供我妹妹读书,如果不想办法找点贴补,日子根本过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