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苏醒的甲壳虫
李钦强身形愈发佝偻，像是只背负着无形甲壳的昆虫，手脚都缩成一团。
“不然呢？”男人说，“你还能反抗不成？”
“反抗？”李钦强有点茫然，不懂男人在说什么。
他需要反抗什么？这不就是一直以来的生活吗？
男人忽然说道：“我啊，一直有个遗憾。”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吃着蛋糕，以至于口齿不清。
“在我小时候，有次过生日，妈妈说会给我做一个蛋糕，是有好多奶油的大蛋糕。
“虽然我平时在节假日，或者考试成绩好的时候也能吃到蛋糕，但那些都是小个的，还是在外面买的。而那次，是妈妈自己学着做的。
“所以我很期待。”
男人吃完一个蛋糕，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新的，桌上已经堆了三个蛋糕盒。他吃得越来越快，吃得满脸奶油也毫不在乎。
“我期待了整整一周！”
他兴奋的喊着，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新的汽水，拉开拉环就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李钦强回忆过往：“小时候我也很期待过生日。”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期待了呢？
“但是，都没了。”
男人的情绪忽然变得很低沉。
“生日没了，派对没了，妈妈没了。”
李钦强愣住了，问道：“什么意思？”
男人没有回答，塑料叉猛然一抬，指着他问：“你有失去过重要的东西吗？”
李钦强沉默了，分手的初恋、放弃的篮球决赛、逝去的爷爷奶奶、升职的机会、珍贵的发际线、一个人的独处、结婚前善解人意的妻子、舒适的假期、钓鱼、病逝的好友、精力爱情生命理发蛋糕...一幕幕失去的事物从脑海里闪过。
“看来你也挺多的。”
男人收回叉子继续吃着蛋糕，平静阐述：“我妈妈在那天出车祸了。在过马路时被一辆闯红灯的汽车撞了，就在我眼前。”
李钦强：“...抱歉。”
“不过幸好，蛋糕还在。”
男人接着说道：“爸爸送妈妈去医院，我自己回了家，从冰箱里拿出蛋糕吃了。
“啊～那可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了。
“所以我把他杀了。”
“……诶？”
李钦强愕然抬头，看到的是男人又从塑料袋拿出一个新蛋糕吃起来——说起来都堆了有十几个蛋糕盒了，这塑料袋怎么还是鼓胀的？
李钦强对眼前的景象产生困惑，甚至盖过了听到惊人之语的惊吓，直勾勾盯着塑料袋，而就是这一会，男人已经飞快吃掉蛋糕，又伸手拿出一个，撕开包装盒，狼吞虎咽。
不是说不好吃吗？怎么能吃这么多？
他忍不住伸长脖颈，想要看看塑料袋内到底装了多少蛋糕。
塑料袋口忽然抖动了下，紧接着，一个饼干小人探出头来。
“什——！？”
李钦强愣住了，看着它探头探手的，两颗巧克力眼睛在打量着四周，小手小脚攀着袋口想把自己拉起来，使劲了几次都差点掉回袋里，看得人都不由得替它忧心，给它鼓劲。
最后它一个翻身，成功攀上了塑料袋提手的洞口！
它站在洞口，像是个挑战自我成功的登山家，放松的吁了口气。
然后，提手就因为承受不住它的重量被压得往外一倾，它急忙想拉住袋子，却失足往下坠落，无助地看着生机远离自己，“啪”的在桌面摔得粉碎。
而袋口也因此被掀开，展露了里面的秘密，与恐怖。
里面的蛋糕盒子像是违规建筑般层层叠叠在一起，只是此时这些糕点却被注入了某种活性，令它们纷然从无机质的迷离梦境中醒转，蛋糕本体膨胀鼓动撞破了蛋糕盒，奶油如沼泽般蔓延四溢、伸展触肢。
草莓、饼干、葡萄、芒果等糕点配食四散逃亡，有的陷入奶油内，有的被蛋糕捕获吞吃，如同上演着一场怪诞的拟人灾难片。
李钦强的思维如同陷入其中，成为大逃亡的一员，目光恐惧而慌乱，身体却呆滞原地没法动弹。
他的眼睛跟随着一只侥幸逃离塑料袋的葡萄，它的紫色外皮多有破裂，露出晶莹的果体，滚动着远离地狱，带着逃出生天的庆幸和喜悦。
“我不明白，杀人的人为什么不遭受同等罪刑？应该保护受害者的律条为什么反而在庇护加害者？这不合理。
“所以在那个司机出狱后，我去把他杀了。”
男人恍若未觉，继续说道。
“我把他不需要的眼睛摘了。”他叉起那颗滚动的葡萄丢进口中，葡萄在进口时还在挣扎。
“我把他踩油门的脚砍断。”他把蛋糕的身体切开，断面伸出触肢企图重新黏合。
“我把他握方向盘的手锤扁。”切出来的蛋糕身体在叉子挤压下层层叠在一块，奶油像体液般被挤出来。
“最后，帮他摘除坏心眼。”
他叉起蛋糕伸进嘴里，蛋糕还在拼命挣扎着企图逃离命运——
无声的呐喊被一口咬断。
男人脸庞沾上的奶油蠕动变换着，就像一张流动的面具。
“你猜，在反抗过后，我得到了什么？”
即便李钦强察觉到有某种可怖离奇的事情正在发生，但自身的意识却像是蒙了一层雾般暧昧不清，竟然鬼使神差地回应男人的话。
“你得到了什么？”
男人咧开嘴角，露出畅怀的笑容。
“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此时奶油糕点已经满溢出桌面，混沌的奶油追逐着一个又一个逃离群体的水果，而男人手舞足蹈着，既像是在为这场荒诞剧配乐，又像是这场大逃杀的幕后指挥者。
“破坏一切妨碍自由的规矩，撕碎一切压迫自我的关系，杀死一切束缚自己的镣铐，把权威踢落地狱，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他慷慨激昂着如同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演讲。
又或者，这只是一场更盛大演讲的事前演练。
而李钦强这个唯一的听众，此时已经沉溺在如奶油般甜蜜的虚言谵语中。
男人夸张的肢体动作一收，说出落幕的定语。
“人活一世，为什么不自在一点呢？”
他脸上的奶油忽然像是失去黏性般一块块脱落，露出底下真容。
而倒映在李钦强眼中的，是副熟悉而陌生的容貌：杂乱的头发发油发亮，面容松垮而疲惫，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须茬，唯一和印象中不同的是，那双本应寄宿颓废和麻木的双眼，此时却闪耀着活力的星辉。
——啊啊，原来，这才是我啊。
“这是，我给你的践行礼。”
男人手掌一翻，把一张鬼牌放进他的衣兜内。
“谢谢。”
道谢后，从俗世“苏醒”的李钦强站起来，伸直腰背，昂首挺胸，如同找到人生意义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迈着坚实的步伐，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在那里，有着束缚思想的镣铐，压迫自我的牢笼。
为了伸长手脚舒适活着，他将斩断一切。
便利店前的灯光电压不稳般闪烁了下，等重新稳定下来后，桌椅上只留下吃剩的面包和啤酒罐，证明曾经有一个落魄的成年人，在这里将就了一顿未完的宵夜。
............
“不然呢？”男人说，“你还能反抗不成？”
“反抗？”李钦强有点茫然，不懂男人在说什么。
他需要反抗什么？这不就是一直以来的生活吗？
男人忽然说道：“我啊，一直有个遗憾。”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吃着蛋糕，以至于口齿不清。
“在我小时候，有次过生日，妈妈说会给我做一个蛋糕，是有好多奶油的大蛋糕。
“虽然我平时在节假日，或者考试成绩好的时候也能吃到蛋糕，但那些都是小个的，还是在外面买的。而那次，是妈妈自己学着做的。
“所以我很期待。”
男人吃完一个蛋糕，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新的，桌上已经堆了三个蛋糕盒。他吃得越来越快，吃得满脸奶油也毫不在乎。
“我期待了整整一周！”
他兴奋的喊着，又从塑料袋里拿出一罐新的汽水，拉开拉环就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李钦强回忆过往：“小时候我也很期待过生日。”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期待了呢？
“但是，都没了。”
男人的情绪忽然变得很低沉。
“生日没了，派对没了，妈妈没了。”
李钦强愣住了，问道：“什么意思？”
男人没有回答，塑料叉猛然一抬，指着他问：“你有失去过重要的东西吗？”
李钦强沉默了，分手的初恋、放弃的篮球决赛、逝去的爷爷奶奶、升职的机会、珍贵的发际线、一个人的独处、结婚前善解人意的妻子、舒适的假期、钓鱼、病逝的好友、精力爱情生命理发蛋糕...一幕幕失去的事物从脑海里闪过。
“看来你也挺多的。”
男人收回叉子继续吃着蛋糕，平静阐述：“我妈妈在那天出车祸了。在过马路时被一辆闯红灯的汽车撞了，就在我眼前。”
李钦强：“...抱歉。”
“不过幸好，蛋糕还在。”
男人接着说道：“爸爸送妈妈去医院，我自己回了家，从冰箱里拿出蛋糕吃了。
“啊～那可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糕了。
“所以我把他杀了。”
“……诶？”
李钦强愕然抬头，看到的是男人又从塑料袋拿出一个新蛋糕吃起来——说起来都堆了有十几个蛋糕盒了，这塑料袋怎么还是鼓胀的？
李钦强对眼前的景象产生困惑，甚至盖过了听到惊人之语的惊吓，直勾勾盯着塑料袋，而就是这一会，男人已经飞快吃掉蛋糕，又伸手拿出一个，撕开包装盒，狼吞虎咽。
不是说不好吃吗？怎么能吃这么多？
他忍不住伸长脖颈，想要看看塑料袋内到底装了多少蛋糕。
塑料袋口忽然抖动了下，紧接着，一个饼干小人探出头来。
“什——！？”
李钦强愣住了，看着它探头探手的，两颗巧克力眼睛在打量着四周，小手小脚攀着袋口想把自己拉起来，使劲了几次都差点掉回袋里，看得人都不由得替它忧心，给它鼓劲。
最后它一个翻身，成功攀上了塑料袋提手的洞口！
它站在洞口，像是个挑战自我成功的登山家，放松的吁了口气。
然后，提手就因为承受不住它的重量被压得往外一倾，它急忙想拉住袋子，却失足往下坠落，无助地看着生机远离自己，“啪”的在桌面摔得粉碎。
而袋口也因此被掀开，展露了里面的秘密，与恐怖。
里面的蛋糕盒子像是违规建筑般层层叠叠在一起，只是此时这些糕点却被注入了某种活性，令它们纷然从无机质的迷离梦境中醒转，蛋糕本体膨胀鼓动撞破了蛋糕盒，奶油如沼泽般蔓延四溢、伸展触肢。
草莓、饼干、葡萄、芒果等糕点配食四散逃亡，有的陷入奶油内，有的被蛋糕捕获吞吃，如同上演着一场怪诞的拟人灾难片。
李钦强的思维如同陷入其中，成为大逃亡的一员，目光恐惧而慌乱，身体却呆滞原地没法动弹。
他的眼睛跟随着一只侥幸逃离塑料袋的葡萄，它的紫色外皮多有破裂，露出晶莹的果体，滚动着远离地狱，带着逃出生天的庆幸和喜悦。
“我不明白，杀人的人为什么不遭受同等罪刑？应该保护受害者的律条为什么反而在庇护加害者？这不合理。
“所以在那个司机出狱后，我去把他杀了。”
男人恍若未觉，继续说道。
“我把他不需要的眼睛摘了。”他叉起那颗滚动的葡萄丢进口中，葡萄在进口时还在挣扎。
“我把他踩油门的脚砍断。”他把蛋糕的身体切开，断面伸出触肢企图重新黏合。
“我把他握方向盘的手锤扁。”切出来的蛋糕身体在叉子挤压下层层叠在一块，奶油像体液般被挤出来。
“最后，帮他摘除坏心眼。”
他叉起蛋糕伸进嘴里，蛋糕还在拼命挣扎着企图逃离命运——
无声的呐喊被一口咬断。
男人脸庞沾上的奶油蠕动变换着，就像一张流动的面具。
“你猜，在反抗过后，我得到了什么？”
即便李钦强察觉到有某种可怖离奇的事情正在发生，但自身的意识却像是蒙了一层雾般暧昧不清，竟然鬼使神差地回应男人的话。
“你得到了什么？”
男人咧开嘴角，露出畅怀的笑容。
“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
此时奶油糕点已经满溢出桌面，混沌的奶油追逐着一个又一个逃离群体的水果，而男人手舞足蹈着，既像是在为这场荒诞剧配乐，又像是这场大逃杀的幕后指挥者。
“破坏一切妨碍自由的规矩，撕碎一切压迫自我的关系，杀死一切束缚自己的镣铐，把权威踢落地狱，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他慷慨激昂着如同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演讲。
又或者，这只是一场更盛大演讲的事前演练。
而李钦强这个唯一的听众，此时已经沉溺在如奶油般甜蜜的虚言谵语中。
男人夸张的肢体动作一收，说出落幕的定语。
“人活一世，为什么不自在一点呢？”
他脸上的奶油忽然像是失去黏性般一块块脱落，露出底下真容。
而倒映在李钦强眼中的，是副熟悉而陌生的容貌：杂乱的头发发油发亮，面容松垮而疲惫，下巴上还有青色的胡须茬，唯一和印象中不同的是，那双本应寄宿颓废和麻木的双眼，此时却闪耀着活力的星辉。
——啊啊，原来，这才是我啊。
“这是，我给你的践行礼。”
男人手掌一翻，把一张鬼牌放进他的衣兜内。
“谢谢。”
道谢后，从俗世“苏醒”的李钦强站起来，伸直腰背，昂首挺胸，如同找到人生意义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迈着坚实的步伐，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在那里，有着束缚思想的镣铐，压迫自我的牢笼。
为了伸长手脚舒适活着，他将斩断一切。
便利店前的灯光电压不稳般闪烁了下，等重新稳定下来后，桌椅上只留下吃剩的面包和啤酒罐，证明曾经有一个落魄的成年人，在这里将就了一顿未完的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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