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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启程

    江湖说大不大,江湖上有头有脸的那些手子,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一帮子人,总是显出青黄不接的态势。

    但江湖说小也不小,无数凡俗把式削尖了脑袋也想要出人头地,威震一方。

    金三儿和土六就是那种很正常的江湖把式,年少时被藤院的老师傅领进门,学了些年轻功拳脚,又在葫芦里做了些年事,要么敢打敢拼,要么阴险狡诈,被“上头”看重,爬到如今的位置。

    并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够成为青皮葫芦的,这群人是探子之中最强大的精锐,平常的情报任务,根本不会调用这帮人。

    足可见“上头”对于宋景的重视了。

    青皮葫芦根据五行之道设立五部,金木水火土,各部门没有大小之分,每部有百余人,每部又按数字大小来排名地位。

    金三儿和土六无疑属于葫芦中的佼佼者了。

    此刻两人从暗处跳出,目标正是道士常青,或者说大茫国六皇子宋景。

    金部擅械斗,金三儿手中攥着柄黑铁短锤,此刻正悬在离宋景后脑一丈处,不得不说,此人看似身材肥胖,但动起手来动作又快又准。

    土部擅拳脚,土六并未攥拳,以手作掌,也悬在空中,劈掌向宋景脖颈处。

    事实上两人都未下杀手,因为任务要求他们把人带回去,不是把尸体带回去,两人都藏了招,并不攻击道士要害。

    但他们也没蠢到留手,只怕一合之内自身人头落地。

    开玩笑,那狐妖猛不猛?他们这辈子几乎未见过如此阵仗,更是根本想不到换做自己该如何应对。

    如若按照战力来算,他们恐怕一人能顶十个老武吧。

    赢不了光头佬一个照面的。

    那道士如同砍西瓜一般把狐妖给砍了,他们可不觉得若是道士反应过来,自身能够全身而退。

    宋景就这么看着二人悬在空中,不知为何,灵魂出窍时,时间如同静止一般,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不动。

    恐怕是敖颉曾留下的手段。

    宋景本应庆幸自己运气好,躲开了一次“致命”的偷袭,但他实在开心不起来,因为帮助自己躲开此劫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恶人。

    宋景就这样看着自己三人的魂魄如同被吸尘器吸附的灰尘一般吸回肉身,渐渐重新掌握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赵观江和郑潮并未发现宋景身边的异常,处于魂魄状态时,他们也并没有办法相互沟通交流。

    所以没办法指望任何人来帮助自己了,宋景努力适应着重新魂归本体的感觉,用力握紧了雷枭的剑柄。

    其实幻境外界的时间仅仅过去一瞬而已,宋景眨了眨眼,一剑向后挥出,将偷袭自己的二人掀飞出去。

    金三儿和土六被一阵凌厉强风掀地向后飞出,以二人的轻功手段,甚至一时间没办法在空中稳住身形。就这么倒飞出去,一瞬之间仰摔在地。

    可笑的是无论是宋景还是金,土二人,竟然都有些死里逃生的感觉。

    宋景垫了几步,提着剑站到两人近前,剑尖搁在二人中间,以防被二人暴起将局势逆转。

    金三儿和土六倒是没有什么想法,金三儿搁下铁棒放在一边,土六则将两掌伸开朝向宋景,示意没有敌意。

    宋景已经大致猜出二人的来历,废话,这面具他可太熟悉了,他不过六岁时就常在藤院玩儿了,虽然这两个人他并不认得,但不影响他知道二人是青皮葫芦。

    但他就又不明白了,好端端的,青皮葫芦来找自己干嘛?

    举国上下,知晓自己龙虎山道士身份的人绝不超过十个,没人会联想到龙虎山的道士常青是大茫国皇子宋景,同样更没人会怀疑皇子宋景会放着好端端的皇子身份不做,跑去当个道士。

    这就怪了,这两个人为什么找上自己?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宋景索性不去多想,干嘛要想,捡现成的先问了再说呗。

    不远处,赵观江和郑潮蹲在地上,两人似乎都不太爱说话,郑潮觉得这地方依然不安全,小孩儿不能没人管,赵观江则稍微有些提防郑潮的魔修身份,想着替宋景看着点。

    宋景开口:

    “青皮葫芦?”

    金三儿和土六不搭话。

    但宋景也不在乎,他细细端详了一番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二人,对着金三儿说:

    “你行金,他行土,对吧?”

    金三儿撇了撇嘴,呵,遇上行家了,青皮葫芦本身就是朝廷背后隐匿的情报组织,能说出他们身份的人就已经少之又少,更别提能判断出他们五行归属的了,此人定然来头不小。

    但嘴上说的是:

    “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宋景不得不感叹这胖子倒是挺有骨气,玩的是绿林好汉那一套。

    倒也不能怪宋景,他的确年少时就去过藤院,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清楚青皮葫芦的那套制度和规矩,能明白藤院的运作流程,但他毕竟没有亲自参与过藤院的任务。

    这也是废话,掉脑袋钻火坑的营生,怎么轮得到高贵的六皇子来呢?

    事实上青皮葫芦们的确个个都很有骨气,每次任务一计不成就会立刻撤走,如果被人俘获,为了不泄露来历和目的,多半会选择自尽。

    然而为什么金三儿和土六却没有自尽呢?因为他们俩的任务压根就不是捉住宋景,只是钓鱼的饵罢了。

    霎时间,一团阴影从远处飞来,直奔宋景立身之处。

    啪!

    一颗珠子落在地上炸开,顿时烟雾弥漫,宋景躲闪不及,被炸裂的浓烟呛的直流眼泪。

    但还没完,一道寒光直愣愣朝着宋景大腿袭来,宋景连忙站稳身形,后撤几步,这才保住了自己的立身之本。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几息之间,说实话,宋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那寒光再次被挑起,宋景则再次闪避,这次他用了龙虎山概不外传的奇妙身法,才堪堪躲过,并且看清了这寒光的真面目。

    呦,老相识,是一条长柄大刀。

    这好刀,柄长五尺,刃长一尺,纯铁长柄,黑铁刀刃,这条刀跟随它的主人已经数十年,这些年来,杀贪官,杀强贼,死在它刃口下的英雄豪杰,数不胜数。

    没有一星半点华丽的装饰,这刀样式和品相都极为朴实,唯独刀刃,如同镜面一般,反射着寒光,它被锻造出来的目的绝非是什么装饰品或是身份的象征,就是为了杀人。

    持刀之人,看不出相貌年龄,但刀势凌厉,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粗布麻衣却戴着面具,身形略微有些佝偻,但气势如虹,正是那位金老大。

    正如宋景所言,老相识了,但他却未能认出宋景来。

    宋景看清来刀来人后,来不及开口,用雷枭剑去格挡势大力沉的追击,他死命抵住剑柄和剑身,才没被一刀劈飞出去。

    前面咱们讲到,雷枭剑对于宋景来说,更像是紧急保命的法宝,而不是日常作战的武器,使用这柄剑所消耗的灵气速度简直快的惊人,宋景体内灵气已经几近枯竭,接下来的每招每式,都有可能决定他的生命归属。

    被自己人威胁生命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了。

    好在宋景即将力竭之时,一个人影闪烁到金老大面前,一拳击向老人后腰。

    拳不重,伤及不到老人要害,但也不轻,让金老大一口真气没提上来,只得退至一旁,再找机会。

    正是郑潮。

    他本不打算帮宋景的,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动了起来。

    金老大偷袭不成,见点子扎手,退到站起身来的金三儿和土六的身旁。

    身后站着那干瘦葫芦,正是火五,火部擅暗器,刚刚用烟雷晃宋景的,想必就是他了。

    宋景好容易喘上气来,拼着最后的灵气,起身一个跨步上前,用雷枭将金三儿,土六和火五全都拍晕过去。

    然后收了雷枭,一个踉跄:

    “我说明爷,您不认得我了?”

    听了这个称谓,真把金老大吓了一大跳。

    他定了定神,双眼微眯,紧紧盯着眼前穿道袍的年轻人,手中长刀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

    “六,小六爷!”

    他顾不得掀起衣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刚刚赶来的赵观江和前来助阵的郑潮又是两眼一黑。

    不是,大哥,你?这?

    宋景并未坦然受之,而是连忙先前扑去,去扶金老大起来。

    但什么也没发生,宋景真的是去扶金老大起身,金老大则微微摆手示意不需妄动。

    兵戈对斗的氛围瞬间化解,变成了其乐融融的认亲景象。

    宋景简直松了一大口气,彻底放下了雷枭的控制权,将剑一抖,收回体内温养去了。

    这一切并不需要很复杂的过程,他仅仅在单手搀着金老大的情况下就很轻松做完了,然后他就发问了:

    “明爷,您这是?”

    金老大平生只与很少的人接触,知道他本姓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他也是因此判断出了宋景的身份。

    金老大叹了口气:

    “前几日一位王爷找来藤院,与‘根’谈了很久,最后‘根’派藤院倾巢出动,出来抓一位道士,我当时并不知晓道士是您,否则定然不会动武的。”

    宋景点点头,明叔的话他没必要不信的。

    但无论是谁派青皮葫芦来抓自己,恐怕都失算了。

    准确来说并不是派青皮葫芦来有问题,而是派金老大来有问题。

    明爷曾给宋景的母亲宁王妃做过十五年的侍卫,宋景儿时刚学会爬,就每天在藤院玩耍了。

    金老大与藤院其他几部的首脑不同,他并非来自世家门阀,而是实打实的草莽英雄,江湖武夫,可以说他在这世上只听从两个人的命令,一个是藤院的“根”,另一个就是宋景的母亲宁王妃。

    由他带队的葫芦根本不可能顺利完成抓回宋景的任务。

    但“根”又是什么态度呢?又是哪位自己的兄弟要抓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根”不可能不清楚金老大与自己的关系,也就是说是故意的,但自己那位兄弟应该是不知情的。

    也就是说“根”在抓捕自己的任务上摆了自己的某位兄弟一道,“根”并不想对自己下手,但又有不得不假装这样做的理由。

    宋景的确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因为这次的行动,的确是“根”点名要金老大带队,所有的情报都由老人一人过目,决策也是由他定夺。

    派出一部的首脑来指挥行动,足可见出藤院的诚意了,金老大无论是实力还是资历,都可谓是藤院的最佼佼者,“根”这个滑头耍的,很符合他的性格。

    宋景轻轻摇了摇头,把话题挪开:

    “母妃,她…还好吧?”

    金老大点点头,他在待人接物这方面的性格像极了老武,木讷寡言,一句话也不多说。

    但他依然补充道:

    “有小五爷在身边照料,小姐她过的很好。”

    宋景同样点点头,“小五爷”是他同父同母的哥哥宋年,为人沉稳,性格温和醇厚,涉猎广泛,宋景上山后,他将母亲接到他府上,方便照顾。

    宋景定了定思绪,如果没猜错的话,如今的朝廷应当出了大事,乃至于几乎无法正常运作,有人想要把水趟混,借机摸鱼吃。

    不会只有一个人,但至少有一位是他的几位兄弟之一。

    宋景已经大致明白,自己多年前就已经上山,在朝中无权无势,对方要找自己,八成不是为了获得自己的支持,而是为了别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也很好猜。

    他的家族从建国登帝以来,就一直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传统,为防外戚干政,祸乱朝纲,会给每一个当朝皇子下发一块玉牌,在当朝皇帝未指定要传位何人或是遇到情况无法指定时,任何一位皇子,能够集齐所有的玉牌的,就可以直接昭告天下登基称帝。

    既然如此,对方大抵是奔着玉牌来的,只要找到宋景,自然有办法把宋景的牌子搞到手。

    既然事情已经大致搞清,接下来就要想想办法。

    玉牌他当然不愿给,他离家太久,朝廷变成什么样子他还不清楚,就这样把牌子给了别人,如若此人执掌天下,却有才无德,自己就变成了助纣为虐。

    但如今敌暗我明,自己无权无势,难以抗衡,每一步棋都要走的小心翼翼才行。

    宋景想了半天,对金老大说:

    “明爷,我想拜托您联络‘根’,就说道士常青已经抓到了,愿意跟你们回去。”

    金老大十分诧异:

    “小六爷,您这是?”

    宋景身负重伤,又几近灵力枯竭,即便金老大不会抓他,可青皮葫芦另外几部也不是吃干饭的,就算逃下去,也要面临油尽灯枯的局面,不如索性将计就计,有金老大在,自己几人反而安全。

    宋景回答道:

    “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再说,另外联系藤院准备马车和上好的疮药,我想现在朝廷里那位仁兄应该比任何人都怕我死。”

    金老大不多说什么,把金三儿叫醒,吩咐他去联系藤院,他则扶着宋景坐下调息。

    宋景并未跟金老大过多叙旧,现在也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他把赵观江和郑潮叫到身边:

    “我要跟他们回去京城一趟,这一去恐怕会有诸多不便,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们,你们愿不愿意帮助我?”

    赵观江点点头,郑潮迟疑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些什么,片刻后也点了点头。

    宋景就接着说:

    “不需要你们帮我做很多事,我们回京路上,我会让金老大尽量拖缓行程,委屈你们去一趟龙虎山,找常赤真人,对他说是常青让你们来,告诉他‘事出有因,常青入局,再借雷枭,不成不归’,切记一定只能告诉常赤真人,如今很多人暗中盯着我,这趟旅程恐怕会非常惊险,我的小命就交到你们手上。”

    多么讽刺,他无论哪个身份都那么尊贵,现在他的命却要交在两个小孩手上,其中一个还是刚刚要生死相向的魔修。

    但宋景是信任郑潮的,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只能选择相信,也许是因为他在郑潮身上看见了自己的一些影子,不论如何,他选择信任,这也为三个人之后的故事开了一个好头。

    宋景再接着说:

    “从龙虎山下山后,你们去京城菜市口等我,我脱身后就去找你们。”

    郑潮和赵观江就接下了这么个生死攸关的任务。

    不多时,趁着剩下的青皮葫芦还未赶到,两个小孩偷偷溜走了。

    本来这次藤院的任务也不是抓他们,因此也没人在意这两个小孩的动向,几位葫芦牵着马车,将宋景扶上,准备起身回京。

    为了避嫌,金老大嘱咐金三儿去给宋景上药,自己则跟在马车后方不远处,让人看不出些许端倪。

    宋景上了药,又向葫芦们要了些糕点,甜酒,饱腹一餐后,开始打坐冥想,运转周天。

    他的灵气实在是枯竭到极致了,再耗下去,少说内伤,跌境,重则可能走火入魔。

    于是几十人护送的马车扬长而去,两位少年踩着午后的阳光,踏上了远行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