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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玉匣

    赵观江抬起头,似乎不太理解,这小匣子虽然看起来十分精致,但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值得老天师这么郑重其事的交给自己么?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也没来得及如何思考,这玉匣在老天师的灵气灌注之下,很快变得只有小拇指甲盖大小,随后钻进了赵观江丹田之中。

    老天师有些庄重:

    “龙虎山第三十七代掌教张允民,奉师爷令,将世传玉匣赠予广陵府赵家儿郎赵观江!”

    他掐起几炷香,插在供奉历代天师的牌位前。

    老天师庄重又决绝的声音吵醒了郑潮,他仍旧十分虚弱,虽然身体上的伤开始慢慢愈合,但脑海中被层层龙气包裹着的大团梦华依旧让他头疼不堪。

    好在老天师并不打搅,他有些艰难的坐起身子,询问赵观江发生了什么。

    整整花费一刻钟的时间,才差不多捋清楚这期间发生之事。

    郑潮皱着眉头,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就这么站起身来。

    然后对着老天师一躬鞠到底:

    “小子郑潮,谢老天师救命之恩。”

    又转向常赤,同样鞠躬:

    “谢过常赤真人救命之恩!”

    常赤那张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此时也挂着微笑。

    老天师微微点头,对这年轻人也很满意。

    常青这小子,从哪找的这么两个宝贝疙瘩,真想忽…问问他们要不要做龙虎山嫡传啊。

    郑潮替赵观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老天师,小子斗胆一问,您交给我这弟弟的,是什么重要的传承?”

    老天师则笑道:

    “这宝物,说有用,也没用,说没用,也有用。”

    郑潮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废话,一边品味着老天师的话,一边等着下文。

    “此宝是龙虎山传世之物,对于天赋极佳资质上承的修行者,并无作用。”

    老天师话说一半,瞥过眼观察起郑潮来。

    看到郑潮眼中神色并无丝毫变化,老天师心中满意更甚:

    “但对于资质平平无奇之人,却可以为其弥补先天资质的不足,强行踏出一条修行之路来。”

    郑潮看看赵观江,赵观江看看郑潮。

    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但郑潮是震惊而疑惑,而赵观江则是单纯不解。

    但郑潮很快回过神来,拉着赵观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谢老天师赐宝!”

    老天师不以为意,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此宝虽然妙处颇多,但却极其择主,需要持宝之人,有一颗真正的赤子之心,若是宵小之徒,是绝不会助其修行的。”

    郑潮闻言点了点头,他虽然并未踏上修行之路,但已经能够直观看到,赵观江周身灵气流转速度加快,灵气从丹田满溢而出。

    这应该算是被玉匣认可了?

    最摸不清头脑的甚至不是常赤,而是什么都没搞清楚的赵观江。

    不是,什么东西就要传给我?怎么着就宝贝了?我怎么感觉我的血在倒流啊?娘,好晕!

    但他并未显露出来,虽然说起来都是自家长辈,但架不住在场各位他真的都不熟啊。

    灵气飞速流转着,很快就将赵观江五脏六腑巡游一遍。

    一股热腾腾的蒸汽在他体内奔腾,但却又不至于太过汹涌,将他伤到。

    这么两炷香的时间,却仿佛过去几天之久。

    随着身体各处闭塞的经脉被灵气贯通,赵观江虽然昏昏沉沉,但精神却十分清醒。

    他已经失去了思考其他事物的能力,如同被人伸手不断抚摸的小猫小狗,暂时不会去想别的,就是享受着这种感觉。

    “他的根骨,经脉,天赋,确实都太平凡了,按理来说是不应当走上修行之路的。”

    “但他的心性…确实也是最适合这玉匣的。”

    连老天师自己都觉得似乎有些太凑巧了,偏偏就是老赵家的孙子来了龙虎山,又偏偏这孩子资质很差,自己又恰好在为这玉匣寻找传人。

    要不是这玉匣乃是师爷亲传,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暗中作梗了。

    也许的确就是无巧不成书。

    但他相信师爷亲传的法宝,几十年如一日般用灵气着,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也相信老赵家的血脉,这孩子日后,定然不会走上弯路。

    他更相信自己亲传弟子的眼光。

    给就给了,哪会心疼呢,法宝本身也是给人用的。

    就算今儿不遇上老赵家的小小子儿,将来也会传给其他人,谁用不是用呢。

    将来这孩子,是要站在常青的身边…乃至身前的。

    也许在他人看来,龙虎山这般相信两个孩子,着实是有些太过…随意。

    万一这两个孩子是魔教的探子,妖族的奸细呢?

    这样做确实承担了太多的风险。

    但也足以看出龙虎山对宋景的信任。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向来是最令人信服的道理,谁说不是呢。

    宋景都敢把命,交在这两个孩子的手上。

    而这二位,也的确没有辜负他,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说来也不奇怪,这位老天师张允民,的确从小就是急性子,暴脾气,遇事不会太过多考虑。

    他行事做人,主要易凭的,就是直觉。

    而他的直觉这些年以来也的确不曾有误过。

    或许这也是一种天赋吧。

    毕竟单看外表,谁又会想到这位枯槁瘦小,白发白须,不染凡俗的老者,年轻时也是一代豪侠呢?

    当年他和严老儿,赵老鬼三人,也曾踩在整座江湖的头上,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斩妖除魔,好不快活。

    老天师脑海中不由得闪过赵老鬼那张似乎永远严肃的臭脸,谁能想到,年轻时他最爱笑,放声大笑。

    似乎,远离了江湖,各自接过了肩上的担子后,他们也变成了曾经最讨厌的,墨守成规的那群老头子。

    用一句俗语来形容,应当是: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老话说的还当真就是在理。

    再说这赵观江,被灵气打通了体内经脉后,灵气开始缓缓聚集在丹田之中。

    他的丹田,就好像是吸尘器的内胆,不断地将玉匣中溢散出的灵气聚拢到其中,压缩,凝实。

    最初,这过程还由玉匣主导,但过了一会,已经熟悉了灵气走向的赵观江,就开始已经尝试着控制丹田吸收灵气了。

    不得不说,就连老天师也对这一幕有些惊异。

    这些年来他虽然将这玉匣保养的极好,但苦于没有能够传承的对象,始终不能细察其中的玄妙。

    如今此情此景,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观道。

    毕竟师爷所走的修行之路,与龙虎山素来传承的路数不同。

    龙虎山天师之位,近千年以来的传承,向来是道法最高,声望最重者居之。

    天赋够高,有希望继承天师之位的孩子,从小就会被传承龙虎山独特的修行之道。

    尽管每个人最终走的路依然还是各有千秋,但毕竟是有据可依的。

    但传下这玉匣的那位师爷,可并非如此。

    龙虎山道法,他也是从小修行的,但苦于天赋不足,一直到加冠之年,都没能修成金丹。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惊煞旁人的决定:

    他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他的后半生,都在为了能够自己踏出一条修行之路而不断的努力。

    最终,还真让他将这条路走了出来。

    只是,其中的艰难困苦,旁人恐怕永远也不会明白。

    这也是为何,老天师对赵观江如此的看重。

    这孩子那眼神,神采奕奕。

    老天师这么多年不是白活的,他分明在那眼中,看到了一颗赤诚的,炙热的心。

    就如同当年第一次见到修行时的师爷。

    明明已经继承了天师之位,不必那么刻苦的修行,但却依然几乎一刻不停的精炼着体内灵气,就为了把自己的实力再拔高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

    多拔高一点,或许就能为人族再多做一些事,就能再多救下一些人。

    多走出一步路,将来传承此道之人,或许就能再少受一些罪,就能走到更高更远处。

    他虽然不明白,赵观江岁数这么小,是如何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但他明白,这孩子将来绝不会辜负这玉匣!

    不出多时,丹田内的灵气似乎已经足够凝实,达到了瓶颈之处,赵观江也已经停下了从玉匣中汲取灵气的动作。

    玉匣中溢散出的不仅仅是充沛的精纯灵气,还有一些只有境界足够高的人才能观察到的道韵。

    不得不说,这场观道,老天师也是收获颇多,受益匪浅。

    只是可惜,这孩子底子实在是太差了,否则在如此充沛的灵气灌体之下,应该已经突破到筑基境界了。

    此时,赵观江已经能够感知,控制体内灵气的流转,丹田内的灵气依然在他体内不断奔腾着,调整着他体内的状态。

    如同仙家所说的洗筋伐髓,但远远达不到那么玄妙的地步,仅仅是改善了小孩的身体素质。

    似乎玉匣仅仅这么一次“显灵”,还不足以让赵观江成为一个修道的好苗子,仅仅是帮助他迈出了修行的第一部。

    但从无到有的改变人的天赋,依然是十分惊人的事。

    尽管这也的确不算是特别凤毛麟角的事情,很多“山上宗门”也有类似的手段或法宝。

    但像这玉匣一般几乎没有副作用,蕴藏着一条真正坦途的,从未听说过。

    赵观江体内的动静渐渐散去了。

    常赤感受着溢散出的灵气,猛然间似乎发现了什么,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惊讶。

    但这表情仅仅持续了一息不到,并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赵观江仿佛从内而外的焕新了一番,虽然仍是穿着打满了补丁的破旧衣服,但睁开眼的那一刻,竟然有了些出尘凡世的气质。

    他呼出一口浊气,开始按照宋景教他的调息法门自己运转起灵气来,在这中间还不忘又朝老天师和常赤真人一人鞠了一躬。

    于是老天师很满意,常赤真人也很满意,一旁揉着脑袋倚着柱子站着的郑潮也觉得赵观江赚大发了。

    见玉匣不再有何动静,老天师又把目光投到了郑潮的身上:

    “那就说说正事吧?”

    郑潮郑重点头。

    老天师一拂袖,暂时遮蔽了天机,随后掐指一算,神色有些凝重,问到:

    “你们在永宁县,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何现在的命数会如此混乱?”

    郑潮就一五一十的把他经历的那些,和宋景跟他补充的那些如数告诉了老天师。

    老天师捋着胡须,眉头紧皱:

    “你是说,魔教为了彻底掌控广陵府,在永宁县埋下了一只元婴境的大妖,还暗中引渡了数千教徒?”

    郑潮点头。

    老天师若有所思:

    “玄劫,哈哈,只怕有些年头没听过这玩意儿的名号了,没想到是被你们两个武夫拣了去。”

    郑潮挠了挠头:

    其实光头佬一直是以魔修自居的,但是奈何行走江湖多年,一直都没得到真正的练气法门,无论是魔道还是正道,都不待见他,他又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普通武夫,这些年来,为这‘魔修’二字,他们俩没少吃亏受挫。

    当然,郑潮就算再傻,也不会在正道的祖庭,当着龙虎山天师的面,说自己是个魔修,而且他们哪是正儿八经的魔修啊。

    是,他俩这些年行走江湖,也没少杀人,但杀的也都是为非作歹的恶徒,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就连被那狐狸精威胁生命时,也只是佯装配合而已。

    秦厌绝对不像他的外表和显露出的那般坏,实际上最后他宁愿自己去死,也没有帮魔教水淹永宁,已经是最好的证明。

    郑潮知道光头佬背后一定也牵扯了很多秘密,但他们现在自保都成问题,去探究那些无异于找死。

    老天师再次思索了一番,根据郑潮所说,推断出了一个大概。

    他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既然常青愿意相信你们,将自身谋划都压在你们两个身上,我这个当师傅的,也不好再说什么。”

    “但我也愿意相信我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徒弟。”

    老天师脸上颇有些自得意味,他从一开始也没有凭借长者或者身居高位者的身份去压这两个孩子,完全就好像自家长辈谈心一般。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如沐春风。

    何况一出手就是那么多宝贝,郑潮实在对龙虎山生不出半丝恶感。

    老天师似乎也洞悉了郑潮的想法:

    “你们都是前途无量的好苗子,将来指不得要为茫国,乃至整个人族,做出多大的贡献来,我龙虎山这点投入,算不得什么,不要放在心上。”

    “我若是扣扣搜搜,将来说出去,岂不给龙虎山抹黑?”

    老天师说这些话时是带着笑意的。

    但郑潮却知道,这些宝贝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积累出的,光说给自己用的那些丹药,就是足足几代人积累而成的。

    龙虎山,于自己,是有恩的。

    郑潮恰好又是个恩仇必报的性子。

    魔教贼人设计杀死了光头佬,将来他若是成长起来,一定会对魔教下手。

    而龙虎山的道士,则两三次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将来若是龙虎山有难,他也非帮不可。

    老天师看着郑潮眼里闪动的光芒,竟然隐约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孤身持剑,快意恩仇,与几十年前的自己,如出一辙啊。

    要不怎么说江湖始终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的潜力太大,他们的前途太广,他们…有着无限的可能啊。

    老天师心中欣慰更甚。

    关于宋景这次的行动,老天师十分满意,只是才出了虎口,又入了龙潭,他这个做师傅的,也还是有些担心的。

    自己之前给的那些护身保命的手段,是不是有些太抠搜了。

    于是他又从袖里摸出几个小盒子塞给郑潮,嘱咐他带给宋景。

    天杀的,要是其他山上宗派的弟子有幸知道了老天师给宋景做的准备,都要气的咬牙切齿了。

    这还叫抠搜是吧?他们下山办事,长辈随便给些破烂就打发了。

    而老天师给出的,都是一等一的宝贝,甚至连自己的法剑,都给了宋景。

    用老天师的话来说,家大业大的,嫩小气做甚。

    郑潮也是郑重的将其接过,就在接那几个盒子时,老天师伸出手,就碰了郑潮这么一下。

    不碰还好,一碰,又觉出这么些许的不对劲来。

    先前给这小子疗伤时,因为他重伤后,体内真气不再流转,并未发现他神识中有这么大一颗…茧!

    说是茧也没错,那是被一道道佛家真意给层层包裹着的浩瀚梦华。

    老天师摇了摇头,佛门真意,他也曾见过很多,但要说他来出手,抽丝剥茧,确实有点说笑了。

    就像用数学的公式去做英语卷子,尽管大家的目的都是得分,但效果绝不可能理想。

    换句话来说,他老人家,也没什么办法。

    而且,这梦华是哪来的他一清二楚,貘呗。但佛门真意是从何而来,他还真摸不着头脑。

    这几个孩子,怎么一个个背后来头看着都不比自己小啊。

    老天师有些头疼,解决不了啊。

    但是也并非就完全解决不了,他解决不了,找别人解决呗,恰好他就知道一个善梦之人。

    于是他就对郑潮说:

    “你脑袋里有道佛门封印,封印的是…一个巨大的噩梦,这封印来头很大,我龙虎山也没什么好的法子。”

    “但如若一直拖着不解决,恐怕你将来的境界也就止步于此了,我有一山上好友,对梦境一道有些研究,最迟两年内,你得去找他一趟。”

    郑潮点头深思,默默记下了假寐阁,周怔这么一个名号。

    赵观江此时也终于渐渐消化了玉匣的指点,然后睁开眼茫然看向四周,就这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