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仅存的预备队
眩晕并未持续太久。
路夏很快苏醒过来，浑身酸痛。
失去太阳的世界，虽仍有点点星光。可灰蒙蒙的世界对路夏形成一种强大的压迫。
首先映在他眼前的，便是整个翻转过来的车厢，座椅有如悬挂在空中，与他习惯的世界形成不可调和的割裂感。
他忍着痛站起来，破裂的车窗外，一个域航服已被染脏，但高大、挺拔而又坚毅的背影，正在拖着两个同样身着防护服的身体前进。
前进，不停的前进。
路夏清点了车厢里的人，除了他外，车厢里还剩六个学生，他只认得林熹。
那钟鸣拖着往前的，应该就是余柏和林微了。
路夏跳下车去，极目远望。
荒漠一望无垠，远处只有坑坑洼洼、密密麻麻的环形山。
将荒漠截断的，是一条细长的铁轨。
将铁轨截断的，是一股汹涌的浓烟。
列车的头部已经被浓烟完全淹没——这里无疑发生了一场异常惨烈的爆炸。
列车的尾部则好像被斩作几截，四处散落。
那个路夏熟悉的世界已经完全离他远去。
展现在路夏面前的，是一个新的世界。
这个新世界是否危险，危险的边界在哪里？
这个新世界怎么生存，生存的法则在哪里？
在这个世界中的路夏，无疑是一个新生的婴儿。
刚孵化出来的幼鸟会跟随它们所见的第一个移动物体。
路夏此刻也不外如是。
一股强大的力量感召了路夏。
他的身体还不足以拖动两个人，那就拖着一个人——拖着林熹——朝着前方的伟大身影，前进，前进……
谁也无法走得更快，谁也没有走得更慢。
大约走了两百米，前方的身影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与其说是抵达了目的地，不如说是选择了目的地。
那是一处环形山，荒漠中处处都是环形山，只不过此处环形山格外大些。
在山内往外看，犹如坐进观天，而在山外往内看，则是天然的隐蔽之所。
路夏也终于将林熹拖进了环形山之中，之前的宏伟背景也终于正面朝向他，的确就是钟鸣。
“队长。”路夏呼叫道。
没有回应。
“队长。”路夏又呼叫了一声。
钟鸣并没有听到声音，但是他看到了路夏干涸的双唇在抖动。
钟鸣左手食指顶住右手手掌，作了一个“停”的手势。
路夏会意。
钟鸣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域航服的通话装置，摇了摇手，本意是指他开启了无线电静默，以防被监测。
路夏则误以为是通话装置损毁。
两人没有再作更多交流，但又达成了出奇的一致。
钟鸣在前，路夏在后，两人返回了翻倒的车厢，继续开始救援。
一人拖两个，一人拖一个。
又是一次重复。
钟鸣拖了两个以后，第20节车厢的所有预备队员，都已经完成了救援。
那前面的车厢呢，那儿是否有需要救援的人呢？
他往散落在前方的那一节车厢走过去。
没有人需要救援。
血肉横飞。
这一节车厢中的人没有穿着域航服，剧烈的碰撞就像捣肉机。
无人生还。
路夏腹中翻涌，但显然，呕吐在域航帽里可不是个好主意。
他强忍着，一节车厢又一节车厢，往前走去。
目光所见，仍是无人生还。
路夏继续往前，深入浓烟之中，直逼爆炸中心。
在靠前的几截车厢中，从残骸分辨，也有三个人穿着和路夏他们一样的域航服，但显然不足以抵御爆炸中心的强大能量，域航服或从背部，或从头部，直接炸裂开来，惨不忍睹。
再往浓烟深处走，终于到了首节车厢。
依旧是全无生气。
不仅全无生气，这里列车的架子都已经不完整了。唯一残留的就是一个金属保险箱，已经被爆炸轰开，保险箱中是一团黑色的黏液，就像烧焦的塑料袋一般。
路夏靠近过去，才发现那并不是一团黏液，而是一件几乎完好的夹克，只是表面的涂层被爆炸烤化了，内里仍是完好的。
这件夹克被锁在保险箱中，一定非同寻常。而让整个车厢都粉身碎骨的爆炸，却未能摧毁这件夹克，那它应该具有一定的防爆性能。
路夏将夹克穿在防护服外面，环顾四周，一阵怅然——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可能有人生还了。
他蹒跚着往回走去，刚出浓烟，忽然一根棍状物抵住了他的后腰！
凭本能也知道，那是一杆枪！
他被枪口抵住了。
在这夺走了无数生命的地狱，再无任何一物，会比求生之意志更加旺盛！
路夏将双手举起，表明自己没有敌意。
防护服隔绝了枪声，路夏听不到枪响，但子弹的冲击力切实打在了他的背上。
那件夹克确实防弹，但由于巨大的冲击，路夏身子一个趔趄！
他本能地偏倒重心，将身子侧过来，手臂顺手一带，握住了枪管。
与此同时，袭击者显然未能料到一枪未能枪毙，立刻补了一枪。
子弹没有打中。
路夏右手拽着枪口，带着枪托往下，枪托拽着袭击者，带着也往下倒。
路夏先倒地，先站起，而袭击者的腿部有伤，他之前已经被人击中了一次，他站不起来！
路夏一把拽过步枪，朝着袭击者开了一枪。
紧接着又抵着胸口开了一枪。
袭击者的痛苦的脸庞印入了路夏惶恐的双眸中。
同时印入的，还有袭击者不断开阖的嘴唇。
路夏无法得知他到底说了什么，只看见他域航帽里的绿色通讯信号在不断闪烁。
这可能是在呼叫同伴。
路夏朝着闪烁的绿色信号又开了一枪。
信号灯停止闪烁。
袭击者的生命之火也不再跳动。
“正当防卫，我是正当防卫。”
路夏默念着，然而眼神已经木了，只是听凭本能驱使，跑出了黑烟。
远方，一个高大宏伟地身影立在荒野尽头。
钟鸣在等他。
路夏很快就和钟鸣汇合了。
钟鸣仍是伫立着，他的背影还是如此地高大。
相比之下，路夏就是一颗风烛残年的老树，杵在那儿，不知所措。
钟鸣就像拎着一个小鸡雏一样，拎着路夏，扔进了环形山里。
环形山中，已支撑起了一顶两米来长的军绿色帐篷，钟鸣很轻易就将路夏拎进了帐篷里。
大家似乎都恢复了意识，也摘下了域航帽，只有一个人仍躺着，他的域航帽放在头旁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纹。
在那个人旁边，跪坐着一个女生，她在撕心裂肺地哭着，但天地间没有他的哭声。只有眼泪——正在流淌着的泪珠，以及无法擦拭的泪痕，让她的哭泣变得真切。
哭的那个人不是林熹吗？
那躺在地下的人是谁呢？
路夏定睛一看，将他从浑浑噩噩之中完全惊醒——那个人是余柏。
路夏拉开护目镜，扔掉域航帽。
世界中的声音回来了，哭泣之声震得路夏的脑子嗡嗡疼，也提醒着他，事情已经真实发生了，不是幻觉。
他将头贴到余柏的胸口。
没有心跳。
“不对，不对！他穿着防护服，当然没有心跳！”
他将脸贴近余柏的脸庞，在余柏的鼻腔中，应该会有灼热的呼吸。
没有呼吸。
余柏确实已经死了。
林微轻轻掺起路夏，让他坐下。
路夏坐下，往后蜷缩，用双腿紧紧地夹着枪托，将枪口贴着肩膀，两手死死地抱着。
其他人看在眼里，面面相觑。
这时钟鸣也已摘下了自己的域航帽，抱在腋下，郑重说道：“我现在将我所知道的事情向你们同步。
“调查团的列车在行驶过程中，被炸药炸毁。这次爆炸肯定是有预谋的，但并未按敌人的计划进行——爆炸提前发生了。铁轨沿线布置了非常长的炸药，如果按照敌人的计划进行，应该是整辆列车都行驶进爆炸区以后，再发动爆炸，这样整辆列车将完全炸毁。由于我们所在的车厢有人破窗跳车，突发紧急状况，引起骚动，使得敌人提前引发了爆炸，只将车头完全炸毁，车尾受到爆炸冲击，越轨侧翻。
“如果我们未穿域航服，这种强度的冲击，足以使我们当场死亡。就像前面车厢中惨死的那些人一样。爆炸发生以后，出现了六名暴恐分子，进行扫尾工作，其中五个人被我击毙，一个人逃走。”
“逃走？”壮高个愕然。
“我缴获了暴恐分子的域航帽，从域航帽的无线通讯中得知，就在刚才，逃走的那名暴恐分子也已经被击毙。他在偷袭路夏时被路夏杀死，他在死前呼叫了支援——不止是他，每一个暴恐分子死前都呼叫了支援。”
“附近还有其他敌人吗？”壮高个提出了疑问。
“附近没有敌人，至少没有成建制的敌人。”
“但是很快就会有后援赶来吧？”
“暂时不会太快。”
“怎么说？”
钟鸣反问道：“你觉得是谁炸毁了太阳，是谁炸毁了列车。”
“炸毁太阳的暴恐分子呀！”
“什么叫暴恐分子？谁是暴恐分子？可不可能是军方？”
“军方？军方！不、不可能。”
“为什么？”
壮高个沉思了一会儿，坦然说道，“直觉和信任。”
钟鸣难得露出了笑容，这个答案似乎让他满意，他补充道：“如果是军方，行动的就绝不可能只有6个人。现在你想想，本次调查团的行动是九个城邦的联合行动，也就是说，九个城邦都会派遣调查团前往调查，顺时针前往O市是一路，逆时针前往O市是一路，借道枢纽港前往O市是一路。这么多条线路都需要埋伏，如果从其他轨道沿线出发前往这里，就不会来得那么快。”
“何以见得？”
“进行扫尾工作的敌人已经通过无线电向他们的指挥部汇报了我们的情况：我们只是幸存的小股部队。如果我是他们，我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其他列车完全被炸毁，否则一个兵力充沛的调查团对他们形成的威胁，远比我们大得多。如果说敌人的目标是阻止我们接近爆炸的O市废墟，如果敌人力量有限，那就一定是在保证所有列车完全摧毁后，才会派出武装力量对我们进行搜索。”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暂时并没有危险，但前路危险重重。真正与你们切身相关的就是，你们是要继续前进，还是就此返回。两者都很危险。”
“回去为什么会危险？”
“因为我要继续前进，如果决定返回，你们要自己保护自己，一旦与敌人遭遇，恐怕没有生还的可能。如果前进，我会尽力保护你们。”
“你要前进？”
“没错，我会继续向前，直面战斗。我有我的任务和天职。但你们不一样，每个人都能自由选择。想要和我一起向前的，可以跟着我。想要回去的，就自行组队。愿意跟着我的，仍然是Q调查团的聿城预备队的队员，我仍然是你们的队长，但你们将不止肩负起预备队的职责，而是肩负起整个调查团的职责！我不会再以预备队员的标准要求你们，而是会以真正的战士的标准去要求你们！所有跟随我的人，就像在军队里一样！恪守军纪！你们现在可以作出任何选择，但一旦加入，必须绝对服从命令！现在，想回去的同学，请出帐篷，沿着铁轨或者任何你们认为安全的路线往回走，不要浪费任何时间，不要浪费域航帽中有限的氧气和营养液。”
众人低垂着头，没有人动。
“我给你们三分钟，作出自己的选择。”
三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动。
“如果难以抉择，我会挨个点名！如果决定前进，请答‘到’！第一个，祝槐！你选择继续前进吗？”
“前进！”祝槐回答道。
钟鸣看人的眼光很准，祝槐从形象看就是个莽汉，实际作答时想也没有想就要继续前进。这让钟鸣很满意，为接下来的点名开了个好头。
“Q特别调查团聿城预备队队员，祝槐！”
“在！”
“请回答‘到’！”
“到！”
“Q特别调查团聿城预备队队员，祝槐！”
“到！”
“下一个，文斐然。你想好了吗？”
文斐然颇为犹豫，“我想一想。”
她的父亲是总督府的机要秘书，通过总督府专线告诉了她后羿射日的秘密，并暗示她参加调查团。对于父亲的安排，她本来觉得一定没错，但列车遇袭，调查团几乎全军覆没以后，她已经拿不定主意了。
钟鸣对于文斐然的犹豫并不满意，他摇了摇头：“你应该相信总督府。”
钟鸣提到总督府当然是意有所指，文斐然思前想后，终于作答：“我选择继续前进。”
“Q特别调查团预备队队员，文斐然！”
“到！”
“下一个，马尔斯，你的选择呢？”
“继续前进。”
“Q特别调查团预备队队员，马尔斯！”
“到。”
“下一个”，容易啃的骨头都啃了下来，钟鸣的视线逐一扫过路夏、林微和林熹，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梨花带雨的林熹身上，“林熹！”
路夏很快苏醒过来，浑身酸痛。
失去太阳的世界，虽仍有点点星光。可灰蒙蒙的世界对路夏形成一种强大的压迫。
首先映在他眼前的，便是整个翻转过来的车厢，座椅有如悬挂在空中，与他习惯的世界形成不可调和的割裂感。
他忍着痛站起来，破裂的车窗外，一个域航服已被染脏，但高大、挺拔而又坚毅的背影，正在拖着两个同样身着防护服的身体前进。
前进，不停的前进。
路夏清点了车厢里的人，除了他外，车厢里还剩六个学生，他只认得林熹。
那钟鸣拖着往前的，应该就是余柏和林微了。
路夏跳下车去，极目远望。
荒漠一望无垠，远处只有坑坑洼洼、密密麻麻的环形山。
将荒漠截断的，是一条细长的铁轨。
将铁轨截断的，是一股汹涌的浓烟。
列车的头部已经被浓烟完全淹没——这里无疑发生了一场异常惨烈的爆炸。
列车的尾部则好像被斩作几截，四处散落。
那个路夏熟悉的世界已经完全离他远去。
展现在路夏面前的，是一个新的世界。
这个新世界是否危险，危险的边界在哪里？
这个新世界怎么生存，生存的法则在哪里？
在这个世界中的路夏，无疑是一个新生的婴儿。
刚孵化出来的幼鸟会跟随它们所见的第一个移动物体。
路夏此刻也不外如是。
一股强大的力量感召了路夏。
他的身体还不足以拖动两个人，那就拖着一个人——拖着林熹——朝着前方的伟大身影，前进，前进……
谁也无法走得更快，谁也没有走得更慢。
大约走了两百米，前方的身影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与其说是抵达了目的地，不如说是选择了目的地。
那是一处环形山，荒漠中处处都是环形山，只不过此处环形山格外大些。
在山内往外看，犹如坐进观天，而在山外往内看，则是天然的隐蔽之所。
路夏也终于将林熹拖进了环形山之中，之前的宏伟背景也终于正面朝向他，的确就是钟鸣。
“队长。”路夏呼叫道。
没有回应。
“队长。”路夏又呼叫了一声。
钟鸣并没有听到声音，但是他看到了路夏干涸的双唇在抖动。
钟鸣左手食指顶住右手手掌，作了一个“停”的手势。
路夏会意。
钟鸣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域航服的通话装置，摇了摇手，本意是指他开启了无线电静默，以防被监测。
路夏则误以为是通话装置损毁。
两人没有再作更多交流，但又达成了出奇的一致。
钟鸣在前，路夏在后，两人返回了翻倒的车厢，继续开始救援。
一人拖两个，一人拖一个。
又是一次重复。
钟鸣拖了两个以后，第20节车厢的所有预备队员，都已经完成了救援。
那前面的车厢呢，那儿是否有需要救援的人呢？
他往散落在前方的那一节车厢走过去。
没有人需要救援。
血肉横飞。
这一节车厢中的人没有穿着域航服，剧烈的碰撞就像捣肉机。
无人生还。
路夏腹中翻涌，但显然，呕吐在域航帽里可不是个好主意。
他强忍着，一节车厢又一节车厢，往前走去。
目光所见，仍是无人生还。
路夏继续往前，深入浓烟之中，直逼爆炸中心。
在靠前的几截车厢中，从残骸分辨，也有三个人穿着和路夏他们一样的域航服，但显然不足以抵御爆炸中心的强大能量，域航服或从背部，或从头部，直接炸裂开来，惨不忍睹。
再往浓烟深处走，终于到了首节车厢。
依旧是全无生气。
不仅全无生气，这里列车的架子都已经不完整了。唯一残留的就是一个金属保险箱，已经被爆炸轰开，保险箱中是一团黑色的黏液，就像烧焦的塑料袋一般。
路夏靠近过去，才发现那并不是一团黏液，而是一件几乎完好的夹克，只是表面的涂层被爆炸烤化了，内里仍是完好的。
这件夹克被锁在保险箱中，一定非同寻常。而让整个车厢都粉身碎骨的爆炸，却未能摧毁这件夹克，那它应该具有一定的防爆性能。
路夏将夹克穿在防护服外面，环顾四周，一阵怅然——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可能有人生还了。
他蹒跚着往回走去，刚出浓烟，忽然一根棍状物抵住了他的后腰！
凭本能也知道，那是一杆枪！
他被枪口抵住了。
在这夺走了无数生命的地狱，再无任何一物，会比求生之意志更加旺盛！
路夏将双手举起，表明自己没有敌意。
防护服隔绝了枪声，路夏听不到枪响，但子弹的冲击力切实打在了他的背上。
那件夹克确实防弹，但由于巨大的冲击，路夏身子一个趔趄！
他本能地偏倒重心，将身子侧过来，手臂顺手一带，握住了枪管。
与此同时，袭击者显然未能料到一枪未能枪毙，立刻补了一枪。
子弹没有打中。
路夏右手拽着枪口，带着枪托往下，枪托拽着袭击者，带着也往下倒。
路夏先倒地，先站起，而袭击者的腿部有伤，他之前已经被人击中了一次，他站不起来！
路夏一把拽过步枪，朝着袭击者开了一枪。
紧接着又抵着胸口开了一枪。
袭击者的痛苦的脸庞印入了路夏惶恐的双眸中。
同时印入的，还有袭击者不断开阖的嘴唇。
路夏无法得知他到底说了什么，只看见他域航帽里的绿色通讯信号在不断闪烁。
这可能是在呼叫同伴。
路夏朝着闪烁的绿色信号又开了一枪。
信号灯停止闪烁。
袭击者的生命之火也不再跳动。
“正当防卫，我是正当防卫。”
路夏默念着，然而眼神已经木了，只是听凭本能驱使，跑出了黑烟。
远方，一个高大宏伟地身影立在荒野尽头。
钟鸣在等他。
路夏很快就和钟鸣汇合了。
钟鸣仍是伫立着，他的背影还是如此地高大。
相比之下，路夏就是一颗风烛残年的老树，杵在那儿，不知所措。
钟鸣就像拎着一个小鸡雏一样，拎着路夏，扔进了环形山里。
环形山中，已支撑起了一顶两米来长的军绿色帐篷，钟鸣很轻易就将路夏拎进了帐篷里。
大家似乎都恢复了意识，也摘下了域航帽，只有一个人仍躺着，他的域航帽放在头旁边，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纹。
在那个人旁边，跪坐着一个女生，她在撕心裂肺地哭着，但天地间没有他的哭声。只有眼泪——正在流淌着的泪珠，以及无法擦拭的泪痕，让她的哭泣变得真切。
哭的那个人不是林熹吗？
那躺在地下的人是谁呢？
路夏定睛一看，将他从浑浑噩噩之中完全惊醒——那个人是余柏。
路夏拉开护目镜，扔掉域航帽。
世界中的声音回来了，哭泣之声震得路夏的脑子嗡嗡疼，也提醒着他，事情已经真实发生了，不是幻觉。
他将头贴到余柏的胸口。
没有心跳。
“不对，不对！他穿着防护服，当然没有心跳！”
他将脸贴近余柏的脸庞，在余柏的鼻腔中，应该会有灼热的呼吸。
没有呼吸。
余柏确实已经死了。
林微轻轻掺起路夏，让他坐下。
路夏坐下，往后蜷缩，用双腿紧紧地夹着枪托，将枪口贴着肩膀，两手死死地抱着。
其他人看在眼里，面面相觑。
这时钟鸣也已摘下了自己的域航帽，抱在腋下，郑重说道：“我现在将我所知道的事情向你们同步。
“调查团的列车在行驶过程中，被炸药炸毁。这次爆炸肯定是有预谋的，但并未按敌人的计划进行——爆炸提前发生了。铁轨沿线布置了非常长的炸药，如果按照敌人的计划进行，应该是整辆列车都行驶进爆炸区以后，再发动爆炸，这样整辆列车将完全炸毁。由于我们所在的车厢有人破窗跳车，突发紧急状况，引起骚动，使得敌人提前引发了爆炸，只将车头完全炸毁，车尾受到爆炸冲击，越轨侧翻。
“如果我们未穿域航服，这种强度的冲击，足以使我们当场死亡。就像前面车厢中惨死的那些人一样。爆炸发生以后，出现了六名暴恐分子，进行扫尾工作，其中五个人被我击毙，一个人逃走。”
“逃走？”壮高个愕然。
“我缴获了暴恐分子的域航帽，从域航帽的无线通讯中得知，就在刚才，逃走的那名暴恐分子也已经被击毙。他在偷袭路夏时被路夏杀死，他在死前呼叫了支援——不止是他，每一个暴恐分子死前都呼叫了支援。”
“附近还有其他敌人吗？”壮高个提出了疑问。
“附近没有敌人，至少没有成建制的敌人。”
“但是很快就会有后援赶来吧？”
“暂时不会太快。”
“怎么说？”
钟鸣反问道：“你觉得是谁炸毁了太阳，是谁炸毁了列车。”
“炸毁太阳的暴恐分子呀！”
“什么叫暴恐分子？谁是暴恐分子？可不可能是军方？”
“军方？军方！不、不可能。”
“为什么？”
壮高个沉思了一会儿，坦然说道，“直觉和信任。”
钟鸣难得露出了笑容，这个答案似乎让他满意，他补充道：“如果是军方，行动的就绝不可能只有6个人。现在你想想，本次调查团的行动是九个城邦的联合行动，也就是说，九个城邦都会派遣调查团前往调查，顺时针前往O市是一路，逆时针前往O市是一路，借道枢纽港前往O市是一路。这么多条线路都需要埋伏，如果从其他轨道沿线出发前往这里，就不会来得那么快。”
“何以见得？”
“进行扫尾工作的敌人已经通过无线电向他们的指挥部汇报了我们的情况：我们只是幸存的小股部队。如果我是他们，我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其他列车完全被炸毁，否则一个兵力充沛的调查团对他们形成的威胁，远比我们大得多。如果说敌人的目标是阻止我们接近爆炸的O市废墟，如果敌人力量有限，那就一定是在保证所有列车完全摧毁后，才会派出武装力量对我们进行搜索。”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暂时并没有危险，但前路危险重重。真正与你们切身相关的就是，你们是要继续前进，还是就此返回。两者都很危险。”
“回去为什么会危险？”
“因为我要继续前进，如果决定返回，你们要自己保护自己，一旦与敌人遭遇，恐怕没有生还的可能。如果前进，我会尽力保护你们。”
“你要前进？”
“没错，我会继续向前，直面战斗。我有我的任务和天职。但你们不一样，每个人都能自由选择。想要和我一起向前的，可以跟着我。想要回去的，就自行组队。愿意跟着我的，仍然是Q调查团的聿城预备队的队员，我仍然是你们的队长，但你们将不止肩负起预备队的职责，而是肩负起整个调查团的职责！我不会再以预备队员的标准要求你们，而是会以真正的战士的标准去要求你们！所有跟随我的人，就像在军队里一样！恪守军纪！你们现在可以作出任何选择，但一旦加入，必须绝对服从命令！现在，想回去的同学，请出帐篷，沿着铁轨或者任何你们认为安全的路线往回走，不要浪费任何时间，不要浪费域航帽中有限的氧气和营养液。”
众人低垂着头，没有人动。
“我给你们三分钟，作出自己的选择。”
三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人动。
“如果难以抉择，我会挨个点名！如果决定前进，请答‘到’！第一个，祝槐！你选择继续前进吗？”
“前进！”祝槐回答道。
钟鸣看人的眼光很准，祝槐从形象看就是个莽汉，实际作答时想也没有想就要继续前进。这让钟鸣很满意，为接下来的点名开了个好头。
“Q特别调查团聿城预备队队员，祝槐！”
“在！”
“请回答‘到’！”
“到！”
“Q特别调查团聿城预备队队员，祝槐！”
“到！”
“下一个，文斐然。你想好了吗？”
文斐然颇为犹豫，“我想一想。”
她的父亲是总督府的机要秘书，通过总督府专线告诉了她后羿射日的秘密，并暗示她参加调查团。对于父亲的安排，她本来觉得一定没错，但列车遇袭，调查团几乎全军覆没以后，她已经拿不定主意了。
钟鸣对于文斐然的犹豫并不满意，他摇了摇头：“你应该相信总督府。”
钟鸣提到总督府当然是意有所指，文斐然思前想后，终于作答：“我选择继续前进。”
“Q特别调查团预备队队员，文斐然！”
“到！”
“下一个，马尔斯，你的选择呢？”
“继续前进。”
“Q特别调查团预备队队员，马尔斯！”
“到。”
“下一个”，容易啃的骨头都啃了下来，钟鸣的视线逐一扫过路夏、林微和林熹，最终将视线锁定在了梨花带雨的林熹身上，“林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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