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迷 » 玄幻奇幻 » 太阳劫 » 【第十二章】桅杆上的倒吊人

【第十二章】桅杆上的倒吊人

    路夏拄着侯赐给他的手杖,再次朝侯赐竖起了大拇指,这次不是鼓励,而是真心觉得眼前这个小家伙厉害。这使得他觉得有更多事情可以依靠这个小家伙,比如林熹提到的阿里斯托托的实验室,也许可以打听到些什么。他用一条绳子穿过望远镜,挂在脖子上,然后一边帮忙打包东西,一边问道:“你认识阿里斯托托吗?”

    “当然!他可是最伟大的科学家!我也要当最伟大的科学家!”

    “嗯,就凭你能做出来这个拐杖,你就有潜力成为这个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

    “嗯!阿里斯托托先生经常在青城活动,有机会我要去听他讲课。”

    从这句话里,路夏推断出侯赐不知道阿里斯托托已经死了。

    “我旁听过他讲课,很快就睡着了,不然还可以讲给你听”,然后赶快言归正传,“你有这儿的地图吗?”

    “没有地图,不过你想要的话我想办法给你弄一张。”

    “你真棒。”

    路夏来了以后,就没有见姐姐侯恩说过话,侯恩仅挑了一下眉,两姐弟就完成了交流:“姐姐让我们不要再聊闲天了,东西收拾好了。”

    侯赐背起他干瘪的小书包,吹灭蜡烛,小跑到入口,挪开一条缝隙,路夏左手拄着拐杖,跟在侯恩后面,三人一起出了地下室。

    出了地下室,身前就是四十五度斜倒下的半截楼房,身后就是被震得歪歪扭扭的剩下半截楼房。太阳虽然已经被炸毁,但借着星光,室外倒也不是完全昏暗,久而久之,渐渐适应了之后,很多东西还是能勉强看得出轮廓。

    侯赐弓着背,活像个小猴,他招手让路夏放低身体,沿着楼房断裂形成的“巷子”往前走。走了十来步,来到一个破窗旁,侯赐探出个脑袋,往窗外观察,他用手指向外面,示意路夏也来看看。

    那扇破窗,玻璃被震碎了一地,帘子却还挂着,破了好几个洞。贴着帘子透过窟窿,透过望远镜往窗外看去,几百米外的那台巨大的抽风机立刻吸引了路夏的注意——它的眼睛亮亮的,那是两盏大射灯,放射出巨大的光束;它的躯干圆圆的,被灰色铁皮包裹住,就像昆虫甲壳;它的嘴巴长长的,是个黑色铁筒,嘴里的风扇疯狂吸吮着,狂妄地想要吞噬一切;它的肚子鼓鼓的,是个皮质气囊,大腹便便,差不多有一层楼那么高。

    这台抽风机的气囊不断甩动着,就像不断甩动着肚子上的赘肉,就好像疯狂地暗示说:“来呀,朝这儿开枪!”

    要不是步枪已经交给了特战队队长莫尝,路夏确实很想往它的肚子上开一枪。

    可它就这样甩动着肚子,为什么没有人朝它开枪呢?

    路夏拿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细节,看到抽风机的躯干上写着“混沌”两个大字——想必这是它的名字,很奇怪的名字,一看就是和那些尘封的古籍有关!

    路夏的视线从“混沌”两个大字往上移,看到了躯干上方有一颗红痣——一个红盔红甲的战士!

    这足以解释为什么没有人朝这头“混沌”开枪了。

    路夏倒吸了一口凉气,收好望远镜,转头看向侯赐,示意他带路。

    再继续往前走,依然是一片废墟。

    可是前面那片废墟和这片废墟之间,隔了一条四米的街区。

    这条街上,虽然到处是碎瓦砾和大块的建筑垃圾,但是却相对开阔。

    这意味着,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暴露。

    而那只腐血金刚,就在不远处,保持着那副令人不安的诡异笑容。

    侯赐探出小脑袋,反复观察。

    他瞅准了一个合适时机,低声嘱咐道:“要轻要快。”

    路夏拄着拐杖,纵然想做到又轻又快,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正琢磨间,手里的拐杖已被侯赐夺走,左胳膊被侯赐抬起,右胳膊被侯恩抬起,两个人架着他,就往前冲。

    三下五除二,路夏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穿过了街区。

    路夏左手朝侯赐比了个大拇指,右手朝侯恩比了个大拇指,夸道:“你们真厉害!之前也这样干过?”

    “那当然。姐姐可是光荣的医务兵,我们这样帮过好几个叔叔了。你只是脚受伤了,就算是瘫痪了,我们也能用担架把你抬出来。”

    “好,走吧!”

    “等等,你不是要地图吗?那儿有个公交站,不知道地图烂了没有,我去看看。”

    “不,别去。”

    路夏刚说完别去,侯赐已经将拐杖塞给了路夏,蹿了出去。

    这使路夏非常后悔,侯赐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他可再也不敢对侯赐说想要什么东西了。

    路夏看向侯恩,姐姐侯恩的表情虽然满是担心,眼神却一直也没有看过路夏。

    这让路夏不由得回忆起来,好像自从他见了这个小女孩开始,女孩一直避免和他有任何的眼神交流,从来不直接看向自己。好像就连特战队队长莫尝,她也没有直接看过。她好像只看过弟弟。

    她是一直就这样吗?还是太阳爆炸让她对陌生人格外小心呢?

    小女孩捂着肚子,似乎肚子有些疼。

    路夏没来得及再琢磨,侯赐已经回来了。侯恩捂着肚子的手赶紧挪开,静静地看着侯赐。

    侯赐摇了摇头,说:“这里地图都被炸烂了。越往里走,越接近爆炸中心,估计就更找不到了。”

    “没事,我就随口一说。地图要不要都没关系。”

    “说不定地铁里能有,找机会我给你看看。”

    “不用,真地不用。”

    侯赐砸了咂嘴,朝路夏挑了挑眉,好像是在说“你跟我客气啥”,然后作了一个“嘘”的动作,领着路夏和侯恩继续往前。

    路夏一行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又一片的废墟和街区,大概往前走了三公里,已经花费了三个小时。

    这是对体力和心力的双重考验。

    前方似乎有光。

    一盏大射灯,从渣土废墟之间,斜向天空,照射而出,硬生生将世界撕开。

    太阳爆炸之后,光便是这片废墟上最致命的信号。

    路夏紧张地顺着射灯灯光的方向看去。

    他的神经完全绷紧,以致于出现了幻象:青城这艘沉没的大船上,腐烂破败的桅杆摇摇欲坠,桅杆上的船帆被暴风撕裂成了碎布,碎布中之中倒吊着一个恶魔。

    幻象与真实并存。

    路夏打了一个寒噤,再去看时,那是一根四五米长的电线杆,电线杆上,吊着一具尸体,在射灯的黄色光芒之下,显得十分不详。

    路夏立刻侧过身将侯赐的眼睛蒙上。

    侯赐拨开路夏的手,很快明白了路夏为什么要蒙他的眼睛。他只是轻声说道:“越往里走,越多呢。”

    “真是些心狠手辣的家伙。”

    “是为了吓唬我们,我们是吓不倒的。他们将被炸倒的电线杆重新立起来,将阵亡的抵抗军战士挂上去,向我们示威。不过也得重视起来,莫尝队长常说‘尸体越多越要十二分小心’,是这样的。”

    路夏默然。

    “把你的望远镜给我一下”,侯赐拿了望远镜,往前看了好一阵,才说道,“前面有人巡逻。你看前面那栋还没塌的楼,楼上很可能有狙击手,这可千万要小心。”

    “我看前面有很多楼房都没有塌,这里是不是特别危险?”

    “嗯。离太阳比较远的富人区,很多楼都虽然都被震歪了,但是没有完全倒塌。一般都有敌人占据着,这片地方很难穿过去,绕过去会安全一点。”

    “绕过去的话到里面的庇护所有多远?”

    “很远很远,说不上来。”

    路夏用自己的拐杖,在地上画了起来,边画边说道:“小猴子,你看。假如这里是我们出发的地方,这里是我们现在的位置。前面的危险区你能画一下大概多大吗?如果要绕路的话有多远?”

    侯赐蹲下去,捡了一块石头,画了一个大圈表示危险区,又画了一条线,表示绕过去的线路。

    路夏估计道:“看起来有五六公里。你之前来过吗?一个人走需要多久?”

    “我自己的话两个小时就够了。”

    “那差不多就是五六公里,我要过去的话差不多得五六个小时”,路夏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们还是自己往前走吧,不用管我,我慢慢跟上去。”

    “那不行,才这点伤算什么。就是腿断了我们也不会放弃你。”

    路夏眼眶一湿,赶紧挤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故作镇定地问道:“除了今天抽到的罐头、饼干和牛奶,我们还有其他吃的吗?”

    “之前还剩了四片面包。”

    路夏本想说食物不足,必须找一些补给,可是想到之前只是对侯赐提到地图,侯赐就冒险去找,这使得他生生将这句话改成了,“还能对付一阵,我们先找个地方隐蔽一下。莫尝之前说他们会在其他线路吸引火力,也许过一段时间,敌人就会被吸引走,我们说不定就能快速穿过这里。”

    “跟我来,我知道有个地方,我们之前在附近打游击的时候在那里躲过一阵。”

    侯恩带着路夏后撤了六百米,来到了一处学校。

    校门和围墙已化作残砖破瓦,教学楼也已倒塌,只有标志性的操场还能让人猜出来,这里曾是座校园。

    操场已经龟裂,一条巨大的伤疤狠狠地将水泥地割成两半。

    即使是厚实的大地,也到处布满了太阳爆炸带来的伤疤。而这条裂缝,起码有五十米长,最宽的地方甚至超过了两米。

    侯赐确认安全后,带头跳进了大地的裂隙之中。

    这条裂缝天然就是战壕,确实可供躲藏。

    路夏将拐杖递给侯赐,身子顺着土滑了下去。

    三人隐蔽好以后,路夏劝着让侯赐吃了两块面包和罐头,侯恩也吃了一块面包,路夏推脱不饿,只吃了半块。

    走了这么久,侯恩和侯赐也都累了,垫了下肚子,很快便睡着了。

    路夏其实并未吃饱,腹中饥饿,加上之前在地下室的时候已经休息过好一阵,故而现在怎么也睡不着。

    他再次望向星空。

    自从离开聿城以后,星空已经成为了唯一可看的景色。

    群星闪烁,他胡思乱想起来,忽然觉得很想找人说话,脑子里闪过林微的模样,闪过那时在图书馆里,在电脑显示器的微光映照下,她那柔和的脸庞;又闪过林微对着星空,用指尖描绘那万丈白玉柱下清澈湖水的秀丽景象。路夏想到这里,嘴角一咧,不禁一笑。在卡车上的时候,他简直是连和她说话的想法也一点都没有,而现在,竟然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她来。

    他耸耸肩,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在心里打趣道:“这可不像是喜欢,发情期的动物就是这样被激素嘲弄的吧?”

    闭上眼睛,胡思乱想了一阵,还是怎么也睡不着。

    忽然似乎听到一阵窸窣的声响,路夏睁开眼睛,正看见侯赐蹑手蹑脚在走动。

    路夏正要发问,侯赐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侯恩,显然是示意不要吵到姐姐,路夏便不做声。

    侯赐晃了晃手里的望远镜,示意要拿走;然后指了指自己,指了指上面,示意自己要上去。

    路夏本想打手势问他要干什么,要不要自己也一起去;侯赐先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朝路夏摇了摇头。

    侯赐爬了上去,约莫走了一会儿,便传来一缕清澈的水声。

    因为四周如此安静,这声音倒显得愈发的大了。

    好家伙!这只小猴子竟然是在撒尿!

    也不害臊!

    路夏扑哧一笑,赶紧捂住嘴,免得吵到侯恩。

    等他回来,自己非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水声停了好一阵了,却不见侯赐回来。

    路夏又等了一会儿,借着拐杖,用双手撑着,将头露出地面,四下搜寻,确实没有侯赐的踪迹。

    路夏正在着急,忽然传来一阵“啊呜、啊呜”的声音。

    是侯恩的声音。

    路夏缩了回来,看向侯恩,确实是她在发出声音,原来她并没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