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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青峰

    在顾林设立的时间和空间的框架中,差不多又走了两天时间,才看到云雾缭绕下的青峰。

    去青峰一路都是广袤的平原,没有村落和住宅,只有雾气云烟和远处望之不尽的一抹绿线。来到山脚之后,他才知道青峰之远,并不是素阳城中的人们所言说的那样缥缈不可追寻,只是青峰周围飘着长年不散的云烟,所以在远望之时,只能见白茫茫的一片,显得遥远不可及。

    青峰之下是潺潺而流的溪水,溪水穿越之处是一片青葱的竹林。溪水不知从何处而来,沿溪径远望,只见一条银带蜿蜒在竹林中。而这竹树只生在溪水旁,整齐排列的仿佛是人为种植而出。竹林外仍旧是苍茫的平原,惟有一条大道横亘其间。

    在接近青峰的刹那,他看到山脚下,白茫烟雾之中,有一片郁郁青青的草地。已是青黄交接之季,这片草地却丝毫没有转黄之意,反而草木旺盛,青葱翠郁,充满生机。

    而来到这片草地之后,顾林感到心旷神怡,肚中气体蠢蠢欲动,犹如活过来般沸盈起来。他眼中运起灵光,抬头向青峰眺望,这才发现,在山脚之下,青峰是有多么高耸入云!待真正接近之时,所能看到的也不过是一角而已。他的目光穿不过云雾,穷极目力所及,也不过看到雄壮的山腰而已!而山腰之上,到顶峰之处,已不是他能想象出来的了。

    从未见过如此之景的顾林,一时呆立其中。那时秋季的天空泛着浅蓝的颜色,天空中有雁阵结队而过,发出欢畅的鸣叫。已近傍晚,不时吹来的山风携有秋天冰冷的气息。能来到梦中所想之地,对顾林来说是兴奋的,他没有过多停留,就踏上延绵至云端的黄土道路。

    青峰因被参天的大树染得深青如海才因之得名。虽是夏末秋初,仍有虫啭鸟啼之声。顾林只身一人走在这片黄色的道路上时,聆听四周寂寂天籁,无言升起孤寂之情。他背后硕大的包袱已在这两天减轻许多,到青峰山脚之时,只有干粮和铺地的粗布。包裹虽然变小,但对幼小的顾林来说,仍是不小的负担。还好在镖局之时,每日做采购食材的工作,使其体魄强健了许多,不然如此负重行走两天,一般人根本承受不住。

    可在走许久仍不见峰顶之后,顾林已显疲倦之态,尤其在日光将落之时,他的视线中的景物变得影影绰绰,渐渐有些看不清前方道路了。此时的他拄着一根与他齐高的粗树枝,脸上不时滑落下豆大的汗珠,其中一颗沿额头落至眼睛中,顾林分不开手去擦拭,只能不断地眨着眼睛,来缓解这种发涩之感。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重重迷雾中的道路上,突然升起置身于黄色的泥土河流中的错觉。后来天色渐渐变暗,山中烟雾也越发浓烈,顾林不得已停下脚步,打开一路背着的包袱,取出安顿所用之具,升起火堆和扎起简陋的帐篷。

    收拾好住处之后,他才发现干粮在半路吃完了,已没有东西可填肚子。一天的劳累使他疲乏顿时涌上,他无力去和饥饿挣扎反抗,无奈之下只好捂着肚子,蜷缩在毛毡上,靠在火堆边闭眼入眠。山中寒霜将至,这夜格外的冷。最后他也不知是怎么睡着的,只是在天未亮的时候,就再次被饥饿促醒。他的肚中好像藏了一只青蛙,不断呱呱地叫着。

    这阵声音惹得顾林产生深深厌烦之情,但腹中之空又驱使着他不得不片在这片陌生的树林中寻找可吃之物。

    顾林已来到半腰的位置,山中只有一条斑驳的道路,四野皆是茂密的丛林。青峰上的树木是顾林没见过的,这种树木的枝叶长着清晰的条纹,呈现出深青之色。叶片边缘,还有道道挂钩,也有锋利之意。顾林不经意间的穿梭,使其衣服上添了许多破洞,让他现在看起来狼狈之极。

    既然是在山中,还是无人到过的地方,应有一些野果生长。顾林凭借自己判断,放下了包袱,离开自己栖身之所,开始在青峰的树林中寻找食物。在这个过程中,青峰之大再次让他闲逛之后亲切地感受到。四处转几圈后,顾林就把所建的空间给搞乱了,他无法分清东南西北,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林中幽深,天才将明,万物都还在沉寂之中,此时的青峰格外冷清。他四处走完,只能见到参天的古木,遍地的青苔和低矮的灌木丛,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吃的野果。

    顾林此刻失落之极,不但食物没找到,还失去了去方向,把行李也丢在了深山中。此刻他惟能辨认的是仍旧在向青峰之顶进发,但那时他已不知道先前放置包袱之处,不过也没什么可取东西,于是就放弃了回去找包袱的打算,一边继续向上走一边寻找食物。

    越往上走,那条黄土道路越不明显。在顾林走的迷糊之际,这条道路仿佛已到了尽头。道路上和四周无异,杂草密布,灌木丛生,无法分辨哪个才是路了。他只能择一方向,开始在山中攀爬。这时带刺的野草,纷纷出现在他身旁。他不得不穿进去,落得自己青衫破了许多个洞,而肌肤上,也渐有被割出的红痕。

    这些皮外之伤对顾林来说不算什么,他肚中怀有气体,稍纵休息之后就可恢复如初。唯一让顾林感到步履艰难的是腹中之空,他感到脚下如注铅般,步伐沉重,走着走着开始摇摇晃晃,在过一斜坡之时,差点因为没抓住前边的树干,而滚落下去,这让因饥饿迷糊的顾林瞬间清醒了许多。

    可青峰之中好像确实没什么可吃之物,就连树叶也是使人毫无食欲的深青色。顾林在饿极之后,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嘴中咀嚼。方一嚼破,绿色的汁液蔓延口中,一股不可名状的苦涩瞬间麻痹了他的舌头,他连忙吐出树叶,又接连吐几口口水才觉得好受些。这一折腾,顾林更加憔悴了。他知道青峰中最常见的树叶是不可食用之后,把目光放在残破的道路两旁葱葱一片的草丛上。

    只不过草是生长已久泛黄的青色,是这季节应有之色,其中一些是顾林见到过的。他趴在地上,拔下一株还稍显嫩意的青草,揪取其中一段,慢慢放进嘴中。这草比树叶要好点,虽然含下之后没什么味道可言,但不至于让其舌头麻痹。可这草明显也没果腹之用。顾林环顾山林四周,仿佛青峰之中的这些植物都没有盎然生意,是凭空捏造而出一般,被刻意放置于此,以显青峰的青色。

    最后实在寻找不到食物的他只好沿蹊径摘取沾有露水的叶片,然后一滴一滴顺着叶片纹络灌进口中。连续喝掉几片树叶的露水后,他脸色稍有恢复,仿佛是喂饱肚中青蛙般,不再有呱呱难听的叫声传出。可在继续登山不久的旅途中,虚弱突然潮般袭来,使他猝不及防之下眼前猛然一黑、脚下踏空般一软,差点栽倒在前方赤裸的土脊上。顾林连忙想起肚中游散的气体,分出一丝提聚在脑袋中,以此来保持意识的清醒。

    接下来的路程是全凭顾林坚强的毅力和超越极限的身体素质而行走的。当觉得肚中气体不足以维持继续行走之时,他只好呆坐原地依靠还是清醒的脑袋思考如何去走下一步。他自半山腰向远方望去,看到云雾迷茫,各种景色只凝聚为一点,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他知道已没有下山的可能,而停止行走只会使他在肚中气体耗尽之后瞬间昏去。峰顶言说有神仙居住之所,才是应去的地方。

    顾林知道在陌生的环境中无意识的昏迷是十分危险的,但虚弱之感犹如蚕食桑叶,一点点吞噬用来维系脑海清醒的气体。他可以感受到在气体消散后神经的脆弱,于是趁还存有的几分清醒意识,再一次寻找沾有露水的树叶。这些露水虽然解决不了腹中之空,但最起码能使他保持意识清醒。

    顾林一边向上走,一边摘取叶片,然后把露水沿叶脉纹路,倒进身上挂着的一个牛皮水袋中。待盛露水的牛皮水袋聚满,顾林才稍有喘息时刻,他颓然依在一棵粗糙的古树旁,仰头托着水袋一滴滴将露水往嘴巴灌进。

    回想到在青峰行走时不能清晰地感到山坡的起伏,顾林无形之中再次感到青峰的高耸不可及,至少现在所行的高度还不足使他看到峰顶。他越往上走,雾气越来越重、烟气越来越浓。那时透过林中树叶的日光快要消散不见,穿透雾气遥望的落日呈现浅红色彩。这绚烂色彩,宛如流火从天空坠落,燃尽一片云霞。如此直观看着,顾林知道自己已到相当高的高度,可抬头仰望之时,又知道离峰顶仍有很长的距离。

    顾林含口露水之后在嘴中酝酿许久才咽下。露水中有股新鲜叶片的清香之气,这股香气不仅缓解他的饥饿,而且还若有若无增加一丝他肚中的气体。本来行将消耗完的气体,此刻没有做冥想,竟也缓缓恢复过来。

    肚中的气体是顾林不愿与任何人说的秘密,他隐约察觉这气体绝不是世间应有之物。在啸虎镖局中待了大半年,使他知道凡间武学修的是内功,具现为能增加气力,练大成之后,可力拔千斤,身轻如燕。而肚中的气体,带来的不仅是气力的增长,能为之所用,分在眼中,可远视,分在手中,可倍增腕力,甚至感知也有不仅局限于五官,凡有风吹草动,若是他仔细探知,也能大概分辨出其所在位置。而修炼更高之处,则是和怪老头那般,冯虚御风,凝出身外之力。

    在素阳城时他已发现肚中的气体和他在冥想和魂魄出体之时见到的柔和的光点有着密切的联系,只是他无法捕捉和牵动这些荧点凝聚在肚中,是以只能冥想来缓缓增加肚中消耗的气体。而现在却仅凭饮几口露水就使肚中气体壮大,尽管还是若有若无的几缕,但已令他惊讶不已了。至此他知道聚集这些柔和的荧点是有方法而言的。

    在好奇这些事物变化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他身体负荷已到极限,但脑海中的气体还未散,所以还可以看到眼前景观。于是在许久不能动的时间流逝中,他颓然倚在树干,完整看到日渐西沉、落于西山的灿烂画面。四周也愈发宁寂,各种天籁之音纷纷入耳。秋虫窃语私鸣,山岚吹动林叶,甚至云移雾动产生的声音,他都能清晰听到。最后天快黑下去时,脑海中气体消散,意识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就要昏迷过去。

    这时一阵急促的风动之声,夹带着寒冷的山风朝他扑面吹来,待这阵疾风过去,一双纤弱却有力的臂膀抱起了他,一路穿过鳞次的参天古木,越过沟壑道坎,向山下飞去。山风阵阵,晚上的风格外冰凉。顾林听到路旁草丛中有草儿被风刮动向两方摇曳的声音,这才意识到这双臂膀把他送去的方向是山下,顾林强忍虚弱和脑海刺痛,竭尽最后气力挣扎起来,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来到半山腰,还未抵达峰顶,心中一阵阵失落与不甘心,他歇斯底里咆哮道:“你是谁?!把我放下,你不能把我带到山下,我要去青峰之顶!”

    臂膀所携的气力似乎减少,却依然把他抱在半空中。

    顾林看不清抱着他的人的面容,惟能见的是有一袭白衣在猎猎飘动。那被风卷起而上的样子,宛如夜幕中簇起的森森鬼火。这是一道柔和的声音,发出轻咦之声。接下顾林尝到被肚中气体盯着时皮肤跳跃火星的灼热的滋味,不过这时的他已没气力去抵抗了。待肚中气体消耗殆尽后,他身体变得异常敏感,这种灼热的疼痛在虚弱状态之下被放大数倍,但顾林紧咬牙齿,不让自己发出任何痛苦之声。

    点点细汗在额头渗出,慢慢聚成豆大的汗珠,然后自脸颊滑落。顾林再次试着提起分散在身体各处的气体,试图将其凝在手腕处,以此来做最后的挣扎。方聚起一丝,还未发力,这丝气体便在那人目光注视之下,刹那烟消云散般不见了。他仅存的意识,也随之溃散。空洞的乏力之感袭来,幽幽中黑暗如潮水般袭来,将之淹没其中,在意识行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顾林还在测想这人会如何对他,接下便感有风儿无限温柔地轻抚,使他沉没其中不能动身体分毫。

    等风儿温柔之感消失、再次睁眼之时,他已来到另一方天地。

    这里不是有参天的树木的青峰半腰,而是一处光线暗淡的破旧庙宇中。庙宇中有杂草遍地而生,屋顶砖瓦也少几片。庙中更是空无一物,只有一蒲团被淹没在杂草下。当微光透过瓦缝射在顾林憔悴的脸上时,突然传来一股灼热燎肤之感。他猜想起这里可能是青峰之顶,是离天空更近的地方。

    在顾林身旁,站着一个穿着白袍不食烟火般绝美的男子。他眉宇间一点朱红丹砂,充满古意飒爽之气。他静静地看着躺在杂草上的顾林,眼中仿佛有如水的光芒。

    顾林看不透着光芒之下他眼中的所含之意,只是直觉中对这眼神充满警惕之意,他问:“我这是在哪里,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带到此处?”

    男子没有理会他的问话,而是声音柔和地说道:“你已经昏睡一天了,现在没事了吧。”

    他说话时身体没有移动,一直在盯着顾林观看。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物品,是顾林在怪老头眼中也看到过的眼神。见顾林小脸上愤怒不遮掩地暴露出来,他才缓缓说道:“我是此任青峰潮元观的观主,那么,你又是谁呢?”男子说话声音依旧是轻柔的,话语从他的口中吐出像三月春风拂面而过。但在经传顾林耳中之时,却使他心头微微一荡,肚中气体不由自主沸腾起来。

    肚中气体是他从来没告诉过别人的秘密,但在男子面前仿佛是暴露无遗的,而且还不由自己控制。他脸上沉为暴风雨来临之前天空阴翳的颜色,却转眼间化为无辜可怜之色,顾林直视着男子,虚弱说道:“我叫顾林,是从沙漠中来的。我和别人打了一个赌,说要爬到青峰之顶,去寻找神仙,对方不相信我说的话,于是我就来了。”

    男子把顾林的表情尽收眼底,听后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质疑问道:“是吗?”

    他故意把语调拔高,充分表明是不相信顾林所说的话,“既然你是因为这而来青峰,那我送你下山吧,这就是青峰之顶。你回去后可以对和你打赌的人说,你到达了青峰之顶的潮元观。至于他们问什么是潮元观,你可以让他问问过百还未去世的老人,他们应该知道什么是潮元观。而所谓神仙,你可以告诉他们,那只是传说而已。传说是不可信的,对吧?”

    男子的话仿佛是他也无法确认的,为此说完之后,他掐指在算些什么,然后口中喃喃说着顾林听不懂的话。最后他突然笑起,看着已经站起的顾林,话锋一转地问道:“我其实特别好奇,你这么小,怎么能在青峰中行走这么长的距离?而在见到你时,你生意已断,灵识犹存?你能告诉我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人,是怎样在丹田中凝聚灵气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