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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天翁

    大厅内的众人面对突如其来的冲击,各自做出了不同的反应。

    首先是参加二十一点决赛的五人,由于已经失去了意识,他们在冲击波到来的那一秒内就在冲击力的作用下春卷似的滚到了大厅另一端。

    其他人站立不稳,各自都忙着伸手抵挡飞来的各种物件,纵然看着这一幕就在自己眼前发生,却也做不了什么事。

    然而即便如此,反应快的人行动起来仍是比其他人要迅速一筹,冲击波来临短短两秒后就有人率先做出了反应:

    几乎是在千年此方一边恶心地抹着下巴上糊着的男人的结缔组织,大喊着救人的同时,他的身旁两侧就虎豹般地窜出了两道身影,向失去意识的一树几人冲去。

    只见一人身着略有褪色的水蓝色和服,双衿不系扣,宽大的袖口处伸出半截精瘦却青筋暴起的手腕,扶着腰间的一把朴素长刀。观其相貌,参差不齐的胡茬乱糟糟地长在下巴上,一头乱发更显狼藉,眼神平淡得接近漠然,似乎对任何事情都不在意。从虽然很旧,但是穿得整整齐齐的和服能看出来,他似乎并不是平日里疏于打理,而仅仅只是不在乎外表罢了。

    他的身份就是在场的监理者之中也鲜有人知,巧的是,一树两次遇到他的时候都处于失去意识的状态——他就是浮生会三把手,有【龙王】之称的“原教旨主义武者”,茂木胜。

    而另一人的身份则恰恰跟这位名声不显的龙王相反:在场就没有叫不出他名字的人;因为他就是俄罗斯分部本届赌局唯一的参赛选手——杜尼亚·阿夫杰耶夫纳·索科洛夫。

    茂木胜稍显惊讶地看了杜尼亚一眼:这艘吨位并不算重的游轮经受了来自外部的冲击和破坏,已经起了三十度之大的倾斜角,桌椅上林林总总的摆件跟着整张桌椅一同滑落,更有种种吊灯、桌布和吃剩的食物的汤汤水水连着碎成两半的盘子在空中乱飞。这种情况下普通人光是保持身体的平衡就已经够困难了,何况自由行动?

    不过他并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而是继续冲向大厅另一端,毕竟救人要紧——浮生会在势力强度上比起伊势神宫来都要稍逊一筹,更别说FAIU了;而且这次放男人进来“以鱼钓鱼”的计划是浮生会和FAIU的几人共同策划的,真要担起责来他们肯定跑不了,现在只能试图赶在事态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改变前将功补过了,要是事后发现五人本来只是简单的眩晕,却在冲击中因后脑撞到了桌角之类的意外而死亡的话,不论于公还是于私,浮生会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好不容易打拼至今的这一番基业会因此直接崩塌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茂木胜暗中咬牙,后脚一蹬,便加速得如一发鱼雷一般往前冲去。

    这时候大多数人都反应过来了,离得最近的黑西装们表现出了极为专业的水准,纷纷朝各个方向跑过去。有几人也跟着茂木胜和杜尼亚前去救人,更多的则或是在指挥众监理者疏散,或是往外跑,试图找出这场震动的源头。

    其他监理者们中又以看着自家的选手失去意识的几个最为着急,伊恩不倒翁似的摇晃了半天,好容易站稳脚跟,想赶紧往埃德加那边跑去,下一秒就被滚来的一个胡椒罐绊倒,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晕晕乎乎地被赶来的一名黑西装扶起。好在他也算是个经常出外勤的调查员,体格不弱,摔这一下算不上什么。

    阿维德·伯格看上去是个略显书呆子气的小老头儿,特别是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细边圆眼镜更是加深了这一刻板印象。从气质上来看,举手投足都十分不起眼的伯格也不像是有什么经世大略,王霸之气的样子,因此许多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都不会把他跟他的真实身份联系在一起——

    阿维德·伯格,FAIU北欧分部现任部长,按职位来说的话比俄罗斯分部的副部长兼伊利亚家族的次子伊万还要大一级:部长和副部长名义上同级(像樱岛分部便都称之为A1),但关键时候,分部的部长会拥有一些不属于副部长的决策权限,如有权宣称解散分部(当然,宣称要得到总部同意才算正式生效)之类的。

    伯格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身子骨还颇为硬朗,不然也不会如此事必躬亲地远渡重洋来到鲸海,北欧分部虽说人手一直不太够,但也没有到如此缺人的程度。

    跟伊恩不同,经验更丰富的阿维德·伯格并没有试图第一时间前去救援——他是老当益壮,不是超级英雄,自知没办法马上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掌控身体的主动权,于是干脆抱着膝盖,坐滑梯一般地顺着地面的坡度,慢慢滑了下去。

    此时离五人最近的反而是两名之前就站在那边的黑西装,这两人见状,赶紧跑了过来,地想要截住滚过来的五人。

    他们的训练中可不包括如何在不伤害到人体的前提下截停五具车轮般袭来的男性。有扛过醉酒舍友的朋友们应该知道,一个人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会放松对身体的控制,这时候想要把他/她扛起来的话,体重是会变得比平时要重得多的——最重要的是他们只有两人,就算双手双脚都用上也只能接住四人,总不能像踢足球一样一脚一个。

    两位黑西装现在是又怕接不到,又担心弄伤这几位未来的精英调查员,一时间犯了难,然而时间可不等人,以几人滚过来的速度来看,机会转瞬即逝,一次接不住,滚过去可就得撞上墙壁了,一想到身上所背负着的责任,两人也就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不料……

    “嘭!!”

    从头顶传来一阵比刚刚还要猛烈的冲击,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爆响,不知何处而来的一股巨力硬生生地把天花板轰落一块,重重地砸在了那两个倒霉的黑西装身上。

    似乎因为船体的伤痕实在是太多了,这次冲击便成了压倒游轮的最后一根稻草:

    整艘船沿着甲板的中线开始解体,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都在不断地崩裂着,不时还有失去支撑的巨型横梁和钢柱砸下,简直像世界末日一样,到处都在爆炸,到处都在倒坍。

    大厅里的地砖在复杂的应力作用下裂开了一道大缝,并像被粗暴撕开的法式软面包一样,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拓宽着,时章甚至能从裂缝中听到轮机室里机器轰鸣的声音,同时他还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

    “我靠!”时章捂住了鼻子:“柴油漏了!?”

    他想到许老大曾跟自己说过,军舰或者高级客船采用的是功率强大的燃气涡轮机作为主要推进发动机,但受燃料成本限制,大部分船舶还是使用最泛用的柴油机作为主机——看样子FAIU的游轮也没有很高级么,还在用柴油机。

    游轮的解体让众人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秩序也跟着一块儿解体了,如此混乱的局面里人人自顾不暇,纵有百般无奈,却也不得不以保全自己的生命为优先。

    时章也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再不跑自己估计就得跟那些柴油机埋在海底的同一片泥沙里了。

    他突然看见一盏吊灯直直地朝身旁的爱尔玛砸过来,他赶紧一伸手把爱尔玛拉开,顺便拉上了害怕得浑身颤抖的汉考特开溜。

    爱尔玛的衣服被走廊墙壁上伸出来的一截木片扯出了一个小洞,她按着自己的裙摆,惊魂未定地问道:“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不知道,先跑吧,总不能站在原地等死。”时章一边跑,嘴上还一边喃喃着:“江老兄,不是哥们我不帮你,实在是自身难保,等哥们跑到安全些的地方再回去找你们,到时候一人收五千……不,一万块钱!”

    说是这么说,但时章心里也很清楚,一个大活人要在如此乱境中生存下来尚且都有难度,换成一个春卷似的植物人,事后被找到的时候完不完整都还不好说呢!

    爱尔玛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某个决心:“我能找到他们!”

    “真的?”时章一个急刹车,认真地盯着爱尔玛:“你能找到他们?怎么找?”

    爱尔玛没有回答,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个尖利的呼哨。

    过了两秒,一头又扁又圆的肥猫头鹰从舷窗外飞了进来,在爱尔玛的金发上亲呢地蹭了蹭,然后稳稳地落在了爱尔玛的手指上,冲时章扑腾着翅膀。

    时章指着猫头鹰目瞪口呆:“……你的宠物?”

    “我的召唤生物(关于召唤物和召唤生物的区别请参见‘特殊能力上’一章)!”爱尔玛扬起了脸,一脸得意。

    这时的爱尔玛不似赌局上的那个千金淑女,反而露出了自己古灵精怪的本性,只见她轻柔地一挥手,猫头鹰就像有灵性一般,朝一个方向飞了出去。

    “跟着它就好了。”爱尔玛提醒时章道:“我们要快点,船马上就要坏了。”

    “这里应该用解体。”时章下意识道。

    爱尔玛脸红了:“我的汉语不是很好……”

    “哦哦,没事,不是……”时章有点混乱:“你确定的召唤生物能找人?猫头鹰可不能跟训练有素的猎犬混为一谈……再说了,它真的知道它要找的是谁吗?”

    “它可不是普通的召唤生物。”爱尔玛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被时章的另一只手拉着的汉考特,骄傲道:“我除了是通灵系召唤型能力者之外,还是一名精神系干涉型能力者。”

    “一体双能力?”时章震惊,FAIU记录在案的,身兼双能力的能力者全世界范围内都不超过10个,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是其中之一。

    “厉害吧?”爱尔玛咧嘴笑:“所以我跟它之间能够通过心灵来沟通,它也可以感知到别人的精神频率。”

    这其实是爱尔玛在说大话,她所谓的“心灵沟通”只能让猫头鹰大致明白她的意思,而从以往的表现上来看,这只猫头鹰的智力并不是很理想。

    至于精神频率,在FAIU的定义里可以简单地理解成脑波频率。它跟指纹类似,是一种每个人所独有,而几乎不可能重复的生理特征,只不过这一特征会随着大脑活动的改变而改变,并不是固定的:一个正快速思考着的人的大脑散播出来的精神频率就跟他熟睡时的大脑散播出来的精神频率相差甚远。

    “通过精神频率来定位?”时章皱着眉头:“准确性怎么样?”

    “百分之一百准确!”爱尔玛肯定道:“他们是失去意识的,所以频率跟其他人很不一样!”

    “等会儿……”时章觉着不对了:“他们?”

    “你的意思是我们跟着这只肥猫头鹰找过去,找到的可能是埃德加或者谢尔咯?”他问:“还是说它连身份都能辨别?”

    “嗯……”爱尔玛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又摇头:“它没有见过他们各自的精神频率,没办法分辨身份……”

    时章心里当时就想骂娘,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都是调查员,那俩货能救还是救了吧。

    然而他心里还是保留着一丝希望:“你不是见过一树和七海吗,你自己能分辨不?”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前面飞着的那只猫头鹰在听到一树的名字时回头看了一眼时章。

    “我没办法辨认精神频率,这是它的能力……”爱尔玛摇头,突然,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惊讶地停在了原地:“W……What!?”

    “怎么了?”时章也只好跟着停下来,还好这儿看上去还算稳固,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坍陷的危险。

    爱尔玛瞟了一眼汉考特,又瞥了一眼时章,有些迟疑地说道:“它好像说……它见过江川一树哥哥。”

    “啊?那你怎么……”时章凌乱了:“它在哪见到的?不,它是什么时候见到的?”

    爱尔玛犯了难:猫头鹰又不会说话,更听不懂时章的问题,她刚刚也只是凭着自己跟它之间微弱的心灵感应探知到了这一细节。

    真要说什么时候见到过嘛……在自己前来参加赌局之前,她的猫头鹰就在那个光头主管的讨厌建议下,被诺曼以实验的名义带到了樱岛来;那段时间自己虽然能感觉到猫头鹰的存在,但感应微弱得连传递一个字的信息都做不到,更别说操控了。如果自己没感应错猫头鹰的意思的话,也只能它是在那段时间里偶遇过一树了。

    但如果要问具体地点,那爱尔玛还真是两眼一黑,一头雾水——猫头鹰身上又没有GPS,她对那段时间猫头鹰到了哪里,做了什么一概不知,诺曼也说她出去的时候没有带着猫头鹰,而是放它出去自由飞行的,反正傍晚的时候它会自己飞回来。

    她只能描述着从猫头鹰那儿传来的浅薄意象,并根据自己的想象加以润色,再用自己的话描述出来。这让她想起了之前汉语课的翻译作业里,她根据认出的寥寥几字进行扩写+添油加醋的经历了。

    爱尔玛皱着眉头,感知着猫头鹰的意志:“在一个黑黑的夜里,一个树的上面,一个冷冷的夜里,一个风很大的……夜里……”

    “好了好了。”时章忙打断爱尔玛的蹩脚汉语展示:“我信了我信了,咱们时间有限,赶紧去找他们吧!”

    爱尔玛松了口气,忙不迭地点头。同时她心里也有点奇怪:以这只猫头鹰的智能来说,不应该在“碰巧偶遇”的情况下认识到【江川一树】这个名称和他所对应的【精神频率】的联系,这就好比拿出一只鞋子让猎狗追踪嫌疑人的气味,结果猎狗一看鞋子,摆摆前掌道:“汪汪,这不老李的鞋子嘛,我认识,我这就带你找他去。”

    爱尔玛觉得要么就是这只猫头鹰在樱岛吃下了能够大幅增长智力的恶魔果实,要么就是它出于某种原因,对一树哥哥和七海姐姐的印象真的很深刻——莫非诺曼带着猫头鹰前去拜访他们了?她忍不住这样想到。

    在爱尔玛胡思乱想的时候,游轮还在解体,只不过船体完全崩解所需要的时间比时章预想的要慢很多,在最初那段盘古开天地般的动荡过后,船身的解体速度就明显得慢了下来,这毕竟是一艘挺大的游轮。

    不过解体的效果到现在为止在游轮内部体现得十分明显:船舱像几个漂流的海岛一样四分五裂,到处都是裂痕跟浮尘、碎屑,好多走廊干脆就成了露天的,一抬头就能看见头顶璀璨的星空。有几个舱室成了挂在外壁上的漂流瓶,还有好几个舱室成了浸在水面下的鱼缸,好在他们走的这段路还比较平稳,没有出现什么需要游戏里的二段跳或者钩索才能过去的障碍。

    各处都出现了战斗的声音,远处不时还传来各种爆炸的轰鸣,响彻云霄的、沉闷而嗡嗡震动的和放屁似的都有。只是战斗多是金铁交加的近身搏击和简单直接的枪声,少有传来惨叫或呻吟,此时半露天的游轮上发生的仿佛是一场沉默的入侵和一场沉默的抵抗,这让时章心里特别没底——毕竟也有可能是敌人在沉默的入侵,自己人在沉默的死亡也说不定。

    不管怎样,只希望他们不要撞上敌人就好。时章祈祷着:自己身上可啥都没有,要真遇见敌人,自己就只能赤手空拳的上了。

    三人绕来绕去地跑了大概有十分钟,时章倒还好,爱尔玛跟汉考特两人明显出现了体力透支的迹象。前面跑得那么欢纯粹是求生本能激发出的肾上腺素在作祟,现在缓了下来,脚步也变得软塌塌的,像四个气不满的皮球,“啪哧啪哧”地踩在跨舱浮桥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但正如西方民谣所说,面包落地的时候,永远是抹黄油的一面着地。

    三人刚跑过一个转角,时章就看到前面有一队黑衣黑帽的武装分子在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不过幸好地上堵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箱子,挡住了对面的视角,让他们第一时间没有注意到时章三人。现在他们只需要慢慢往回退,退到之前的那道浮桥后就安全了。

    时章谨慎地护着两个小家伙轻步后撤,不曾想就在这时,从他的裤子口袋里响起了FAIUChat专属的电话铃声。

    所有人都是一惊。

    自己的手机自然早已静音,但FC的电话音量是不与系统音量关联,而必须得在FC内部设置的。最重要的是,赌局之前他被工作人员告知没有必要在意FC,因为游轮上覆盖了FC信道专属的信号屏蔽器,而解除屏蔽的时候赌局也就结束了,用不着特意静音——现在看来这所谓信号屏蔽器的质量显然没有好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顺利运转的程度。

    “尼玛!”时章气得破口大骂:“哪个杀千刀的打老子电话?”

    “尼玛……”汉考特轻声学了一句。

    时章已经没功夫管汉考特会不会被自己带坏了,因为他看见前面的那队武装分子已经发现了自己,正朝他们跑了过来,硬底靴踏着木质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尼玛……”时章拖着这俩人赶紧跑,回头一看,痛苦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些人怎么还他妈有枪啊?樱岛当局干不干事啊?”

    虽然他本人在胥方高中的时候随身携带着一把格洛克,看似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那其实是通过特殊手段规避了安检扫描,从龙之州偷偷带出来的,要不是许老大看在即将参加赌局的份上罩着自己,他回去就得写两万字的检查。

    龙之州不像北美那样允许公民自由持枪,那儿的枪械禁令十分严苛,就连FAIU也难以在这一方面公然违逆当地政府,争取了这么些年,也只是放松了几十个名额的所谓“紧急持枪权”。像这样一伙人全部拿着枪到处跑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因此时章根本没想过会遇到持枪的敌人。

    拿刀拿剑的自己掰块铁条下来说不定还能战一战,拿枪的还是算了。一看到对面腰间别着的枪套,时章就默默坚定了两脚抹油的决心。

    但他想跑,敌人可不让他跑,带着两名累得不行的小家伙又如何能跑得过几名体力充沛的成年人呢?

    只见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时章三人已是进入了手枪的射程之内,两侧狭窄的墙壁更是跳弹的好伙伴,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那些人都不用打中自己,光是跳弹就能够使他们丧失行动能力了。

    当然,时章并没有看清楚他们所用手枪的型号,他们掏出枪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头跑出好几米了。

    听着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时章心生绝望,他看着又怕得不行,又不敢回头看,还喘着粗气,一副累个半死模样的爱尔玛和汉考特,叹了口气,把他们往前一推,大喊一声:“继续跑,不要停!”就果断地转身,朝敌人冲了过去。

    时章悲壮地想,不知道以后FAIU的史书里会不会有这么一段:“我看着时调查员舍生取义般地朝敌人冲去,留下一个悲壮又决绝的背影,那成为了我穷尽一生追寻的目标”——《FAIU赌局史_爱尔玛·威廉姆斯回忆录》之类的东西,希望能给自己多一点介绍,比如写写他是如何在胥方高中智斗主导力量之类的。

    但又想到那时自己好像没怎么参与“智斗”这一过程,而都让一树占去了,便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注定成为史书上用三两句话就能概括一生的小人物了。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这种情况已是逃脱无望,要么自己死,要么三个人一块儿死,自己死了,那两人说不定还有机会逃出去。在明知马上就会被追上的处境下不加变通地心存侥幸是最愚蠢的行为。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几乎在自己转身的下一瞬间,大不列颠分部的那两个小家伙也转身跟了过来,牵住了自己的手。

    这一刻,时章动容了。他们今晚仅是初次见面,却能毫不犹豫的为了对方放弃自己的生命,这难道不是最善良之心灵,最闪亮之人格的表现,难道不是调查员精神的最好诠释吗?

    他十分感动地往后一看,然后面无表情地默默转回了头:

    妈的,后面也有一队武装小队追了过来呢!

    唉,这下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时章想抽根烟,下意识地往口袋里摸去,却想起来烟在上来樱岛的飞机前就已经抽完了,就算没抽完,赌局也不会允许选手带着烟参赛的。

    也罢。时章再度叹了口气,至少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平静的迎接自己的死亡。

    爱尔玛不想平静。

    她非但不平静,简直是屁滚尿流——她一边被吓得涕泪横流地扯着时章的衣服一个劲儿往前跑,一边指着前方的敌人,用至少有F6的音高尖叫道:“Bitehim(咬他)!!”

    “白挺?”时章正疑惑着呢,却看见那只肥头大耳的猫头鹰气势汹汹地飞了回来,凶狠地扑向敌人,尖利的喙径直朝着为首那人的眼睛啄去。

    只见猫头鹰敏捷地躲过那黑衣人随手开的两枪,然后一口啄在为首之人的右眼上,那喙如钢铁一般,直接刺入他的眼皮,把他的眼球咬碎拉了出来,让那人发出了时章自赌局开始以来听到的最痛苦,也是唯一的一声惨叫。

    “嘶……”时章只是看着都觉得疼,倒吸一口气,手指情不自禁地抓在了一起。

    看到那人如此惨状,他的队友顿时慌了神,竟然不先控制时章三人,而对着猫头鹰开枪,试图赶走这只猫头鹰。但猫头鹰胖归胖,飞起来那是一点儿不含糊,闪转挪腾间躲过了不下十发子弹,反倒是时章他们被头顶“蹭蹭”飞过的流弹吓了一跳,看着灵活敏捷的猫头鹰一时间大感欣慰——也不枉自己跑得那么累嘛。

    这还没完,爱尔玛一边抹眼泪一边喊:“Explode(爆炸)!!”

    然后猫头鹰就爆炸了,没有火光,没有硝烟,只有令人痛苦不堪的,恶心的,像是在用刚通过下水道的手搅动你的脑部般的精神冲击。时章是万万没想到他能在短短三个月内体验两次以往一年都难得一见的,如此高能的精神冲击,这会儿也跟刚刚的爱尔玛一样痛哭流涕,恨不得自己现在是个没脑子的智障。

    这不分敌我的舍命(当然是猫头鹰的命)自爆直接取得了前敌全员归西,后敌全员在地上打滚的傲人战绩,但由于距离问题,后面的小队还是要比时章早一步恢复行动能力,虽说爱尔玛和汉考特似乎没有受到精神冲击,现在仍保持着清醒,但已经没有第二只猫头鹰能自爆了,而他们两个显然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吧?

    一直表现得懦弱不堪的汉考特此时却像换了个人似的,昂首阔步走到时章和爱尔玛身前,向前伸出双手,怒吼一句:“尼玛!!!”

    时章惊骇地看到整条走廊像是被悬浮电磁炮正面轰击了一发似的,正以汉考特身前一米的空气为起点,往末端挤压着,像是一个长条形的铁罐头,被硬生生地从墙壁内部剥离出来,跟里面的人一块儿被严严实实地拧成了一块铁包肉——严实得甚至连血都渗不出来!

    “我操。”时章现在声音都在颤抖,下一秒他就被反冲而来的碎石和墙灰糊了满脸。

    他抹去脸上的墙灰,抖落衣服里的碎石,看到汉考特正饶有兴致的盯着他。

    “你好,我是汉考特·诺维茨。”汉考特大方地伸出手,重新介绍了一遍自己:“如你所见,我是一名念动系驱气型能力者。”

    时章颤抖着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劫后余生的喜悦和近距离目睹如此威能的惊讶让他的表情十分复杂:“年少有为,年少有为。”

    “我知道你有问题要问我。”汉考特微笑道。

    废话,老子的问题可多了。时章想道,就是不太敢问。

    “不如你先说一说你对我的猜测,这样我们的谈话才能继续下去。”汉考特转向爱尔玛,她正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

    “你也是一体双能力,你的另一个能力是精神系人格型。”时章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汉考特没有反驳,而是问他:“你为什么如此确定呢,就不能是我一直在演戏吗?”

    这话其实就已经是默认了。

    时章理了理思绪,说道:“首先是在我们讨论麻将牌上的暗示时,你起初在我们的注视下不敢说话,但后面又被什么东西鼓励了似的说出了你的判断,而在那之前,我注意到你的眼神有一瞬间是没有焦距的,我姑且把这当作是某种能力发动的迹象,只是那时尚不确定究竟是催眠、暗示还是人格型能力。”

    “你的观察很敏锐。”汉考特赞叹道,这么一个小男孩儿用这种老成的语气说出如此话语,让时章有些不适应,就好像眼前之人是柯南一样。

    他做了个深呼吸:“嗯……然后是刚刚,你和爱尔玛都没有受到精神冲击的影响,很大的一个可能性就是你们都是精神系能力者,精神强度远超常人。”

    时章能想到这一点还是当时龙之州分布的前辈们讨论胥方高中那次事件时说的一句:“那死魂妖灯有些古怪,正常来讲精神冲击是影响不到同为精神系能力者的神代七海的。”这让他记忆深刻。

    而且既然自己受到了精神冲击,那就说明那场自爆的确是不分敌我的——不然爱尔玛没有理由把自己排斥在外。

    “很合理的判断。”汉考特点头。

    “最后就是你在赌局上的表现了。”时章耸耸肩:“要是这一切都是你演的,我相信你去好莱坞试镜,肯定比在这里当个小小调查员要有前途得多。”

    “精彩而正确的推论。”汉考特鼓掌:“那我也就直说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我的念动系驱气型能力不太适合在这个时候暴露,所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小小的保密一下呢?”

    时章并没有试图欺骗汉考特,来个当下满口答应,回去大说特说的意思,而是认真地想了想,对他说:“你保证这一保密行为并非出于对FAIU不利的动机。”

    “我保证。”汉考特伸出三根手指。

    “好,那我答应你。”时章道。

    “爽快。”汉考特笑了:“那么我要回去了,我们有缘再会。”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尼玛’是什么意思?我和‘他’都很喜欢这个发音奇特的汉语词汇。”

    时章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呃,是……那个,【天呐】的意思,差不多吧……”

    汉考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再会了。”然后嘴角就变脸般地一拉,又变回了时章熟悉的那个汉考特,站在爱尔玛后面,偷偷摸摸地打量着自己。

    时章摸了摸汉考特的头,他并没有表现出抗拒:“你们两个小家伙真是不得了,要不是你们……”

    话说到一半,口袋里的电话又恼人地响了起来,时章气急败坏地掏出手机想看看是哪个狗东西这么没眼力见,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却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名字。

    “卧槽!”他赶紧接上电话:“你活了!?”

    “我从格拉尔廷归来了。”对面用压得很低的嗓音模仿着乔纳森·乔斯达的名句说道:“你在哪儿呢?七海在哪儿呢?”

    “七海没跟你在一起?”时章愣住了:“我在……额……”

    他左右张望着,想认出这是船体的哪一部分。

    “得了,我看到你了。”手机里传来这么一句,对方就挂掉了电话。

    “哟!”一树从头顶跳了下来,多亏了汉考特的那发“波动炮”,现在这儿成了整个中层甲板的中心,左右的墙体被打通,连上了通往上层甲板的两条走廊,前后本就有通路,此时还像上下铺一样,能看到另外的两层船舱,一树就是从他们上面的一层跳下来的。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都在呢?你们这儿刚刚动静真大啊!”

    “啊,是啊,哈哈。”时章打了个哈哈:“你怎么样,格拉尔廷是什么鬼?”

    “说来话长。”一树摆摆手:“你说你不知道七海在哪?”

    “不知道。”时章摇头:“我们刚想跟着猫头鹰去找你呢。”

    “猫头鹰,什么猫头鹰?”一树疑惑。

    “你有见到一只猫头鹰吗?”爱尔玛抢先问道:“可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没有。”一树说:“这儿哪有猫头鹰。”

    看爱尔玛嘴巴一抿,眼泪就落了下来,一树慌了神:“额,说不定有呢,我想想……”

    时章叹了口气,他注意到自己三十分钟内叹气的次数快赶上平时一周的次数了:“爱尔玛的猫头鹰救了我们一命,最终在爆炸中不幸殉职了。”

    一树肃然起敬:“真是一位可敬的战士。”

    就在这时,一声呼喊从他们左边的走廊传来。

    “喂,你们!”一声呼喊从他们左边的走廊传来。

    众人转头一看,惊喜地发现是龙之州分队的监理者许折光,伊势神宫的斩鬼巫女【沁山雨】天江杏子和他们在半路上捡到的七海,此时她正朝他们挥手,又是跳又是叫的,飞奔过来,抱住了一树。

    “喔喔喔……”时章故作惊讶:“真是小别胜新婚啊。”

    七海伸出拳头作势要打,时章一弯腰就躲了过去,笑道:“许老大你说是不是嘛,这两人就是……”

    忽然,时章似乎从许折光脸上看出了什么,他的表情变了,变得又惊又喜。

    他瞪大眼睛凑到许折光身前,盯着他和巫女,眼神十分玩味。

    许折光被他盯得很难受:“你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他又绕着两人转了两圈,像是在博物馆参观什么稀世珍宝

    “嘿嘿,二位继续努力!”他贱贱地比了个“耶”,跑到了一树旁边,跟他交头接耳,时不时还朝这边看一眼,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

    许折光浑身不自在,有心要把刚刚牵过巫女的右手放在马褂上擦一擦,却又不舍得,动作活像个没上油的提线木偶,瞥了一眼巫女,却发现她也好不到哪儿去,小脸通红,眼神闪躲,一个劲儿地捻着自己的巫女服袖口。

    “嗯?”一树突然问道:“话说你不是有枪吗?”

    “龙之州禁枪啊大哥。”时章欲哭无泪:“有枪我还不把他们全突突了?”

    “说得好像你那把是自动手枪似的。”一树撇嘴:“说起来樱岛也是禁枪的呢……”

    “我看出来了,禁得相当彻底嘛。”时章开玩笑:“甚至安排了如此写实的表演来说明枪械的危害性——你看,在这艘船内,持枪者死亡的概率居然达到了百分之一百,多么惊人的比例!”

    虽然战斗还没有结束,但这个神秘势力除了炸了个船之外就毫无动静了,时章并不觉得这些枪能为这场预料之外的入侵结果带来多少变数。

    一树没有理会时章的玩笑,而是侧目思考道:“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敢明目张胆跟FAIU对着干?”

    “他们是反FAIU组织。”一个女声从众人背后传来,众人转头,看见一名戴着王冠状发箍,一袭雪白长裙的白发女子提拎着一个失去意识的红发女子朝他们走来,这场面让一树联想到了自己之前玩的小游戏里,操控冰元素精灵打败火元素精灵的一幕。

    爱尔玛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哭着跑了过去,边跑边喊:“克洛伊!!”

    许折光被吓了一大跳,克洛伊?那个克洛伊·伊丽莎白?他可从没听说过【女巫】会来赌局啊!

    克洛伊像扔一袋死鱼一样随手把红发女子扔在了墙边,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做工精美的裙子上奢侈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然后宠溺地抱起了爱尔玛转了两圈:“有没有人欺负我们小爱尔玛呀?”

    爱尔玛此时委屈极了,可怜巴巴道:“有……但是他们已经死了。”

    “这样啊。”克洛伊·伊丽莎白看了一眼藏在时章身后的汉考特,笑了笑:“爱尔玛很能干嘛。”

    “你好,克洛伊,能详细说说这个反FAIU组织吗?”一树哪知道克洛伊是谁,一开口就是情报交流,反而让许折光误会了,又被吓了一跳——江川一树居然与【女巫】相识!

    克洛伊也不以为意:“反FAIU组织只是一个代号,他们可以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任何一个组织。”

    “他们的目标不明,成员不明,名称不明,据点不明,是近年来才被FAIU注意到的,疑似形成了一定势力的组织。”克洛伊解释道:“这一组织以反对FAIU,摧毁调查员系统为目标,他们的目的众说纷纭,有说是试图掌控超自然力量的邪教的,也有说是要通过这种形式创立一个新政权,将联邦取而代之的。但只有一点为FAIU公认:他们的行事手段对FAIU,对调查员怀有极大恶意,为了破坏事件调查,他们甚至会会做出诸如主动激发事件这种疯狂行径,且组织成员普遍对‘牺牲’一事趋之若鹜——从这种不要命的疯狂上来看他们是邪教的可能性很大。”

    “当然,关于各地出现的反FAIU组织间是否存在关联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定论,但这几年他们的确露头露得越来越多了,他们往往隐秘行事,像今晚这种大规模破坏活动还是有记载以来的第一场。”克洛伊总结道:“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到赌局的。”

    一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指着被捆住四肢,歪倒在一旁的红发女人,问道:“那她是?”

    “用便于你们理解的话来说,算是这次事件反FAIU组织的现场负责人吧。”克洛伊放下爱尔玛,提起红发女人:“据我所知樱岛上的反FAIU组织势力尚不明确,因此她是个很有价值的战利品,我要把他带回大不列颠分部审问。”

    “你们?”一树注意到了这个用词,他偏了偏脑袋:“阁下不是调查员?”

    克洛伊愣了一下:“的确如此。”

    “好吧。”一树也就是习惯性地这么一问。

    “你们伊势神宫的神主在和她的战斗中伤得很重,已经被送到医院治疗了。”克洛伊瞥了一眼许折光和巫女道:“其他人倒没有什么伤亡,包括赌局上失去意识的那几个也是。”

    许折光感觉到身旁的巫女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她又看向时章:“你干得不错,龙之州的小家伙。”

    时章尴尬地笑,想老子带着两个小家伙跑来跑去,事了自己倒成小家伙了。

    “那么,再会了。”她摆摆手,拎着红发女子朝另一条走廊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的转角。

    一树看着七海,看着时章,再看着许折光:“这算是……结束了?”

    许折光看着巫女:“大概是的。”

    时章挠挠头:“等我打个FC电话给陈申……”

    ……

    大厅的废墟上,杜尼亚正和其他黑西装们一起清理堵住出口的家具堆;查莱卡和刻帕拉正在派发樱岛分部直升机送过来的毛巾和矿泉水;千年此方正在用矿泉水洗脸,间接造成这场事件爆发的吹石直哉和乡田达也则已经跟总部的布朗神父一起回FAIU接受线上的各方质询了。

    埃德加狼狈地被梅丽莎从一大堆木块铁皮堆里拉了起来。他小心地擦了擦梅丽莎额头上口子周围的血——他们两人刚刚凭借着梅丽莎的能力和地形解决了一队入侵者,此时扶着对方的手臂,相视一笑,眼神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艾姆尼·派格里斯不愧馆长之名,在所有人被震得头脑一片空白的时候,他手脚并用地爬到一张桌子下,捡起了一块巴掌大,三指厚的绿色碎片,被自知糊弄不过去的白鹿已司叫了台直升机送到了樱岛分部的-14楼技术部化验去了。

    俄罗斯分部副部长,伊万·列昂尼德·伊利亚正和整场赌局都没有在众人眼前露面的樱岛分部部长浅野离合力清理着船上的漏网之鱼。

    风间桐在某间医院的病床旁边,泪眼朦胧地握着仍昏迷不醒地神主仅剩的那只手

    谢尔·埃里克森站在上层甲板上吹着海风,眺望着远处昏沉沉暗兮兮的海面,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拨了个FC电话给远在八千公里外的伊薇特。

    中层甲板的中心,在时章的提议下,众人像原始部落的野人一样围在一起开始跳舞,美其名曰胜利的战舞,实际上既没有什么表现胜利的动作,也不是战舞。

    这种舞蹈不像爱尔玛曾见过的舞会华尔兹,它没有具体舞步可言,纯粹是用自己的肢体语言去抒发感情,所有人都跳得很丑陋。

    这反而让爱尔玛兴致盎然,她左手拉着不知所措的汉考特的手,右手牵着时章,不断跳来跳去。

    时章旁边则是许折光,这位监理者此时可不好过——他牵着落落大方加入他们的天江杏子的手,浑身像是触电了一般,跳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再加上左边的时章每五秒就要坏笑着打量自己一下,更让他心闷不已,四肢失去了协调,简直是在被两边带着蹦跶。

    天江杏子虽然也没见过这么随意的舞蹈,但她身为巫女是又神乐舞的底子在的,这时反倒是众人里跳得最好的一个。

    她右边是牵着七海的一树,这家伙的舞姿实在是不敢恭维,活像一只垂着翅膀的信天翁,恐怕一个小脑受刺激的僵尸走路都要比他的舞蹈来的有节奏感。不过更不敢恭维的是另一侧的七海,她的头甩得像个大风车,配上一曲《豚のご飯》一定毫无违和感。

    突然,一树慢下步子,转过头,轻声问了天江杏子一句话:“巫女会算卦吗?”

    天江杏子不明所以,有些巫女确实会算卦,但那也是少数,她们狱歼道的课程里可没有卦算一科——或者一树问的是普通巫女?那更不会算卦了。

    她只好如实回答:“不会。”

    一树点点头,又变回他那疯癫抽动的舞姿继续跳舞了。

    ……

    信天翁在俄罗斯方块里是一个颇为好用的开局定式,它因形似海鸟信天翁而得名,能够在S、Z或是O块先来的情况下迅速搭出一个TSD(T-spindouble)和一个TST(T-spintriple),同时保留做S4W(Side4Wide)和继续捐赠的可能;在一树、七海和时章的Minecraft服里,用彩色羊毛搭出来的信天翁是标志着“后方”的地标,同时高尔夫里也有一种比王牌还要罕见的得分杆数被称为“信天翁球”。

    正如七海最喜欢的动物是寒号鸟一样,一树最喜欢的动物是信天翁。

    作为全世界最大的海鸟,信天翁甚至能够在海面上睡觉。它的名字就透着一股悠然天地间恣意飞行的自由。

    但说起一树最喜欢的“信天翁”,还是芥川龙之介之句“人生还不如波德莱尔的一行诗”中的散文诗鼻祖,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诗集《恶之花》中的信天翁:

    云霄里的王者,诗人也跟你相同,

    你出没于暴风雨中,嘲笑弓手;

    一旦放逐到地上,陷于嘲骂声中,

    巨人似的翅膀反倒妨碍行走。

    谢尔挂断电话,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从某个入侵者的无名尸体里搜出来的柔和七星,在这个时候他才有种惆怅的意识:他杀死的那些入侵者其实也是跟他们一样的,活生生的人。

    他从沾着血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把剩下的连着烟盒都扔进了海里,刚扔完就后悔了——倒不是舍不得烟,只是这样随手扔垃圾会污染海洋环境。伊薇特很讨厌这种兴之所致就往海里仍酒瓶,扔烟盒的行为,称这样是将自己的个人情感凌驾在浩瀚的海洋之上。

    的确啊,人类不论在这艘船上搞出什么动静,对于一望无际的大海而言都是不痛不痒的吧。谢尔身上没有打火机,所以他只是叼着香烟,并不点燃。

    他听到头顶传来直升机旋翼的声音,估计是樱岛分部的又一批物资或者人员输送,一想到接下来要写的各种报告,谢尔就一阵心烦。

    他闭上眼睛,让海风吹散身上浓厚的血味,海天相接的远处,一只看不清身影的白鸟敏捷地穿行在黑夜中,那是信天翁吗?

    那是信天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