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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我们的家

    前路未知且凶险,我们还是要出发。

    翌日清晨,又是小雨淅沥,整个灵峰寺都笼罩在厚厚的雾气之中,我,死啦死啦,觉无小和尚,启航大师,阿译,迷龙,郝兽医,丧门星,哑巴陈,外加抬着哑巴陈的两位启航大师的昔日“战友”,我们一行十一人出发。

    我和迷龙,可以用归心似箭来形容,因为有了牵挂。我们的牵挂在几十公里以外的禅达,那个曾经是“守陵人”世代居住的老村落,我们的牵挂由张立宪、余志他们带着一帮伤兵守护着。

    不辣没有跟随,或者说我们没有告知不辣,甚至可以说我们抛弃了不辣。我把不辣的情况给死啦死啦说了一下,他沉默了很久,就唉叹了一声,竟然透漏着松了一口气的意味。

    我心里了然,一条腿的不辣,与其跟着我们做一些未知的探险,不如苟活于此,死啦死啦不想再让南天门上再多一座坟茔。

    如此说来,不辣的不跟随,对死啦死啦来说实际是一种希望,一种解脱,一种我们团又能多活一个人的希望,一种替我们畅快而活的解脱,而余下的我们,都存有赴死之决心。

    至于不辣的那个“大宝贝”,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日本兵,据说也没有杀过人,一条失去了牙齿的恶犬,但按照慧山师父所说,众生之一而已,此人已人畜无害,故而无关敌友,只要不辣欢喜,我们不妄加干涉。

    “我要带着我的大宝贝回湖南吆。”我脑中回想着不辣的话语和说这话的神情,那是多么的决绝,或还有一丝的成就感和自豪感,当然也有留恋不舍又无奈。

    不辣归途,我心甚慰,如此而已。

    死啦死啦去找慧山师父告别,却吃了个闭门羹,我跟着死啦死啦,他盯着高台上紧闭的山门,山风吹拂,山门屋檐边古树沙沙,像极了私语,死啦死啦低头沉默了一会,算是拜别,然后侧头看着并不能看到的雾气笼罩的南天门方向,毅然转身离去,我坡脚跟随。

    下雨天,山路湿滑,我们身披老乡给的蓑衣斗笠,沿着羊肠小路艰难前行,路边杂草灌木丛生,在持续的雨滴拍打中,沙沙作响,像我这样神经紧绷的人,总感觉路边的沟沟壑壑中藏有什么东西,好像瞬间都会冲出来拦住我们的去路,或者对我们发起突然攻击,于是,这样想着,心突突的跳着,想着南天门,想着这座坟,我们向坟而行。

    我不太清楚,人是越长大越胆小呢还是越长大越胆大,依稀记得小时候,之乎者也的老爹不在家的日子,母亲总是格外开恩,于是总会撒欢一样在大院里玩到月明星稀。与其他的部队大院一样,我们那个大院都是学者、专家、工程师、教师之类的,我家在大院的最里面角落,每每踏着月色回家的我,伴随着小伙伴三三两两的各自归家,有很长的一段路是需要我自己走的。

    每当晚归走夜路,总会听到后面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于是脖颈就发紧,不敢回头张望,终于看到家里那两层楼房模糊的影子时,耐着害怕回头,却什么也没有,扭头再走又响起来,倒是还不如不看,看过后的啪嗒声好像就在脑门后面响起,异常清晰。于是脚步越来越快,直至飞奔,到家,猛地推开门,背着身体合上大门那一刻,才长长舒一口气,算是劫后余生。

    忽然很奇怪,儿时的那种害怕反而感觉又回归了,在这个历经战火血泪的身体里复燃了,这是怎么回事呢?眼皮突突跳,心也是。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应该是弯弯绕绕了大概三个小时,就到了南天门的侧面,接下来我们是沿着南天门主体山体的侧面弧形绕到江边,然后再过邢天渡桥,才到达禅达。

    启航大师走在哑巴陈担架旁边,他时刻护卫着哑巴陈,以防两位抬担架的人看不清路跌落,实际上一路上有数次险情,不是前面的村民,就是后面的被担架挡住看不清脚下的路,踏着早已被踩的溜光的泥巴路,忽然就一脚打滑跌倒或一脚插进路边的沟里,启航大师总会不失时机地拖住担架及上边的哑巴陈。小醉的哥哥--哑巴陈依然昏昏沉沉。

    “你小舅子,这么子待遇呢,羡慕。”走在我身侧的丧门星忽然对我说,我惊诧,一瞬间恍惚了,因为这样的口气和话语,搁在早前,早会被叽叽喳喳的蛇屁股和不辣取笑到了,但是此刻,他们一个死,一个瘸,都已经不在身边,倒是一直闷声不吭的丧门星,代替了他们来调侃。我惊讶的是对于调侃还不深谙其道的丧门星,那种蹩脚的调侃。

    估计丧门星也感觉到了没有了不辣蛇屁股的寂寥,所以才打破僵局与我聊天,硬聊那种。

    “切,你相当你去当啊!”我嘲笑到。

    “我……我没有妹子。”丧门星一本正经地说。

    我在听到那话的时候笑喷了,“哈哈哈哈……”老实人就是老实人,我这一笑搞的其他人都看向我们这边,迷龙了解事情原委干脆揶揄起一直不太对胡的丧门星来。

    “你有妹子,看你长的跟我们大东北的黑瞎子似的,你有妹妹我们小太爷也不敢娶……”迷龙打趣到,我踢了走在前面的迷龙一脚,没踢到,甩了他一屁股泥巴,自己还差点跌倒。

    丧门星立刻又手伸背后去捞他背负的那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大刀片,迷龙拨开我,竖起双掌直立支起马步,做出双手敌大刀的架势。

    得,又得开干。我瘸着忙去制止。只见丧门星只是做着抽出大刀的动作,然后紧握手中“虚无”的大刀,左右横劈竖砍了一通,然后又做了一个把无影“刀”插回刀鞘的动作,像一个胜利的勇士一般,从迷龙身边雄赳赳地走过去,独留摆着臭架子的迷龙在那里定住了,凌乱着。

    “这货越来越像我们了哈?”我从呆着的迷龙身边越过他,拍打着迷龙的肩膀说。

    “像个茄子,他以为他是不辣、蛇屁股附体,尽干些猪鼻子插葱装象的蠢事。”迷龙骂骂咧咧收起马步继续前行,越过丧门星时,还跳起转身,像原地起跳转身360度扣篮一样,对着蛇屁股做扣动扳机的动作,结果分寸没把握好,自己却滑落到路边浅沟里,摔了个七荤八素。

    “好了,好了,知道你要当爹了,还玩小孩子游戏。”兽医搀起路边沟里的迷龙骂他,阿译走过倒着的迷龙身边,故意猛踏路上的水坑,让泥水飞溅到迷龙一身。迷龙甩开拉起他的郝兽医的手,“你个老头子照顾好自个儿吧。”说着就去追那两个“仇家”,其他人跟着起哄笑起来。

    死啦死啦依然远在我们前面十几步的距离上前行,巴塔巴塔地踩着泥泞,不语,觉无小和尚紧跟在他后面,步履轻盈,不语。

    这个时候的雾气已经弥漫在我们四周,即我们完全被包裹在浓重的雾气里,说是雾气,应该是细小的雨滴,细小到被山风吹拂在空中,细看是亮晶晶的,数量多了聚集在一起就成了乳白色的,可视距离不过三五步,现在这些雨雾飘散,粘在我们每个人裸露的脸上、胳膊上,汇集成水滴滴落,像是蒸着桑拿。

    人被一直浸泡在这样的桑拿里,山风一吹,让这七月的滇边偶有一丝凉意,外加偶尔传出的耐不住雨雾侵袭的鸟儿啼叫和野兽哀嚎,些许透漏出阴森,于是,些许的嬉闹后我们又陷入沉默,不语。

    盘山小路继续延伸,这段因为沟壑,小路一直向上延伸,一直到山腰以上了,如果在晴天,透过林木之间的缝隙,应该是能看到南天门的峰顶了。

    眼前是条分叉,一路是一直向上,一条陡然向下延伸,是朝向南天门正面及江边的。

    两岔路附近有一大片区域的植被被铲平,裸露出几十平的空地,空地上杂草丛生,灌木全无,其间还散落这一些腐朽的木头箱子,应该是日军当时修筑的武器物资中转场。

    “休息一刻钟!”这是死啦死啦行走几个小时唯一的一句话,众人七零八落地就近坐下休息,死啦死啦和觉无和尚坐在距离向下的岔路的地方,好像在看着江边,偶尔小声低语几句,由于是背对着我们的,听不清楚。其他人按照行进顺序依次就近扎堆休息。

    迷龙照例是坐不住的家伙,在那个物资中转场里东看看西翻翻,好像要寻宝一样。

    “龙爷,你指望日本人给你留个三瓜俩枣咋地?”我戏谑着问题。

    “滚犊子,我这不看看,有啥炮弹坦克机枪啥的孝敬我们给咱们留下的……”迷龙说,又抬头看看向上的路,回头问我:“我说烦啦,这上面就是南天门了吧?”

    “嗯呢,可不。”我朝向其他人,“各位还记得不,想当年有位爷财迷心窍,捡了一坨子货,又把货丢了捡了个老婆,还带个娃,像黑瞎子掰玉米一样,被我们团座差点就地正法了,得,就是上面这地儿……”我指了指上面,那里接近南天门峰顶,我们所处的位置基本上与当时的树堡位置在同一水平线上。

    “是呢,那位爷都吓尿了……”丧门星跟着应和。

    “滚你丫的,老子那是憋的……哎,那就是我,怎么着了吧?”迷龙回答着,一个泥巴团飞过来,不偏不倚砸在兽医后背上,疼的老头子哼吆一声。

    “咦,敢欺负老人家?”随着我的吆喝,几个人站起来,做着要反扑教训迷龙的架势,他立刻认怂。

    “哎,哎,哎……”认怂的迷龙还哎嗨着,我扭头看去,他正朝向我和丧门星使眼色,嘴角朝向上面扭头示意,我知道那家伙又精力旺盛了,我和丧门星起身,阿译看到,也起身跟着,因为他也许忽然发现,能有说有笑的也就我们几个了。

    “三米之内!”我们一行四人刚踏上朝向山顶的小路,一直背对着我们的死啦死啦连头都没回,就这么喊了一句。

    得,我去不成了,得去复命了。我无奈地朝向他们三个,摊摊手。他们看着死啦死啦没回头,或者没发现或者不在意他们的离去,就幸灾乐祸地左右一脚踹我去死啦死啦那里,然后猫腰朝向山上。

    迷龙边走还边小声朝我说,“烦啦,我会替你老婆向格姆女神许愿的……”

    “去你大爷的,替我老婆,你替的着吗?”我小声嘀咕着走向死啦死啦。

    我拐着走向死啦死啦,迷龙扭着屁股爬向南天门,其他人坐在原地观看者好似与己无关的西洋镜,失去了猪肉炖粉条的“炮灰”们终于变得索然无味了。

    我在死啦死啦和觉无师傅中间懒散地坐下,我面前的地上被人为抹平一小块,写着一个字,死啦死啦正在用小树枝点戳着那个字,我左右歪着脑袋瞧了瞧,一个“無”字,方向朝向觉无师傅,一看就是觉无师傅写的,死啦死啦那蚂蚁爬的字我认得。

    “哎吆喂,感情你也学习起书法了?”我故意取笑到。

    死啦死啦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无悲无喜,但那意思明显是:“一点都不好笑,少扯犊子。”我看着并无回应,冷冷的,自觉无趣。

    “您继续……”死啦死啦带着敬意的口吻对觉无师傅说到。

    觉无师傅对我点了点头,继续说到:“从《古文考译》中得知,这个無字,先民造字的本意就是为了表示没有,但是金文字形的無字就是今天的舞蹈的舞字,表示一种远古的驱祟辟邪的舞蹈,具体舞蹈形状已经失传,只知是大祭司祭祀时的舞蹈;另一种表示是,无同亡,死亡。”

    “我想,慧山师傅当时给日军透漏的,应该是这个意思,即暗示日军如执意留在南天门,必将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意思……”觉无师傅接着说。

    “恩,这也是日军匆忙撤军的真正原因,他们一定是见识了死亡。而对于残暴的日军来说,普通的战争伤亡还不足以打断他们抗击的决心,这种死亡一定是可怕的,未知的,不可人为掌控的……”我接着说道。

    死啦死啦点头承认了我的分析,“那这次我们来的主要任务,就是揭开日军离开的真正原因……”

    “啥?不是要回家吗?回家,回家,战争结束了,回家!”我提高声音质问死啦死啦,原本以为这次从灵峰寺重整,就是回禅达的临时的家,最后回我们真正的家,因为对于我们来说,日军退了,我们的使命完成了。

    “你觉得我们完成任务了吗?!”死啦死啦回怼着我,不容置疑,我转头看着那帮东倒西歪的家伙,沉默不语。

    再看向江边,看向远传的禅达,禅达背后的层层叠叠的山峦,回家,变得异常沉甸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