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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寻亲

    藜落这个人说来十分的奇异,无论是煮饭烧菜,还是烹茶煮汤,样样都做得十分得心应手,我跟藜落姐弟相称,渐渐的跟镇子上的人熟稔起来之后,也慢慢的经营起了一家小饭馆,认识了一些边界往来的走商贩货的人。

    我从前见惯了往来厮杀和人间疾苦,有些时候对门前经过的流难之人没有什么感觉,而藜落不一样,他不忙的时候,就会拿店里剩下的饭菜给过往的流民,虽然他的样子温柔和煦,可我还是觉得他对待流民的样子很像对待阿猫阿狗一般。

    闲来无事的夜晚,我斜睨着洒扫的藜落问,“你似乎对身处何地,是何境遇,都无所谓,就好像把你丢哪儿你就能在哪生根发芽,怎样都好。这是为什么?你没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想要得到的东西吗?”他看起来无欲无求,随遇而安,可总让人隐隐的觉得不安,觉得难过。

    藜落笑笑,放下手上的活儿,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我,“这样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有所得所有求呢?”问完,他瞧着我怔了一瞬,“那你呢?”

    我长叹一口气,“我自然没有你那般内心宁静,宠辱不惊。我想要家,想要家人,可以的话,再把天捅个窟窿。”

    藜落探究的看着我好一会儿,“何谓家?何为家人?”

    我被藜落给问住了。

    藜落继续拿起工具干活,淡然的道:“可以栖身即为家,血浓于水即为家人,可有些时候,栖身无在于屋瓦,温暖无在于亲情。在我看来,只要可以遮风避雨,只要我需要,无论草庐茅舍,还是山洞凉台,都可以称之为家,与之相伴、诚心以待的都是家人。”藜落收拾完东西,温和的笑着取走我手上一直端着的空杯,继续道:“你现在不就是个有家,有家人的人吗?”

    我盯着他熠熠生辉的双眸看了一会儿,判不出他说的话是对还是错,怔愣的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算是认下了他的道理,转头困倦不已的回房去了。

    我总是格外的贪睡,每天都是屋外已经嘈杂一团的时候,我才悠悠转醒,可今日却没有那种草闹声,耳边似乎只有呼啸的寒风和“碌碌”的声响。我从身体的摇晃中清醒过来,看到同坐在车厢内跟着颠簸的节奏晃得强忍着咳意的藜落,“我怎么在车上?我们这是要去哪?”

    藜落见我醒转,痛痛快快的咳了一阵之后,眼眸清冷的看了我一眼,“你来边界不就是为了来寻你的家人的吗?我带你去找他。”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藜落平素里都是一个说做什么就会去做什么的人,可都是我在说而他在做,可这一次,他却是直接略过我想,而我直接做了决定。他不仅趁我睡着悄无声息的将我抱进了马车,甚至还特意放火烧毁了他一手打理起来的小店。

    我内心里泛起浓烈的不安,我以为我对藜落是了解的,他始终温和平静,做事干脆利落。可我也一直在忽略一点,他是个做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的人,这样的人,可在市井里轻而易举的风生水起,是不是也可以在天下大事中搅弄风云,只是要看他所处的境遇到底是多大的一片天地了。

    经过了三日的颠簸,我被藜落带到了边防营地的门口。藜落远远望着驻扎在荒蛮雪地里的营地,神色变得异常凝重。他一把拉住要上前去的我,“恐怕营中有异变。”

    我抬头环顾,赫然发现凌冽的军旗里竟没有萧字旗。我心中冉冉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起心动念,招来了一只雪貂,让它进入营地查探情况。

    无处可去的我带着藜落,在附近小东西的帮助下,来到了一处山洞避寒。升起火焰之后,藜落咳了好一阵才缓了过来,我忍不住问出了我一路上都想问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做?”

    藜落依旧温和的冲我笑,“这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吗?我活着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那便帮你做你想做的。”

    “为什么?”

    藜落收起了笑颜,第一次有些怔忪的望着跳动的火苗没有回答我的话。

    山洞里躲了一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雪貂寻了过来。带来的消息,于我而言,无异于是个糟糕透顶的坏消息。我父亲三日前外出时遇到了埋伏,生死不知,只寻到了他半截残臂,军中因无主帅坐镇,如今三军大乱,而敌人却蠢蠢欲动。

    寻找父亲归来对我来说并非难事,可三军动乱和敌军侵扰而导致的边境失守,对父亲来说依旧是灾难。我凭着印象,用神力将石块凝成父亲的一方印信,交给了藜落。“我去寻找父亲,这边境的动乱就交给你了。”

    藜落笑笑接了过去,我将他送至军营大门之外,看着他毅然决然的踏雪向前,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带他入世,后悔方才的决断,可是我也想看看我对藜落的猜测是不是对的。

    我转身跟着雪貂,艰难的在积雪中跋涉。靠着一路上小东西们的指引,我寻到了一处断崖边,掀开覆盖的新雪,还能看到那凌乱雪堆里的殷红。我催动身体里的神力,让自己轻盈飘向崖下,在半山腰的崖洞内,寻到了失去一只手臂奄奄一息的父亲。我见过很多人的狼狈,却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到亲人如此竟然是心口处一种隐隐错错的疼痛。

    我将父亲胡乱用衣物布条缠裹着的断臂揭开,模糊的血肉覆在断骨上,因为寒冷的缘故已经渐渐坏死。我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去饮下自己滚落的泪,从随身包袱里取了药,仔细的帮助父亲处理伤口。许是方才喂他吃下的药丸起了作用,也许是我处理伤口的手段过于粗犷弄疼了他,父亲醒过来了一瞬,怔怔的唤了一声“燕儿”。

    我百感交集,欲同他说话的时,他却又昏死了过去。

    雪貂一路相随,不知道它是如何跨越天险来到崖洞的,看到我已处理好父亲周身大小的伤,便又一次出了洞穴,回来的时候竟拖着个血淋淋的雪兔。我感激的朝它道谢,将雪兔处理,内脏复还给雪貂,将雪兔的肉架在火上烤了。

    昏睡了一天的父亲醒来,看见我的第一眼竟满含热泪,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拿过煮熟的雪水,喂给父亲,等到他稍稍精神好了一些,才将一直温火烤着的兔肉递给他。见他忧心忡忡的模样,知他心中所忧,便开口言道:“三军那边有可靠的人坐镇,可以放心。”

    父亲对自己失去一只手臂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般在意,他更在意的是我这段日子过的如何,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原原本本的相告,包括我所知道的萧岚的过去,父亲听完竟像个孩子一般恸哭不止。“三个孩子,我竟一个都没有护住。”我知道他这话是对我那死去的母亲瑾娘说的。

    “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说起来也有我的过错,若不是我的话,萧家未必会是现在这样。毕竟我……”

    “无论怎样,你都是我萧程的女儿。”

    剩下的话我哽在喉头,再也无法说出口。许是萧程的坚决和肯定,让我又找回了温情,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又是以前那个可以无忧无虑到处闯祸的小女孩了,不停的跟萧程说这话。在崖洞里的岁月虽说漫长而无聊,却也让我觉得无比温馨自在,只是苦了雪貂要日日为我们父女俩狩猎,因此还负伤了几次。等到父亲能单独行动的时候,我便跟着雪貂一起出去,但我却对着鲜活的动物下不去手,只凭着本能寻找一些能吃的根茎带回去。

    就这样在崖洞了过了一个月,等到父亲伤势平稳才带他飞身上了崖顶。再一次借助雪貂的力量,让它先一步回到营地去向藜落搬救兵,而我则带着父亲艰难的在雪地里匍匐。好在藜落带人来得很快,回到营地也印证了我当初对藜落的预判。

    藜落当初只凭着一方没有什么说服力的父亲印信,便三言两语的消除了主将们的猜疑,也只用了三五日的时间便整肃了三军,更是以雷霆之势布兵摆阵,打退了敌人的侵袭,甚至让对方损兵折将损失惨重。

    父亲在听完属下将领的回报之后,脸色凝重的找到了我,“你对这个藜落了解多少?”

    “还好,父亲有何疑问?”我并不打算告知父亲过多关于藜落的事,至少我现在还不想让藜落过早的被关注。

    “兵者诡道,算无遗策,这样的人……”

    “父亲,藜落只不过是听我命令行事,你当知道我的能力。”我慌忙打断父亲,不想让他或者别的什么人对藜落有所关注。以父亲对我拥有通天神力的了解,当不会有何怀疑。

    显然我高估了父亲对我的信任,也低估了他对一个人观察的敏锐度,父亲见我有意为之便没有多言,只故作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离开。

    我寻到藜落的大帐,在他身侧安静的坐下,藜落手执书卷端看了一会儿,才侧过头看我。“可是要我离开了?”眼眸里澄明一片,不染一点情绪。

    “乱被你平了,我也寻到了父亲,得到了答案,此间事了,我们是该离开了。”我捻动着手指,回忆着与父亲相处的这一个月时光,也思索着接下来的去向,毕竟活了这么一场,又经历了这许多,总觉得我该四处去看一看,转一转,才是对的。

    藜落似愣了许久才回神一般,轻笑出声,竟让我觉得十分莫名。“第一次见你如此发笑,怎么了?”

    藜落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优雅起身去收拾自己的行囊。

    我虽然说了要离开,但却没有想到要这么快离开。见藜落十分利落的收拾好东西,静静的回身看向我,我却无法将暂留的话说出口,嘱咐他先等我片刻,我回去收拾东西。

    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内,简单给父亲留了一封信,便拉着藜落在傍晚时分离开了营地。茫茫天地,我们两个漫无目的地的人四处游走,一路跟随的还有一只小小雪貂。

    就这样我们悠然自得的游览了几处大好河山之后,再一次遇到了麻烦,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寻到了我们,每次出手都要致我们于死地,经过三两次的交手之后,我渐渐搞明白,这些人都是冲着藜落来的,他们要的是藜落的性命。

    我不再问起藜落的家人,因为我窥探得知,这些想要藜落性命的人正是他的家人。同样是血肉亲情的家人,我寻找家人,是为了得到温馨,报以温暖,可藜落家人的寻亲,却是为了除掉他这个血肉至亲。我带着藜落逃命,帮他逃过每一次的危机,解决掉每一次的麻烦,却并不想像老和尚一样,将他所有的东西都封存起来。

    我之前每次都想要与天道对抗,可天道要的是人间次序,要的是生灵自然的繁衍,生生不息,而我即便要与之对抗,也不想连累无辜,让生灵涂炭。我的对抗从不未想过堕魔一般的滥杀无辜,是非不分。所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怎么具体的跟天道对抗,从前逆天而为的堕世、生祭、遮蔽,我都觉得那便是对抗了,如今我却对对抗天道有了新的想法,那便是天道允了一个人的能力,让他无端背负起祸世的命运,那我便把这个人变成救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