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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教导

    当初老和尚忽然现身,打断了青梧的施法,青梧因被反噬而重伤。可不知为何,青梧被老和尚压制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反而是萧岚在脱离阵眼之后,抱着青梧不停的谩骂质问着老和尚。老和尚并不答话,而是将那枚与萧岚神魂将融未融的神玉抽出,神力抽离神玉灌入我身,又将我即将消散的神魂聚拢,之后便用了什么样的符咒将我移送至了别的地方。

    老和尚面对因为抽离神玉而重伤的萧岚,叹息着摇了摇头,“手足相残并非善果,罢了,终究是你因她而命运扭转,流离半生,如今老衲为你拨乱反正,也算是她向你赎罪了。”

    萧岚气息奄奄的怒视着老和尚,却也只得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施法念咒,不多时便昏了过去。

    老和尚撤去威压,青梧像是被猛然解除了禁制,松散的起身,“此事,贫道一力承担,但求大师放过我的徒弟萧岚。”

    “你可知后果?”

    青梧点头,“窃取神之力,当灰飞烟灭,不入轮回。”青梧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萧岚,似是决别一般,良久良久,忽然微一抬手,只见他周身功法一闪,尽数消散,趁着还有一口气费力的向老和尚道,“但求……保……她……性命。”

    “阿弥陀佛。”老和尚双手合十,哀叹一声,轻轻一挥,将青梧即将咽气的尸身变幻成了我当初的形貌。又一张符纸燃起,转眼老和尚周身景物变换成了萧家门前。

    老和尚面对萧岚,笑容慈祥而和蔼的道:“老衲再次救了施主一次,万望施主日后善自珍重,神之力现在人世,本就有违天理循环,若不慎被有心之人掠夺,那将是毁天灭地的灾难,相信施主慈悲之心,定然不愿这美好世间变成万劫不复的冥渊吧,阿弥陀佛。”

    老和尚说完这段想要对我说的话之后,便眨眼消失了身影。

    我跟着藜落辞别萧岚之后,久久不能从窥探而来的影像里走出来。老和尚是将这段过往刻在了萧岚的神魂里,以至于,即便萧岚昏迷之后的事也能一一呈现给想要窥探其始终的人。能有这样的手段,只怕是非寻常的修法之人,至少我若不费一番功夫都很难做到。

    青梧对萧岚的爱护也很让我震撼,到底是怎样的师徒之谊,能让他甘愿为了萧岚毫不犹豫的去死,这似乎比骨肉亲情还要厚重。

    “看来老夫人已然认定你就是她的孙女,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并不想让你做回以前的萧燕。”藜落蓦然出声,我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方才在萧家,我心烦意乱自然是无暇思及祖母对我的态度和心思,可走出萧家的那一刻,我又岂会不知,一向寡言的祖母,怎么会因为我与她的小魔王相识就多言相邀。一年多来的沉重,沉积着怨念,不甘又不舍的浊气,伴随着一声叹息被吐了出来。内心里奔涌的暖流,一时间让我抑制不住的欣喜。“我原以为她会惧怕或是嫌弃我的。”

    藜落看出我的心情不错,便没有多言,轻快的在前面走着。宁静的街道上,只有清冷的月华和和煦的风,青砖石路上倒映着我们俩的身影,欢快而轻盈,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美好,就连风都变得香甜无比……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藜落早早的拉着我静立在一旁的阴影里,不一会儿,一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打马而来,从我们的眼前迅速的掠了过去。

    见人过去,藜落放开我,继续前行,忽然藜落身子一矮,佝偻着背捂住了胸口。我察觉异常,迅速的跑上前,只见他痛苦到面部扭曲,身子止不住的颤栗。我顾不得相问,只起手动法,渡了一丝神力入他心口,慢慢的藜落缓了过来。

    “怎么回事?”我与藜落相处这么久,对他的身体状况还是十分了解的,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心痛至此,只怕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秘之事。

    藜落站直身子之后,回眸向少年离去的方向看去,“只怕,是遇到他了。”

    我搀扶着藜落继续往回走,路上他第一次告诉了我关于他的过往。藜落本是这乾朝瑜贵妃的儿子,只可惜与他同时降生的还有一位兄弟,皇家不容双生子,但当今的圣上仁爱有心,不忍舍弃一人,遂将两兄弟分别置于两处教养。弟弟由于体弱自幼养在贵妃身侧,而藜落被送到了京郊寺院养着。

    本来这样也能相安无事,皇帝和贵妃也因为骨肉之情,时不时的去看望他,可慢慢的就发生了一些事,照看藜落的僧人,总会遇到莫名的灾殃,不是走路摔断骨头,就是突然染上恶疾而逝,再后来,以至于整个寺院都不得安宁,不是房倒屋塌,便是走水失火。后来寺中有流言而起,说一切皆由藜落而起,但方丈始终置之不理,只安心处理事务,更加小心的侍奉藜落,直到王都遭遇百年不遇的水患,整个寺院僧人都身染疫病,方丈才不得不奏请圣上。

    恰逢贵妃之母因水患而逝,闻听此言,贵妃对藜落生起怨恨,渐渐的皇宫里有了想要除掉藜落的想法。方丈慈悲,将藜落托付给了一个来寺院借住的老和尚,谁知老和尚只见了藜落一面就断言他是祸世之主,将其带走教养。

    起初因为藜落年幼,老和尚一直陪着藜落在骊山之上,教导他为人处世的道理。等到藜落十岁能独立生活的时候,就将他独自放在了骊山上生活。老和尚临行前将他的过往告诉给了他,并且在他身上下了禁制,若是离他的那双生弟弟太近,就会心痛难当。

    我听完不知道该如何说,同情他的遭遇,心疼他的孤寂,可出口却只是埋怨老和尚的话,“他怎么能这样啊?!你离你弟弟近了就要承受心痛之苦,凭什么?”

    藜落听到反而笑了起来,“心痛不也恰好说明我还是有家人的么。”见我不解,藜落起身望向远处的月亮,“大师说过,我的这个弟弟不知从哪知道了我的存在,他一直在想方设法的找到我这个哥哥,禁制只是为了让我远离他,避免因身份泄露而给我带来杀身之祸。”

    我忽然意识到也许我带藜落回来京都,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明知道那些想要他死的人在这儿,明知道他回来这里会有诸多的危险,却还是不管不顾的带着他回来了。

    我站起身来去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藜落明白我的所思所想,一把将我按下,“我想换个活法,像人一样的活着。你不是说人就该有亲人、有朋友、有所求的吗?我现在想了。”

    我突然愣住了,藜落一直都是人类,可是自从我认识他开始,却觉得他活得更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完美无瑕的谪仙。以前,我总试图去改变他,想让他情绪起伏,鲜活起来,可一切都是徒劳。

    我怔愣的放下手上的东西,这才惊觉自己方才那般行为是有多荒唐。我欣然的冲他笑笑,到了一声“也好”。

    第二日,藜落解下了手腕上我送他的绳结,拉着我去了京郊寺院。

    藜落将一方玉牌递了进去,不多时,寺门大开,方丈亲迎了出来。“阿弥陀佛,殿下请。”

    我跟着藜落被请进了佛寺的后山禅院,那是一个独立的院落,与寺院隔着一片竹林,小巧而精致。从踏入院中的那一刻起,藜落就安然的坐在屋内,捧书释卷,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这里之后,在旁边的小厨房里拿了热水到他跟前,他才起身,“不用忙活,我们在这儿住不了太久。”

    我心知他的筹谋,轻轻点了点头。

    来到这儿的第三天,方丈派人来请,我跟藜落起身随在一个小僧身后,却不想小僧被人偷袭,在我们面前倒地不起。

    一个长相与藜落有六七分相似的少年,拉起藜落就往竹林的深处跑。“来不及解释了,先跟我走。”

    藜落没有挣扎,我也便不阻拦,跟着二人一起跑到一僻静处,少年才放松警惕停了下来。“应当是外祖家的人,我要是再晚来一步,你就命丧黄泉了。”

    “那我多谢你救命之恩了。”藜落温和的笑着,目光始终停留在少年的脸上。

    少年略有些羞愧的抿了抿唇,“我叫藜荩,要谢也是我多谢你,一母双生,若非当初你吃尽苦头,哪有我活命的资格。”

    藜落笑笑,“人各有命罢了。听说你一直在寻我?”

    “才没有,我……”藜荩故作傲娇一般的反驳,让我忍不住想笑,却换他一通白眼。

    我心想,藜落此刻的心里定然是开心的,毕竟他这个弟弟看起来秉性不坏,且对他异常挂念。

    藜落不顾藜荩的劝说,坚持要去见方丈,我按住聒噪的藜荩,告诉他即便是他外祖再厉害,也断然不敢在这寺院里对藜落不利,毕竟这里是皇上的地盘,藜落是皇上的儿子。

    藜落的外祖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有着憎恶藜落的面孔,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看到藜荩和藜落一起出现,感到一丝意外。他此次前来,是替贵妃来探一探藜落回京来的目的的,所以等到众人落座,老人家直接开门见山的问向藜落,“早年前听闻殿下随高僧游历,如今归来,可是有何打算?”

    “久不归家,只想回来看看亲人。”藜落望向一旁还有些之稚子心性的藜荩。

    显然,老人家对藜落的话并不尽信,眸光一抬,似有些愠怒,“即是回家看望,为何私下撺掇幼弟来此摆谱?”

    “哎哎哎,外祖可是冤枉我哥了,我跟他认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我都偷偷跟着你来的,何来撺掇一说。再说了,明明是你在我们哥俩面前摆谱,如今怎么能说是我哥摆谱呢?”藜荩十分不乐意的起身,冲着自己的外祖就一顿嚷嚷,说完似乎才觉不妥,面带歉疚的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老人家愠怒的起身,一个箭步冲到了藜荩面前就要动手,藜荩迅速腾跃跳到了门外。“真是疏于管教,今日老夫就替你娘教导教导你。”

    “又要打我?!”藜荩十分不忿,但似乎对老人家很是顾忌,转身要跑,却被老人家抢先一步拦住了。

    两人缠斗了三招,藜荩渐渐落于下风,眼看掌风即将落在藜荩身上,藜落一个闪身,一边抬手挥去老人家的掌风,一边抓住藜荩一个翻转,稳稳的落在了一旁。“教导幼弟之事,落自会处置,不必外祖代劳。”

    老人家刚刚被藜落轻盈一挥,竟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如今见他护在藜荩身前,余怒未消的一甩衣袍就走了。

    我看着来的莫名去的莫名的老人家无奈的冲着藜落耸了耸肩。

    藜落温和一笑,转身去看藜荩,“可有挂碍?”

    藜荩气息不稳的摇了摇头。“这老头没事就要打我,我是打不过他,也不敢打,不然我早就……”

    “他也是为你好。”藜落不想听藜荩的反驳,迅速离开了藜荩身边起身迎向正往院子里进的方丈。

    “阿弥陀佛。”方丈落定之后,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愤然的藜荩,复望向藜落,“老施主前来,可为殿下做了安排?”

    藜落笑笑,“早已安排妥当,这几日劳烦方丈了。”

    方丈笑着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方丈走后,藜荩小心翼翼的问道:“哥在京中,是不是还没有住的地方?”

    “哪里不能住?”藜落没有明着回答。

    藜荩一噎,十分心疼自责的道:“哥要是不嫌弃,我在京都城东那边有个宅子,就送给哥了。”

    “好啊。”藜落并不客气。

    藜荩显然很开心,立即就要带着藜落过去。

    我在心中不禁腹诽这小皇子心性未免太过纯良,似乎随便什么人都能把他卖了一样,与慧极近妖的藜落完全不同。我都在想,是不是藜落在贵妃肚子里的时候把这家伙的脑子一并长到自己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