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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法士心魔

    雷寨主将身体舒服地依靠在太师椅上,试图享受这久违的宁静生活,但他眉宇间的烦躁还是久久挥之不去。他用食指揉搓着眉心,希望能够缓解最近因为争吵耗费的心神,但显然无济于事,因为他的烦躁根源并不在此。

    雷寨主眼角不自觉地看向手边的铜版,和前几天算出来的卦象一模一样,看来那一天真的快来了。虽然是他这二十年来最梦寐以求的卦象,但他似乎并不高兴。似乎有些措手不及,也有些意兴阑珊,毕竟已经二十多年了,难免英雄气短。他的心底在恨,恨自己的无能和自甘堕落。

    想到这一阵子在这间屋子为了个小小的乌泽寨和隔壁黑虎寨吵的不可开交,雷寨主心头涌现出一阵深深的恼怒:“这些山野村夫,一天到晚为了些蝇头小利争的面红耳赤,真是无趣至极。而我,居然也与这帮人一起吵的起劲儿。我也变得鼠目寸光起来了呀。”

    雷寨主摸索着手上的皱纹,心情又莫名的烦躁起来,做了这么多年的缩头乌龟,他可以明显的感受道自己的雄心抱负和耐心正在消磨殆尽,长时间的隐忍克制会让人懦弱软弱,软弱到连自己都在内心深处鄙夷自己。

    感受着这种烦躁情绪反复抽打着内心的不甘和怒火,雷寨主发现自己早已失去了年少轻狂的锐气和锋芒,留下的是深沉的渴望。对那片他现在还不敢踏足半步土地的渴望,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力的渴望,对害的自己躲藏二十多年仇人复仇的渴望,这种渴望就像火焰一样灼烧着自己,让自己坐立难安。而眼前的卦象,就像是往这火焰上淋上滚油,让自己倍受煎熬。这是心魔反噬的症状。

    雷寨主知道自己的道心乱了,但这又怎么样呢,自己的道心早就在自己夹着尾巴逃离中原的时候就支离破碎,这苟延残喘的二十多年虽然不断舔舐着伤口,但终究是自欺欺人。

    就在雷寨主忍受内心煎熬的时候,房门打开了,一个人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又是哪个愣头青!”雷寨主想着。

    雷俊宇兴冲冲地走到父亲身前,强忍着内心激动心情,兴奋得炫耀自己战绩,向雷寨主禀报道:“父亲,我们从乌泽寨拉回来了整整一百一十一石粮食,我们寨子今年不用愁吃的了,还可以用粮食酿酒了,我听说粮食酿的酒纯度高,喝得过瘾,咱们一定要多酿点。”

    雷寨主眯起了双眸,越过兴奋不已的雷俊宇,看到跟进房间的年轻女子,她用手指粗的麻绳绑着双手,一脸平静,带着些许好奇神色,就像是在打量自己最新的住所一样。

    雷寨主注视着这个女人,她很漂亮,有着和这南疆丛林格格不入的白皙皮肤和高耸的颧骨,那美艳动人的神情透露着出尘高傲的气质。

    “这是谁?”雷寨主似乎对那一百一十一石粮食一点都不感兴趣,问起就这个女人身份。

    雷俊宇道:“这个啊,这是乌泽寨交出来的那个外乡人,叫花爱影,就是她指示孙伯东他们操控野兽杀人的。爹爹,我们在露台搭个台子杀了她,祭拜死去的寨中兄弟吧。我要活活打死她。”雷俊宇说话咬牙切齿,但又没有底气,时不时抬眼偷看雷寨主反应。

    雷寨主只是皱了皱眉头,心中不由感叹:“自己这个小儿子真是愚不可及,竟然被乌泽寨三言两语忽悠了这个女人就是主谋。什么时候能像他死去的大哥一样开窍。”

    雷寨主神色稍缓,似乎刚从天外神游中回过神来,说道:“俊宇啊,这粮食是乌泽寨赔偿给我们的还是拿来给我们和对面黑虎寨分的?”

    雷俊宇对于父亲的后知后觉的混乱思维搞摸不着头脑,焦急道:“这个倒没有说,就说这是他们赔礼道歉的诚意,让我拉回寨主。”

    雷寨主追问:“单独跟你说的?”

    雷俊宇点点头。

    雷寨主又问:“那你是和黑虎寨的使者一起拉回来这一百一十一石粮食?”

    雷俊宇答道:“那倒没有,他们还厚着脸上问我他们分多少粮食呢,被我打发走了。这人是我们杀的,头也是我们挑的,他们就跟个应声虫一样,跟在我们后面摇旗呐喊,还想要分粮食,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来的。”

    雷寨主深深叹了口气,刚才那种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此刻他越发思念自己的长子,那个他花了无数心思培养的天之骄子,若不是天妒英才,若他还活着,这种小伎俩自己根本不需要费心烦恼。

    雷寨主发现自己这种想法对现实没有半分帮助,不由强行打断,他是个实干的性子,很少为无能为力的事情分神,难道是因为真的已经老了?

    雷寨主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迫使自己将思绪拉回现实,他转过头,向雷俊宇循循善诱道:“俊宇。乌泽寨派人行凶是为了什么?”

    雷俊宇显然并不认同这个说法,在他看来,乌泽寨也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他们说这不是他们的人干的,是这个女人怂恿他们的人干的。”

    雷寨主深吸一口气,对雷俊宇的天真不予理会,自顾自说道:“他们想让我们和黑虎寨互相猜忌是不是?只有我们互相仇视了,最好是打起来了,他们才能坐收渔利,这次也是这样,他们没有明说这粮食是赔偿给谁的就让你带回来。这粮食不是一百石,不是一百二十石,却是一百一十一石,为的就是不好分,你觉得黑虎寨没出力不应该分粮食,黑虎寨觉得若没有他们,我们也没有这个勇气和实力与乌泽寨叫板,多多少少他们都该分一杯羹。若我们到最后没有分给他们粮食,两个寨子里人本来就剑拔弩张,前一阵子他们来我们这议事的时候你又不是没有看到。就算我们真打起来也没什么奇怪的,但是到时候就有些可笑了。”他没有解释为什么他断定乌泽寨不安好心,似乎对儿子毫无主见的头脑已经失去耐心,懒得解释。

    雷俊宇不解道:“打起来有什么可笑的?”他也不纠结为什么父亲斩钉截铁推断事情是乌泽干的,虽然他依旧相信乌泽寨人的委屈不像是假的,但他没有忤逆父亲的意思一再纠缠。在他看来,父亲洞察人心,一定不会有错的。

    雷寨主继续答道:“你看,乌泽寨费尽心机,冒死杀了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有让我们两个寨子打起来,最后因为一些粮食反而打起来,这不笑掉乌泽寨人的大牙嘛。这是个局,连环套,凶兽杀人是阴谋,玩的是煽阴风点鬼火的把戏,叫挑拨离间,送粮食给你是阳谋,玩的则是两桃杀三士的把戏。归根结底就是要我们两寨子拔刀相向。”

    雷俊宇听了父亲说的如醍醐灌顶,此刻六神无主,面红耳赤,急忙道:“这是什么意思?该怎么办?”

    雷寨主不疾不徐道:“你找几个人,亲自将那粮食送到河对岸黑虎寨去。”

    雷俊宇着急道:“全,全部送过去吗?”

    雷寨主淡淡道:“怎么?我们寨子里缺粮食吗?”

    雷俊宇一脸委屈,说道:“那倒不是,山林里物资充沛,最不缺的就是吃的。只是山里的粮食都是不便存储的新现果实和猎物,这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粮食,就这么送出去……”

    雷寨主打断道:“你是觉得我们吃亏了?我们这次本来就死了不少人,又抓到真凶,可谓是居功至伟,到头来忍辱吞声,和乌泽寨谈判什么都没有得到,心里多少有些气不过?”

    雷俊宇心中想法被父亲说破,也不狡辩,说道:“是这个道理,我们怎么也应该拿这粮食的大头,随便分黑虎寨点不就得了。”

    雷寨主道:“这粮食是我们寨子里兄弟用命换回来的,若我们接了乌泽寨的一粒米,就代表着我们和他们就此揭过,你愿意和解吗?你若愿意和解,你来告诉寨子里的大家,这米该怎么分,死去的那些人,一个人价值多少石粮食?”

    雷俊宇听了父亲说的话,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雷寨主见儿子这副模样,不再咄咄逼人,换了个语重心长地口吻,缓缓说道:“这粮食是万万不能接手的,两边寨子都死了人,以前没出现过这样事情,两边人都会觉得无论拿多少粮食都应该是理所当然的,黑虎寨同样死了人,他们认为给多少粮食他们都会觉得是应得的,分少了他们会不满,分多了他们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既然分多少粮食给黑虎寨都会引起他们的不满,还不如索性全部给他们了。我们要表明一个态度,这件事情,我们和乌泽寨没完。乌泽寨现在是在用这粮食买太平,想用这粮食分化我们,现在我们肯定对乌泽寨都恨得牙痒痒。但是现在乌泽寨势大,除非我们两寨联手才能对付他们,但是你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两个寨子本来就势同水火,怎么可能双方就能不计前嫌放心联手了呢?两个寨子的人都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无处发泄,这粮食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两个寨子打起来的油头。若我们不给够黑虎寨粮食,他们比起乌泽寨可能会更恨我们,哪天真跟乌泽寨闹翻了,可能他们都只会袖手旁观。”

    雷俊宇道:“那,爹爹,我们又是造陷阱,又是杀人的,忙活了半天我们图个什么?”

    雷寨主道:“图什么?我图的是寨子里的恨,仇恨是最好的动力。它会让我们寨子拧成一股绳,更加团结,在下一次遇到麻烦的时候势如破竹。我们这次只是小麻烦,才死几个人,若和以前一样,成斗国或者大宏朝的军队打过来,我们寨子里的人会万众信心,同仇敌忾,我这次图的是人心,你懂吗?”

    雷俊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似有所悟。

    雷寨主继续说道:“我们寨子鱼龙混杂,人心最是混乱,看似实力不俗,实则外强中干,只有寨子里人心往一处想,我们才能在三十七寨当中立足。只有给他们制造共同的强大敌人,他们才会团结一致。这是御下之道。我们要黑虎寨为我们所用,不能与他们交恶,要拉他们与我们站在同一战线,让他们知道我们跟他们是利益相通,这是御人之道。我们团结一切可用的力量给乌泽寨试压,他们虽然强大,但也要忌惮我们,不得不摆出赔礼道歉的态度,这是御上之道。”

    雷俊宇思索一阵,问道:“爹爹,这些我都明白了,那咱们怎么和寨子里的人交待这件事呢?我们跑去乌泽寨兴师问罪,结果什么都没拿回来,大家不跳脚才怪呢。”

    雷寨主笑着指了指雷俊宇身后的女人,说道:“这不是还有她呢嘛,既然乌泽寨把她推出来,那我们就装次傻,把她当罪魁祸首来圈养着,若哪天乌泽寨不老实,还想在我们这搞小动作。我们就杀了这女人祭天,然后一鼓作气杀过去。”

    雷俊宇恍然大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雷寨主满意地,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雷俊宇闻言,脸颊微红,神色扭捏道:“爹爹,你就同意我和紫衣的事情吧。成婚后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雷寨主低下头,以手扶额,无奈道:“我同意有什么用,若那丫头不乐意,她性子泼辣,就算我真去给你提亲,你们成婚了,那也是成天吵翻天。只要那丫头肯跟你,我就同意这事情,怎么样,这总成了吧。俊宇呀,跟你说了多少遍,眼光要放长远点,别光盯着我们寨子里的姑娘,天涯何处无芳草。只要你有能耐,什么姑娘不都是倒贴给你的。”

    雷俊宇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我一辈子都在这寨子里待着,眼光能有多远。我就喜欢紫衣,不要什么芳草。”

    雷寨主摇了摇头,挥挥手说道:“你去安排送粮食的事情吧,不要在粮食里动手脚,我们现在要和黑虎寨和和气气的。”

    雷俊宇招招手,算是答应了,一脸不耐烦地走出房间。

    雷寨主将身子仰靠在太师椅上,一脸倦容地闭上双眼,舒服地吐出一口气,手指下意识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

    “都说虎父无犬子,这孩子可一点也不像寨主啊。”屋内响起了女人的声音。

    雷寨主停下敲击扶手的手指,带着倦容看向屋子里那个双手被绑的女人。

    “你说什么?”雷寨主冷冷地说道。

    女人艰难地站起身,歪着脑袋露出雪白的脖子,说道:“寨主可能还不认识我,我来自草原丽高族,这次被人陷害来到这里,还望寨主法外开恩,饶我性命。”

    雷寨主并不答话,只是将手中的拐棍在手里紧了紧,用尖锐的目光盯着花爱影。

    花爱影似乎完全不在意雷寨主锐利的目光,缓缓道:“儿子不争气很累吧。其实你应该心里知道,就算是这个小小的羌红寨他也是接手不下来的。他没这个那个能耐。”

    雷寨主睁开眯着的双眼,眉头皱了起来,一字一顿道:“你找死。”

    房间内不知从哪吹来一阵肉眼可见的旋风,这旋风扭曲空间向花爱影袭去,花爱影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双手举起,掩住脸面,想要阻挡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旋风。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雷寨主的身子就像一缕青烟一样踏入这阵旋风之中,突然出现在花爱影的身前。他一把抓住花爱影被束缚的双手,用力一拉高高举起。他右手向前一点,点在虚空之中。

    花爱影身子突然猛地一震,腹部似是被铁锤击中一般,猛地向后倒去。

    雷寨主顺势抓住花爱影的脖子,将她整个人举了起来。

    花爱影嘴巴张的老大,却因为喉咙被雷寨主抓在手里,发不出一点声响。

    “杀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雷寨主道声音和他平时的音色完全不一样,这声音温婉如玉,就像是一个文弱书生,又像是一个中年武士,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让人听不真切。

    雷寨主将花爱影像破麻袋一样随手往墙边一丢。花爱影的身子飞出三五丈远,狠狠地撞在墙上,咂到地上。

    花爱影猛猛地吸了口气,张嘴咳出一口鲜血,血丝和着唾沫从嘴角滑落,一股血腥味涌上头来。新鲜的空气从口鼻中进入身体,让她感觉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撕扯,体内每一分力气都在刚刚短暂的挣扎中被抽走,她用尽了全部力气将身体蜷缩起来,但并没有让身体的疼痛有所缓解,她喉头发出奇怪的声音,似是呻吟,又似是呐喊。

    雷寨主厌恶地看向花爱影,身子慢慢躬起,可能觉得弯腰弯多了,又用手中拐棍将身子撑起几分。他踱着悠闲的步子走回原先的位置,缓缓坐下,步态闲适,动作轻缓,他发泄完自己心中烦闷急躁又恢复了往日处变不惊的模样,似乎刚才动手伤人与自己毫无关系。

    房间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花爱影粗重的喘气声。

    这屋子只住着雷寨主父子二人,平日里的洒扫都是两人自己动手。看着洒落在地上鲜红的血迹,雷寨主眼底闪过一丝烦躁。

    二十多年了,隐忍了这么久,终于在卦象中看到了希望。但可笑的是现在的自己竟然受到心魔的反噬,真是天意弄人。

    雷寨主发现越来越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种难以抑制的嗜血冲动在体内蠢蠢欲动。

    雷寨主厌恶地看着弓着身子蜷缩在角落的花爱影,抑制住现在就要杀了她的冲动,拄着拐杖向里屋内走去。他想通过修炼找回平日里的道心。至于修炼什么功法,他倒没刻意去想。归功于年轻的时候勤学不辍和过目不忘,他的学识现在依旧浩如烟海,随便拿出一本功法都上乘之选,随便挑一本正道法士修行功法,他都能运转如意。

    但是雷寨主知道,功法修炼的时候,的确能够暂时做到心念通达,但过一段时间,心中烦躁情绪就会滋生。自己心魔不除。这种烦躁的感觉会一直折磨自己。

    这就跟习武会有走火入魔一说一样,法士尤为惧怕心魔。这次心魔随卦象儿生,自己只要做与卦象相反的事情就能破解轻而易举心魔,但这卦象是自己等了二十多年的卦象,自己又怎么可能就此选择放弃!

    随着卦象应验心中猜想,雷寨主压抑二十多年的心魔再难以抑制,只有修炼才能短暂压制心魔,而且压制效果越来越差。本来这种心魔只要更换修炼功法就能有所改善,但他不一样,他何等天纵奇才,什么门派的仙法没有修习过,现在无论他如何更换修炼功法,心魔在他体内蔓延的态势总是愈演愈烈。

    雷寨主开始有些怕了,怕心魔吞噬自己原有的心智,让自己变成一个被世俗欲望所控制的偏激之人,这样的话,以他的本事,绝不甘心待在这山林里当什么劳什子寨主,他会义无反顾地走出去,去自以为是地挑战那个不可能战胜的男人,然后死无全尸,他深知如果走上这一步,自己甚至连当阶下囚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那个男人和自己都知道自己那非同凡响的能耐。

    雷寨主开始回想自己意气风发的年少时光,那修道为苍生的宏愿现在听来依旧振聋发聩,但和现在垂垂老矣却一事无成的遭遇来看,多少有些好笑。

    雷寨主这次挑选了一篇名叫《虚行感应心经》的道家功法入定修行。这种基础功法本就是考究定力的,以雷寨主道功力,还是很快进入行功状态。一套功夫运转九次,雷寨主一丝不苟地运转了这套功法中每一个细节,每一次都像是寨子里神箭手瞎子射出去的箭一样精准,分毫不差。

    缓缓收工,雷寨主听到了门外大厅内传来的些许动静。他想到了那个儿子带回来的那个道破他心中所想的女人,心中又开始烦躁起来。

    雷寨主知道,刚刚修习的《虚空感应心经》又白费了。

    雷寨主抓住手边的拐杖,弓着身子走到前厅,心中若有所思。若这女人不老实,他准备现在就杀了她。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个先前还口出狂言的女子,此刻竟然异常乖巧。地上的血迹已经打扫干净,屋内更是窗明几净。

    此刻花爱影正跪在地上,身边放着一盆浑浊的污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地板,汗水顺着饱满的额头流淌下来,脸上粘着几缕乌黑浓密的青丝。此刻她双手依旧被绳索束缚,这副模样,更显几分妩媚动人,我见犹怜。

    雷寨主不知为何,心中烦躁的感觉又加重几分,他快步走上前,一脚踢翻装水的木盆,水花渐的老高,洒的花爱影满身满脸都是。

    但花爱影对此毫不在意,她缓缓起身,一瞬不瞬地看向雷寨主,用手轻轻擦了擦和这汗水和污水的脸颊,开口说道:“做错了事情就要受到惩罚,押错了宝就要服输。我说错了话,挨了你的打,我认,做错了事情,沦落到这田地,我也认。但是雷寨主,以你的能耐,莫说雕梁画栋的豪宅院落,便是那皇宫里金碧辉煌的房子也住得,现在住着这小破屋,你认吗?”

    雷寨主双目微微睁大,强忍着烦躁情绪在心口肆虐。

    他缓缓举起手中拐棍,冷冷说道:“要想死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花爱影对此却是视若无睹。她推开拐棍棍头,向前走了一步,说道:“杀了我对寨主来说自然是易如反掌,但是寨主不觉得可惜吗?”

    不等雷寨主作答,花爱影继续道:“寨主通天的本事没人传授,仅剩的儿子也是鲁莽愚钝。不若再生一个吧,寨主现在春秋鼎盛,悉心教导之下,一定能够助寨主的大业一臂之力。我也还年轻,生孩子这事儿也能帮到寨主一点。若寨主执意要杀了我,岂不是可惜。”

    花爱影每说一句就向前走一步,待她说完,已经来到雷寨主身前,双手已经帖到了雷寨主胸口,侧脸靠着对方故作佝偻的胸膛,露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恬静淡然神色,就像是一位在向情郎娇嗔的少女一般。

    一股邪火涌上头顶,雷寨主脑海中突然想起无数阴阳双修的功法,那些平日里被他视作旁门左道的功法在他脑海中一一显现,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等他回过神来,花爱影已经伸出被缚的双手,从雷寨主头顶划过,抱住了他的身子。

    雷寨主突然很想动怒,但他发现自己一点也提不起真火。他冷哼一声,从口中发出一声闷响。

    花爱影只觉胸口一闷,虽不疼痛,但却喘不上气来,一股揪心的感觉席卷全身,让她双脚一软,整个身子从扒到了雷寨主身子上。

    雷寨主后退一步。花爱影顺势倒在地上。雷寨主抬脚走出花爱影的臂弯,往里屋走去,不再管花爱影的死活。

    花爱影只感觉直接身在水中,拼尽全力,鼻子却吸不进一口气,她双手挣扎着在地板上抓挠,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

    雷寨主走到里门口突然停下脚步,他在回味。他发现发现自己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竟然很享受和花爱影挨着的感觉。这种他早该看淡的肌肤之亲给了他些许平静,体内日渐狂躁的心魔也不再肆虐。

    那一刻,他不再自欺欺人,他承认,女人说的都是对的。那一刻,那原始的渴望竟然如此强烈,怀着他对这命运不公的不屑,对天下所有美好事物的渴望。权力,财富,女人,欲望在他全身蔓延,一发不可收拾。

    雷寨主突然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可以如此美好,所谓的大道原来如此简单,纠缠他多日的心魔也如此不足为道。他挥了挥手,收起施展在花爱影身上的功法,自顾自走进里屋。

    花爱影突然感觉身子一轻,似乎从水底爬上岸来,她贪婪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狼狈地咳嗽着。

    “还不进来。”里屋传来雷寨主的声音,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一股不可一世的豪情和舍我其谁的自信。

    花爱影笑了起来,似是在自嘲,又似是在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