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勾心斗角
来人正是黑虎寨的一行人。远远看去，他们大多穿着统一的黑褐色劲装，行动利索，身形状实，一看就是一队训练有素的队伍。
他们来了百十人，走最前面的的正是与孟昭昭一同去打前站的康乙飞。
看到对方人数众多，薛齐平小声与雷俊宇道：“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可不能让他们都过河啊。”
雷俊宇点点头，眉头皱起，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黑云啸道：“雷二公子，我的人一半在河对岸接粮食，另一半过来与羌红寨的兄弟们打个招呼如何？”
薛齐平忙小声道：“不可啊，就算是一半，少说也有四五十号人，到时候敌众我寡……”
雷俊宇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怕什么，若只放几个人过来，不就显得咱们羌红寨的人胆小如鼠，怕了他们黑虎寨。”说罢转头对众人道：“拉绳子，让他们过来。”
薛齐平无奈，只得听从安排与众人一齐拉直绳子，让对岸黑虎寨众人方便过来。
不一会儿，黑虎寨就过河了三十多号人。康乙飞也跟着过了河。
雷俊宇连忙上前询问情况，得知康乙飞没有被为难才放下心来。
黑虎寨众人则已经七手八脚爬上了粮车，有几个猴急的已经打开了粗布麻袋，将手伸了进去，有些更是将粮食捧了出来，大手大脚地洒了一地。
虽然这些粮食本来就是打算送给黑虎寨的，他们怎么糟蹋都与自己无关，但看到大好的粮食被抖落在地上，雷俊宇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闷，这么好的粮食，他可是准备酿酒来的。
三十七寨地势险峻，难以大面积种植农做，特别是羌红寨，虽然离红塞尔河挨得近，但是周边地形高低错落，根本就没有种地的地方，好在周围气候宜人，寨民能以狩猎为生。
正因如此，雷俊宇看到粮食落在地上分外心疼。他城府不深，所思所想全部表现在了脸上。
庞奉先看在眼里，戳了戳身边庞奉孝，说道，“哥哥你看雷俊宇的模样，就跟老丈人嫁女儿一样。”
庞奉孝道：“你又没有嫁过女儿，你怎么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雷俊宇走到黑云啸面前，抱拳道：“黑寨主，乌泽寨赔付的一百一十一石粮食全数在此，你们点验过了，我们就可以走了吧。”雷俊宇说的委婉，只字未提刚才黑云啸邀请众人之事，言下之意就是不准备赴黑云啸宴请之约了。
黑云啸正要说话，马车上跳下一人来到黑云啸面前。
与其他黑虎寨人褐色短褂不同，这人穿着黑色大褂，手捧一把未脱糠的稻米，对黑云啸道：“爹爹，这都是上好的新粮。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糠有些热乎。”
听这人叫黑云啸爹，雷俊宇转头偏过头偷瞄看去。这人声音浑厚，体态丰腴，伸出的双手粗壮圆润，但掌心虎口满是老茧，一看就是个常年习武耍兵刃的练家子。
雷俊宇想去看这人面貌，但这人背对着自己，身材宽厚，虎背熊腰，雷俊宇一时也没法看到对方容貌，只得作罢。
黑云啸接过这人送来的粮食，随手撵了撵，说道：“点验我们就不点验了。羌红寨大气，这百十多石粮食说送就送，我们黑虎寨若还一一点验，反倒显得我们寨子小气。今日我就在寨子里设宴，请羌红寨的兄弟喝酒，如何？”黑云啸不动声色再次邀请，不过这次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当着黑虎寨人的面，若做的不妥当难免丢人现眼。
雷俊宇此刻却还在心心念念着这些粮食，他心下无奈，没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一百多石粮食在自己父亲和黑云啸这两个寨主面前都不值一提。黑云啸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一眼这些粮食，自己父亲更是看都没看。
雷俊宇猜测着与黑云啸说话之人对方身份，自己虽然与黑虎寨打交道的少，但听闻黑云啸儿子尚且年幼，不记得黑云啸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想下盘算，想来应该是黑云啸收养的义子之类。
三十七寨人过着有今天没来日的刀口舔血日子，因此常有把自己子嗣过继给亲近之人的做法，黑云啸有个这么大的义子倒也不奇怪。
雷俊宇斟酌半晌，出言说道：“黑寨主，虽然这粮食没多少，您黑虎寨大家大户也看不上，但我职责在身，还要回去向我父亲复命。就不去贵寨叨扰了。”
庞奉孝叹了口气，对哥哥小声说道：“雷俊宇终究是小气了，羌红寨和黑虎寨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黑虎寨又怎么会对我们不利呢，这些粮食一送，又不去黑虎寨吃饭，反而显得羌红寨的人胆小怕事，心胸狭隘，不愿放下过恩怨。虽然话说的好听，但终究有失英雄气概，大家现在没啥反应，事后回味起来会让人看不起的。”
确实，此刻虽然黑虎寨人多势众，但雷俊宇一番话说来倒也不卑不亢，颇有气度。双方对此倒也没说什么。
黑云啸还要出言挽留，说道：“你这别着急嘛，这时候还早，去我们那喝一杯再走也不迟。”他指着身边刚刚与他说话壮硕之人，说道：“文秀，你带着人去将粮食口子扎好，准备送回寨子里。”
文秀闻言，冲黑云啸点了点头，转过身子。
雷俊宇让开身子，指着粮食道：“文秀兄弟请。”
文秀转身的身子一僵，随即突然伸手向雷俊宇面庞抓去。
两人距离极近，文秀毫无征兆突然出手，出乎所有人意料。雷俊宇也是还未来得及反应，文秀的右手已经来到面前。却听黑云啸喝道：“文秀，住手！”
雷俊宇只觉一阵劲风袭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堪堪躲过文秀袭来的右手一抓。
雷俊宇稳住身形，摆开架势。就见黑云啸一手抓住文秀右手，一手扣住对方琵琶骨位置将其制住，口中还在规劝道：“文秀别冲动，他是羌红寨雷锤子的儿子，动不得。他不知者不罪，你别较真啊……”
反观文秀却是状若疯癫，在黑云啸手下极力挣扎，口中喝道：“这臭小子长了眼睛也是出气的，我帮他摘了也免得遭罪，我再撕烂了他的嘴，免得他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雷俊宇只觉得莫名其妙，刚刚自己言语得体，没有说什么得罪人的话，怎的这文秀如此激动。他自觉被文秀一招迫退丢了面子，正欲开口找回场子，却听贾子丹说道：“文秀姑娘见谅，我们有眼无珠，不知姑娘是个女儿身，言语间多有冲撞，还请见谅。”
此言一出，羌红寨众人无骇然。
这文秀少说也有七尺半高，长得五大三粗，身形魁梧，虽然没有胡子，到这膀大腰圆的体态，说是女子，还真一时间让人难以相信。
众人转念一想，贾子丹虽然目盲，但为人方正，处世仔细，言语间自有分寸。他说对方是个姑娘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自然是通过他敏锐的听觉或者其他感觉发现了。众人虽然还有疑惑，但此刻却都纷纷接受了贾子丹说文秀是个女子的说法，想来这文秀膀大腰圆，又是背对众人。众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是个男子。
但贾子丹不同，他看不到对方身形，虽然可以通过听觉感受对方动作，而且对方说话间女子特有音色还是透露出一些，被贾子丹捕捉到了。
起初贾子丹还不确定，但文秀第二次说话的时候由于情绪激动，声音有些破音，那女子特有的音色更加明显，贾子丹这才肯定对方是女子。
众人还在面面相觑，黑云啸已经将文秀拉扯到了一边，说道：“你个姑娘家家的，别那么凶，要嫁不出去的。”
众人这才确信这壮硕的身躯确实是个女子。
文秀还在跟黑云啸置气，雷俊宇反应过来，想来是自己刚刚将她误以为是男子，叫了声“文秀兄弟”触怒了对方，连忙致歉道：“文秀姑娘见谅，没能认出你的女儿身，实属在下眼拙，我这给你赔个不是。”
文秀挣开父亲黑云啸的束缚，指着雷俊宇说道：“臭小子，给我记住了，本姑娘叫黑文秀。今天若不是看在你给我们寨子送粮食的份上，我一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声音洪亮，气势十足，一点也不像个女子模样，说完冷哼一声，再不看雷俊宇一眼，转身带人拾到粮食去了。
雷俊宇被黑文秀说的满脸通红，但自觉理亏，碍于面子又不好跟一女子一般见识，便硬着头皮向黑云啸告辞，说道：“黑寨主，小子眼拙看走了眼，惹怒了令爱，也没有脸面再去你们寨子里做客了。粮食已经送到，是多是少你们一点便知。即便是缺了一斤半两，羌红寨也不准备补上了，若有见教，我们在羌红寨等着便是，告辞。”他刚刚差点被黑文秀偷袭，随后又被她指着鼻子骂，但碍于面子又不愿泼妇骂街般与之对骂，在两寨寨民面前前结结实实丢了脸面，因此他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言语间带着些火气。
庞奉先道：“完了，这笨蛋着了人家的道。这两寨子之间又要生嫌隙了。”
之前两寨势同水火，即使共同对付乌泽寨也都只是貌合神离。此次羌红寨将粮食全部送给了黑虎寨。正所谓拿人家的手短，黑虎寨无形中矮了羌红寨一头，日后两寨若要往来，这送粮食一事是黑虎寨无论如何绕不开的道义劣势，以后就算有冲突黑虎寨也没脸皮把事情做的太过分。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被黑文秀这么一闹，雷俊宇说话更是丝毫不留情面，如此一来，两寨今后往来怕是依旧会若即若离。
庞奉孝道：“黑虎寨这一手玩的好啊，雷俊宇这话一说无疑得罪了黑虎寨人，到时候黑云啸面子上稍做安慰，私下里再拱拱火，黑虎寨的人眼下不会闹着与羌红寨敌对，但心中已经生出嫌隙。今后若与羌红寨有了冲突，黑云啸稍稍作态，下面自然有人鸣不平，到时候他顺势说几句好话，不但成全了他仁义道德，也不会被人骂背信弃义。就算今后与羌红寨继续合作，也显得他高瞻远瞩，力排众议，同样成就他仁义名声。真是漂亮，粮食全部吞下去了，还把两寨之间的关系又闹回之前似敌似友的状态，日后见面也不会矮人一头。这对父女好深的算计，雷俊宇是玩不过他们的。”
黑云啸道：“雷兄弟跟你爹一样的火爆脾气，小女无法无天，打小被我惯坏了这刁蛮脾气，今日惹的雷兄弟不快，我也带我这女儿给你赔个不是。雷寨主放下成见有意维护我们两寨和睦，特意送来粮食，来日我还要登门拜谢的，今日就不留兄弟了。待我们拖板过来，我们就将这些马车还给羌红寨。”
庞奉先小声道：“这黑云啸不动声色，为了稳住雷俊宇，直接称呼雷俊宇“雷兄弟”，随后更是吃干抹净，收下粮食就赶人走，做事好生霸道。可惜雷俊宇江湖经验少，并没有看透其中门道。”
雷俊宇摆摆手说道：“不用麻烦，反正这些都是乌泽寨送来的。我们也不图这些骨瘦如柴的驽马。你们拿去就是。”说罢带着羌红寨众人离去。
黑文秀见众人要走，站在马车上冲雷俊宇喊道：“臭小子，下次再遇到本姑娘，定要你好看。”
雷俊宇心下动了火气，但也不愿与一个女子计较，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带着人往回走。
众人向羌红寨走去，庞奉先跑到贾子丹身边，出声问道：“瞎叔叔，你怎么不说话呢？”
一行人大多都是羌红寨中年轻后生，与雷俊宇关系亲昵。贾子丹是众人年纪最大的，正好赶巧有空，便跟随过来走这一趟，算是老江湖给雷俊宇这次出行掌掌眼。他虽然是个瞎子，但江湖经验丰富，心思比之一般人还要通透，黑虎寨的小伎俩庞奉孝兄弟二人都能看透，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他最后却没阻止雷俊宇对黑虎寨恶言相向，甚至连出言提醒都没有。庞奉先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出言询问，但他又不能明言，便含浑地问了一句，意思是问贾子丹最后为什么没有出言拆穿黑云啸父女的把戏。
贾子丹心下自然明白庞奉先说的意思。他笑了笑并不立即答话，而是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庞奉孝兄弟二人心领神会，也放慢了脚步。
三人走到了队伍最后，距离众人一段距离后，贾子丹才小声说道：“这些小沟小坎不足挂齿，羌红寨还没有脆弱到一定要黑虎寨承这个情的地步。俊宇这孩子武艺还行，就是江湖经验不足。不吃点亏怎么长心眼呢。他以后是要当寨主的，经历的多了自然就懂了。我这次把事情点破了，哪有他自己想明白来的好。”
庞奉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师父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凡事不必苛求，想来就是这个意思吧。”
庞奉孝道：“虽然与瞎叔叔讲的道理南辕北辙，但多少有些牵强附会。”
贾子丹突然笑了起来，他伸手摸向不记名弟子庞奉孝的头顶，动作轻柔爱怜：“你们两个小鬼头倒是看得通透，人小鬼大，不愧是八面灵龙庞铁手的儿子。你看前面那些个年轻人，哪个不是能自命不凡的青年后生，但他们终究没有看出其中门道。再给你们两个几年学好了武功本事，怕是这三十七寨容不下你们咯。”
庞奉孝道：“老师说笑了，大家伙都是精明能干的好儿郎。他们自然也有看透的，定然是碍于面子没有说出来罢了，只是我们两脑子愚钝，口不择言说了出来罢了。”
贾子丹哈哈一笑，溺爱地抚摸着庞庞奉孝的脑袋，感慨道：“庞建有两个好儿子啊。”
庞奉孝道：“老师哪里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今后一定会侍奉爹爹一样侍奉在老师身前，以报答老师授业之恩。”
庞奉先也起哄道：“我也是，我也是。瞎叔叔你也教我吧，我虽然底子没有哥哥好，但我定然刻苦训练，日夜不辍，就连睡觉也练习，定然能让您满意。到时候我就跟哥哥一起服侍您。”
虽然明知道兄弟二人是在说好话哄自己开心，但贾子丹依旧很开心。他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此刻有两个小辈孩童在身边嬉闹打转，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欣慰，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不少，笑着说道：“那好，我们可说好了，我教你们本事，等我老了，你们可要到我榻前敬孝。你们可愿意？”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道：“自然愿意，我们一言为定！”
贾子丹点点头，想起了他在羌红寨的那个徒弟。那是他一手调教的衣钵传人，天赋秉性自不必说，但他自小在狼窝里长大，要他说这些漂亮话他是说不出来的。心念及此，贾子丹道：“我就不跟你们一言为定了，我也不要你们真的几十年后来侍奉我。只求你们将来闯出祸端来，别说这本事是我教的就好。我有个亲传弟子，他是我从狼群中捡回来的。他天性木讷，不善言辞。你们年龄相仿，要多亲近亲近，多教教他说话。”
庞奉先连忙打包票说道：“这个自然，以后我就将他当弟弟来看待。”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回走，这段路崎岖颠簸，众人本就武艺高强，没有了马车拖累，翻沟越渠上蹿下跳，道路反而好走不少。
眼看就要来到寨子外门口，身后隐约却传来马蹄和呼喝声。贾子丹最先发现，他偏过头高声提醒道：“有人骑马跟来了。”
一行人出寨就提起精神来，稍有情况就草木皆兵。眼看就要回寨子了，众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但贾子丹话一出口，众人连忙警觉了起来。
庞奉孝回头看去，树木葱茂，虽然隐约能听到声音，但听不真切，也难以看到来人的位置。
众人齐齐看向雷俊宇，想听他安排，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眯着眼睛看向密林。
庞奉孝问道：“老师能听出来多少人不。”
贾子丹道：“起初只有一个人。不过后面好像还有一队人。”
庞奉孝道：“这里离外门不远，我们先回寨里吧，这里树木太密，不便于我们观察，我们人多，又不便于应付骑兵。”他是冲着雷俊宇听的，说完就看向对方。
雷俊宇此刻也感受到了大家的目光，思索片刻，应声道：“好，我们走。”
一行人施展轻功快速向回走去，身后马蹄声和呼喊声逐渐清晰起来。好在庞奉孝兄弟二人轻功不俗，半年前亡命天涯的时候庞建更是对二人轻功专门指点过，因此众人轻功全力施为，兄弟二人短时间内倒也能够勉强跟上。
“雷家混小子，你生儿子没屁眼的玩意儿。竟敢施展妖法，我要你不得好死……”声音夹杂着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庞奉孝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竟然是黑文秀的声音。
雷俊宇想来也听了出来，他眉头皱起，牙齿紧咬，鼻翼微微张开，脸部绷紧，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情。他咬牙切齿道：“这个疯女人，又要撒什么泼。”
显然此刻他也回过神来，对自己刚才在河边的应对很是懊悔，现如今听到黑文秀在远处辱骂自己，少年心性本就血气方刚，此刻已经恼羞成怒。
众人脚下不停，没多久就来到了羌红寨外门口。哨楼上的警卫人员看到是雷俊宇一行人，便打开了外寨门。
刚进入寨门口，雷俊宇一摆手，众人停下脚步。雷俊宇又冲哨楼大门上的寨民打了几个手势，把门的寨民看清手势，依令将外门关上。雷俊宇道：“我倒要看看这疯女人又想干嘛。”说罢顺着台阶往哨楼高处走去。
众人跟着走上寨门哨楼，此处高处配备众多弓手，寨子大门又是按照军营布置，少说也有三丈来高，只要大门一关，即使是上千人的队伍想要一时半会儿攻下寨子，也绝无可能。而且寨门险要，门口是一大大的斜坡，坡后面就是茂密丛林，若不走到进前，根本发现不了寨子正门。
雷俊宇来到哨楼高处，目光炯炯地盯着远处，眼神中带着阵阵寒意。
“拉弓！”雷俊宇下令道。
哨楼上的寨民此刻也听到了远处的蹄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从命令，搭弓挽箭，瞄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不多时，树林中冲出一骑，雷俊宇正欲下令放箭，看到马上骑士的狼狈模样却是一愣，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见马上骑士衣衫褴褛，一身黑色大挂似是被火烧过，只剩半边，随意地扎在身上，头上青丝散乱，长短不一，脸上也是乌黑一片，明显是熏黑的模样，她的神情痛苦至极，状若疯癫，若不是刚刚才与之分手，雷俊宇根本认不出这人就是黑文秀。
黑文秀右手提着一柄弯钩，口中发出似哭似嚎的叫声，出了树林也不停马，一往无前向快速羌红寨寨门冲来。只是雷俊宇一个愣神的功夫，黑文秀已经连人带马来到寨门口。
雷俊宇先是对黑文秀奇怪模样吃了一惊，又被她凶狠的气势所迫，一时之间竟然惊的说不出话来。
黑文秀也着实了得，只见她骑马来到寨前五六丈远位置，纵身一跃，双脚稳稳踩在马背，脚下马匹虽然依旧狂奔不止，但黑文秀的身子却纹丝不动，如履平地。她猛地一踏马背，向寨门跃去。马儿承受不住黑文秀脚下力道，竟然前蹄一折，跪倒在地，足见黑文秀这一脚的力道。
黑文秀人在空中，手中弯钩向寨门劈出。弯钩劈入寨门木头三寸有余便被卡住，黑文秀右手顺势一带，接力又向上窜去。她身法快如闪电，形如鬼魅，竟然靠着着手空中接力的手法，眼看就要跃上这数丈高的哨楼。
雷俊宇看到这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想要下令放箭却也晚了，眼看黑文秀就要冲入哨楼。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石子带着呼啸声向黑文秀飞来。只听一声闷响，黑文秀飞掠的身形似一只被撤住绳索的风筝一般突然停顿了片刻，随即向前摔倒，重重地跌倒在哨楼里。
雷俊宇回过神来，下令道：“拿下。”
众寨民一拥而上，三两下就将黑文秀按倒在地。虽然她还想挣扎，但架不住羌红寨这里人多。
众人手忙脚乱将黑文秀架起来用绳索绑住。黑文秀身体动弹不得，却依旧冲着雷俊宇破口大骂，言语甚是难听。
雷俊宇听着脸色铁青，正欲反唇相讥，庞奉孝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他拿出一根手掌长的木棒，两头用布条绑住，塞入黑文秀口中，将白布在她脑后绑紧。
黑文秀上下颚难以开合，嘴巴喊出的言语便难以辨别。
雷俊宇看到黑文秀这副模样，心中的怒气才稍稍减轻，大袖一挥，下令道：“带下去。”
众人连忙押着黑文秀往里走。
贾子丹对守门的一个寨民道：“贼猴子，小心些，后面还有一队人。”
雷俊宇目露凶光，冷冷道：“瞎老哥不用担心，我在这守着，定然连只鸟也飞不进来。”
庞奉先小声道：“刚刚这一个大活人不就飞进来了吗。”
贾子丹知道雷俊宇此刻心怀怨气，怕他被愤怒冲昏头脑，冲动坏事，便道：“俊宇还是去审一审那妮子吧，我想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雷俊宇沉吟片刻，也恢复了少许神志，道：“好，那我就去审一审那疯婆子。”
他们来了百十人，走最前面的的正是与孟昭昭一同去打前站的康乙飞。
看到对方人数众多，薛齐平小声与雷俊宇道：“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可不能让他们都过河啊。”
雷俊宇点点头，眉头皱起，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黑云啸道：“雷二公子，我的人一半在河对岸接粮食，另一半过来与羌红寨的兄弟们打个招呼如何？”
薛齐平忙小声道：“不可啊，就算是一半，少说也有四五十号人，到时候敌众我寡……”
雷俊宇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怕什么，若只放几个人过来，不就显得咱们羌红寨的人胆小如鼠，怕了他们黑虎寨。”说罢转头对众人道：“拉绳子，让他们过来。”
薛齐平无奈，只得听从安排与众人一齐拉直绳子，让对岸黑虎寨众人方便过来。
不一会儿，黑虎寨就过河了三十多号人。康乙飞也跟着过了河。
雷俊宇连忙上前询问情况，得知康乙飞没有被为难才放下心来。
黑虎寨众人则已经七手八脚爬上了粮车，有几个猴急的已经打开了粗布麻袋，将手伸了进去，有些更是将粮食捧了出来，大手大脚地洒了一地。
虽然这些粮食本来就是打算送给黑虎寨的，他们怎么糟蹋都与自己无关，但看到大好的粮食被抖落在地上，雷俊宇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闷，这么好的粮食，他可是准备酿酒来的。
三十七寨地势险峻，难以大面积种植农做，特别是羌红寨，虽然离红塞尔河挨得近，但是周边地形高低错落，根本就没有种地的地方，好在周围气候宜人，寨民能以狩猎为生。
正因如此，雷俊宇看到粮食落在地上分外心疼。他城府不深，所思所想全部表现在了脸上。
庞奉先看在眼里，戳了戳身边庞奉孝，说道，“哥哥你看雷俊宇的模样，就跟老丈人嫁女儿一样。”
庞奉孝道：“你又没有嫁过女儿，你怎么知道那是什么感受。”
雷俊宇走到黑云啸面前，抱拳道：“黑寨主，乌泽寨赔付的一百一十一石粮食全数在此，你们点验过了，我们就可以走了吧。”雷俊宇说的委婉，只字未提刚才黑云啸邀请众人之事，言下之意就是不准备赴黑云啸宴请之约了。
黑云啸正要说话，马车上跳下一人来到黑云啸面前。
与其他黑虎寨人褐色短褂不同，这人穿着黑色大褂，手捧一把未脱糠的稻米，对黑云啸道：“爹爹，这都是上好的新粮。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糠有些热乎。”
听这人叫黑云啸爹，雷俊宇转头偏过头偷瞄看去。这人声音浑厚，体态丰腴，伸出的双手粗壮圆润，但掌心虎口满是老茧，一看就是个常年习武耍兵刃的练家子。
雷俊宇想去看这人面貌，但这人背对着自己，身材宽厚，虎背熊腰，雷俊宇一时也没法看到对方容貌，只得作罢。
黑云啸接过这人送来的粮食，随手撵了撵，说道：“点验我们就不点验了。羌红寨大气，这百十多石粮食说送就送，我们黑虎寨若还一一点验，反倒显得我们寨子小气。今日我就在寨子里设宴，请羌红寨的兄弟喝酒，如何？”黑云啸不动声色再次邀请，不过这次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当着黑虎寨人的面，若做的不妥当难免丢人现眼。
雷俊宇此刻却还在心心念念着这些粮食，他心下无奈，没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一百多石粮食在自己父亲和黑云啸这两个寨主面前都不值一提。黑云啸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一眼这些粮食，自己父亲更是看都没看。
雷俊宇猜测着与黑云啸说话之人对方身份，自己虽然与黑虎寨打交道的少，但听闻黑云啸儿子尚且年幼，不记得黑云啸有个这么大的儿子，想下盘算，想来应该是黑云啸收养的义子之类。
三十七寨人过着有今天没来日的刀口舔血日子，因此常有把自己子嗣过继给亲近之人的做法，黑云啸有个这么大的义子倒也不奇怪。
雷俊宇斟酌半晌，出言说道：“黑寨主，虽然这粮食没多少，您黑虎寨大家大户也看不上，但我职责在身，还要回去向我父亲复命。就不去贵寨叨扰了。”
庞奉孝叹了口气，对哥哥小声说道：“雷俊宇终究是小气了，羌红寨和黑虎寨正是同仇敌忾的时候，黑虎寨又怎么会对我们不利呢，这些粮食一送，又不去黑虎寨吃饭，反而显得羌红寨的人胆小怕事，心胸狭隘，不愿放下过恩怨。虽然话说的好听，但终究有失英雄气概，大家现在没啥反应，事后回味起来会让人看不起的。”
确实，此刻虽然黑虎寨人多势众，但雷俊宇一番话说来倒也不卑不亢，颇有气度。双方对此倒也没说什么。
黑云啸还要出言挽留，说道：“你这别着急嘛，这时候还早，去我们那喝一杯再走也不迟。”他指着身边刚刚与他说话壮硕之人，说道：“文秀，你带着人去将粮食口子扎好，准备送回寨子里。”
文秀闻言，冲黑云啸点了点头，转过身子。
雷俊宇让开身子，指着粮食道：“文秀兄弟请。”
文秀转身的身子一僵，随即突然伸手向雷俊宇面庞抓去。
两人距离极近，文秀毫无征兆突然出手，出乎所有人意料。雷俊宇也是还未来得及反应，文秀的右手已经来到面前。却听黑云啸喝道：“文秀，住手！”
雷俊宇只觉一阵劲风袭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堪堪躲过文秀袭来的右手一抓。
雷俊宇稳住身形，摆开架势。就见黑云啸一手抓住文秀右手，一手扣住对方琵琶骨位置将其制住，口中还在规劝道：“文秀别冲动，他是羌红寨雷锤子的儿子，动不得。他不知者不罪，你别较真啊……”
反观文秀却是状若疯癫，在黑云啸手下极力挣扎，口中喝道：“这臭小子长了眼睛也是出气的，我帮他摘了也免得遭罪，我再撕烂了他的嘴，免得他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雷俊宇只觉得莫名其妙，刚刚自己言语得体，没有说什么得罪人的话，怎的这文秀如此激动。他自觉被文秀一招迫退丢了面子，正欲开口找回场子，却听贾子丹说道：“文秀姑娘见谅，我们有眼无珠，不知姑娘是个女儿身，言语间多有冲撞，还请见谅。”
此言一出，羌红寨众人无骇然。
这文秀少说也有七尺半高，长得五大三粗，身形魁梧，虽然没有胡子，到这膀大腰圆的体态，说是女子，还真一时间让人难以相信。
众人转念一想，贾子丹虽然目盲，但为人方正，处世仔细，言语间自有分寸。他说对方是个姑娘绝对不会无的放矢，自然是通过他敏锐的听觉或者其他感觉发现了。众人虽然还有疑惑，但此刻却都纷纷接受了贾子丹说文秀是个女子的说法，想来这文秀膀大腰圆，又是背对众人。众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是个男子。
但贾子丹不同，他看不到对方身形，虽然可以通过听觉感受对方动作，而且对方说话间女子特有音色还是透露出一些，被贾子丹捕捉到了。
起初贾子丹还不确定，但文秀第二次说话的时候由于情绪激动，声音有些破音，那女子特有的音色更加明显，贾子丹这才肯定对方是女子。
众人还在面面相觑，黑云啸已经将文秀拉扯到了一边，说道：“你个姑娘家家的，别那么凶，要嫁不出去的。”
众人这才确信这壮硕的身躯确实是个女子。
文秀还在跟黑云啸置气，雷俊宇反应过来，想来是自己刚刚将她误以为是男子，叫了声“文秀兄弟”触怒了对方，连忙致歉道：“文秀姑娘见谅，没能认出你的女儿身，实属在下眼拙，我这给你赔个不是。”
文秀挣开父亲黑云啸的束缚，指着雷俊宇说道：“臭小子，给我记住了，本姑娘叫黑文秀。今天若不是看在你给我们寨子送粮食的份上，我一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声音洪亮，气势十足，一点也不像个女子模样，说完冷哼一声，再不看雷俊宇一眼，转身带人拾到粮食去了。
雷俊宇被黑文秀说的满脸通红，但自觉理亏，碍于面子又不好跟一女子一般见识，便硬着头皮向黑云啸告辞，说道：“黑寨主，小子眼拙看走了眼，惹怒了令爱，也没有脸面再去你们寨子里做客了。粮食已经送到，是多是少你们一点便知。即便是缺了一斤半两，羌红寨也不准备补上了，若有见教，我们在羌红寨等着便是，告辞。”他刚刚差点被黑文秀偷袭，随后又被她指着鼻子骂，但碍于面子又不愿泼妇骂街般与之对骂，在两寨寨民面前前结结实实丢了脸面，因此他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言语间带着些火气。
庞奉先道：“完了，这笨蛋着了人家的道。这两寨子之间又要生嫌隙了。”
之前两寨势同水火，即使共同对付乌泽寨也都只是貌合神离。此次羌红寨将粮食全部送给了黑虎寨。正所谓拿人家的手短，黑虎寨无形中矮了羌红寨一头，日后两寨若要往来，这送粮食一事是黑虎寨无论如何绕不开的道义劣势，以后就算有冲突黑虎寨也没脸皮把事情做的太过分。
但是现在却不同了，被黑文秀这么一闹，雷俊宇说话更是丝毫不留情面，如此一来，两寨今后往来怕是依旧会若即若离。
庞奉孝道：“黑虎寨这一手玩的好啊，雷俊宇这话一说无疑得罪了黑虎寨人，到时候黑云啸面子上稍做安慰，私下里再拱拱火，黑虎寨的人眼下不会闹着与羌红寨敌对，但心中已经生出嫌隙。今后若与羌红寨有了冲突，黑云啸稍稍作态，下面自然有人鸣不平，到时候他顺势说几句好话，不但成全了他仁义道德，也不会被人骂背信弃义。就算今后与羌红寨继续合作，也显得他高瞻远瞩，力排众议，同样成就他仁义名声。真是漂亮，粮食全部吞下去了，还把两寨之间的关系又闹回之前似敌似友的状态，日后见面也不会矮人一头。这对父女好深的算计，雷俊宇是玩不过他们的。”
黑云啸道：“雷兄弟跟你爹一样的火爆脾气，小女无法无天，打小被我惯坏了这刁蛮脾气，今日惹的雷兄弟不快，我也带我这女儿给你赔个不是。雷寨主放下成见有意维护我们两寨和睦，特意送来粮食，来日我还要登门拜谢的，今日就不留兄弟了。待我们拖板过来，我们就将这些马车还给羌红寨。”
庞奉先小声道：“这黑云啸不动声色，为了稳住雷俊宇，直接称呼雷俊宇“雷兄弟”，随后更是吃干抹净，收下粮食就赶人走，做事好生霸道。可惜雷俊宇江湖经验少，并没有看透其中门道。”
雷俊宇摆摆手说道：“不用麻烦，反正这些都是乌泽寨送来的。我们也不图这些骨瘦如柴的驽马。你们拿去就是。”说罢带着羌红寨众人离去。
黑文秀见众人要走，站在马车上冲雷俊宇喊道：“臭小子，下次再遇到本姑娘，定要你好看。”
雷俊宇心下动了火气，但也不愿与一个女子计较，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带着人往回走。
众人向羌红寨走去，庞奉先跑到贾子丹身边，出声问道：“瞎叔叔，你怎么不说话呢？”
一行人大多都是羌红寨中年轻后生，与雷俊宇关系亲昵。贾子丹是众人年纪最大的，正好赶巧有空，便跟随过来走这一趟，算是老江湖给雷俊宇这次出行掌掌眼。他虽然是个瞎子，但江湖经验丰富，心思比之一般人还要通透，黑虎寨的小伎俩庞奉孝兄弟二人都能看透，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但他最后却没阻止雷俊宇对黑虎寨恶言相向，甚至连出言提醒都没有。庞奉先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出言询问，但他又不能明言，便含浑地问了一句，意思是问贾子丹最后为什么没有出言拆穿黑云啸父女的把戏。
贾子丹心下自然明白庞奉先说的意思。他笑了笑并不立即答话，而是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庞奉孝兄弟二人心领神会，也放慢了脚步。
三人走到了队伍最后，距离众人一段距离后，贾子丹才小声说道：“这些小沟小坎不足挂齿，羌红寨还没有脆弱到一定要黑虎寨承这个情的地步。俊宇这孩子武艺还行，就是江湖经验不足。不吃点亏怎么长心眼呢。他以后是要当寨主的，经历的多了自然就懂了。我这次把事情点破了，哪有他自己想明白来的好。”
庞奉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师父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凡事不必苛求，想来就是这个意思吧。”
庞奉孝道：“虽然与瞎叔叔讲的道理南辕北辙，但多少有些牵强附会。”
贾子丹突然笑了起来，他伸手摸向不记名弟子庞奉孝的头顶，动作轻柔爱怜：“你们两个小鬼头倒是看得通透，人小鬼大，不愧是八面灵龙庞铁手的儿子。你看前面那些个年轻人，哪个不是能自命不凡的青年后生，但他们终究没有看出其中门道。再给你们两个几年学好了武功本事，怕是这三十七寨容不下你们咯。”
庞奉孝道：“老师说笑了，大家伙都是精明能干的好儿郎。他们自然也有看透的，定然是碍于面子没有说出来罢了，只是我们两脑子愚钝，口不择言说了出来罢了。”
贾子丹哈哈一笑，溺爱地抚摸着庞庞奉孝的脑袋，感慨道：“庞建有两个好儿子啊。”
庞奉孝道：“老师哪里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今后一定会侍奉爹爹一样侍奉在老师身前，以报答老师授业之恩。”
庞奉先也起哄道：“我也是，我也是。瞎叔叔你也教我吧，我虽然底子没有哥哥好，但我定然刻苦训练，日夜不辍，就连睡觉也练习，定然能让您满意。到时候我就跟哥哥一起服侍您。”
虽然明知道兄弟二人是在说好话哄自己开心，但贾子丹依旧很开心。他无儿无女，孑然一身，此刻有两个小辈孩童在身边嬉闹打转，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欣慰，心情也跟着舒畅了不少，笑着说道：“那好，我们可说好了，我教你们本事，等我老了，你们可要到我榻前敬孝。你们可愿意？”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道：“自然愿意，我们一言为定！”
贾子丹点点头，想起了他在羌红寨的那个徒弟。那是他一手调教的衣钵传人，天赋秉性自不必说，但他自小在狼窝里长大，要他说这些漂亮话他是说不出来的。心念及此，贾子丹道：“我就不跟你们一言为定了，我也不要你们真的几十年后来侍奉我。只求你们将来闯出祸端来，别说这本事是我教的就好。我有个亲传弟子，他是我从狼群中捡回来的。他天性木讷，不善言辞。你们年龄相仿，要多亲近亲近，多教教他说话。”
庞奉先连忙打包票说道：“这个自然，以后我就将他当弟弟来看待。”
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回走，这段路崎岖颠簸，众人本就武艺高强，没有了马车拖累，翻沟越渠上蹿下跳，道路反而好走不少。
眼看就要来到寨子外门口，身后隐约却传来马蹄和呼喝声。贾子丹最先发现，他偏过头高声提醒道：“有人骑马跟来了。”
一行人出寨就提起精神来，稍有情况就草木皆兵。眼看就要回寨子了，众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但贾子丹话一出口，众人连忙警觉了起来。
庞奉孝回头看去，树木葱茂，虽然隐约能听到声音，但听不真切，也难以看到来人的位置。
众人齐齐看向雷俊宇，想听他安排，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眯着眼睛看向密林。
庞奉孝问道：“老师能听出来多少人不。”
贾子丹道：“起初只有一个人。不过后面好像还有一队人。”
庞奉孝道：“这里离外门不远，我们先回寨里吧，这里树木太密，不便于我们观察，我们人多，又不便于应付骑兵。”他是冲着雷俊宇听的，说完就看向对方。
雷俊宇此刻也感受到了大家的目光，思索片刻，应声道：“好，我们走。”
一行人施展轻功快速向回走去，身后马蹄声和呼喊声逐渐清晰起来。好在庞奉孝兄弟二人轻功不俗，半年前亡命天涯的时候庞建更是对二人轻功专门指点过，因此众人轻功全力施为，兄弟二人短时间内倒也能够勉强跟上。
“雷家混小子，你生儿子没屁眼的玩意儿。竟敢施展妖法，我要你不得好死……”声音夹杂着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庞奉孝仔细辨别了一下，发现竟然是黑文秀的声音。
雷俊宇想来也听了出来，他眉头皱起，牙齿紧咬，鼻翼微微张开，脸部绷紧，一副怒不可遏的神情。他咬牙切齿道：“这个疯女人，又要撒什么泼。”
显然此刻他也回过神来，对自己刚才在河边的应对很是懊悔，现如今听到黑文秀在远处辱骂自己，少年心性本就血气方刚，此刻已经恼羞成怒。
众人脚下不停，没多久就来到了羌红寨外门口。哨楼上的警卫人员看到是雷俊宇一行人，便打开了外寨门。
刚进入寨门口，雷俊宇一摆手，众人停下脚步。雷俊宇又冲哨楼大门上的寨民打了几个手势，把门的寨民看清手势，依令将外门关上。雷俊宇道：“我倒要看看这疯女人又想干嘛。”说罢顺着台阶往哨楼高处走去。
众人跟着走上寨门哨楼，此处高处配备众多弓手，寨子大门又是按照军营布置，少说也有三丈来高，只要大门一关，即使是上千人的队伍想要一时半会儿攻下寨子，也绝无可能。而且寨门险要，门口是一大大的斜坡，坡后面就是茂密丛林，若不走到进前，根本发现不了寨子正门。
雷俊宇来到哨楼高处，目光炯炯地盯着远处，眼神中带着阵阵寒意。
“拉弓！”雷俊宇下令道。
哨楼上的寨民此刻也听到了远处的蹄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听从命令，搭弓挽箭，瞄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不多时，树林中冲出一骑，雷俊宇正欲下令放箭，看到马上骑士的狼狈模样却是一愣，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见马上骑士衣衫褴褛，一身黑色大挂似是被火烧过，只剩半边，随意地扎在身上，头上青丝散乱，长短不一，脸上也是乌黑一片，明显是熏黑的模样，她的神情痛苦至极，状若疯癫，若不是刚刚才与之分手，雷俊宇根本认不出这人就是黑文秀。
黑文秀右手提着一柄弯钩，口中发出似哭似嚎的叫声，出了树林也不停马，一往无前向快速羌红寨寨门冲来。只是雷俊宇一个愣神的功夫，黑文秀已经连人带马来到寨门口。
雷俊宇先是对黑文秀奇怪模样吃了一惊，又被她凶狠的气势所迫，一时之间竟然惊的说不出话来。
黑文秀也着实了得，只见她骑马来到寨前五六丈远位置，纵身一跃，双脚稳稳踩在马背，脚下马匹虽然依旧狂奔不止，但黑文秀的身子却纹丝不动，如履平地。她猛地一踏马背，向寨门跃去。马儿承受不住黑文秀脚下力道，竟然前蹄一折，跪倒在地，足见黑文秀这一脚的力道。
黑文秀人在空中，手中弯钩向寨门劈出。弯钩劈入寨门木头三寸有余便被卡住，黑文秀右手顺势一带，接力又向上窜去。她身法快如闪电，形如鬼魅，竟然靠着着手空中接力的手法，眼看就要跃上这数丈高的哨楼。
雷俊宇看到这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想要下令放箭却也晚了，眼看黑文秀就要冲入哨楼。
说时迟，那时快。一颗石子带着呼啸声向黑文秀飞来。只听一声闷响，黑文秀飞掠的身形似一只被撤住绳索的风筝一般突然停顿了片刻，随即向前摔倒，重重地跌倒在哨楼里。
雷俊宇回过神来，下令道：“拿下。”
众寨民一拥而上，三两下就将黑文秀按倒在地。虽然她还想挣扎，但架不住羌红寨这里人多。
众人手忙脚乱将黑文秀架起来用绳索绑住。黑文秀身体动弹不得，却依旧冲着雷俊宇破口大骂，言语甚是难听。
雷俊宇听着脸色铁青，正欲反唇相讥，庞奉孝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他拿出一根手掌长的木棒，两头用布条绑住，塞入黑文秀口中，将白布在她脑后绑紧。
黑文秀上下颚难以开合，嘴巴喊出的言语便难以辨别。
雷俊宇看到黑文秀这副模样，心中的怒气才稍稍减轻，大袖一挥，下令道：“带下去。”
众人连忙押着黑文秀往里走。
贾子丹对守门的一个寨民道：“贼猴子，小心些，后面还有一队人。”
雷俊宇目露凶光，冷冷道：“瞎老哥不用担心，我在这守着，定然连只鸟也飞不进来。”
庞奉先小声道：“刚刚这一个大活人不就飞进来了吗。”
贾子丹知道雷俊宇此刻心怀怨气，怕他被愤怒冲昏头脑，冲动坏事，便道：“俊宇还是去审一审那妮子吧，我想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雷俊宇沉吟片刻，也恢复了少许神志，道：“好，那我就去审一审那疯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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