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黑虎寨主
贾子丹也是坐起身子四下嗅了嗅，他细细感受一番，周围除了粮食的谷香味确实有股特殊的味道弥漫着。
贾子丹道：“确实有股与众不同的味道夹杂着，味道太淡了，我也分不清楚从哪来的。”
之前众人还当是庞奉先风声鹤唳，但贾子丹也这么说不由紧张起来。贾子丹感知能力远超常人，若他也这般说，定然不是无的放矢。
众人不由警觉了起来，但四下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也没见到有人跟踪。
四下查看间，不远处两骑士向这极速驰来。谷道行站上车顶看去，见是孟昭昭和另一人向着这里纵马奔来。
谷道行搓唇为哨，向二人打招呼，孟昭昭看向这里，也向河对岸招了招手。谷道行冲对岸大喊道：“你那可有什么收成！”但是河岸宽阔，加之刚刚下过一暇小雨，湖面上还刮着不小的风，声音难以传递到对岸。刚才他吹哨有些技巧，用到丹田内劲，吹出的哨音音调尖锐，传播的远，但此刻放声大喊，对面半天没有动静，显然听不正切。谷道行见状后，只能作罢，回头看向雷俊宇。
雷俊宇见状，也是无奈，说道：“你给他打谜语看他能看清楚不。”
见有外人随行，刚刚谷道行便用寨子里的唇点呼喊，属于寨子里人才能听懂的黑话，但距离太远，声音难以清晰地传达到对岸，雷俊宇便让谷道行用手语。“打谜语”也是寨子里的黑话，意思是用手势手语。
谷道行听了雷俊宇的指令，坐起了相应的手语，只见他在胸口画了个圆，又指了指天上再指了指孟昭昭，他连做三遍便停下手来，眯起眼睛看向河对岸。
孟昭昭也做出了相应的手语回应，只见他双手在额头前面拍了拍，右手在空中花了个三角形，左手侧平举，与肩同高，随后也指向了天空。他也是仔仔细细做了三遍，不敢有一丝差错。
谷道行看完，向雷俊宇道：“没问题了，昭昭说已经跟黑虎寨的人商量好了，马上来人帮忙。”
随后孟昭昭又做了几个手势，谷道行说道：“他们要过来。”
雷俊宇点点头，说道：“拉绳子。”
先前孟昭昭二人过河，为了以防万一，二人身上带了一条约有手指粗细的绳子，他们将绳子一头绑在自己身上，牵着马儿一点点趟水过河，到了对岸再把绳子绑在了附近的大树上面。
绳子另一头绑在河岸这一头，众人三下五除二将绳子拉直，二人抓着绳子没一会儿就到了河岸这头来。
孟昭昭先上岸，他的衣服事先绑在了马背上，只被渐起的水花打湿了些许。好在都是江湖上的大老爷们儿，众人都是寨子里相互熟络，也省的相互尴尬。
河水湍急，加上雨后微风一吹，有些微凉，冻得人汗毛倒竖。孟昭昭上岸后直接赤条条地跑去火堆烤火。他的马儿性子似乎有些倔强，众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拉上岸来，马儿抖落身上的水珠，打了个长长的响鼻。
待众人将孟昭昭的马儿上岸，大伙儿才看清楚随孟昭昭而来另一人的样貌。只见这人四十来岁年纪，生的方面阔口，面容严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低着头，紧跟着就要上岸。薛齐平伸出左手想要去拉对方，但对方却不买账，纵身从没至胸口河水中跃出水面。众人见他身姿，不由暗自感叹好汉，只见他身子壮硕，体态匀称，一双粗壮的手臂遍布伤疤，这些伤疤大小不一，配合他胸口硕大的虎头纹身，给人一种傲世天下的气魄。
这人一上岸就将顶过头顶的衣服一抖，也不去擦拭身上还在流淌的水珠，随手一裹就将衣服穿好，顺手将佩刀背负身后，动作行云流水，很是利索，随即睁大虎目四下查看。众人看清他长相，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他的身份，虽然惊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他面目凶恶众人也不愿意与他搭话，不约而同与他拉开距离。他环视四周，目光没在长长的送粮车队上停留，而是一脸古怪的看着雷俊宇，眼神中带着些许挑衅和不屑。
雷俊宇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虽然他也心中疑惑，但还是走上前来，极不情愿地向这人报了个拳，眉头微蹙，说道：“见过黑寨主，没想到这些个小事还劳烦寨主亲自走一遭啊。”
原来此人正是对岸黑虎寨寨主黑云啸。前些日子两个寨子商量对付乌泽寨的时候多有来往，但黑虎寨都是派出代表前来商议。雷俊宇全程参与其中，私下里更是没少说这黑云啸胆小如鼠，只让下属前来，怕羌红寨对他图莫不轨云云。此刻黑云啸亲自前来，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不知是他自觉武功盖世还是另有后手，雷俊宇不由心中嘀咕。
两个寨子之间有着不小的仇怨，此番相见雷俊宇说话间也都没什么好言语，语气冰冷，言语生硬。
黑云啸似是完全没有听出雷俊宇言语中的不客气，点头称赞道：“上次我们在埔山头火拼后我就再没去过你们寨子了，算来也快有两年了，你小子倒是长得挺快，已经有个大人模样了。他老锤子倒也没吹牛，看你这样子就能看出你老子年轻时候倒也俊朗。怎么，他为什么不亲自来，怕我揍他不成。”
雷俊宇虽然血气方刚，但心中还挂念着父亲嘱咐，咬牙强忍心中怒火，抱拳行礼道：“这种小事用不着劳烦家父，黑寨主若挂念家父，何不多走几步去我们寨子看看呢？”
贾子丹见二人说话夹枪带棒却不说正事，怕二人起了冲突，便插嘴道：“不知道黑寨主亲自前来，有何贵干呢。”
孟昭昭此刻已经利索地穿好了衣服，回过头来说道：“黑虎寨的人不信任我们，对我们有些误会。黑寨主力排众议，留了康乙飞在那与他们说项，另一头招呼人过来，将粮食运过河。寨主又怕我们跟寨子里其他人起冲突，就随我打前站，提前与大伙儿知会一声。”
即使孟昭昭说得隐晦，雷俊宇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康乙飞被黑云啸留在黑虎寨当人质，若雷俊宇一行人心怀叵测，定然是没活了。无怪乎黑云啸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这一手着实出人意料。但是作为交换，黑云啸亲自前来，既给足了雷俊宇面子，也显示出了自己对此事的重视，让雷俊宇即使对康乙飞被扣押之事心中不满，也难以就此发难。
雷俊宇虽然心有不快，但也不得不佩服黑云啸的胆识和魄力。
雷俊宇道：“既然黑寨主亲自来了，我就把这些粮食交给黑老大。黑老大清点结束我们也好回寨子向我父亲汇报，只是不知寨主准备什么时候送我那兄弟回来呢？”
黑云啸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说道：“这个不急，我倒要好好问问你，这一百多石的粮食。你们之前羌红寨不是不肯分给我们吗？怎么转过头来就给我们送过来了。老锤子又在憋什么坏屁了？”
雷俊宇咬咬牙，冷声道：“黑老大若想知道，回头随我回寨子亲自问我爹爹就是。我们这些跑腿的哪里知道这其中道理。”
黑云啸嘿嘿一笑，舒坦地伸了个懒腰，走到一辆粮车旁，随手扒拉了两下从麻袋中散落出来的粮食，看似风轻云淡地说道：“怎么？你当我不敢去你们寨子？”
雷俊宇不卑不亢道：“黑寨主英雄气概，我们羌红寨也不是龙潭虎穴，黑寨子自然来得。届时我定备好美酒，扫榻相迎。”
黑云啸闻言，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不知是何用意。
雷俊宇又道：“这粮食都在这里了，黑寨子看一眼就行，不知寨主准备什么时候将我那兄弟放回来？”
黑云啸摆摆手，说道：“这个不急，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粮食的数量自然有专人来清点，我们寨子里儿郎过来还要一阵子。不若接此时候干些别的打发一二。”
雷俊宇眉头一皱，问道：“黑寨子想干什么？”
黑云啸气定神闲，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单独与你打交道吧。你大哥我倒是……”
“黑寨主有事说事，就不要绕弯子提起我家中已故亲人了。”雷俊宇突然面色一变，双目圆睁，拔高声量打断黑云啸说话。
黑云啸不为所动，退后半步，将身子一侧对向雷俊宇，说道：“虽然我们两家多有矛盾，但我黑老六也不是瞎了眼的孬货，你大哥是我顶佩服的好汉。当年我与他也有过几次交手，武艺不错，当得起青年才俊之称，只是不知道你这老二学了你老子多少能耐。现在索性无事，就让我来称量一下你的斤两，让我这做长辈的指点指点你武艺如何。”话音刚落，黑云啸脚下一动，人已向雷俊宇掠去。
雷俊宇见状，先是一惊，随即探出一步摆开架势，想要接黑云啸的招式。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闪至二人中间。黑云啸前冲的身子突然停住，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来到身影身前，左手一推想要将身影推开。但拦路之人仿佛提前看穿黑云啸的招式一般，早早伸出一掌，轻轻一拨就将黑云啸招式化解。
黑云啸稳住身形，左手成爪回扣想要抓住来人左手手腕，右脚上撩，直取对方小腹。
旁人看得真切，纷纷大骂黑云啸恶毒。谁都看得出黑云啸手上乃是虚招，但他脚下功夫凌厉凶狠，是非死即残的狠毒招式。
雷俊宇见状更是高声大喝：“小心！”
但与黑云啸交手之人却是浑不在意，他右手向下一按，用手去接黑云啸那一脚。只见他身子轻轻一跃，腾身而起，右手接住黑云啸脚上力道又跃高几分，左手化掌为勾勾住黑云啸臂弯，身子向黑云啸身后跃去。
黑云啸大惊，想要收手却被对方带住左手，只得右手成拳，击向对方身子。
对方每出一招都快黑云啸半分，显然是对黑云啸极其了解，每一招应对都出乎黑云啸的意料之外。而黑云啸的武功招式却好像长辈与晚辈喂招，每一招都落入对方算计之中。
只见黑云啸这一拳还未打出，对方已伸出两指直指黑云啸双眸。黑云啸身子一哆嗦，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脚跟直冲脑门而来，不自觉地就地一滚，躲开这两指。
黑云啸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稳住身形，缓缓站起。
却听一个稚气未脱的童声传来：“好功夫，没想到瞎叔叔除了弓箭厉害，手上功夫也是一等一的。”
原来刚才起身阻止黑云啸和雷俊宇交手之人正是贾子丹。此刻只见他两指粘着一缕头发，头发根部还有一块头皮，上面粘着猩红血迹，看着格外瘆人。众人纷纷心想：“这射箭的好大手劲，好在这缕头发不多，要是被他抓住一把头发，岂不是整个头皮都要被掀起来？”
众人向黑云啸看去，果见他右侧头皮脱落一块，此刻正冒着鲜血，血水顺着他的脑门往下流，流过额头眉宇，马上就流至鼻尖唇角。黑云啸冷着脸，在脑袋上连点了几个穴道才将鲜血止住，他也不去擦拭，任由血水流淌在面庞上。他眉头紧锁，右手伸在背后，死死抓着刀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贾子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为贾子丹叫好，将黑云啸围拢起来，生怕他还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又一童声传来，说道：“弟弟你这就不懂了，瞎师父是有心算无心。他对这黑寨主的武功招式极其熟悉，加之听声辩位的高超本领，听声只听劲力，不会被黑寨主手上虚招迷惑，所以才会占尽先机。若黑寨主以罗汉拳之类实打实的硬功夫与瞎师父对垒，瞎师父也讨不了好。”
雷俊宇闻言，转头大声喝骂道：“臭小子，你帮哪边的！怎的还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说话的自然是庞奉孝庞奉先兄弟二人，他们二人一个生在大户人家，又是江湖名门之后，一个自幼随名师学艺，两人都是见识广博之人，见到贾子丹和黑云啸交手，少年心性，情不自禁谈论了起来。庞奉孝见弟弟为贾子丹叫好，怕被对方记恨，便出言转圜。
此刻兄弟二人被雷俊宇呵斥了一句，自觉理亏，纷纷住嘴不说话了。待雷俊宇转过身去，庞奉孝自然猜出哥哥心思，觉得雷俊宇不识好歹，哥哥庞奉孝做的人情最后还不是他雷俊宇受益，结果他却不领情。庞奉先气不过，便冲雷俊宇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这架势恨不得将口水吐到雷俊宇身上。
黑云啸看得清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丝毫没有被众人围困的窘迫。他放开抓刀的右手，随手将背负长刀的绳索解开，长刀应声落在地上，黑云啸却看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对着庞奉孝兄弟二人说道：“你这两娃娃眼光倒是毒的很，羌红寨什么时候多了你们两个了不得的娃娃，你们都是谁家的娃，说来听听。”
黑云啸言语间坦然自若，浑然没有被人包围引颈受戮的神态，反而对周围众人视若无睹，主动找庞奉孝兄弟攀谈起来。
薛齐平道：“黑寨主倒是好气魄，我是佩服的，死到临头了还如此镇定，当真以为我羌红寨钢刀不利嘛。我到要看看，一会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黑云啸还怎么装腔作势。”说罢，便要上前动手。
贾子丹见薛齐平不明白其中门道，出声喝止道：“住手，不要冲动。”
薛齐平闻言，连忙住手，回头看向贾子丹。
贾子丹道：“小康还在他们手里。”
薛齐平神色一震，一脸怒容看向黑云啸。薛齐平年纪不大，江湖经验有限，并没有想那么深远。
黑云啸老神在在地伸了个懒腰，说道：“瞎子说的没错，我若掉了一根头发，那小子了别想活。不过若真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那小子也不亏，大小我还是个寨主，他只是个无名小卒。一命换一命，左右你们是赚的，怎么样？动动老子试试。”说罢，黑云啸嚣张地指着自己脸，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闻言，均是满脸怒容，却也无计可出，纷纷踌躇不前，一时没了主意。
黑云啸见状，笑的更是肆无忌惮起来，笑声中带了些许疯狂。正在这时，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飞来，黑云啸躲闪不及，石头正中他的左脸脸颊。
黑云啸惨叫诶哟一声，仰面倒地，倒在地上连连喘气。众人回头望去，见到庞奉孝歪着脑袋正冲黑云啸做鬼脸，说道：“你这老头说话不动脑子，还少一根头发就要康大哥的命，你刚刚被瞎师父揪下来那么多头发也没见你多嘴。此刻却耀武耀威，你这臭脸本来就够难看了，还做冲我们挤眉弄眼的，可别吓得我晚上睡不着觉了。还动动你试试，试试就试试。”
庞奉先知道哥哥是在胡扯，他二人都修习了梦驰天下的功法，晚上都是不睡觉的，而且庞奉孝练功勤勉，自从过年那晚，做春梦梦到云娘后，就再也没有睡过。庞建甚至调侃他是不是在修炼佛家夜不倒单。
黑云啸一声怪叫，连滚带爬站起身，捂住血流不止的脸颊。他脸上本就有头皮上的伤口血迹，此刻脸颊被庞奉孝打破，面目更是狰狞可怖。但他听到庞奉孝说话后并不生气，他一改刚才猖狂大笑的模样，一双虎目微微闭上，嘿嘿一笑，说道：“这俩娃娃果然不是你们寨子里的。冲这手打石头的准头和力道，就不是你们羌红寨的人能教出来的，放眼整个三十七寨，不，整个中原武林，能教出这么高明手法的暗器手法来的，不出五家，臭小子，你姓樊还是姓尚。”
庞奉孝眉头一凝，没想到黑云啸眼光竟然如此毒辣，仅这一下就猜出了自己来历。
庞奉先咧开一口白牙，向黑云啸拱拱手，装出一副老成模样，笑道：“倒叫前辈失望了，我们兄弟跟爹爹走了不少地方，本事也学了不少，但这骗人的本事还没学会。我们兄弟二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兄弟二人姓庞，我哥哥唤作奉孝，我叫奉先。前辈对我兄弟二人如此高看，倒让我们兄弟二人受宠若惊啊。”
羌红寨中知道二人真实身世的没多少人，常人只知道他们是庞建的孩子。庞奉先这么说羌红寨同行的几人也没有察觉有什么问题。薛齐平等跟他们并不熟络的，也是自然而然觉得庞奉先有和他哥哥一样高明的暗器功夫。更别提刚刚与他们接触的黑云啸了。
三十七寨鱼龙混杂，很少有人追究对方身份。黑云啸听庞奉先这么说也就不好再追问他们来历。
庞奉孝心中腹诽：“弟弟平日里天真烂漫，没想到说起胡话来脸都不带红的。唉，弟弟跟爹爹在一起，时间长了，浓眉大眼没学会，光学怎么忽悠人了。”但转念一想，正是庞奉先这种神态间带着童真的模样，说话才能令人信服，又转念想到，自己家破人亡已经半年有余，此刻说他们姓庞也没有半点不妥，当即应声道：“黑寨主胆子和口气都不小，就是眼力劲儿不咋地。”
黑云啸抹了抹脸颊上的鲜血，侧过脑袋，好让血水顺着脸颊流淌，不至于流进眼睛。他斜眼看着庞奉孝兄弟二人，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二人，说道：“嘿，确实是我看走了眼，不若你再打一枚石头来看看，说不定我就能猜出你的来历。”
江湖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很多规矩都是人情世故之间的约定俗成。就好比黑云啸这一指，他用的是左手，这里暗有讨教指点的意思，很有大家长辈风范。若用右手意思就不一样了。右手是常人惯用兵刃的手，出右手则有挑衅下战书的意思。江湖人图个嘴硬，都是手底下见真章，往往双方都是言语上互不相让，但手下手势一笔，双方态度底线就已心照不宣。
现在黑云啸左手一指，看似是在挑衅庞奉孝，老江湖自然知道这是退让之意。羌红寨这边给个台阶就揭过去了。
庞奉孝知道其中门道，当然不敢再打石头，而且对方眼光毒辣，刚刚仗着自己是个孩子，对方不注意自己，趁其不备，才偷袭得手的。即便如此，这黑云啸也差点猜出了自己来历。虽然庞奉先出言误导了对方，但若自己再次出手，耽误了今日送粮之事还是两说，以黑云啸的眼界，若被对方看出自己来历，以自己现在家破人亡的身份，怕会惹来必要的麻烦。
众人看向雷俊宇。此刻就好比棋手对弈，黑云啸伸出左手已然出招，现在就看雷俊宇可有这眼界看明白其中奥妙和他如何应对了。
雷俊宇此刻一言不发，眉头紧锁，似是在思索。庞奉孝怕雷俊宇长时间不说话，自己这方气势落了下风，心思电转，即刻换了个惊讶的表情，扯开话题说道：“你这小老头好是奇怪，听说过讨钱讨粮的，没听说过讨打的。”
黑云啸豪迈一笑，不再理会兄弟二人，向众人抱拳一礼，朗声说道：“小老儿刚刚莽撞，此间误会，多有得罪，还请各位海涵。先前听闻我寨子里人从乌泽寨回来气鼓鼓的，说了雷二公子不少坏话，说雷寨主二公子蛮横无理，有勇无谋，霸占了乌泽寨赔偿给我们的粮食不愿分还我们。我寻思着贵寨与我们虽然多有嫌隙，但雷寨主的本事我是佩服的，虎父无犬子，想来雷二公子也不差，故而小老儿想来称量称量。雷二公子，贸然出手，多有冒犯，小老儿给你赔个不是，还请海涵。”
果然，黑云啸言语间的称呼与口吻也有所缓和。
雷俊宇眉头一皱，似乎并没有领会黑云啸退让之意，说道：“黑寨主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黑云啸耐着性子，说道：“确实是误会，些许玩笑，言语上多有得罪，雷二公子请勿当真。”
雷俊宇道：“黑寨主客气了，我一介匹夫，可当不起公子二字，您是长辈，叫我雷二就是。”
庞奉先轻声一叹，小声对哥哥说道：“这雷俊宇好生奇怪，他是真不知道其中关窍还是故意不想退让。”
此刻却听贾子丹说道：“黑寨主说的轻巧，可刚刚黑寨主与我动手的时候可不像是开玩笑啊。”
黑云啸咧嘴一笑说道：“拳脚无眼，我这不是抱着试试雷二公子真本事的念想去的嘛，难免用处点看家本领，下手没把握好轻重也是正常。再说了，我这不是也没在你这瞎子手下讨的好嘛。”
庞奉孝小声与弟弟道：“这黑老头嘴上说的轻松，我看他刚刚出手的招式，一个应对不好，最少要被他废去一条胳膊。”
庞奉先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他这老头倒也机灵，知道事不可为立即卸下武器，好一招以退为进。康乙飞在他们手里，我们投鼠忌器，只要他不折腾，我们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庞奉孝道：“所以我才气不过出手打他。”
黑云啸老神在在道：“诸位远道而来，为我寨子送来这么多粮食，这份情谊，小老儿铭感五内，各位大人有大量，可别为小老儿一个玩笑就生分了。我们两寨往后还要守望相助呢。”
贾子丹道：“黑寨主客气了，我们本就没多少情谊，也就谈不上生分。今日只是受了我们雷寨主指示，将乌泽寨的赔偿物资给贵寨送过来，只盼日后两寨莫再为了往日恩怨，一见面就大打出手就好。”
黑云啸点头说道：“好说好说，此次凶兽伤人事件可知。你我两寨误会良多，更有居心叵测一个徒从中作梗。前两天我们的人回来也跟我说了，雷老锤想借此机会与我们重归于好。其实我的心思也是一样的，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打打杀杀的。此番诸位送粮来此一路辛苦，我已着令寨中设宴，为了两寨情谊，切莫推辞啊。诸位都是贵寨青年才俊，可要到我那破落寨子多帮衬扶持一二。”
黑云啸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皱起了眉头。庞奉先更是小声与哥哥商议道：“宴无好宴啊。”
众人心中猜测黑云啸目的，但都摸不着头脑，纷纷看向了带队的雷俊宇。
雷俊宇眯起双眼，死死地盯着黑云啸，似乎想将他心肝脾背肾全部看透，好知道他心中盘算。
黑云啸说完话后也不多言，右手捂着脸颊，目光炯炯地看着雷俊宇。他已经将来意说明，再多说话反而显得别有用心，众人也都听不进去，只会在心中反复盘算他的用意。此刻他一脸气定神闲，反而显得自己胸怀坦荡，光明磊落。
正在雷俊宇还在犹豫如何应对之时，河对岸传来了滚滚蹄声。
贾子丹道：“确实有股与众不同的味道夹杂着，味道太淡了，我也分不清楚从哪来的。”
之前众人还当是庞奉先风声鹤唳，但贾子丹也这么说不由紧张起来。贾子丹感知能力远超常人，若他也这般说，定然不是无的放矢。
众人不由警觉了起来，但四下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也没见到有人跟踪。
四下查看间，不远处两骑士向这极速驰来。谷道行站上车顶看去，见是孟昭昭和另一人向着这里纵马奔来。
谷道行搓唇为哨，向二人打招呼，孟昭昭看向这里，也向河对岸招了招手。谷道行冲对岸大喊道：“你那可有什么收成！”但是河岸宽阔，加之刚刚下过一暇小雨，湖面上还刮着不小的风，声音难以传递到对岸。刚才他吹哨有些技巧，用到丹田内劲，吹出的哨音音调尖锐，传播的远，但此刻放声大喊，对面半天没有动静，显然听不正切。谷道行见状后，只能作罢，回头看向雷俊宇。
雷俊宇见状，也是无奈，说道：“你给他打谜语看他能看清楚不。”
见有外人随行，刚刚谷道行便用寨子里的唇点呼喊，属于寨子里人才能听懂的黑话，但距离太远，声音难以清晰地传达到对岸，雷俊宇便让谷道行用手语。“打谜语”也是寨子里的黑话，意思是用手势手语。
谷道行听了雷俊宇的指令，坐起了相应的手语，只见他在胸口画了个圆，又指了指天上再指了指孟昭昭，他连做三遍便停下手来，眯起眼睛看向河对岸。
孟昭昭也做出了相应的手语回应，只见他双手在额头前面拍了拍，右手在空中花了个三角形，左手侧平举，与肩同高，随后也指向了天空。他也是仔仔细细做了三遍，不敢有一丝差错。
谷道行看完，向雷俊宇道：“没问题了，昭昭说已经跟黑虎寨的人商量好了，马上来人帮忙。”
随后孟昭昭又做了几个手势，谷道行说道：“他们要过来。”
雷俊宇点点头，说道：“拉绳子。”
先前孟昭昭二人过河，为了以防万一，二人身上带了一条约有手指粗细的绳子，他们将绳子一头绑在自己身上，牵着马儿一点点趟水过河，到了对岸再把绳子绑在了附近的大树上面。
绳子另一头绑在河岸这一头，众人三下五除二将绳子拉直，二人抓着绳子没一会儿就到了河岸这头来。
孟昭昭先上岸，他的衣服事先绑在了马背上，只被渐起的水花打湿了些许。好在都是江湖上的大老爷们儿，众人都是寨子里相互熟络，也省的相互尴尬。
河水湍急，加上雨后微风一吹，有些微凉，冻得人汗毛倒竖。孟昭昭上岸后直接赤条条地跑去火堆烤火。他的马儿性子似乎有些倔强，众人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拉上岸来，马儿抖落身上的水珠，打了个长长的响鼻。
待众人将孟昭昭的马儿上岸，大伙儿才看清楚随孟昭昭而来另一人的样貌。只见这人四十来岁年纪，生的方面阔口，面容严峻，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低着头，紧跟着就要上岸。薛齐平伸出左手想要去拉对方，但对方却不买账，纵身从没至胸口河水中跃出水面。众人见他身姿，不由暗自感叹好汉，只见他身子壮硕，体态匀称，一双粗壮的手臂遍布伤疤，这些伤疤大小不一，配合他胸口硕大的虎头纹身，给人一种傲世天下的气魄。
这人一上岸就将顶过头顶的衣服一抖，也不去擦拭身上还在流淌的水珠，随手一裹就将衣服穿好，顺手将佩刀背负身后，动作行云流水，很是利索，随即睁大虎目四下查看。众人看清他长相，已经有不少人认出了他的身份，虽然惊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他面目凶恶众人也不愿意与他搭话，不约而同与他拉开距离。他环视四周，目光没在长长的送粮车队上停留，而是一脸古怪的看着雷俊宇，眼神中带着些许挑衅和不屑。
雷俊宇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虽然他也心中疑惑，但还是走上前来，极不情愿地向这人报了个拳，眉头微蹙，说道：“见过黑寨主，没想到这些个小事还劳烦寨主亲自走一遭啊。”
原来此人正是对岸黑虎寨寨主黑云啸。前些日子两个寨子商量对付乌泽寨的时候多有来往，但黑虎寨都是派出代表前来商议。雷俊宇全程参与其中，私下里更是没少说这黑云啸胆小如鼠，只让下属前来，怕羌红寨对他图莫不轨云云。此刻黑云啸亲自前来，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不知是他自觉武功盖世还是另有后手，雷俊宇不由心中嘀咕。
两个寨子之间有着不小的仇怨，此番相见雷俊宇说话间也都没什么好言语，语气冰冷，言语生硬。
黑云啸似是完全没有听出雷俊宇言语中的不客气，点头称赞道：“上次我们在埔山头火拼后我就再没去过你们寨子了，算来也快有两年了，你小子倒是长得挺快，已经有个大人模样了。他老锤子倒也没吹牛，看你这样子就能看出你老子年轻时候倒也俊朗。怎么，他为什么不亲自来，怕我揍他不成。”
雷俊宇虽然血气方刚，但心中还挂念着父亲嘱咐，咬牙强忍心中怒火，抱拳行礼道：“这种小事用不着劳烦家父，黑寨主若挂念家父，何不多走几步去我们寨子看看呢？”
贾子丹见二人说话夹枪带棒却不说正事，怕二人起了冲突，便插嘴道：“不知道黑寨主亲自前来，有何贵干呢。”
孟昭昭此刻已经利索地穿好了衣服，回过头来说道：“黑虎寨的人不信任我们，对我们有些误会。黑寨主力排众议，留了康乙飞在那与他们说项，另一头招呼人过来，将粮食运过河。寨主又怕我们跟寨子里其他人起冲突，就随我打前站，提前与大伙儿知会一声。”
即使孟昭昭说得隐晦，雷俊宇还是听出了弦外之音。康乙飞被黑云啸留在黑虎寨当人质，若雷俊宇一行人心怀叵测，定然是没活了。无怪乎黑云啸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这一手着实出人意料。但是作为交换，黑云啸亲自前来，既给足了雷俊宇面子，也显示出了自己对此事的重视，让雷俊宇即使对康乙飞被扣押之事心中不满，也难以就此发难。
雷俊宇虽然心有不快，但也不得不佩服黑云啸的胆识和魄力。
雷俊宇道：“既然黑寨主亲自来了，我就把这些粮食交给黑老大。黑老大清点结束我们也好回寨子向我父亲汇报，只是不知寨主准备什么时候送我那兄弟回来呢？”
黑云啸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说道：“这个不急，我倒要好好问问你，这一百多石的粮食。你们之前羌红寨不是不肯分给我们吗？怎么转过头来就给我们送过来了。老锤子又在憋什么坏屁了？”
雷俊宇咬咬牙，冷声道：“黑老大若想知道，回头随我回寨子亲自问我爹爹就是。我们这些跑腿的哪里知道这其中道理。”
黑云啸嘿嘿一笑，舒坦地伸了个懒腰，走到一辆粮车旁，随手扒拉了两下从麻袋中散落出来的粮食，看似风轻云淡地说道：“怎么？你当我不敢去你们寨子？”
雷俊宇不卑不亢道：“黑寨主英雄气概，我们羌红寨也不是龙潭虎穴，黑寨子自然来得。届时我定备好美酒，扫榻相迎。”
黑云啸闻言，微微一笑，也不说话，不知是何用意。
雷俊宇又道：“这粮食都在这里了，黑寨子看一眼就行，不知寨主准备什么时候将我那兄弟放回来？”
黑云啸摆摆手，说道：“这个不急，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粮食的数量自然有专人来清点，我们寨子里儿郎过来还要一阵子。不若接此时候干些别的打发一二。”
雷俊宇眉头一皱，问道：“黑寨子想干什么？”
黑云啸气定神闲，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单独与你打交道吧。你大哥我倒是……”
“黑寨主有事说事，就不要绕弯子提起我家中已故亲人了。”雷俊宇突然面色一变，双目圆睁，拔高声量打断黑云啸说话。
黑云啸不为所动，退后半步，将身子一侧对向雷俊宇，说道：“虽然我们两家多有矛盾，但我黑老六也不是瞎了眼的孬货，你大哥是我顶佩服的好汉。当年我与他也有过几次交手，武艺不错，当得起青年才俊之称，只是不知道你这老二学了你老子多少能耐。现在索性无事，就让我来称量一下你的斤两，让我这做长辈的指点指点你武艺如何。”话音刚落，黑云啸脚下一动，人已向雷俊宇掠去。
雷俊宇见状，先是一惊，随即探出一步摆开架势，想要接黑云啸的招式。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闪至二人中间。黑云啸前冲的身子突然停住，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来到身影身前，左手一推想要将身影推开。但拦路之人仿佛提前看穿黑云啸的招式一般，早早伸出一掌，轻轻一拨就将黑云啸招式化解。
黑云啸稳住身形，左手成爪回扣想要抓住来人左手手腕，右脚上撩，直取对方小腹。
旁人看得真切，纷纷大骂黑云啸恶毒。谁都看得出黑云啸手上乃是虚招，但他脚下功夫凌厉凶狠，是非死即残的狠毒招式。
雷俊宇见状更是高声大喝：“小心！”
但与黑云啸交手之人却是浑不在意，他右手向下一按，用手去接黑云啸那一脚。只见他身子轻轻一跃，腾身而起，右手接住黑云啸脚上力道又跃高几分，左手化掌为勾勾住黑云啸臂弯，身子向黑云啸身后跃去。
黑云啸大惊，想要收手却被对方带住左手，只得右手成拳，击向对方身子。
对方每出一招都快黑云啸半分，显然是对黑云啸极其了解，每一招应对都出乎黑云啸的意料之外。而黑云啸的武功招式却好像长辈与晚辈喂招，每一招都落入对方算计之中。
只见黑云啸这一拳还未打出，对方已伸出两指直指黑云啸双眸。黑云啸身子一哆嗦，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脚跟直冲脑门而来，不自觉地就地一滚，躲开这两指。
黑云啸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稳住身形，缓缓站起。
却听一个稚气未脱的童声传来：“好功夫，没想到瞎叔叔除了弓箭厉害，手上功夫也是一等一的。”
原来刚才起身阻止黑云啸和雷俊宇交手之人正是贾子丹。此刻只见他两指粘着一缕头发，头发根部还有一块头皮，上面粘着猩红血迹，看着格外瘆人。众人纷纷心想：“这射箭的好大手劲，好在这缕头发不多，要是被他抓住一把头发，岂不是整个头皮都要被掀起来？”
众人向黑云啸看去，果见他右侧头皮脱落一块，此刻正冒着鲜血，血水顺着他的脑门往下流，流过额头眉宇，马上就流至鼻尖唇角。黑云啸冷着脸，在脑袋上连点了几个穴道才将鲜血止住，他也不去擦拭，任由血水流淌在面庞上。他眉头紧锁，右手伸在背后，死死抓着刀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贾子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为贾子丹叫好，将黑云啸围拢起来，生怕他还有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又一童声传来，说道：“弟弟你这就不懂了，瞎师父是有心算无心。他对这黑寨主的武功招式极其熟悉，加之听声辩位的高超本领，听声只听劲力，不会被黑寨主手上虚招迷惑，所以才会占尽先机。若黑寨主以罗汉拳之类实打实的硬功夫与瞎师父对垒，瞎师父也讨不了好。”
雷俊宇闻言，转头大声喝骂道：“臭小子，你帮哪边的！怎的还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说话的自然是庞奉孝庞奉先兄弟二人，他们二人一个生在大户人家，又是江湖名门之后，一个自幼随名师学艺，两人都是见识广博之人，见到贾子丹和黑云啸交手，少年心性，情不自禁谈论了起来。庞奉孝见弟弟为贾子丹叫好，怕被对方记恨，便出言转圜。
此刻兄弟二人被雷俊宇呵斥了一句，自觉理亏，纷纷住嘴不说话了。待雷俊宇转过身去，庞奉孝自然猜出哥哥心思，觉得雷俊宇不识好歹，哥哥庞奉孝做的人情最后还不是他雷俊宇受益，结果他却不领情。庞奉先气不过，便冲雷俊宇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这架势恨不得将口水吐到雷俊宇身上。
黑云啸看得清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丝毫没有被众人围困的窘迫。他放开抓刀的右手，随手将背负长刀的绳索解开，长刀应声落在地上，黑云啸却看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对着庞奉孝兄弟二人说道：“你这两娃娃眼光倒是毒的很，羌红寨什么时候多了你们两个了不得的娃娃，你们都是谁家的娃，说来听听。”
黑云啸言语间坦然自若，浑然没有被人包围引颈受戮的神态，反而对周围众人视若无睹，主动找庞奉孝兄弟攀谈起来。
薛齐平道：“黑寨主倒是好气魄，我是佩服的，死到临头了还如此镇定，当真以为我羌红寨钢刀不利嘛。我到要看看，一会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黑云啸还怎么装腔作势。”说罢，便要上前动手。
贾子丹见薛齐平不明白其中门道，出声喝止道：“住手，不要冲动。”
薛齐平闻言，连忙住手，回头看向贾子丹。
贾子丹道：“小康还在他们手里。”
薛齐平神色一震，一脸怒容看向黑云啸。薛齐平年纪不大，江湖经验有限，并没有想那么深远。
黑云啸老神在在地伸了个懒腰，说道：“瞎子说的没错，我若掉了一根头发，那小子了别想活。不过若真到鱼死网破的那一步，那小子也不亏，大小我还是个寨主，他只是个无名小卒。一命换一命，左右你们是赚的，怎么样？动动老子试试。”说罢，黑云啸嚣张地指着自己脸，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闻言，均是满脸怒容，却也无计可出，纷纷踌躇不前，一时没了主意。
黑云啸见状，笑的更是肆无忌惮起来，笑声中带了些许疯狂。正在这时，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飞来，黑云啸躲闪不及，石头正中他的左脸脸颊。
黑云啸惨叫诶哟一声，仰面倒地，倒在地上连连喘气。众人回头望去，见到庞奉孝歪着脑袋正冲黑云啸做鬼脸，说道：“你这老头说话不动脑子，还少一根头发就要康大哥的命，你刚刚被瞎师父揪下来那么多头发也没见你多嘴。此刻却耀武耀威，你这臭脸本来就够难看了，还做冲我们挤眉弄眼的，可别吓得我晚上睡不着觉了。还动动你试试，试试就试试。”
庞奉先知道哥哥是在胡扯，他二人都修习了梦驰天下的功法，晚上都是不睡觉的，而且庞奉孝练功勤勉，自从过年那晚，做春梦梦到云娘后，就再也没有睡过。庞建甚至调侃他是不是在修炼佛家夜不倒单。
黑云啸一声怪叫，连滚带爬站起身，捂住血流不止的脸颊。他脸上本就有头皮上的伤口血迹，此刻脸颊被庞奉孝打破，面目更是狰狞可怖。但他听到庞奉孝说话后并不生气，他一改刚才猖狂大笑的模样，一双虎目微微闭上，嘿嘿一笑，说道：“这俩娃娃果然不是你们寨子里的。冲这手打石头的准头和力道，就不是你们羌红寨的人能教出来的，放眼整个三十七寨，不，整个中原武林，能教出这么高明手法的暗器手法来的，不出五家，臭小子，你姓樊还是姓尚。”
庞奉孝眉头一凝，没想到黑云啸眼光竟然如此毒辣，仅这一下就猜出了自己来历。
庞奉先咧开一口白牙，向黑云啸拱拱手，装出一副老成模样，笑道：“倒叫前辈失望了，我们兄弟跟爹爹走了不少地方，本事也学了不少，但这骗人的本事还没学会。我们兄弟二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兄弟二人姓庞，我哥哥唤作奉孝，我叫奉先。前辈对我兄弟二人如此高看，倒让我们兄弟二人受宠若惊啊。”
羌红寨中知道二人真实身世的没多少人，常人只知道他们是庞建的孩子。庞奉先这么说羌红寨同行的几人也没有察觉有什么问题。薛齐平等跟他们并不熟络的，也是自然而然觉得庞奉先有和他哥哥一样高明的暗器功夫。更别提刚刚与他们接触的黑云啸了。
三十七寨鱼龙混杂，很少有人追究对方身份。黑云啸听庞奉先这么说也就不好再追问他们来历。
庞奉孝心中腹诽：“弟弟平日里天真烂漫，没想到说起胡话来脸都不带红的。唉，弟弟跟爹爹在一起，时间长了，浓眉大眼没学会，光学怎么忽悠人了。”但转念一想，正是庞奉先这种神态间带着童真的模样，说话才能令人信服，又转念想到，自己家破人亡已经半年有余，此刻说他们姓庞也没有半点不妥，当即应声道：“黑寨主胆子和口气都不小，就是眼力劲儿不咋地。”
黑云啸抹了抹脸颊上的鲜血，侧过脑袋，好让血水顺着脸颊流淌，不至于流进眼睛。他斜眼看着庞奉孝兄弟二人，伸出左手食指点了点二人，说道：“嘿，确实是我看走了眼，不若你再打一枚石头来看看，说不定我就能猜出你的来历。”
江湖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很多规矩都是人情世故之间的约定俗成。就好比黑云啸这一指，他用的是左手，这里暗有讨教指点的意思，很有大家长辈风范。若用右手意思就不一样了。右手是常人惯用兵刃的手，出右手则有挑衅下战书的意思。江湖人图个嘴硬，都是手底下见真章，往往双方都是言语上互不相让，但手下手势一笔，双方态度底线就已心照不宣。
现在黑云啸左手一指，看似是在挑衅庞奉孝，老江湖自然知道这是退让之意。羌红寨这边给个台阶就揭过去了。
庞奉孝知道其中门道，当然不敢再打石头，而且对方眼光毒辣，刚刚仗着自己是个孩子，对方不注意自己，趁其不备，才偷袭得手的。即便如此，这黑云啸也差点猜出了自己来历。虽然庞奉先出言误导了对方，但若自己再次出手，耽误了今日送粮之事还是两说，以黑云啸的眼界，若被对方看出自己来历，以自己现在家破人亡的身份，怕会惹来必要的麻烦。
众人看向雷俊宇。此刻就好比棋手对弈，黑云啸伸出左手已然出招，现在就看雷俊宇可有这眼界看明白其中奥妙和他如何应对了。
雷俊宇此刻一言不发，眉头紧锁，似是在思索。庞奉孝怕雷俊宇长时间不说话，自己这方气势落了下风，心思电转，即刻换了个惊讶的表情，扯开话题说道：“你这小老头好是奇怪，听说过讨钱讨粮的，没听说过讨打的。”
黑云啸豪迈一笑，不再理会兄弟二人，向众人抱拳一礼，朗声说道：“小老儿刚刚莽撞，此间误会，多有得罪，还请各位海涵。先前听闻我寨子里人从乌泽寨回来气鼓鼓的，说了雷二公子不少坏话，说雷寨主二公子蛮横无理，有勇无谋，霸占了乌泽寨赔偿给我们的粮食不愿分还我们。我寻思着贵寨与我们虽然多有嫌隙，但雷寨主的本事我是佩服的，虎父无犬子，想来雷二公子也不差，故而小老儿想来称量称量。雷二公子，贸然出手，多有冒犯，小老儿给你赔个不是，还请海涵。”
果然，黑云啸言语间的称呼与口吻也有所缓和。
雷俊宇眉头一皱，似乎并没有领会黑云啸退让之意，说道：“黑寨主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黑云啸耐着性子，说道：“确实是误会，些许玩笑，言语上多有得罪，雷二公子请勿当真。”
雷俊宇道：“黑寨主客气了，我一介匹夫，可当不起公子二字，您是长辈，叫我雷二就是。”
庞奉先轻声一叹，小声对哥哥说道：“这雷俊宇好生奇怪，他是真不知道其中关窍还是故意不想退让。”
此刻却听贾子丹说道：“黑寨主说的轻巧，可刚刚黑寨主与我动手的时候可不像是开玩笑啊。”
黑云啸咧嘴一笑说道：“拳脚无眼，我这不是抱着试试雷二公子真本事的念想去的嘛，难免用处点看家本领，下手没把握好轻重也是正常。再说了，我这不是也没在你这瞎子手下讨的好嘛。”
庞奉孝小声与弟弟道：“这黑老头嘴上说的轻松，我看他刚刚出手的招式，一个应对不好，最少要被他废去一条胳膊。”
庞奉先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他这老头倒也机灵，知道事不可为立即卸下武器，好一招以退为进。康乙飞在他们手里，我们投鼠忌器，只要他不折腾，我们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庞奉孝道：“所以我才气不过出手打他。”
黑云啸老神在在道：“诸位远道而来，为我寨子送来这么多粮食，这份情谊，小老儿铭感五内，各位大人有大量，可别为小老儿一个玩笑就生分了。我们两寨往后还要守望相助呢。”
贾子丹道：“黑寨主客气了，我们本就没多少情谊，也就谈不上生分。今日只是受了我们雷寨主指示，将乌泽寨的赔偿物资给贵寨送过来，只盼日后两寨莫再为了往日恩怨，一见面就大打出手就好。”
黑云啸点头说道：“好说好说，此次凶兽伤人事件可知。你我两寨误会良多，更有居心叵测一个徒从中作梗。前两天我们的人回来也跟我说了，雷老锤想借此机会与我们重归于好。其实我的心思也是一样的，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打打杀杀的。此番诸位送粮来此一路辛苦，我已着令寨中设宴，为了两寨情谊，切莫推辞啊。诸位都是贵寨青年才俊，可要到我那破落寨子多帮衬扶持一二。”
黑云啸此言一出，众人无不皱起了眉头。庞奉先更是小声与哥哥商议道：“宴无好宴啊。”
众人心中猜测黑云啸目的，但都摸不着头脑，纷纷看向了带队的雷俊宇。
雷俊宇眯起双眼，死死地盯着黑云啸，似乎想将他心肝脾背肾全部看透，好知道他心中盘算。
黑云啸说完话后也不多言，右手捂着脸颊，目光炯炯地看着雷俊宇。他已经将来意说明，再多说话反而显得别有用心，众人也都听不进去，只会在心中反复盘算他的用意。此刻他一脸气定神闲，反而显得自己胸怀坦荡，光明磊落。
正在雷俊宇还在犹豫如何应对之时，河对岸传来了滚滚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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