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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刺王杀驾之夜

    晋国都城,太安城。

    夜已入暮,明月高悬,寒雨凄凄沥沥地洒落下来。

    此时已是宵禁,便是都城的其余地方都开始有兵马司的军士在巡视,而在这条住满了晋国权贵更是在晋帝脚下的玄武大街却是无一军士。

    忽然,一阵低落的马蹄声在这条街上响起,由远及近,愈发地清晰强烈。

    这是一驾非常普通的马车,它并不是由什么名贵材料制作的,甚至马车上连修行者铭刻的法阵都没有。

    可就是这样一辆简单的马车,却好似浑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触犯了宵禁出行这一对普通人来说称得上是弥天大祸的重罪,缓慢而又坚定的向着皇宫驶去。

    一种诡异的寂静开始在这条玄武大街上蔓延。

    ……

    嘀嗒,嘀嗒…

    倾盆的大雨落在地上炸起了一朵水花然后归于平静。

    这驾马车也行驶到了皇宫门口,可它突然停下来了。

    因为有一个人挡住了它。

    蓑笠青衫以及背着一柄被布条包裹起来的剑。

    这是一个很强大的修行者,那通天的剑意仿佛凝成实质般令得周围纷飞的雨水无法近身。

    可他也是个奇怪的修行者,在天下五雄之一的晋国都城这样毫不掩饰的散发自己的气势,无论是谁,最后的下场都只有死。

    这一点已经被晋国用着无数大修行者的生命证明。

    ……

    驾马的老叟看着面前这个剑客,抬起了头,似是有些疑惑的说到:“你不自信?”

    “你不自信。”老叟紧接着又重复了这句话,只是语气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疑惑。

    长街,寒雨,老叟与剑客,这本是说书人中极为写意的情景,可在现实中却是如此的杀机密布。

    半晌,剑客终于开口。

    “想杀晋国左相,这个天下没有人能够有十足的自信。”

    老叟点点头,似乎对剑客的说法表示很赞同:“自我入太安时,便隐隐感觉一缕气机,但你的隐匿之法实在高明,便是我的天眼通也发觉不出你的位置。”

    “但还是你赢了,”剑客平淡的道:“因为最后我还是来了。”

    “你明知道我以相令调走的兵马司军士和周天狂是个圈套,但你也知道这是唯一一个杀我的机会了。”

    老叟似是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来,这世间少去一位入世剑的剑仙未免太过可惜。”

    “能杀了你,便不可惜。”

    青衫剑客语气平淡,似乎毫不在意老叟语言中自己已是必死的说。

    电光忽现,有大雨瓢泼。

    老叟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放肆而又狂烈,响彻在雨幕之中:“好,那便看看若是我杜之维不想死,你这剑仙能杀否!”

    老叟平伸手掌,然后缓缓抬起。

    这飘零于天地间的大雨忽然骤停,而后如瀑布般席卷而上,最后汇集于空中形成一条长达千丈水蛇。

    老叟继而横掌平推向前。

    大雨再次落下,水蛇入雨,獠牙毕露。

    剑客抬头看着这条席卷着漫天风雨向他冲来的水蛇,眼中无悲无喜。

    五指虚握,一柄由雨水铸成的剑便这么形成。

    他向前半步,轻轻一刺。

    “剑一,肝胆。”

    他习剑十四载,刺剑何止千万次。

    这一剑,自有平生肝胆不平气。

    他要借着一剑问问这高高在上的晋国左相,可曾有过,半分后悔!

    磅礴的剑意冲天而起,无尽的锋芒之意开始在这条玄武大街上升起。

    那条本是长达千丈的巨大水蛇在这股剑意下竟是尚未接触便已支离破碎。

    剑意垂落,带着万千雨丝仿佛一条九天星河,璀璨而又致命。

    老叟看着这条绚丽的星河,伸手,虚握。

    星河破碎。

    老叟那只枯槁的手缓缓垂下。

    一滴殷红的血液落在地上,混进雨水中。

    “这一剑很不错,”老叟的眼中充满了赞赏:“可否告诉本相一共有几剑。”

    老叟第一次用着本相的自称,这并不是傲慢,而是真正的赞赏,因为只有他认为杜之维可以和任何人说话,但晋国左相只会也只能和真正的修行者交谈。

    “四剑,”剑客迈起步子向老叟走去,缓慢而又坚定:“但我只习到了第二剑。”

    “太可惜了,”杜之维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

    “见不到后两剑的风采真的太可惜了。”

    浓郁的杀意暴烈而起,浩瀚的天地元气充斥这条玄武大街。

    如果剑客仅是出世剑的剑道修为,杜之维兴许为了人族气运放过他,但自那一剑中,他看见了一丝出世剑的影子。

    入世转出世,那便是冠绝天下的剑仙,可一人征国。

    面对恨自己的剑客,杜之维会给他机会,但面对可能会威胁到晋国的剑客,杜之维不会给剑客机会了。

    他屈指一弹,便有山崩海啸之音,剑客周身的元气刹那间被一股磅礴的压力清空,那柄雨水化成的剑也随之消散。

    山崩海啸之音过后,便有大音希声,整条玄武大街上再无半点声音,那些于暗中窥探着这条大街的人发现他们此时的视线似是被某种规则限制了一般,再也看不到所发生的事情。

    这便是杜之维的“域”,在这片“域”中,他便是天地。

    他伸出手,覆掌压下。

    一股重力瞬间形成,这股重力没有什么威势,也不带神异。

    但剑客明白,这便是杜之维自身“重水”之道中的“重”字最原始的体现,在这片“域”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这股重力的落下,任何东西在碰到这股重力时便会被其中蕴含着的至强至暴的本质所催毁。

    于是他不再迈步。

    “你还没有问我叫什么呢,”剑客突然说出了一句特别孩子气的话。

    因为不问人名字就开始打架真的很没有礼貌。

    杜之维忽然怔了怔,似是便是以他的心境也没有想到剑客在此时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随后,他很认真的问道:“你叫什么?”

    杜之维会记住剑客即将说出的这个名字,无关对错,无关立场,这是对修行者的尊重。

    入世剑的剑道修为值得晋国左相的铭记。

    剑客摘取蓑笠,露出来一张很年轻的脸,模样算不上俊美,甚至只能勉强和清秀沾上一点边,如果说唯一一个令人为之惊异的地方,便是那双眸子,眸光炽烈却又坚毅。

    杜之维看着这个年轻人,便是以他的心境也再抑制不住心中的狂涛骇浪。

    但他没有再出声,反而踏前一步,“重水”之道的“水”字开始演化于这片法域之中。

    他不在留手,也不敢留手,现在多说任何一句话,便是多一些变数。

    何人敢信一十八九岁的青年竟是剑道成就入世剑的剑仙。

    太过荒谬!

    便在这“水”字即将演化完成,那股重力将要触碰到剑客之时。

    杜之维忽然感觉一切静止了,不仅如此,他看到剑客的手碰到了他身后背负着的那把剑。

    青年开声:“我是墟山唯一的活人,我的名字叫苏然,您应该记住这个名字。”

    “墟山!”

    杜之维终于明白为何青年会对自己有这么浓烈的杀意。

    但已没有时间给他多想。

    因为他看到了把柄浑身黑色的剑被拔了出来。

    这柄剑自拔出之时便若黑洞般吸食着法域中所有的色彩,法域之中的除了苏然以及杜之维,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唯剩代表混沌的黑白二色,那演化出来的道更是如同玻璃一般破碎。

    其实若不是苏然与杜之维境界相差过大,若不是杜之维是那绝少悟出来“法域”的修士,这柄剑将会吸食这整座太安城的色彩。

    可便是代表“以己道代天道”的法域此刻也已是摇摇欲坠。

    依仗着浑厚境界勉强支撑着的杜之维看着这柄剑,面容复杂。

    “果然是在墟山。”

    “长生剑。”

    长生神剑,断人长生,亦断己长生。

    苏然屈指轻扣剑身,一圈一圈凝聚成了实质的剑鸣声向四周荡开,法域的坍塌速度再次加剧。

    便是杜之维这样的大修行者在面对这柄自上古流传至今的长生剑也变得那般无力,那股足以令所有大修行者心惊的死寂之气此刻已是逐渐突破了杜之维的道法,令得其身上已是弥漫起了诡异的黑白之意。

    “墟山的事情是老夫一人谋划,可晋国子民是无辜的,”杜之维见苏然此刻居然放弃杀他,反而是全力催动起了长生剑,便知道苏然此刻竟是想葬了这整座太安城。

    “墟山之事,不是一个晋国左相能抵消的,更不是一个杜之维的死能抵消的。”

    平淡的声音响起,回应着杜之维。

    “我们之间的人命债,只能用人命偿还,这才够公平不是吗?”

    苏然毕生的修为与剑意已是融入了长生剑中,那满头的黑丝开始变得苍白。

    磅礴的剑意混合着长生剑死气刹那间便冲破了已经支离破碎的法域。

    此刻太安城内,有白头执剑。

    无数晋国强者再也不隐藏身形,纷纷现身施展自身绝学。

    有修行火法的强者呼吸间召唤出大日金凰,火焰于虚空间升腾。

    有兵道强者演化万军,杀伐之气竟是将长生剑死气冲散。

    更有刀道强者斩出一刀,于虚空中开一线,似是要斩断苏然的过去于未来。

    这群站在修行路最前端的人此刻一起出手只为杀一名青年。

    可杜之维却绝望的闭上眼,他知道晋国的那几位不出手,再无人可挡住这柄长生剑。

    苏然出剑了,剑势自缓而疾,有水火凭空而生,仿佛游龙一般围绕周身,更是有朵朵青莲于足底绽放,好似仙人舞剑。

    好大一副写意。

    便在剑势剑意即将达到最巅峰之时,剑势一顿,刹那间,水火与青莲便被黑白二色渲染。

    继而所有的攻势,无论是有形无形的都被渲染成黑白二色。

    剑意惊天而起,便有了一线贯绝天地。

    借助长生剑,苏然终于一窥出世剑,于是,一人便战一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