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师兄
今日真武庙的来客真多。
此时上云台峰的山道，又在簌簌作响。只是雪中山道险峻，还有谁会上山？
“是陆师姐去而复返么？”梁玄薇怔怔地说。
咦！师妹的这一句话——
竟有种似曾听过的感觉。随后，顾玄青一阵头痛。
“是玄玉师兄。”他喃喃自语。
话音未落，他看见一个瘦削的青年汉子走上山来，身穿着考究的武官服饰，满是风尘之色。
在一阵打量后，顾玄青才认出，眼前之人居然真就是他们的大师兄——李玄玉。
这时，梁玄薇向顾玄青脸上凝视了一会儿，满是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
“是啊，怎么会……”他也浑身一凛，冷汗直冒。
是梦的内容，成真了吗？
李玄玉和他自幼蒙张正志收留，在云台峰一道长大，两人最是亲近。
北宗里，数李玄玉的年纪最长，六年前出师。此前，听说在京城的国公府，谋了一个差事。
记忆中的师兄，应是身材魁梧壮实，面也团团的。然而，几年的功夫，自己几乎认不出他来了。如今的他，瘦了许多，两颊也有些塌陷，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玄玉，你回来了。”张正志颔首示意。
“师父慈悲。”李玄玉拜倒在地，向张正志磕头见礼。
“外面冷，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师父说罢，走进了庙中。
呆立半晌后，顾玄青也跟了上去。真武庙是座山野小庙，庙里地势极为狭窄。
进门便是大殿，此刻殿里没人。
顾玄青来到高台前，两手结太极阴阳印参拜。
这里供奉着一尊真武大帝——北方之神。
相传本朝的成祖皇帝乃真武大帝下凡。当时奸臣当道、朝野动荡，于是成祖在北方举兵诛讨，挥师南下。最终攻入帝都，平定祸乱，自己作了皇帝。
他默默向神像许愿。希望真武大帝也能像当初保佑成祖皇帝一样，保佑自己这个北宗弟子。三天后是他的大较，他只求——
“师兄，你在这儿啊。”耳边有人打断了他的许愿。
转过头，是师弟方玄真。
方玄真比他要小上几岁，性情随和，是个喜欢照顾人的大孩子。在北宗弟子里，顾玄青和他的关系很好。
他刚从外面进来。
“师父刚说，难得李师兄回来，今夜吃个托荤菜。”方玄真笑着，“总算可以做阴阳鱼和陈皮鸡了。”
托荤菜其实就是素菜。虽叫荤菜名，里头却是豆腐和面。华山派日常持斋戒荤腥，然而他们北宗，甚至连吃托荤菜都不许。按照师父的说法，素菜荤名便有意杀之念，也要少食为妙。
方玄真心灵手巧，平日里北宗的菜都是他做的。而这两道菜，他烧得更是美味，据说已和肉味相去无几，往日自己也颇嗜此味。
“那我给你去取点面筋。”顾玄青站起身来。
今日难得师父破例，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是，他心底很乱。
三天后就是大较。然而剑气的衰减，让他对自己的武功，根本毫无把握。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晚间，斋堂里便传来了一阵笑声。
张门师徒众人团团一桌，言谈甚欢。所谈论的，自是不离梁玄薇，逗得她也笑出声来。
待方玄真把阴阳鱼和陈皮鸡端出来后，大家都吃得不亦乐乎。
席间，师弟都问了李玄玉许多山下的事。李师兄答得也是不厌其详。
忽的，张正志让李玄玉向众人说一说新秀大较。
师兄是六年前出师。听说那一年，他名列乙等第七。即便如此，在顾玄青的记忆里，近些年云台峰出师的弟子，亦无能出其右者。
李玄玉道：“新秀大较是我派历代传下的规矩。每三年的腊月，五峰新秀齐聚在玉泉院前大较武功，作为出师评定——”
顾玄青一边胡乱吃着，一边在想：“……这出师评定，不只是考查进境、劝练武艺，更关系到弟子去留。”
等等！
奇怪。顾玄青皱了皱眉，这些话，隐约有谁曾对他提过？
师父向来不会和他们说起这些。
顾玄青却注意到，身边师弟无一不听得入神。他觉得有些奇怪——
难不成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吗？
李玄玉还在说着——
“毕竟三年中，华山玉女、朝阳、莲花、落雁、云台五峰待出师的弟子，只怕不下百来人——”
李玄玉顿了一顿——
顾玄青一呆，心中默念：“自然不能悉数留在山上。所以，才用较武来定出师品级。”
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
几乎同时，李玄玉也跟着说了出来，内容竟和他心里想着的——
一字不差！
顾玄青身子一颤。
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确实听过这一段话。李玄玉说着的这些内容，就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会是李玄玉说的吗？
不会。师兄今天才上山。
那这些话，到底是何时在他脑海的？
接下来，事情发展就跟他记忆完全一样。
李玄玉接着介绍——
“……出师品级分甲乙丙三等。一甲前三，入镇岳宫，研习镇派剑典。二甲十之二三。余下十之七八，入乙等丙等。”
“……甲等为内室弟子，留在华山，授习门派高深武学。”
“……乙等丙等，则归入外门弟子，到门派分支，或自谋出路。”
“……能入镇岳宫者，更是寥寥。”
听着听着，顾玄青有些头痛。
从白天开始，他便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些事情。而这些记忆的缺失，莫非是和他那个奇怪的梦境有关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
“李师兄，你今日怎么回山了？”方玄真忽然问。
“我有外事过来西安，如今公事了结，回京恰好借道华山。想着大家多年不见，好生记挂。”
真的是这样吗？
顾玄青看着李玄玉，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从山上到现在，师兄似乎一直心事重重。
还是自己多心了？
“李师兄难得回来，何不多住几日。腊月初九便是梁师姐和顾师兄的大较了。”方玄真喜道。
“好。”李玄玉答应，转头对梁玄薇道：“师妹，这‘天绅倒悬’是华山剑法的绝诣，师父能传授予你，足见对你的厚爱。”
梁玄薇正不紧不慢地吃着饭。一听，放下筷子。
“师兄过奖了。”她微笑道：“我气功剑术火候未到，还是练不到家。”
“师妹聪慧用功。这次大较，北宗定能首出个甲等弟子。”李玄玉道。
当下众人又在吹捧梁玄薇一番，她也听得眉开眼笑。
看来，梁玄薇比想象中的，还要受师弟的喜爱。但顾玄青总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在师门里，第一次，他感到了自己好像有点格格不入。
他似乎在被人遗忘。
此时上云台峰的山道，又在簌簌作响。只是雪中山道险峻，还有谁会上山？
“是陆师姐去而复返么？”梁玄薇怔怔地说。
咦！师妹的这一句话——
竟有种似曾听过的感觉。随后，顾玄青一阵头痛。
“是玄玉师兄。”他喃喃自语。
话音未落，他看见一个瘦削的青年汉子走上山来，身穿着考究的武官服饰，满是风尘之色。
在一阵打量后，顾玄青才认出，眼前之人居然真就是他们的大师兄——李玄玉。
这时，梁玄薇向顾玄青脸上凝视了一会儿，满是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
“是啊，怎么会……”他也浑身一凛，冷汗直冒。
是梦的内容，成真了吗？
李玄玉和他自幼蒙张正志收留，在云台峰一道长大，两人最是亲近。
北宗里，数李玄玉的年纪最长，六年前出师。此前，听说在京城的国公府，谋了一个差事。
记忆中的师兄，应是身材魁梧壮实，面也团团的。然而，几年的功夫，自己几乎认不出他来了。如今的他，瘦了许多，两颊也有些塌陷，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怎么变成这般模样？
“玄玉，你回来了。”张正志颔首示意。
“师父慈悲。”李玄玉拜倒在地，向张正志磕头见礼。
“外面冷，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师父说罢，走进了庙中。
呆立半晌后，顾玄青也跟了上去。真武庙是座山野小庙，庙里地势极为狭窄。
进门便是大殿，此刻殿里没人。
顾玄青来到高台前，两手结太极阴阳印参拜。
这里供奉着一尊真武大帝——北方之神。
相传本朝的成祖皇帝乃真武大帝下凡。当时奸臣当道、朝野动荡，于是成祖在北方举兵诛讨，挥师南下。最终攻入帝都，平定祸乱，自己作了皇帝。
他默默向神像许愿。希望真武大帝也能像当初保佑成祖皇帝一样，保佑自己这个北宗弟子。三天后是他的大较，他只求——
“师兄，你在这儿啊。”耳边有人打断了他的许愿。
转过头，是师弟方玄真。
方玄真比他要小上几岁，性情随和，是个喜欢照顾人的大孩子。在北宗弟子里，顾玄青和他的关系很好。
他刚从外面进来。
“师父刚说，难得李师兄回来，今夜吃个托荤菜。”方玄真笑着，“总算可以做阴阳鱼和陈皮鸡了。”
托荤菜其实就是素菜。虽叫荤菜名，里头却是豆腐和面。华山派日常持斋戒荤腥，然而他们北宗，甚至连吃托荤菜都不许。按照师父的说法，素菜荤名便有意杀之念，也要少食为妙。
方玄真心灵手巧，平日里北宗的菜都是他做的。而这两道菜，他烧得更是美味，据说已和肉味相去无几，往日自己也颇嗜此味。
“那我给你去取点面筋。”顾玄青站起身来。
今日难得师父破例，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是，他心底很乱。
三天后就是大较。然而剑气的衰减，让他对自己的武功，根本毫无把握。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晚间，斋堂里便传来了一阵笑声。
张门师徒众人团团一桌，言谈甚欢。所谈论的，自是不离梁玄薇，逗得她也笑出声来。
待方玄真把阴阳鱼和陈皮鸡端出来后，大家都吃得不亦乐乎。
席间，师弟都问了李玄玉许多山下的事。李师兄答得也是不厌其详。
忽的，张正志让李玄玉向众人说一说新秀大较。
师兄是六年前出师。听说那一年，他名列乙等第七。即便如此，在顾玄青的记忆里，近些年云台峰出师的弟子，亦无能出其右者。
李玄玉道：“新秀大较是我派历代传下的规矩。每三年的腊月，五峰新秀齐聚在玉泉院前大较武功，作为出师评定——”
顾玄青一边胡乱吃着，一边在想：“……这出师评定，不只是考查进境、劝练武艺，更关系到弟子去留。”
等等！
奇怪。顾玄青皱了皱眉，这些话，隐约有谁曾对他提过？
师父向来不会和他们说起这些。
顾玄青却注意到，身边师弟无一不听得入神。他觉得有些奇怪——
难不成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吗？
李玄玉还在说着——
“毕竟三年中，华山玉女、朝阳、莲花、落雁、云台五峰待出师的弟子，只怕不下百来人——”
李玄玉顿了一顿——
顾玄青一呆，心中默念：“自然不能悉数留在山上。所以，才用较武来定出师品级。”
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
几乎同时，李玄玉也跟着说了出来，内容竟和他心里想着的——
一字不差！
顾玄青身子一颤。
今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确实听过这一段话。李玄玉说着的这些内容，就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会是李玄玉说的吗？
不会。师兄今天才上山。
那这些话，到底是何时在他脑海的？
接下来，事情发展就跟他记忆完全一样。
李玄玉接着介绍——
“……出师品级分甲乙丙三等。一甲前三，入镇岳宫，研习镇派剑典。二甲十之二三。余下十之七八，入乙等丙等。”
“……甲等为内室弟子，留在华山，授习门派高深武学。”
“……乙等丙等，则归入外门弟子，到门派分支，或自谋出路。”
“……能入镇岳宫者，更是寥寥。”
听着听着，顾玄青有些头痛。
从白天开始，他便总是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些事情。而这些记忆的缺失，莫非是和他那个奇怪的梦境有关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
“李师兄，你今日怎么回山了？”方玄真忽然问。
“我有外事过来西安，如今公事了结，回京恰好借道华山。想着大家多年不见，好生记挂。”
真的是这样吗？
顾玄青看着李玄玉，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从山上到现在，师兄似乎一直心事重重。
还是自己多心了？
“李师兄难得回来，何不多住几日。腊月初九便是梁师姐和顾师兄的大较了。”方玄真喜道。
“好。”李玄玉答应，转头对梁玄薇道：“师妹，这‘天绅倒悬’是华山剑法的绝诣，师父能传授予你，足见对你的厚爱。”
梁玄薇正不紧不慢地吃着饭。一听，放下筷子。
“师兄过奖了。”她微笑道：“我气功剑术火候未到，还是练不到家。”
“师妹聪慧用功。这次大较，北宗定能首出个甲等弟子。”李玄玉道。
当下众人又在吹捧梁玄薇一番，她也听得眉开眼笑。
看来，梁玄薇比想象中的，还要受师弟的喜爱。但顾玄青总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在师门里，第一次，他感到了自己好像有点格格不入。
他似乎在被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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