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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女子

    “不管将来怎么样,你都不会是一个人,都要记得我在——只要你不忘记的话。”

    终于傍晚时分,顾玄青在倚云亭,想起了——梦中女子说的话。

    她,到底是谁?

    真武庙的裙房内一阵聒噪。

    “李师兄,今日在庙里怎没见着你。”

    “我出去了一趟。”

    “去了玉女峰,是不是?我下午也在那儿,好像见到了你。”

    “嗯。”

    “师兄是与玉女峰的哪位师兄相识?也带我们认识一下嘛。”

    “其实师姐也可以。哈哈,哈哈!”

    “我离山已久,好多人都不相识了。不过,你们是想和哪位师姐见面。”李玄玉坐在炕边嘿嘿笑着,一只手正脱着身上的旧道袍,另一只手摘下头上的四方巾。

    他已按庙里规矩,换回了道士装束。

    “还用说,当然是陆凝师姐啊。”

    师弟们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顾玄青已在炕上躺下,听得头都有点疼。但这个时候,他很羡慕他们。像师弟们这样年纪,大概还不会有这许多烦恼。

    他注意到李玄玉的面色又如常了。心想也不知师兄昨天和师父商量的事,是不是都解决了?

    其时已是亥牌时分,众人刚诵完晚课,回到房内,准备好了歇息。晚斋时,他未见着梁玄薇。听方玄真说,她白天出去后,便没回来庙里。

    他总觉得方玄真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今天他和师妹两人单独出去,师弟们大概也知道了罢。还好方玄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好孩子,换作其他师弟,只怕早就在乱猜。

    但师妹没回来,她会去哪了呢?

    刚才,他还问了问李玄玉有关大较规则的事。

    规则有些复杂,但好在李玄玉讲得不厌其烦,在顾玄青听了两遍后,他大致还是听明白了。

    就是说,大较之前会有各宗门的小较,小较先由宗主品评弟子,分成上品下品。

    推举成上品的弟子直接入大较,大较赢得一阵,便可入甲等。

    被评为下品的弟子,则先要在宗门小较胜出,再和其他宗的小较胜出者,争夺余下大较名额。这么说来,他要赢了两阵,才可以入甲等。比师妹要多赢一阵。

    顾玄青沉思着,到时定然是师妹被评为上品,自己评为下品。但北宗人少,自己大概会直接算作小较胜出,然后和其他宗的小较胜出者相对决。

    如果按照下午他在倚云亭时的设想,他只须输了对决,就不会进入大较。

    那么,自己便不可能进入甲等,也不会去剿匪,就不会死了。

    他心头一喜,但隐隐又觉得不对。

    倘若他的推断是正确的,那到时师妹进了甲等,岂不——

    不行。还是要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对梁玄薇坐视不理。

    不知为何,自从他白日里梦见了那个女子后,总是会不由得想起她,心头一阵迷茫。

    她不是梁玄薇。

    如果是师妹的话,他一定会认出来,即便是在梦里。

    但他又不记得曾有过这么一个人,而两人却又如此亲密。华山派上千弟子,女弟子便小几百人,记忆中,和他一面之交的女弟子太多了。

    他几乎想破了头。为什么自己会忘了她的存在?

    想着想着,他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当天夜里,他又做了个梦。

    “呼……呼……”

    一片寂静中,惟闻他粗重的喘息之声。

    他正展开轻功,在密密的树林里,疾行而前。他不时惊惶地回过头,似乎在躲着什么。

    他身上的道袍血迹殷然,早已分不清哪是自己的,哪是他人的了。

    他受了伤。

    突然,他一口真气提不上来,右脚踏空了树枝,登时从半空摔倒在长草之中。

    这一下摔得很重。后背撞到了草中石块,他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只觉一阵剧痛。

    嘴中呕出一口血来,怕是肋骨断了。

    但他却管不了那些,咬紧牙关,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手持着剑,一手捂着伤口,慌不择路地又顾自往前跑去。

    就在一刻钟前,他们西麓入山的十名弟子,几近全数尽墨在一片雾气弥漫的老林,连丝毫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逃出的,只有他一人。

    尽管他内心已被恐惧占据,但他现在,要去找南麓入山的镇岳铁剑。

    那一路弟子,此刻大概不会距他们有三里以外。

    当务之急,便是要找到她。

    他忘了的,都想起来了。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忽然,他被什么给绊倒了。他倒在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他转头一看,没想到身下躺着的,却是具血淋淋的尸体。

    他倒吸一口冷气,一翻身,坐了起来。

    月光很暗。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尸体上覆着一件深色羽纱面狐狸里的鹤氅。他认得,这是镇岳铁剑独有的装束。

    他心里一惊。看来他们也碰上了。

    只见尸体脸上,一脸的惊愕和恐惧。他没想到,便是镇岳铁剑死前也在害怕。

    他站起身,磕磕碰碰地再往前走,一路上的血腥气越来越浓,见草丛里又躺不少具尸体——

    全是镇岳铁剑。

    一具、两具、三具、四具……他强忍住呕吐,仔细辨认着血肉模糊的尸体。

    还好,没有她。

    此时,草丛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拽住了他的脚。

    他浑身的毛发,瞬时倒竖。

    以为是什么,他低头看,却是一名镇岳铁剑的师兄。

    还有活人!

    这位师兄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已经奄奄一息了。只见身上的剑伤很重,伤口从颈部直到腰间,看上去也实在触目惊心,血水正不住从伤口涌出,流了一大滩。

    只怕内脏都已破碎了。

    他伸指封住师兄伤口周边穴道,可是伤口太大了,只怕无济于事。这位师兄嘴唇似在微微开阖,喉头作响,似乎有什么事情亟不可待地,想要告诉他。他俯身把耳朵凑近师兄的口边,却没听到声音。

    师兄抬起手来,指了指前方,竟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旋即又垂了下来——

    他死了。又死了一个镇岳铁剑。

    今晚,自己也会这么孤独地死去吗?

    他站起身,向着师兄手指指的方向看去,这意思是——还有同伴在前方吧?

    走了一程,此时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听声音,应该离不远了。

    他忙急奔而去。不久,前方林里,出现了五个持剑而立的背影。

    这里一场搏斗刚刚结束。

    看来,是师伯和仅剩的四个镇岳铁剑,联手杀死了那个——东西。

    他只能称呼那个为“东西”。

    但他知道,今夜这密林里,那“东西”可不止这一个。

    五人马上也察觉了他,转过身来,看着他,似乎都有些诧异。

    她也在五人里面。

    他心底一宽,再也忍受不住,身子一歪,倒了下来。

    “咦!师伯,这儿有个我们的弟子。”终于,又听到了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