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白馍
都会死啊！
顾玄青穿好道袍，走出裙房，心头越来越沉重。
可那个很重要的事情，他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没办法了。”他摇摇头，喃喃地道。路过殿堂、庭院时，却见这两处早已被清扫洁净。
咦！今日是谁这么早。
他移步到斋堂，灶房里已有一个身影，埋头在忙碌着什么，正是方玄真。
灶房不大，就一口灶，灶台上的锅里冒着浓浓的白气。
方玄真似察觉到了顾玄青的到来，扭头一看，喜道：“师兄，你伤大好了。”
顾玄青点点头，道：“方师弟，你今天起得好早。”
方玄真笑着道：“今日是师兄大较出师的日子，自然要起早一些。”
见顾玄青还在门口一动不动站着，方玄真忙道：“你快坐下，师父说要静养十二个时辰，伤口不再破裂，那便无碍了。”
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是一整天，但他从昨日受伤到现在，只怕时辰还不到。
方玄真似看出他的疑惑，笑道：“师父昨天也说了，不会影响你的大较。今日上午，你们先是宗门小较，等小较一完，这无论如何，也过十二个时辰了。”
“啊，原来如此。”顾玄青吁了口气。
“昨天是你抬我回来的吧？”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嗯，我和梁师姐。”
果然是师妹。
顾玄青哦了一声，又问：“药很灵验，这是？”
“这是师父的‘玉真散’。”方玄真道。
顾玄青吃了一惊，“玉真散”是华山派调制的伤科秘药，可治伤救命，却调制不易，尤其名贵。
他内心一热，看来师父还不曾对他失望。
“……那？”他摸了摸伤口，道。
方玄真却像知道他的意思，道：“昨日，是玄玉师兄给你上的药。”
原来是师兄啊。一听不是师妹，不知道为什么，顾玄青隐隐有点失望。这时，他见饭桌上，有一碟热腾腾的小葱豆腐，色泽素雅，清香飘逸。
他也饿了快一天了，看着很有食欲。
“这是豆腐我给你做的。我这里还给你热了些馍，等热好了，就给你端上来。”
顾玄青欢然道谢：“诶！方师弟，这么多，我怎么吃的了。”想到是方玄真早起为他做的，他有些感动。
“你刚病好，要趁热多吃一些。这样大较时，才有气力。”方玄真微微挤出了个笑容。
顾玄青嘴里吃两口豆腐。其实，他心里还有些疑问，想着怎么开口。
“……昨天——”他问。
方玄真停下了手中的活，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神色有些不自然。
“昨天的腊八粥，你后来送下去了吗？”
“……没有。”
“谢师兄他是谁？”
“他叫谢玄度，是西峰宗主——谢正元的侄辈。”方玄真顿了一顿，“谢氏一族的数代当家，都依附华山派，族内产业与派里，又多有生意上往来，是华阴一带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顾玄青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联系，他记得方师弟一家，也是华阴当地的佃农——
那他们之间？
“他一直这么欺负你吗？”
“他是我们地主家的公子。”
顾玄青哦了一声。
那这次是碰上了蛮横的地主家少爷，依仗自家威风，欺压佃农家儿子，然后自己逞强出头了，真的是如此吗？
不过，谢玄度这么欺侮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而且——
“为什么师父会说我夺剑动手在前？”从昨天到现在，顾玄青一直很在意这事。
“师兄，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方玄真急忙道。
顾玄青一怔，不知方玄真为何反应会这么大。
“那是谁说的，姓谢的吗？”顾玄青一提到这人，胸中的那口怒气登时又来了。
“师兄，你别问了。”方玄真犹豫一下，“反正是我对你不住，很对不住。师父问我是不是你动手在前，是不是用了玉女峰师兄的剑。我只能点头说是的。你好心替我出头，我很感谢，我也不该沉默的。可是……我不能啊。”
顾玄青体会着他的这一段话。师弟说得坦白，可似乎他的话里，还掩饰了一些事情。
他明白师弟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心里话，他真不怨方师弟。这次替师弟出头，即便落得这样的结果，自己也不后悔。
师弟是个好人。但师弟也有他的苦衷，家里就剩他和五十来岁的母亲，他在山上学艺，母亲平日在家中务农。对方又是东家的少爷，他在人屋檐下，又能怎么样？
对师弟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而且，照师弟这反应看，大概真不是他说的。
那会是谁？
谢玄度吗？那一把剑扔到他面前时，就算计好了，要倒打他这一把么？
他有些生气。
同是玉女峰的弟子，有恭谦的陆师姐，也有跋扈的谢师兄。他忽然觉得，这世上的人，和自己以为的不太一样。
他看了看方玄真，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是啊，没想到师弟也长大了，我也放心了。”
方玄真听出了话里的讥嘲之意，他面有惭色，道：“师兄，你这样子，还不如骂我一顿。”
“岂敢，岂敢。”顾玄青淡淡道。
方玄真叹了口气，把馍从锅里端了出来，道：“冬天没有什么东西了，这白吉馍是我娘前几日刚做好送上来的。”
顾玄青吃了一口馍，忽然见到灶台旁的地上，放着昨日担着腊八粥的木桶。
昨日山下市集上的穷苦人，大概还是没有等来庙里的腊八粥吧。他想。
“我奇怪的是，谢玄度这般持身不正。我们派里，也没人能管管他吗？”顾玄青道。
却见方玄真欲言又止。顾玄青讶道：“师父身为玉泉院都讲，也管不着？”
“没用的，他的叔叔谢正元是玉泉院的寮房首领巡照，为院内八大执事之首，行的便是派内巡视监督的实权，专门管着对破戒弟子的刑罚。师父虽位列三都，派中地位高于八大执事，不过那是传经授道的虚衔。况且师父素来不理派中的事……”方玄真摇了摇头，说道：“所以——”
方玄真没再说下去。但顾玄青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所以和他们作对，终究还是自己吃苦头。
这大概就是现实，沉默是唯一的出路。
顾玄青感到心里发冷，又吃了口馍。
幸好馍还是温热的，表皮焦脆，入口酥香。他淡淡说了一句：“这馍的味道真不错。”
方玄真长吁一口气道：“是吧，我娘她的手艺很好，要合你胃口，下回我让娘多做些送上来。”
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看着师弟脸上刚结的痂，顾玄青想着昨天的事，总是难以介怀。
顾玄青穿好道袍，走出裙房，心头越来越沉重。
可那个很重要的事情，他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也没办法了。”他摇摇头，喃喃地道。路过殿堂、庭院时，却见这两处早已被清扫洁净。
咦！今日是谁这么早。
他移步到斋堂，灶房里已有一个身影，埋头在忙碌着什么，正是方玄真。
灶房不大，就一口灶，灶台上的锅里冒着浓浓的白气。
方玄真似察觉到了顾玄青的到来，扭头一看，喜道：“师兄，你伤大好了。”
顾玄青点点头，道：“方师弟，你今天起得好早。”
方玄真笑着道：“今日是师兄大较出师的日子，自然要起早一些。”
见顾玄青还在门口一动不动站着，方玄真忙道：“你快坐下，师父说要静养十二个时辰，伤口不再破裂，那便无碍了。”
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是一整天，但他从昨日受伤到现在，只怕时辰还不到。
方玄真似看出他的疑惑，笑道：“师父昨天也说了，不会影响你的大较。今日上午，你们先是宗门小较，等小较一完，这无论如何，也过十二个时辰了。”
“啊，原来如此。”顾玄青吁了口气。
“昨天是你抬我回来的吧？”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嗯，我和梁师姐。”
果然是师妹。
顾玄青哦了一声，又问：“药很灵验，这是？”
“这是师父的‘玉真散’。”方玄真道。
顾玄青吃了一惊，“玉真散”是华山派调制的伤科秘药，可治伤救命，却调制不易，尤其名贵。
他内心一热，看来师父还不曾对他失望。
“……那？”他摸了摸伤口，道。
方玄真却像知道他的意思，道：“昨日，是玄玉师兄给你上的药。”
原来是师兄啊。一听不是师妹，不知道为什么，顾玄青隐隐有点失望。这时，他见饭桌上，有一碟热腾腾的小葱豆腐，色泽素雅，清香飘逸。
他也饿了快一天了，看着很有食欲。
“这是豆腐我给你做的。我这里还给你热了些馍，等热好了，就给你端上来。”
顾玄青欢然道谢：“诶！方师弟，这么多，我怎么吃的了。”想到是方玄真早起为他做的，他有些感动。
“你刚病好，要趁热多吃一些。这样大较时，才有气力。”方玄真微微挤出了个笑容。
顾玄青嘴里吃两口豆腐。其实，他心里还有些疑问，想着怎么开口。
“……昨天——”他问。
方玄真停下了手中的活，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神色有些不自然。
“昨天的腊八粥，你后来送下去了吗？”
“……没有。”
“谢师兄他是谁？”
“他叫谢玄度，是西峰宗主——谢正元的侄辈。”方玄真顿了一顿，“谢氏一族的数代当家，都依附华山派，族内产业与派里，又多有生意上往来，是华阴一带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顾玄青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联系，他记得方师弟一家，也是华阴当地的佃农——
那他们之间？
“他一直这么欺负你吗？”
“他是我们地主家的公子。”
顾玄青哦了一声。
那这次是碰上了蛮横的地主家少爷，依仗自家威风，欺压佃农家儿子，然后自己逞强出头了，真的是如此吗？
不过，谢玄度这么欺侮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而且——
“为什么师父会说我夺剑动手在前？”从昨天到现在，顾玄青一直很在意这事。
“师兄，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方玄真急忙道。
顾玄青一怔，不知方玄真为何反应会这么大。
“那是谁说的，姓谢的吗？”顾玄青一提到这人，胸中的那口怒气登时又来了。
“师兄，你别问了。”方玄真犹豫一下，“反正是我对你不住，很对不住。师父问我是不是你动手在前，是不是用了玉女峰师兄的剑。我只能点头说是的。你好心替我出头，我很感谢，我也不该沉默的。可是……我不能啊。”
顾玄青体会着他的这一段话。师弟说得坦白，可似乎他的话里，还掩饰了一些事情。
他明白师弟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说心里话，他真不怨方师弟。这次替师弟出头，即便落得这样的结果，自己也不后悔。
师弟是个好人。但师弟也有他的苦衷，家里就剩他和五十来岁的母亲，他在山上学艺，母亲平日在家中务农。对方又是东家的少爷，他在人屋檐下，又能怎么样？
对师弟来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而且，照师弟这反应看，大概真不是他说的。
那会是谁？
谢玄度吗？那一把剑扔到他面前时，就算计好了，要倒打他这一把么？
他有些生气。
同是玉女峰的弟子，有恭谦的陆师姐，也有跋扈的谢师兄。他忽然觉得，这世上的人，和自己以为的不太一样。
他看了看方玄真，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是啊，没想到师弟也长大了，我也放心了。”
方玄真听出了话里的讥嘲之意，他面有惭色，道：“师兄，你这样子，还不如骂我一顿。”
“岂敢，岂敢。”顾玄青淡淡道。
方玄真叹了口气，把馍从锅里端了出来，道：“冬天没有什么东西了，这白吉馍是我娘前几日刚做好送上来的。”
顾玄青吃了一口馍，忽然见到灶台旁的地上，放着昨日担着腊八粥的木桶。
昨日山下市集上的穷苦人，大概还是没有等来庙里的腊八粥吧。他想。
“我奇怪的是，谢玄度这般持身不正。我们派里，也没人能管管他吗？”顾玄青道。
却见方玄真欲言又止。顾玄青讶道：“师父身为玉泉院都讲，也管不着？”
“没用的，他的叔叔谢正元是玉泉院的寮房首领巡照，为院内八大执事之首，行的便是派内巡视监督的实权，专门管着对破戒弟子的刑罚。师父虽位列三都，派中地位高于八大执事，不过那是传经授道的虚衔。况且师父素来不理派中的事……”方玄真摇了摇头，说道：“所以——”
方玄真没再说下去。但顾玄青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所以和他们作对，终究还是自己吃苦头。
这大概就是现实，沉默是唯一的出路。
顾玄青感到心里发冷，又吃了口馍。
幸好馍还是温热的，表皮焦脆，入口酥香。他淡淡说了一句：“这馍的味道真不错。”
方玄真长吁一口气道：“是吧，我娘她的手艺很好，要合你胃口，下回我让娘多做些送上来。”
两人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看着师弟脸上刚结的痂，顾玄青想着昨天的事，总是难以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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