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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冬别

    冬天土地封冻的时候,碾冬场的时候到了。蔺家台子人因为家家户户的耕地面积太大,冬小麦、豌豆、荞麦、胡麻、洋芋等农作物种植和成熟的气节又各不相同,往往是小麦刚收割上场,就要开始收割豌豆、胡麻、荞麦,没有时间进行打碾,只能摞成摞子,等冬天田地封冻了,全村人集体出动,赶上三五家人的牲口,一天集中打碾一户人家的麦子,轮流相帮打碾麦子,他们叫碾冬场。

    凌晨四点,村庄还沉睡在一片黑暗之中,碾场的主家已经早早准备了碾场的东西:扫帚、簸箕、木锨、竹箩、木杈、连枷、耱,还有装粮食的口袋等等。他们赶上牲口先到麦场上,用扫帚把麦场打扫干净,扯一堆麦草在麦场口上生起一堆大火。然后,家主人就到村巷道里边走边喊:“摊场了——,摊场了——”随着一声一声的喊叫,左邻右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人们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走到场里,打着哈欠站在火堆旁边烤火。等人七七八八聚齐了,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登上梯子,站在摞子顶上,一捆一捆往下扔麦捆,其他人一拥而上,每人提几捆麦子,解开麦腰,围着麦场中心一圈一圈摊铺开来。

    等麦摞的麦捆全部摊完了,天也就麻麻亮了,人们又都围在火堆旁烤火聊天,主家和主家的亲房就给牲口套上碌碡,在摊好的麦子上从外圈,一圈一圈赶着牲口转了起来,碌碡压在麦子上,只听得一片“叭叭叭”的声响,麦秆开裂了,麦衣掉了,一粒一粒的麦籽蹦了出来,在麦秆底下铺了一层。等几驾牲口带着碌碡碾平了场里所有的麦子,烤火的人又都拿起木杈从外圈向场中心抖翻麦子,他们叫“抖场”,抖完场,牲口又进场碾,如此反复三遍,麦秆被碾成了麦草,牲口卸下碌碡换上耱,满场转上几圈,麦草就变成了绵绵的丝,这样的麦草用铡刀铡了,就是牲口冬天的草料。

    麦草绵了,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主家往往准备了荞面和麦面和在一起的面条,人们要么坐,要么站,一人端上一碗饭在屋里或院子里吃。这当会,村里的八卦传闻就成了他们下饭的佐料,谁和谁有一脚,谁谁翻了谁家的墙头,大多是些子乌虚有无伤大雅的玩笑,当然其中也夹杂了一些事实。他们吃着笑着,很是热闹,这时候说什么都没人当真,都是哈哈一笑了之。

    中午饭吃完,他们就开“起场”,先把麦草挑成小堆,然后几个人拿着木杈从四面卡住,一起往场边上移麦草。这时候就有几个不务正业的男人,会在往场外移麦草的时候故意把麦草扬起来,把一个或几个女的埋在里面,然后趁着混乱到女人的身上乱摸,女人们就在麦草堆里大喊大叫,有平时本就眉来眼去的就故意凑在一起,摸来摸去。

    这样的事,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也都知道其中的道道,正经的或年纪大的女人,这时候就拿起连枷打没有碾掉的麦子,或者拿木锨往一起推麦子。等麦草摞成了摞,麦子堆成了堆。男人们开始拿着木锨对着风“扬场”,随着木锨一锨一锨扬起麦子,风把麦衣和麦粒分成了两堆,等场扬完了,男人们装袋子往主家拉麦子,女人们用簸箕、竹箩把没有扬干净的麦子筛了出来,装在袋子里。粮食全部拉完了,一天的场也算是碾结束了,天也就黑了。如此往复约半月有余,蔺家台子的冬场才结束。

    今年因是他们开垦新地的第一年,人们对碾场很是十分期待。只有粮食装到袋子里,才能知道今年是丰收还是欠收,等家家碾完场,蔺家台子人发现,今年是丰收了,但也仅仅能顶替寄养牲口的口粮,还不足以用宽裕来形容。但他们很高兴,按目前的情况,就算川道人不再寄养牲口,他们也不用去要饭了,他们很满足,也更加坚定了种地解决温饱的决心。

    因为家家都算是小小的丰收年,这年蔺家台子的冬季显得格外温暖和轻快,一转眼就进入了腊月,人们开始到杨镇购买年货。同时,每年说亲相亲的时候也到了。

    腊月初八,杨镇曹家人央请张和平到蔺春兰家提亲,蔺春兰的父亲和蔺春兰没有再拒绝,收下了礼品。张和平和蔺春兰的父亲就礼金、订婚、结婚、走亲亲等事情进行了商议,最后决定在正月初六订婚。

    正月初六这天,蔺春兰母亲、蔺德厚媳妇兰花、蔺小兰、李旭亮母亲等几个女人在厨房里准备招待男方的酒菜:烩豆腐、烩粉条、素丸子、红烧肉的“四盘子”,又捞了一盆油饼,炸了一盘子麻花,熬了一锅鸡蛋汤。蔺春兰的父亲、磨坊爷、蔺春兰的两个叔父坐在炕上边喝茶边唠嗑,蔺德厚在脚地上煨茶,蔺小春打扫院子和屋子里的卫生。

    蔺春兰躺在厢房的炕上把被子捂在头上睡着,蔺小春进来掀开被子说:“屋里来了这么多人,都忙前忙后,你睡在炕上不起来,让别人怎么看咱?”

    蔺春兰没有说话,把头埋在胳膊弯里装着没听见。蔺小春气不过,一把从胳膊上把蔺春兰拉了起来,只见蔺春兰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蔺小春看了也感到伤心,坐在炕沿上不住地叹气。他知道妹妹的心病,但又能怎样呢?自从父亲接过曹家的钱的那一刻,她的命就无法再改变了。自古忠孝两难全,忠于爱情就要失去母亲,救了母亲就要牺牲爱情。如果他们没有开垦那块地,如果他们家足够富裕,如果李旭亮家也足够富裕,一切或许就有个完美的结局,可人生那有如果,人生没有预演,这一步一旦走出去,妹妹再也没有回头之路,她的余生就要陪那个傻子度过了。想到这,他也是悲从中来,鼻子一酸,两行泪也流了下来。

    蔺春兰见蔺小春坐在那里也流泪,心里很是自责,路是自己选的,自己走出这一步还不是为了亲人?自己这样只能让家里人更痛苦,一切都是为了爱,谁的爱不是心怀孤独,强颜欢笑?自己要承受的一个人承受好了,一个人的悲伤换得一家人的安康,值了。她想到这里,抹去泪痕,整理好衣裳,高高兴兴跑到厨房帮忙去了。

    蔺小春看着妹妹强装欢颜的样子,关上了房门,一个人坐在炕沿上难过。他想那个河对面的人此刻也在为妹妹哭泣吗?

    李旭亮此刻并不在屋里,他去了草原,只有广袤的草原能容下他此刻的悲伤。当一个人站在空旷,辽阔,静谧的草原上时,所有的景致一览无余地展现在眼前,简单却又无比深邃,一个山坳,一道缓坡,甚至就是一棵草仿佛都在注视着我们的灵魂,所有美丑善恶暴露无遗,无处可逃,接受着它们的审判。草原的幽深又包罗万象,容百川,你可以肆意狂欢,也可以尽情哭泣!它会让你释放生命的本真!

    李旭亮坐在白箭石梁上,周围是一块一块白色的石头和一堆一堆白色的骨头。白箭石梁是死亡的归属,在枯草和白色的石头下埋葬着无数牲畜肉身和灵魂。李旭亮坐在死亡中间,满目都是一望无际的荒草和未消融积雪,吹过山梁的风,有刀的锋芒,在他的身上和心上刮满了刀痕。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忍受着疼痛,他不知道他此刻是死亡的灵魂,还是活着的走尸。他在无尽的追忆中游走,眼前这辽阔的草原,无处不是蔺春兰的身影,或低头采花,或骑马奔驰,或扬鞭围羊,或吆喝牛群,她笑靥生春,眼含秋水,在阳光里顾盼生辉。他想起了曾经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了和她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想起了她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在这死亡中间,他背叛着死亡,他想到的是永恒,并不是幻灭。人总是要在失去的时候才会重新审视曾经的拥有,明明知道每一点一滴的回忆都是痛苦,却深陷其中不肯走出,痛苦的追忆,痛苦地失去。他心里的那个脓包破了,血和着脓水在他的体内流淌着,他的心死了,但他也知道,死亡并不是终点,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呈现在世人的面前,比如这一堆堆的白骨,是活着的另一种形态。

    他坐在正月的风里,像死亡后的白骨。

    时近中午的时候,张和平和曹家人来了,他们提着烟、酒、糖、茶,点心、水果等一大堆礼品。张和平、蔺春兰的父亲、磨坊爷、蔺春兰的两个叔父、曹家父六个人围着炕桌坐了一席,蔺春兰母亲、曹家母、蔺德厚、蔺小春、蔺春兰、曹家儿子六个人在脚地上坐了一席,蔺小兰、兰花、李旭亮母亲上完菜都各自回家了。

    饭过一半,酒过三巡,磨坊爷端起酒杯对张和平说:“他张爸,差不多了吧?说事?”

    “好好好,说事,说事。”张和平端起酒杯和磨坊爷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磨坊爷笑着说:“他蔺爸叫我当媒人,我是带着碗赶现成饭。咱今天坐在一起,就是亲亲了,场面上的话也就不说了,礼金他张爸和双方家长沟通过了,要用春兰妈看病借的钱顶替,这个你们双方家长都愿意,应该就没啥再说的。可是呢,我和他张爸商量了一下,觉得这订婚是件喜事,是两个孩子一辈子的大事,这顶账订婚实在不好听,说出去让村子里人笑话。他蔺爸是个走艺的人,还有一张脸的问题。所以,礼金还要多少再给点,曹亲家您看怎么样?”

    “钱不钱的都是一家人了,就按您说的办吧。只是这结婚的日期能不能往前挪一挪?”

    “结婚日期的事,春兰的请求也是合理的,她妈刚做完手术,身子太虚,这一家子人要有一个人来做饭,今年她再照顾她妈一年,不急在一年的时间,您说呢?”

    曹家母想说什么,被张和平在炕上摆了摆手拦住了。

    曹家父看了曹家母一眼说:“春兰的要求很合理,只是曹全生年纪不小了,一天闹腾着不行。”

    一屋子的人都朝坐在板凳上的曹家儿子曹全生看去,只见他傻笑着,双眼一眨不眨看着蔺春兰。

    磨坊爷和炕上的几个人看了暗暗摇头,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造化弄人啊。

    磨坊爷用眼看了看蔺春兰征求她的意见,蔺春兰坚定地摇了摇头。

    曹家父母见蔺春兰不同意,脸上都有些许的不悦,但没有说什么。

    磨坊爷说:“曹亲家,我知道是你们救了春兰母亲,这个情分是大过天的,可情分归情分,事理归事理。就按春兰的意思来吧,曹全生你们多做做工作,孩子闹腾也不能失于理。”

    曹家母一听,脸色一青,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

    张和平连忙说:“其实,这也不是定死了的一年,春兰妈如果缓地好,也是可以再商量的,都是亲家了,就不争了,就按春兰的意思来。”

    曹家父看了看曹家母,又看了看他儿子,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磨坊爷见曹家答应了就说:“他蔺爸,春兰妈,你们两还有啥意见,今天尽管提,话摆到桌面上。”

    蔺春兰妈眼角挂着泪说:“我们家兰兰从小被我和她爸惯坏了,不拘小节,大大咧咧,不重礼数,又是小庄里的孩子,今后还是望亲家多包容,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多担让。”

    曹家父说:“这个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像待亲女儿一样待她。”

    磨坊爷问蔺春兰的父亲:“你没说的?”

    蔺春兰的父亲看了曹家父母一眼,没有说什么,看着蔺春兰说:“兰兰,以后你也要像待我和你妈一样待曹全生的父母,知道吗?”

    蔺春兰点了点头,牙咬着嘴唇,双眼里噙着泪。

    “如果再没啥说的,就让两个孩子给大家敬杯酒,今天的事情就圆满了,我说得有些话可能有些过头,还望亲朋担待。”磨坊爷说完端起酒杯和张和平、曹家父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蔺春兰和蓸朝两个人给每个人敬了一杯酒,然后曹家父母给每个人敬了一杯酒。订婚算是结束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张和平和曹家一家人就辞别返回杨镇去了。磨坊爷和蔺春兰父亲几个人又说了一阵闲话也回家了,走的时候他轻轻抚了抚蔺春兰的头,叹了一口气。

    屋里只剩下蔺春兰一家人了,他们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坐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说话,这样坐了很久很久。

    正月的傍晚还有旧年的寒冷,草原上的麻柳树丛被穿过山梁的风吹地“呜呜”作响,像草原低沉的哭声。李旭亮从白箭石梁上迈开步子,从傍晚一步一步向夜的深处走去,他身后的草原湮没在了夜的黑里,好像一扇门在他的身后重重地关了起来,“咣当,咣当”门一扇一扇在关闭,往事一片一片像雪花一样落在了他的心底,结成一块永不融化的残年陈冰。

    天黑了,李旭亮还没有回家,李旭亮母亲心里十分难过,她知道李旭亮不会干什么傻事,她心疼这个儿子,知道他不管多难的苦都会一个人承受,可是天下当妈的哪有不知道儿子心事的。今天蔺春兰母亲叫她帮忙,她心里其实是非常不愿意去的,她不知道蔺春兰母亲是故意装傻还是怎么的,明明知道春兰和旭亮两个有情有意,春兰和别人订婚却叫她去帮忙,这不是往她的心里插刀子吗?她看着心灵手巧的蔺春兰心里无比嫉妒又无比伤心。直到她看到曹家儿子,她才明白蔺春兰母亲的无奈和伤痛,也才明白蔺春兰母亲为什么要叫她帮忙,她是想让她知道,她有多难,有多无奈,其实也是在向她诉苦,诉不如意。没有哪个父母是铁石心肠,谁不盼望自己的儿女能过上好的日子,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将心比心她也就释然了,春兰这么好的姑娘,应该有更好的未来,有更好的生活,她和李旭亮有些东西给不了她。

    所有的两厢情愿到最后都败给了现实。她知道李旭亮会和以前一样,早出晚归,整天为这个家忙碌,但她不知道他承受之后会有怎么样的选择,她知道她的固执在李旭亮的身上同样存在,她怕他从此一蹶不振,更怕他太过看重回不了头。

    李旭亮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母亲和旭川、旭霞坐在炕桌上等他吃饭。他洗了一把脸,坐在炕上就大口大口吃起饭来,一连吞了三碗荞面片片,额头上都沁出了细细汗珠。

    李旭亮母亲、旭川、旭霞看他吃饭样子都呆了,坐在那里直勾勾看他吃饭。

    李旭亮见大家都不吃饭,在那里直勾勾看着他,笑了笑说:“咋了,没见过啊!妈,你今天的饭比平常香啊,还想吃一碗。”

    李旭亮母亲笑着说:“再饿两天,喝凉水都香。”惹得大家都笑了。

    这天晚上,李旭川担心他三哥会难过,脱了衣服早早躺在被窝里装睡。他想,这样三哥就不用怕被他看到他在难过,要么哭,要么翻来覆去都可以。可他没想到,李旭亮头一放在枕头上就鼾声四起,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睡地沉,睡地香。他想不通,难道不应该难过吗?难道三哥和春兰姐之间的事都是他凭空想像的?他哪里知道,他以前的三哥已经留在了白箭石梁上,他此刻仍然在旧的时光里,受着寒风如刀的剥离。

    这晚,蔺春兰也睡地很沉,她沉在旧梦里不愿醒来。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梦,梦里她脸靠在李旭亮的背上,“白碲乌”驮着他们像箭一般在飞奔,飞奔出了草原,飞上了云端。

    春风吹过草原,牛耳草丛中间隐隐现出了一点一点的绿,雪融化了,草原上到处到湿漉漉、软绵绵的,牛脖子上的棒铃像怕惊扰了草原一般,响着低沉的声音,马儿飞奔而过,像一股风,没有一点声响。

    学堂终因请不到老师而停办了,它淹在牛耳草丛中像是遗弃的废屋,苍凉而冷清。李旭川站在牛耳草丛中,看着从路边一直长到学堂台阶上的杂草和随着风不断扬进学堂的灰尘,心里像杂草丛生的荒原,满是凄凉。学堂前的桃树就要开花了,学堂却留在了另外一个春天,没能醒来。李旭川耳边响起了曹老先生的声音:“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眼前也浮现出曹老先生戴一顶八角帽,穿一袭青布长衫,笑容可掬的模样。他向烟嘴峰望去,李菊菊像待开花的桃树立在风中……

    李旭亮决定让李旭川和李旭霞去杨镇土盆村小学去上学。土盆村在暮春沟的沟中,是离蔺家台子最近的村,有杨镇最远的小学。从蔺家台子到土盆村有十余里路,骑马来回往返,尽管要起早贪黑,但也是李旭川和李旭霞唯一能上学的地方。

    李旭亮母亲对李旭亮的这个决定心里很是纠结,无比两难。上学的开支家里还能支撑,可一旦李旭川和李旭霞两个远离村子去上学,家里一下子要少两个劳力,几十亩田地要务,几十头牲口要牧养,她和李旭亮两个怕是无法支撑。虽说李旭阳和李旭平就在身边,但他们都是各有家室的人,妮子又有孕在身,李旭阳自顾尚且不暇,哪有精力来帮扶旭亮。旭平倒是比较轻松,可毕竟是入赘人家的人,不能过多打搅。

    但,如果不让要旭川和旭霞去上学,她心里又实在不忍,旭川隔三差五往学堂跑,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旭霞虽没有那么明显,但也跟在旭川后面问长问短。她也看明白了,旭霞不上学,将来只有嫁到蔺家台子的命运,这是她最茅盾的地方,想要女儿有个好的未来,又想留着她给旭川和旭亮两个其中的一个,保换一个媳妇。

    她最后还是决定让李旭川去上学,让李旭霞帮家里放牧。她想如果李旭川书读得好,将来找媳妇就不用担心,如果读得不好,再考虑用旭霞换亲,至少能保证李旭川的婚事,这样她就只担心李旭平一个人的婚事。可如果李旭霞读得好,意味着李旭川和李旭亮的婚事都没有保障,都是未知数,这是她最怕的。最好是两个都去上学,可家里的情况实在不允许。

    李旭亮得知母亲的想法后,很是震惊,他没想到母亲会为了他和旭川牺牲自己女儿的前途,而且还觉得理所当然。而更让他震惊的是,还不到十岁的旭霞竟然也觉得这样安排最好,她完全同意。李旭亮觉得在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村子里,有一只他看不见的手,紧紧卡在人们的脖子上,让他们窒息,让他们在有些事情上无比冷酷,无比无情,这让他更坚定了让旭霞读书的信念。

    他对母亲说:“妈,我给你说过了,我和旭川的婚事不能和旭霞绑在一起,各自有命,有本事就自己成家立业,没本事就打一辈子光棍,让旭霞给我们换媳妇,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心安。传宗接代的事,有大哥就行了。至于你担心我们俩个人务不了那么多地的事,你也不用担心,在秋季的时候正好他们有一个假期,完全能帮忙,平时的农活我们两是辛苦点,但完全没有问题的。不管多苦,我都要让他们两去上学,自己不强,所有的想法都是空想,都是一个笑话。”

    李旭亮母亲算是听出来了,这儿子是受春兰事情的刺激了,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再不敢多言,她知道这时候她说什么话都是白搭,只能等他走出阴影了,再慢慢从长计议吧。当然,旭亮说的也不全是赌气的话,那个孩子不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疼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旭川和李旭霞在土盆村小学报名上学了,李旭川上二年级,李旭霞上一年级,他们俩都是班上年龄最大的学生。

    李旭川上学的第一天,李菊菊起了个大早,站在月亮掌上看着李旭川和李旭霞骑着马,飞奔而去,箭一般消失在晨雾里。她有点失落,但更多的是高兴,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天边,直到太阳照在了她的脸上她才转过身,翻身上马,背向阳光,冲进了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