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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难言事

    一张告示被贴在镇政府的布告栏,惹来无关者的眼红,不少人沾沾自喜,只因为自己家在征收范围之内。

    一天下来,镇上人潮涌动,来往的人多了起来,讨价还价,坐地起价的人不少,只是没有几个人可以顺心如意。

    人的心中都要一把秤砣,这个值多少价格心里清楚,表现出勉为其难的样子才能勉强掩饰心中的狂喜。

    家里的天茄子开了,它长势迅猛,一下成为院子里的篱垣布景。

    李萧萧是名正言顺的采花贼,才眨眼间的功夫就摘下了好几朵,偷偷塞进衣服兜里,要不是李莘莘发现的早,怕是已经端来了竹筐。

    她用一根棒棒糖贿赂了李莘莘,要求她不许告诉李柏,要不然的话难免一顿数落。

    李柏常说花是用来观赏的,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他对植物有种由衷的呵护,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有排序的,三女儿,四女儿……

    “拆”字也写在了李莘莘的家门,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在别人家的时候总会刻意寒暄,到了这,几下落笔就匆匆离开。

    这是她们家这些年来第一件算得上好的事情,自然会被人议论一番。

    镇上有个名不正的麻将馆,说实在就是个民房,营业执照都没有的民房。

    原先是拿来出租的,专门租给来打工的年轻人,租户走了就找不到合适的房客,小平房也不能闲着,摇身一变成了麻将馆。

    房主天天在聊天群喊着“三缺一”,实则就他一个人在那候着,来的人多了就成了一门生意。

    久而久之,麻将馆就被正名了。

    晚上麻将耍得再欢,时候过得再晚,总归是要回家睡觉的。

    可是有一个人不一样,他“赖”上了。

    他不回家,把麻将馆的椅子拼一拼做成床,他或许是替房主考虑,人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睡觉的时候也不开空调,要不是房主有一天突然回麻将馆才不会发现他没有被子枕头。

    房主也是好心人,搬来一床被子,给了张行军床,叫他以后专门帮他看麻将馆,没有工资,但睡觉吃饭是有的,那人答应了。

    房主问过,问他为什么不回家,明明他有家,家里还有人。

    他只是说不想回去,丢人现眼,待在这里反而比待在家里舒坦得多,看见老太太整个人都不好。

    他还叮嘱房主说,千万不要告诉老太太他在这,他的胡渣满脸都是,简直和流浪汉没有一点区别。

    房主答应了,来打麻将的人也笑着答应了,没人愿意多管闲事,去剥夺他成为一个浪子的自由。

    直到那一天,王婆婆住院了,有些人还是没按耐住自己的“好心”,跟他说了一声。

    说的时候他正在摸牌,他看了一眼牌,皱起眉头,额头上的抬头纹也明显了几分,他猛地把牌砸在桌子上,冷哼一声:“晦气!”

    不知道说的是牌晦气还是老人住院晦气。

    就在宣布拆迁的这一天,来打牌的人,不管输钱赢钱都是自然的,开心的。

    赢钱了是双喜临门,输钱的是祸福相依,好事摆在眼前大家伙对小小的一丁点坏事,自然是浑然不在意的。

    有人调侃浪子王德孝说:“哎,你妈那老房子拆迁了,你又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你是大头呀,得请客!”

    王德孝就是王婆婆的儿子,一直谎称在外打工的儿子,她心心念念不肯离家半步等着的儿子。

    他冷哼一句,说:“我是大头不假,可我不是冤大头呀!”

    牌桌上几个人都笑了,乐不可支,显然没有人会因为这时候的一点蝇头小利而开心或者生气。

    “对了,你待在麻将馆里抽烟喝酒都得要钱,老板又不给你工资,你哪来钱花。”

    问这话的牌友肯定很少来麻将馆,又可能是不经常和别人打交道,话不会说就算了,街坊邻里闲碎话也不听。

    王德孝确实是没有自给自足的经济来源,可是家里还有一个老太太呀,他编织成串的谎话一次又一次从老太太那把钱骗了回来,一次又一次把钱贡献在牌桌上,是个大慈善家,受人吹捧的那种。

    “要你管!”

    对了,他最近一次的谎话是说他在城里交了女朋友,人家是城里人,谈恋爱得花钱,多花点说不定就跟他了。

    人有了盼头总是会积极些的。

    王婆婆听到消息的时候,整宿都不舍得合眼,开心的不行,后来每天倒也睡的安稳了,走路都哼着小曲。

    不知道的人就问呀,问老太太最近精神气怎么这么好,是不是吃什么补品了?

    老太太也是个实诚人,一五一十说儿子交了个城里的女朋友,说不定还能成。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传回了麻将馆。牌友总会调侃王德兴一句,说:“哎哟,这不是要娶城里漂亮媳妇了吗,今天来是分喜糖的?”

    他虽然只是灿灿一笑,可麻将馆就是一阵的哄堂大笑,笑得他脸都红了。

    李柏正在医院打转,他来来回回把李玉兰都给绕晕了过去,实在忍不住,她直言不讳,说:“你倒是给他儿子打电话呀,在外头和城里女友甜甜蜜蜜,不能不管老母亲吧。”

    他呆滞在原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现实的,估计是哄她的。”

    李玉兰长叹了一口气,一家人都爱叹气,难怪攒不起财运。

    “那也得跟他说一声吧。”

    李柏走到了医院楼下,他拨通了电话。

    都说胡牌要胡大,娶妻要娶辣,王德孝这把牌运不错,就差一只金牌就胡牌了,只不过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王德孝一开始不打算接,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在牌友的劝说下,王德孝才肯接。

    他声音粗犷,说:“喂,哪位?”

    “我是李柏。”

    他把这个名字想了又想,终于在脑海里记起他是隔壁邻居,他问:“什么事?”

    “王婶时间不多了,你回来看看吧。”

    麻将馆的吵杂是明显的,电话那头听得清晰,李柏沉住了起,拳头握得死死,像用力抓什么东西,怕一松开,抓着的东西就碎了。

    “我最近正经事多,忙得很,就这样,挂了。”

    说完,王德孝就挂掉了电话,李柏听到这话气愤不已,对着空气臭骂:“打牌也算忙正经事?你他妈就是粪坑里的一坨屎!”

    他听半天电话那头没有反应,放下手机一看,心里更郁闷了,猛踢了一把医院的杂草,发泄情绪。

    “谁呀?”牌友问道。

    “没谁,闲的蛋疼多管闲事的。”

    “来来来,抓牌抓牌,磨磨叽叽,等你老久。”

    王德孝整把都没做成三金倒,始终差了一张金牌,他不知道牌友让他打电话的时候动了手脚,悄无声息的把仅剩的那点钱也输光了,现在真的是两袖清风的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