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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寻找家的感觉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奶奶推着独轮车,终于摇摇晃晃的来到自家大门前,把车子停靠稳当,她一屁股坐在大门口的石头上歇息,等待后面的大婆回来开门。

    大婆打开关闭已久的大门,随着“吱扭扭”的开门声,门框上的尘土涮涮的往下掉------呛的大婆连声咳嗽了几声,用手挥挡着灰尘倒退了出来。

    等到尘埃落定,大伯和二伯进到院子里一看,好久没人居住的家,到处都是蜘蛛网封门闭户,一派凄凉迹象。

    二伯失望的叫道:“哥——你看咱们这也叫家呀?怎么乱七八糟的变成这个样子了,早知道是这样,咱们还不如不回来哩!”

    大伯生气的说:“连义!你胡说什么呀?金窝银窝还不如自家的狗窝哩,你就甘心情愿寄人篱下,为别人放一辈子牛羊吗?吃一辈子的残羹剩饭吗?”

    二伯一想,大哥说得对,笑着摇摇头说:“我才不呢!”

    大门外传来了大婆的叫声:“你们俩个快出来帮忙啊?怎么一进去就不知道出来了?”

    此时,奶奶怀里抱着三伯笨笨,还提了那块黄油布踏进了久别了的家门。

    只见满院子乱七八糟的,不似离去时候的样子,似乎有人进来翻找什么东西,搞得一片狼籍,自己的北窑和南窑窑门敞开,显然是丈夫曾经回来住过,她到窑门口往里一看,见炕上光秃秃的没有席子,被子被乱七八糟的堆放着箱子盖上,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一切都已经是一目了然了,不由得泪水夺眶而出——

    唯有大婆的中间窑的窑门紧锁,也已经是蜘蛛网封住了门户,呈现出一片无人居住的凄凉景象。

    大伯贤义在厨房门口,刚刚放下手里提的行李,见精疲力尽的三娘怀里抱着三弟,眼泪汪汪的扫视着久别的家园,看她悲痛欲绝样子,实在是叫人心疼。

    懂事的大伯赶紧跑过去,接过三娘手里的油布,抖开在厨房门外的房檐台上铺开,关心体谅的叫道:“三娘,你快把笨笨放下,你也坐下来歇一会儿吧!反正咱们已经到家了,我和连义先把那些小件东西慢慢地往回搬,你不用着急出来。”

    这时候,父亲手里提了一个和他极不相称的大包裹,连提带拖的拉了进来,煞有其事的有些夸张的叫道:“大哥,二哥!快来帮忙啊!你们想挣死我呀?”

    刚刚屁股着地的奶奶,听见叫声扭头看见儿子挣得小脸通红,还故意“呼哧呼哧”假装着气喘吁吁的样子,奶奶望着儿子活泼可爱的调皮样子,心里更觉得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她不知道一会儿要是儿子问她要爹时,她怎么答复?

    二伯远远地坐在上院天爷堂下面的槌布石上,看见父亲提着一个大包袱,便埋怨道:“谁让你人小还要提个大包袱,有本事你就自己提吧!先叫我歇一会儿再说。”

    大伯赶紧跑过去,想接过父亲手里的大包袱,父亲却不撒手说:“这是我们家的,我不给你,还是我自己来。”大伯无可奈何地回头望着三娘。

    奶奶见状,无可奈何地对侄子摇摇头苦笑道:“唉,你去帮你娘吧!不管他!”回头又叫儿子道:“周儿!快放下吧!看你把包袱弄脏拉烂了怎么办?快放下!叫我喘口气,一会儿提吧!”

    父亲却看见自己家的窑门敞开,便以为父亲在家里,就冲着北窑门喊道:“爹——爹——我们回来了,你快出来帮忙啊!包裹太重了,我提不动啊?”

    这一喊,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捅到了奶奶的心窝里,疼得奶奶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此时,门口传来了大婆的尖叫声:“哎呦!我一眼没注意,这个碎祖宗怎么把你三娘的新包袱给拉进去了。”显然是大伯出来又埋怨自己的母亲了。

    唉,原来是我家的大门并不大,独轮车虽小,是可以进去的,可上面的东西乱七八糟的捆绑了不少,整的独轮车就像一个大刺猬似的,门里根本就进不来。

    等奶奶抱走了三伯,父亲看见已经到家了,也从车子上爬下来,大婆把车子上绑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往下解……父亲还依稀记得这里就是自己的家,看见大大从车上往下卸东西,他见大哥和二哥都已经提着东西进院了,他看见大大从车子上卸下一个,黑白相间的花格格粗布的大包袱,他认得这是自己家的包袱,便挣死巴活的提了进来。

    虽然,眼前这个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好,可他还是感觉到了家的温暖,因为这里有疼他爱他的爹爹在这里等他回来。

    可怜的父亲,他哪里知道?自己的爹爹早已命赴黄泉——

    奶奶放下侄子笨笨,站起身来环视了一眼久别的家,心中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惆怅和迷茫——这里还是我的家吗?

    这个家对奶奶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她是爷爷用花轿风风光光的抬进门的,这个家曾经给过她不少的荣耀和温馨,这里有她少女时的梦,也有她婚后如胶似漆,恩深似海的夫妻情!她很喜欢这个四四方方的王家大院,和这个大院里的一家人。

    虽然家里没有公公婆婆持家,大哥、大嫂却像父母一样支撑着这个大家庭,操心着为两个弟弟娶妻生子的重任。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生活,地里的庄稼活儿都是他们三兄弟干。除非给河对面的棉花坪地里需要给棉花打岔、掐尖、摘棉花,还有门前头古戏楼旁的水浇地里拔草、栽菜、摘豆角,这些细活都是她和二嫂干的,大嫂脚小从不下地,她在家只管做饭、织布、纺线、看孩子,这样男主外,女主内,兄弟三人齐心协力种好庄稼,妯娌三人纺线织布做好家务,一家人男耕女织的田园生活,还真是其乐融融……

    那时候,自己在家也养得白白胖胖,每当自己回娘家,昔日的闺蜜好姐妹前来探望她,谁不夸自己嫁了一个好地方,也找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女婿,而且还嫁了一户好人家,把那些闺密们都快要羡慕死了!

    谁知好景不长,这样的好日子还没有过多久,也不知是什么地方又在开兵打仗,政府为了支援前线打仗,到处招兵买马。

    无奈,为了响应三抽一的政策,大哥只好挺身而出,留下二弟、三弟在家,自己应征入伍,随大军南下。

    自从大哥离家不久,二哥便一蹶不振,染上了毒瘾,也不好好地下地干活,成天往烟馆里跑,爷爷诚志是个当弟弟的,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家里的东西常常往外偷,拿出去换鸦片抽,为此事,从来没有吵过架的两兄弟,吵也吵了,闹也闹了,还是拿他没办法!

    一家人只盼望着大哥这个当家人早早地回来,劝二哥浪子回头,谁知,盼来的却是大哥的阵亡的噩耗。

    精明过人的二爷,毒瘾也没有毒坏他的脑子,他见大哥已死,留下三个光葫芦儿子和一个小脚女人,就凭这三个光葫芦儿子,大嫂改嫁是不可能的,就是大嫂她想改嫁,也没有人敢要啊?往后还不得要靠他兄弟两个养活?

    再说,此时的时局如此混乱,不是匪患就是兵患,三天两头儿有军队从场边的官道上经过。特别是国民党的九十军,比那些土匪还坏的军队,曾经在大岭堡上盘踞了一段时间,把此地附近的村庄没有少祸害。还有从此路过的国民党的其他军队,凡是官路旁的村庄,不管是穷人富户,一概都不放过,打、砸、抢,奸**女,无恶不作,见着年轻力壮男子便抓去当兵称数,年龄大些的男子抓去当挑夫支官差。

    现在,国民党的九十军虽然已经撤离,随大军已经南下远去。可几个山头上的土匪却频频出现,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加之大路上偶尔还有军队路过,这样人心惶惶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大哥的遭遇,就他的前车之鉴。

    二哥怕厄运再次降临到他的头上,他便静思了一阵子,为了摆脱大婆这个累赘,他就起了树倒猢狲散,分家另过的念头。他放弃了交通便利的老家,宁愿躲在高高的大岭堡下面,出门不是上山就是下坡,而且吃水十分的不便,他只图个安宁清静,因为他过怕了东躲XZ的日子。

    其实,二哥那种不择手段的强行分家,也并没有给这个家带来致命的打击!

    只要风调雨顺,她和诚志再辛苦一两年,把地里的庄稼也能务好,很快可以翻身过上好日子。

    怎料,偏偏地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碰上了这个该死的大旱灾——千年不遇的大饥荒……大家为了活命,不得不放下尊严,沿门乞讨求食果腹,若不是外甥女小彩莲的追随,诚志也不至于被强家人诬告到县衙,白白的丢了性命!

    这孤儿寡母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奶奶茫然的望着空荡荡熟悉又陌生的王家大院,心里升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惆怅与孤独感——

    如今,自己千辛万苦的带着一家人,终于回到了这个离别已久的家里,却怎么也找不到一点儿回家的感觉呢?

    奶奶疲惫不堪的坐在三伯笨笨的身边,望着空荡荡的大院子,看着儿子冲着自己的北窑,不停地“爹!爹!你快出来帮忙啊?累死我了!”窑洞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动静!

    奶奶虽然知道爷爷早已去世——

    但是,此时此刻的她,仍然随着儿子的呼喊声,她的目光仍然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窑门,希望奇迹出现——哪怕丈夫一脸的病容,走路趔趔趄趄的应声出现在窑门口,那将对精疲力竭的她,是一种极大的精神和安慰。

    她多么希望爷爷的死信是一个谣传,此时此刻孤身在外的丈夫,能得知她们回家的消息,匆匆忙忙的从外边赶回来迎接她们,那该有多好啊!

    然而,这一切却都是她母子的一厢情愿的妄想——窑门口迟迟没有丈夫的身影出现,大门外也没有传来丈夫的呼唤声......

    同是女人的大婆,她也是从亡夫这个噩耗里挣扎过来的人,她理解奶奶此时此刻的心情。她吩咐两个儿子道:“贤儿,连儿,不要在打扰你三娘了,她实在是太累了,叫你三娘静静的歇一会儿,咱娘儿三个,先把这些能搬动的小东西,一点一点的往回搬吧!”

    我们家出出进进的有了说话声,早已惊动了左邻白家,白福老汉转了过来,远远地看见只有大婆和两个儿子在门口搬东西,看样子是一袋子粮食,娘儿三个怎么也搬不动,他便远远地打了个招呼,便慢腾腾地渡过来帮忙,便问:“婶子、贤义,你们都回来了?”

    “哦,我们都回来了!你在家啊?你们家的事情好,你们应该没有出去逃荒吧?”大婆回头答应着又反问道。

    “唉,遇到了这么严重的旱灾,咱们村能扛下来的人家不多,不过他们是比你们晚出去了几天罢了,现在他们也都才回来了!怎么不见你家我三婶她们母子啊?怎么她娘儿两个没有跟你们一起回来吗?”

    “哦——你问他三娘啊?回来了,回来了!这回要不是她,我们哪能这么快回来啊!这一路上,多亏了她用这辆不起眼的独轮车,硬是把笨笨和这些乱七八糟的行李,连推带拉的给启程回来的!你找她有事吗?诚志他回来过吗?他是不是留下什么话了?”

    白福老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打岔道:“噢——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不过,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大婆是个聪明的女人,因为我们家的辈份大,白福老汉的年龄大,若是没有用得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她们婶子的。今天这个老头子到底怎么回事,突然无缘无故的这样称呼她们,看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尴尬样子,看样子他不是只是过来关心他们,过来随便和他们打个招呼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难道诚志的死,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