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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愁锁眉心雪添堵

    年轻气盛的翠萍奶奶,自从那天看到邻居白志杰手里的卖窑契约,虽然自己不识字,认不得那个契约上到底写的是什么?那上面却有两枚红红的手指印。

    奶奶心想,常言到无风不起浪,白家父子能上山把二哥请来作证,看样子这不是空穴来风,根据爷爷换下来的一堆血衣,足以证明二哥说的话是实情!爷爷为了给家人留一条后路,他宁愿卖掉自己的北窑,也不肯把南窑地窨子里还藏有粮食的秘密说出来,可见他的用心良苦,她能理解爷爷万般无奈的处境。

    话虽这样说,奶奶还是有些生气,二爷不顾手足之情,帮助外人欺负自家兄弟,一气之下便带着父亲回到久别的娘家。却未曾想到母亲早逝,与哥哥妹妹相聚在一起,虽然说不再感到孤独。

    可是,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却压得年轻漂亮的翠萍奶奶透不过气来——

    奶奶的日子并不比在王家好过。因为经过了大饥荒以后,没有了牲口代劳,种什么都得一撅头一撅头的刨,全靠人力劳作辛苦。奶奶仍然是早起晚归,没黑没明的跟着两个哥哥像男人一样下地劳作,回到家里又马不停蹄地做饭、洗衣、扫院,样样活儿她都抢着干;却换不来大嫂这个当家婆娘的半点怜悯之心。

    大妗婆处处看不惯父亲,经常指鸡骂狗骂他是个丧门星、拖油瓶,放着父亲的乳名不叫,成天就喊他拖油瓶,就连两个表兄弟,也跟着叫他拖油瓶,开始父亲还和他们争辩,自己有名子,问他们为什么不叫他名字,偏偏要叫他拖油瓶?几番争吵毫无结果,慢慢地父亲也就对拖油瓶这个称谓,无所谓了。

    父亲记忆最深刻的是,每当早饭做熟了,地里干活的人还没有回来,表弟表哥一说肚子饿了,他们就可以提前吃饭,父亲饿得直哭,大妗婆就是压住锅盖不揭——同是孩子的他,当他看到表兄、表弟吃饭的时候,就会觉得肚子特别的饿,他就是饿得怎么哭,也得不到大妗子的半点同情心。

    有时候,大妗婆甚至当着小叔子、小姑子的面,给他的两个儿子偏吃偏喝,就是不给父亲吃,她骂父亲是个多嘴驴,故意想气走小姑子——她想让我那年轻漂亮的奶奶知难而退。

    那姊妹三个知道大嫂的为人,尖酸刻薄,他们也无能为力,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二舅爷郑贤早已过了婚娶年龄,至今还是单身未娶,终身大事,还要依靠这位大嫂张罗,所以他也不敢得罪大嫂这个当家婆娘;大舅爷郑铎早已被老婆洗了脑,任凭他老婆怎么欺负我奶奶,他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此时,走投无路的奶奶,一步踏错步步错,一子落错全盘皆输。面对盛气凌人大嫂,气得她把肠子都快要悔青了,怎奈是出门门槛低,进门门槛高,已经悔之晚矣!面对大嫂冷言冷语的欺辱,她只能忍气吞声,整日以泪洗面,埋怨自己的命运不好!没有命守住疼爱自己的丈夫和王家的产业。

    未曾想到,自己的命运竟然这样不济,嫁进王家大院,好日子还没过几年,偏偏地赶上了这兵荒马乱,烽火四起的乱世之秋,随着大哥应征入伍到阵亡,半年的时间,王家运势大转——他夫妻原本想同心协力,好好地耕种家里的这几亩水浇地,只要他夫妻勤劳肯干,不愁往后的日子过不好。

    谁知,天公不作美,偏偏地赶上了这个千年不遇的大旱灾,大旱灾虽然可怕,我们一家人还是逃出了这个重灾区的死亡线。按理来说,要不是外甥女采莲的追随,爷爷诚志也不会被官差抓走,我们一家人,仍然还能在西山深处的孙家坪,用自己的双手辛勤劳作换饭吃,可以平平安安,人全家全的度过这个大饥荒,爷爷何缘会卖掉那孔乃依存身的北窑呢?

    如今,害的奶奶背井离乡,就像一个乞丐似的寄人篱下,吃尽了牛马力,还常常无缘无故的遭受大嫂的横眉冷眼,和指鸡骂狗奚落和欺辱!真是看尽了人的眉高眼低,世态炎凉。

    如今,奶奶只要一想起丈夫诚志之死,这刻骨铭心的恨!奶奶的心仍在滴血,隐隐作痛!

    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拜外甥女采莲所赐,害得疼她爱她的丈夫,年纪轻轻地就命丧黄泉——使她便成了一位被人瞧不起的小寡妇,领着一个不谙世事儿子,在这个被旱情糟蹋的千疮百孔的人世间,就像一缕游魂似的,飘飘荡荡,无依无靠的,叫她母子怎样生存?

    奶奶做梦也没有想到,当年为了跳出这个鸟不拉屎的高山旱塬,如花似玉的她,恁凭着她的花容月貌和勤劳善良,嫁了一个好地方,一户好人家,还嫁了一个知冷知热,会疼媳妇的好丈夫。一下子来了个鲤鱼跃龙门,虽然嫁的还是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却从此改不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悲惨日子,过起了丰衣足食,还有肉有鸡蛋吃的好日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未曾想到好景不长,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仅仅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随着大哥的去世,二哥又弃家上山,王家的好日子一落千丈,原本她夫妻打算依靠面前门的几亩水浇地,埋头好好苦干两年,就能咸鱼翻身的好日子,未曾想到偏偏地大祸从而天降,一场千年不遇的大旱灾降临在陕西宝鸡使涛涛渭河断流,金陵河干枯,土地龟裂,寸草不生,在这场生死大逃亡的过程中,偏偏地遇上了外甥女焦彩莲这个丧门星追随,竟然害的丈夫王诚志命丧黄泉——致使自己竟然沦落到了这种地步——就像湖中一株无根的浮萍,随风逐浪,飘飘荡荡没有了归属感——

    奶奶本应该在心里恨憎恨外甥女焦彩莲,是她的出现追随招惹的祸端,打破了她原本圆满稳定的家庭生活。

    可是,她一想起外甥女骨瘦如柴的身躯,青黄青黄的小脸蛋时,她却怎么也恨不起来——都是那个贼眉鼠眼的强家人,无中生有挑起的祸端,与她何罪有之?

    外甥女小彩莲没有了母爱,也得不到父爱,在生死之际的重要关头,她别无选择!只有投靠舅舅寻找一条活路。

    也就像现在的自己,别无去路——她只能忍气吞声,任劳任怨,已经别无选择!

    苦难的日子虽说觉得漫长难捱,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秋夏两季,稀里糊涂的在弹指间从指头缝里划过。

    那年的冬天来的格外早。

    老天爷不知道怎么搞的?老是和穷人过不去——一场大雪,断了穷人外出找食果腹机会。

    刚刚进入十月不久,立冬的第二天,老天爷就迫不及待的降下了一场罕见暴风雪。

    一夜之间,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把这个世界装扮的银装素裹,不在是那个千疮百孔,满目凄凉的秦川大地,就连这黄土高原上的塄塄坎坎,也被一尺多厚的大雪、冰溜子遮盖的严严实实。

    这下子断了穷人的活路——连老天爷也不怜悯这些饥肠咕咕的穷人,唯恐穷人找到了能充饥的东西饿不死似的!

    清早起来,大舅爷郑铎打开房门,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忧心忡忡的长吁短叹,他不知簸箕湾的吴老板,回家后考虑的怎么样了?他今天是否能够承诺兑现?唉,这个该死的鬼天气,一夜之间下了这么厚的雪,不知那个吴老板今天到底能不能来啊?

    听见里屋传来了老婆马氏没完没了的骂声,他心烦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他只能长吁短叹,却又无计可施——

    狂风卷着雪花,仍然在肆无忌惮的、示威似的卷着雪花,在黄土高原上狂奔咆哮……

    大雪天,穷人的日子越来越难过,虽然有二舅爷郑贤在西塬董家扛长工,吃住都在那里,可以为家里省下些口粮让妹妹和外甥在这里好过些。

    谁知,大妗婆马氏还是不依不饶,容不下她母子二人。

    清晨一起来,她就开始指桑骂槐的没完没了……好像骂人已经成了她每天的必修课,一天不骂人,会憋死她似的!

    奶奶知道昨夜里,下了一夜的大雪,原本想打开房门扫雪。可是,房门刚刚一打开,狂风卷着雪花迎面扑来,一股彻骨的寒气袭来,冻得奶奶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哎呦——好大的雪!”早已分不清房檐台和院子的界线在哪里?鹅毛似的雪花,仍在纷纷扬扬的下个不停……这没膝的落雪,厚的是没法扫了。

    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想起满脸疙瘩肉的吴老板和大哥的约定,今天就要来接他母子到簸箕湾,奶奶的心里,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似的,感到十分地惆怅与纠结……

    六神无主的奶奶,愁眉苦脸的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仍然理不出个头绪,心乱如麻的她,抓了几把晶莹洁白的雪花洗了洗手和脸,又捏了几个雪团塞进嘴里,滋润了一下饥饿和干渴的快要粘连在一起的肠胃,顿时感到舒服极了!

    奶奶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像柳絮似的雪花,仍然在不紧不慢地飘落着……奶奶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反身关上房门回到里屋,看见妹妹翠娥已经睡醒了,起来坐在炕上趴在窗台上,从窗户纸的破缝里向外张望。

    奶奶便把箱子盖上的针线筐端过来,递给妹妹翠娥,准备姊妹两个坐在窗前的光亮处,拉鞋底做针线活——听见睡在身旁的儿子和小弟郑恩,饿得肚子咕咕做响,不停地翻来覆去睡不着,躺在被窝里瞎折腾!

    奶奶心里刀割似的难受,便忧心忡忡的叹息道:“唉,这样忍饥挨饿的苦日子,到底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啊!”

    翠娥小姨奶奶心事重重的说道:“唉,那谁知道,这个该死的老天爷,怎么一夜之间就下了这么厚的一层雪,恐怕今年冬天再也没有机会出去挖野菜了。”

    突然,小姨奶奶灵机一动,下去打开房门,看着洁白的雪花,兴奋地用雪花把手和脸搓洗干净,进来在柜子盖上拿了一个大碗,捏了一碗洁白的雪花饭团端进来叫道:“三哥,你看这是什么?这是一碗白米饭团,你起来吃了它,肚子就不会那么饿了,你会好受些!小周周,你也尝一些,我不骗你,真的很好吃的!”说着话,她自个儿拿起一个雪团塞进嘴里,给父亲做示范!嘴里还不停地说:“好吃,好吃!”

    饥肠咕咕父亲,听说有白米饭吃,第一个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揉着眼睛问道:“小姨,白米饭在哪里?我的肚子好饿啊!”

    小姨奶奶笑着把碗递到他面前,父亲看见白花花的一大碗,高兴地抓了一个,稀里糊涂的就往嘴里塞,凉的他惊叫起来:“咦——这是什么白米饭,怎么这么冰凉啊?”逗得大家都咯咯咯的笑起来。

    “哦——我知道了!小姨拿雪球让我吃,骗我是白米饭!娘,我真的好想吃白米饭,哪怕是做梦吃白米饭,我也会高兴地笑醒哩!可惜,我连这样的梦都从来没有做过。”父亲遗憾的低下了头。

    奶奶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不知如何答复儿子的问话。

    “小周周,你就在心里想,这是一碗放凉冻透了的剩米饭,不就对了吗?”小舅爷看见姐姐难受痛苦地样子,他强忍着泪水,抓了一个雪团往嘴里塞,雪团在嘴里融化,变成甜丝丝、凉飕飕的雪水慢慢地顺着干渴的食道流下去,还真舒服!

    “哎——三姐,你说这天上要是真的能下这么多的白米、白面,哪该有多好啊?你也就不用急着嫁给簸箕湾的那个一脸横肉的吴老板,还说他是个生意人,我怎么看,都觉得那个男人不是一个好东西!”小舅爷担忧的说道。

    小姨奶奶也提醒道:“我三哥说的不错!姐,你没看见他看咱们小周周的眼神,怎么恶狠狠地,叫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