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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 章 寄人篱下

    女孩子天生的命苦!不能像男孩子一样,生在哪一个家庭,他永远就是这个家庭的成员,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在这个家庭生活一辈子,他便可以理直气壮地永远是这个家里的主人。

    可女孩子就没有这样的幸运和特权。女孩子一旦结婚嫁人,用此地人的话讲,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再要回到这个家里来,家已经变成了娘家,自己也由主人变成了亲戚。你再回到这个家里的时候,你只能短住几天方可,却不能长期住下去!

    假若父母健在,有父母的庇护那还罢了,日子还比较好过一些。若是父母已故,虽说兄弟姐妹手足情深,可哪也架不住枕头风的强劲!

    何况奶奶这次回来的更不是时候,唯一能为自己撑腰壮势做主的母亲,也在三年前去世了。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奶奶终于背着行李、领着年幼的父亲,一步一步艰难的爬上了那个,两头尖的娘——郑家山。

    小舅爷郑恩,正好在院子里整理,他下午刚刚背回来的柴禾。

    突然,他听见大门口有人说话,抬头一看,看见是二姐领着外甥小周周回来了,他便高兴地叫道:“三姐,怎么是你啊!你们也回来了?几年没见面了,我可想死你和小周周了!”

    奶奶指着小舅爷郑恩给父亲介绍说:“周儿,你怎么不认识小舅舅了?这是你的小舅舅,你快叫小舅舅啊!”

    小舅爷郑恩笑着说:“三姐,你看你儿子小周周他还认生呢。唉,也难怪他不认识我了,我记得你上次抱他回家的时候,他还没有过两岁生日哩,他那么小的一点人,他能记得啥呀!”

    父亲躲在奶奶身后露出半个头,胆怯地望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眨巴着眼睛想了好半天,才怯怯地试探着叫了一声:“小舅舅。”

    小舅爷郑恩转身把手里的镰刀挂在窗台上,和小外甥开玩笑道:“小周周,你大声点,我耳朵背,听不见!”

    “小舅舅——”父亲又扯开嗓子大声叫了一声。

    “哎——几年没见面了,我们家的小周周都长这么高了!”小舅爷高兴地拉过父亲的手,把他抱在怀里转了几圈,都得父亲“咯咯”笑起来,扭头看见二姐背着一个大包袱,走的气喘吁吁地样子,精疲力尽的样子,十分可怜!他顺手从奶奶的肩膀上接过大包裹,笑着问道:“三姐,你这是怎么回事啊?不就是回一趟娘家么,你怎么背了这么多的东西啊?”

    可怜的翠萍奶奶,悲伤的摇摇头说道:“唉,一言难定的很,咱们回家再说吧!咱娘她还好吗?你们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唉——好什么呀好?咱娘三年前就连病带饿的去世了,那时候大多数人家都已经出门逃荒走了,咱娘临终的时候,她吩咐大哥说让我们不要把她去世的消息不要告诉你们,娘还说你们家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不让大哥再找你家借粮,她怕打扰你们,惹你两口子生气——唉现在咱们家里的当家人的是大哥和大嫂,我们也是上个月前才回来的,谢天谢地,一家人总算是没有饿死外边,总算是平平安安的逃了个活命都回来了。”

    小舅爷郑恩抱着父亲奶奶一起回到西厢房里,把父亲放在炕上,去厨房里给三姐和小外甥倒了半碗温开水端进来。

    父亲见状,告诉小舅爷道:“小舅舅,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饭。”

    小舅爷尴尬的说道:“小周周听话,咱们喝说润润嗓子再说好吧?”

    奶奶接小舅爷手里的水碗,安慰儿子说道:“周儿,难道你不渴吗?咱们先喝口水润润嗓子,等一会儿小姨奶奶和大舅他们回来了,让小姨奶奶给你做饭吃,好吗?”奶奶和小舅爷久别重逢,姊妹两个哭哭啼啼的说了一会儿话,院子里就传来了说话声,是大舅爷和大妗婆、还有二舅爷和小姨奶奶他们从地里回来了,大家进门寒暄了一番,就坐下说话。

    奶奶自从爷爷去世后,心里一直很压抑,加之爷爷又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卖了北窑,自己一气之下便领着儿子回娘家来了。

    经过了这场生与死的大逃亡后,虽说母亲已经去世,兄弟姐妹还能再次相见相聚,简直是悲喜交加,已经是兴奋不已!后来,大家得知爷爷不幸去世的消息,又是为奶奶的不幸诧叹不已,喜极而涕——奶奶一肚子压抑太久的委屈,随着泪水就像河坝决口似得扑簌簌往下流,扭身伏在坐在身边的二哥肩头放声痛哭——勾起了大家对逃荒中遭遇的种种不幸共鸣——姊妹几个抱头痛痛快快的大哭了痛一场,这才慢慢地从痛苦之中挣脱出来——

    已是旁晚时,大舅爷见大家止住了啼哭,一看妻子坐在那里只管东家长,西家短的没完没了的说闲话,没有一点儿要做晚饭的样子。看见小外甥围着母亲不停地说“娘,我饿!我饿!”知道妹妹和小外甥娘儿俩个,从早上到现在一天了,还没有吃上一口热饭哩,用恳求的目光望了望妻子,希望她能去厨房去为妹妹娘儿俩,烧一碗热面汤喝。

    大妗婆却迈过脸去,详装没有看见。

    无奈,大舅爷回头便对四姨婆说:“唉,翠娥,你去厨房里看看,给你三姐和几个孩子弄些吃的吧!小周周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吧?你看娃都饿哭了!”

    谁知,一提起做饭,大妗婆立马恶狠狠的变脸道:“做什么饭啊?一天两顿已经吃过了,想吃三顿,你还没有那个福气,等到明天早上再做饭吧!翠娥,你去烧点开水让大家喝了,早点儿睡觉,睡下了肚子就不知道饿了!”

    小姨奶奶见状,也不敢再说什么,答应着去厨房烧开水去了。

    从奶奶简单的哭诉中,大妗婆得知这个小姑子没了丈夫,住的窑洞也被丈夫卖了,她这是打算在此长住啊?大妗婆立马把脸沉了下来,连奶奶带来的礼物看都不看一眼,恶狠狠的说道:“哼!此地无青草,偏添多嘴驴!我看,今晚上不吃饭,能把谁饿死不成?走,咱们睡觉走!”一扭脸气哼哼的瞪了丈夫一眼,起身拉着两个儿子回房睡觉去了。

    老实巴交的大舅爷,一看老婆发了火,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也起身跟随老婆走了。

    二哥气呼呼的咬牙骂道:“唉,你看,你看大哥那点出息,怕老婆怕到什么地步了?唉——”

    胆小怕事的小舅爷,一直坐在二哥的身后没有啃气,倾听三姐诉说她们一家人这几年逃亡在外,姐夫无缘无故的遭人陷害,最终还死于非命。他时而为姐姐和姐夫的不幸遭遇,默默地为三姐伤心流泪。至于大嫂对三姐凶巴巴的态度,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突然,听到二哥埋怨大哥的这些话,若要是让大嫂听见了,那还不捅了马蜂窝,惹来没必要的争端,弄的三姐面上也不好看,往后怎么相处?急忙拉了拉二哥的衣襟,悄悄地说:“二哥,别说了!小心被大嫂听见,你就把马蜂窝捅破了!”

    奶奶见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自己被大嫂这样侮辱奚落,大哥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当初用自己嫁给王家的彩礼钱,为家里税换成五石麦子。娘在世的时候,常常感激的说:是那五石麦子盘活了一个家啊,才不至于每年的二三月,这个青黄不接的季节,家里的女人娃娃就得出去讨饭接济大家。一家人眼巴巴的盼望着麦田里的麦子扯黄道,等着捋麦穗下锅救命,那种恶性循环的苦日子,终于用奶奶换来的五石麦子给彻底盘活了,而且还有了余粮。

    可是,如今没有了母亲,谁还会记得王家的这些好处呢?

    诚志活着的时候,也没少接济这个家,如今自己遭遇了灭顶之灾——丈夫无缘无故的遭恶人陷害,死于非命。现在王家的处境是一落千丈,为了诚志的一脉相传,她只好领着儿子投靠娘家,她有满腹的委屈和辛酸要给亲人诉说,未曾料到,竟然一进门就遭到了大嫂的白眼,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唉!嫁出去的姑娘,真像泼出去的水吗?难道这个家里真的就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地了吗?现在已经没有了母亲的依靠,一想起往后要看着大嫂的脸色过日子——奶奶不由得泪水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的往下掉……

    二哥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劝道:“唉——翠萍,别哭了!你看你这么一哭,惹得小周周也跟着你哭了!没办法啊?你看大哥就像一个傀儡似的,啥事他都得听老婆的,自己没有一点儿主见!”二舅爷拉过父亲搂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外甥的头,无奈的泪水在昏暗的灯光下,顺着面颊留下两道亮晶晶的泪痕……

    父亲饿得只想哭,不停地抬头说:“娘,我饿,我饿!”

    奶奶起身在带来的包裹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了吃剩下的一小块干饼子,望着儿子干裂的嘴唇,用手轻轻地擦拭着儿子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小周周乖,忍忍吧!小姨给我们烧热水去了,一会儿娘给你泡馍吃,马上会来的!”

    父亲听话地点点头,拿着饼子在嘴里嚼了半天,嗓子还是干的咽不下去。

    过了一会儿功夫,小姨奶奶一只手提着一个小瓦罐,另一只手拿了两个碗和两双筷子进来,奶奶见状激动地悄声问道:“翠娥,你这是做的什么呀?”

    小姨奶奶摇摇手,示意叫奶奶不要啃声,她悄悄地告诉奶奶说道:“三姐,我下午在挖野菜的时候,挖了两根野红萝卜在涝池里洗干净了,藏着没舍得吃,她不知道!大嫂把米面都锁在她的睡处,她不让给你们做饭。却让我给你们烧水喝,我顺便把这个偷偷地取出来,连萝卜樱子带萝卜煮给你和小周周吃,让你们暂且趁个饥,一会儿好睡觉啊!看你们又饥又渴的,大老远的辛辛苦苦回到娘家,你看她那个凶巴巴的样子!她不叫咱们吃,咱们偷着吃,就给她不吃!这年月日子真难熬,二哥、三哥你们也过来喝点菜汤汤,晚上就能睡着了。”

    小姨奶奶趁着微弱的灯光,把上面泛绿的煮菜水,和飘在上面的几片菜叶子倒在一只碗里,放在大哥和二哥的面前,剩下的连菜带汤,都倒在另一只碗里,送给三姐和外甥吃。

    早已经饿的两眼发黑的父亲,看见有东西吃了,高兴的差点儿叫起来,奶奶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吓得他有意识的吐了一下舌头,调皮的做了个鬼脸,急忙用手接住小姨从罐子里捞出那半生不熟的萝卜块,在手里倒着吹了吹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看着小外甥狼狈的吃相,姊妹几个的心好像刀剜一样难受,谁还忍心咽下那几片菜叶……?

    此时此刻,奶奶的心里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酸辣苦甜一应俱全,既有大哥的木然,大嫂的刻薄;也有这哥儿俩和小妹的关心和疼爱,奶奶不知道自己这次回娘家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这未来寄人篱下的日子,到底应该怎么过?她的心里却没有了底——

    不说别的,就光凭今天晚上的事情,妹子大老远的回一趟娘家,大嫂对她娘儿俩个的态度,说那么刁钻刻薄的话,大哥却吓得连个屁也不敢放一个,像他这样怕老婆的人,还能顾及手足之情,照顾她这个已经出嫁了的妹妹?而且,还是一个带着儿子的小寡妇?

    奶奶预感到,就是不管她为这个家付出多少,贡献有多大,将来照样还是没有好果子吃!

    此时,奶奶见有东西吃了,就把父亲手里的那一块干饼子要过来,一掰两半,一半掰成小块泡在菜汤里,剩下的省下来又放回包裹里,给父亲藏起来以备再挨饿的时候充饥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