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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招魂(7)

    俞瑜满十一岁那年,俞青决定把他送到海沿父母那。

    主要是骁红骄,余青的老婆,觉得实在是打累了。而且11岁的男孩子,再长长,保不准哪天就会开始还手。这些没教养的,就是欠教训!

    哼!不识好歹!她帮着管这野种花了这么多力气,可真便宜了山沟沟里那野女人!

    骁红骄知道俞瑜的存在,结婚前就知道。她作为棉纺厂长的独生女,从小被哄着宠着长大,看上了那个写厂报的小生,就直接“宣誓主权”。至于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不管就好,踢了还嫌脏脚。

    一开始她是不愿意俞青把俞瑜接过来的,最好见都不要见。

    但俞青面子薄,最怕别人说他“没良心”。不知道从哪听到了些风言风语,便立刻火烧火燎地去了云南,把那野孩子接了过来。虽然只是过个暑假,但她怎么看他怎么不爽。

    抽水马桶不会用,上厕所不知道要冲!

    吃饭狼吞虎咽吧唧嘴,汤水都溅脸上了不知道擦!

    连字都不认识!

    ——文盲!脏!

    骁红骄冲那野种扔了个烟灰缸,心里突然顺气多了。刚刚被楼下那卖瓜的说的气也消了。

    什么“计较那几毛钱”?他那瓜又不是麒麟瓜,是不知道哪来的土西瓜!她买那么大两个,还不能自己抹个零了?

    她看看倒在地上捂住眼睛的俞瑜,真是跟那瓜农一个样——农民!行,以后寒假暑假都来,她来管教!

    俞瑜其实没有近视。他的眼睛,是被打坏的。

    但是戴了眼镜,总归比不戴好。脸上的伤没有衣服不好遮,戴了还能挡一挡。

    从7岁开始,俞瑜每年寒暑假都会被接到杭州去。俞青没有送他去上学,只是零零散散地,让公司里新招的学生给他当家教,教教基本的算术和认字。

    没想到那些学生跑来和他说,俞瑜聪明,学什么都一学就会。应该送去读初中,保不齐将来能上清华北大。

    清华北大啊……能吗?

    俞青动了心思,又不敢和骁红骄说,便演了出戏。他痛打了俞瑜一顿,提出要把他送到海沿父母那去。骁红骄正烦自己儿子的择校问题呢,便想也没想地同意了。

    俞瑜挨了顿打被送到了临市的小县城,心里却很高兴。

    他有一年多没见过阿妈了。阿妈听说他被送到海沿,要来看他!

    海沿初中的教室很小很挤,这里又常常下雨看不到太阳,可俞瑜心中很亮很宽。连唯一的雨伞被人玩坏都不重要了。

    他要好好学习,考第一,拿奖状给阿妈!

    白恶山虽然穷,但不是深山。走半个小时就能到镇上,到了镇上再转汽车,一个小时就能进县城。

    眉香只有在过年赶集的时候才进城。本来进了城,也没什么东西要买。

    她在这里生,这里长,本以为也会在这里死。

    但她好歹把俞瑜送走了。

    俞瑜身上的伤,她知道。可是要读书啊,不读书,没有出路。像她一样一辈子锁在大山里。

    她跪在地上求过俞青。她没有办法,她没用。

    “笃笃笃”。

    有人敲门。

    眉香用手背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起身拉开门闩。

    “眉香啊,钱我们只凑到这么多,你也知道今年收成不好……但来回的车票钱应该是够了。”

    门口站着村长,满是皱纹的黑手里颤颤一叠纸币:一角;两角;还有一张显眼的十元,都是村里乡亲凑的。

    俞瑜11岁就考上了城里的初中,了不起啊!孩子都走了一年多了,他阿娘是该去看看。

    “村长,这……这我不能要。”

    眉香有些惶恐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衣角,其实这钱,她真的需要。她帮人补衣服洗衣服下地干活,赚的都是碎钱,就够两口人吃饭。俞瑜是男孩,又在长身体,吃得多。

    也就是这一年,她省吃俭用,才存够了一点钱去看儿子。路上要吃饭、要住旅馆……都要花钱。

    所以推拒一番,眉香还是忍着难堪把钱收下了。

    她把所有钱缝在内衣口袋里,上了路。

    “哎,大姐,谢谢谢谢。”

    路上她帮一个不认识的女娃儿抱了下小孩。小孩裹在红绿的棉毯子里,也不怕人,吸着指头冲她笑,很像俞瑜小时候。

    等到察觉不对的时候,口袋底下一个大洞。一摸,什么都没了。

    眉香瘫在车站门口嚎啕大哭。

    路人见了都匆匆躲开。不看不看,不过是些平常事。人生事。

    只有一个生得贼眉鼠眼的烟贩走过来问她:“卖血吗?现结。”

    眉香被小贩领着上了一辆献血车。

    车上人的眼光很冷,扎脉、抽血、给钱。

    小贩兴高采烈地也拿到一张。

    兴冲冲地回了站前。

    “唉,那女的挺好看的啊,文化人说的那什么…..风韵犹存!虽然老了点。嗯…腰也粗了点。卖给那些老光棍不一样能赚一笔?你怎么没把她带过来?”

    “这算风韵犹存?你丫瞎了吧,没见过女人啊?再说了,魏家那小公主现在就在那车上,你做女人生意,不想活了啊?想让她给你开个瓤啊?!”

    “得得得,别说了。真是你一提我就想尿裤子。那是公主嘛,那就不是个正常人!30看着跟13似的,之前给她带的人都没了,一块肉都见不着!瘆人!”

    “你别说,之前阿虎送了一批人去,回来就病了整整一个月。说是送人去的那个疗养院,有鬼!”

    “不能啊,那疗养院不是在海沿吗?海沿不是有个海沿寺挺出名的么,那可是佛寺啊。”

    “不是海沿那个,海沿那个出事以后早关了。不过离海沿也不远,都是东南边的,好像是南林县?那不是还有个南林师范嘛,我表嫂的儿子就在那念书,交了钱进去的。”

    ……正聊着天呢,哪里吹来一阵阴风,让两个小贩同时抖了一抖。

    另一头眉香走到车门口,又往回。手绞着刚刚得来的50元纸币。

    “阿妹,我还能再卖点吗?”

    “卖血只能卖一次。”

    “还能卖别的吗?”眉香没办法,50不够车票钱。

    “卖血50,试药500。”抽血的人抬头看她一眼:“你没病,试不了。”

    想一想又开口:“也不是什么大病,戳一针就行……”

    接下来的一段很模糊,时间直接快进到了海沿县。

    海沿初中门口,俞瑜见到了他阿妈。

    他们一起去了海边;去了海沿寺;去了兴盛门。俞瑜看他阿妈总是倦倦的,觉得大概是水土不服。直到那天早上——

    救护车、警车,警笛响彻了海沿中学。正是午休时间,许多人都出来看热闹。

    中学后面的黑旅馆死人了。

    “你说这女人,得了脏病还死在我这!真是晦气!可真不关我的事——我就是好心好意给她住。”

    黑旅馆的老板娘嗓门大,拉拉扯扯地朝围观的人诉苦。

    俞瑜推开人群往里走,像失了魂。

    “欸!同学!前面是案发现场,不能往里走!”

    有人叫他,他听不到。他眼里只有那架停在地上的白色担架……

    彬灵凝视手中的药瓶:魏氏,魏家……

    眉香死的时候,手里拿的就是这一瓶“HIV干涉阻断片”。

    彬灵知道这家黑旅馆,建在老旧居民楼里,老板娘每天晚上都会去车站拉客。

    在那住的都是图便宜,毕竟那旅馆连被子枕头都不洗不换。

    但是俞瑜阿妈的事,她没有印象。应该是发生在她被彬家收养并转学以后。

    发生在车站的那段故事不像是俞瑜的回忆,倒像是有人故意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他。但是什么时候?为了什么?

    血雾鬼域为什么会惧怕俞瑜?

    萤蠖鬼域现在的状态等于是在血雾鬼域里开辟了一条通道——另一个世界。血雾在表,萤蠖在里。

    血雾鬼域里,应该有另一段关于这药瓶的故事。

    她需要避开魏屠翁,找到两个故事的相接点,找到因果。

    彬灵叹息,她轻念:“以灵为铭,我看到。”

    药瓶在她手里化为了一道念,那是萤蠖鬼域“结”的实体。药瓶只是虚像——是找到真相化解域结的,必要虚像。

    俞瑜有悔,鬼域有怨。它们想被知道、被记得——被看见。

    便一遍遍地,重复纠结之事。

    原本躁动可怖的萤蠖在刚刚警笛声响起时结成了茧,念飞向它们,如光散落。

    本来安静的茧结开始颤动。

    萤蠖破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