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魂不归（02）
爆炸发生的时候，正是南林客运站的发车高峰。候车室里挤满了等待出行的人。
“呸——”！
准备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一手端着泡面，一手拿着火腿肠，用嘴扯掉铁圈吐在地上。比人还高的帆布袋立在脚边。
“叮！骨碌碌……”
卖茶叶蛋的小贩不小心掉了一个硬币，弯腰去捡。
一对情侣依依惜别，手握在一起，肩抵着肩。
“么”。“么么”。“么”。“么”。
亲了又亲。
热腾腾的嘈杂像包子刚出锅时候的热气，厚厚拢了几层，让人看不清里外。
玻璃窗前的那个男人，就被拢在这样的雾气里。
他佝偻着背，魇着的一双眼直勾勾盯住正要出场的一辆大巴，嘴里念念有词：
“善恶不可逆，百命不祥。”
“善恶不可逆，百命不祥。”
“善恶不可逆，百命不祥。”
“……”
“砰——”!
火光骤起的那刻，他原本交叠的双手松开。笑了。
白日焰火。葛远最喜欢看。
候车室里炸了锅，人们都在彼此的脸上寻到了惊惶。奔逃、踩踏。
葛远在这惊惶之中闪身进了女厕——“咔哒”，锁死了门。
“哐——”。“滋啦——”。
打开的行李箱里是到处散落的化妆品、两顶假发、几罐没有标签的凝胶，和他刚刚从吕小雨身上顺来的随身小包。
护照、机票。港岛转机。
二十分钟后，葛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那张脸和护照里的吕小雨看上去有六、七分相似。
他撩了撩头发，镜子里的人也撩了撩头发：
小九，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所有帮过罗刹的人，都得死！
“咚咚咚！”
女厕的门板被拍得震天响。
“厕所里的人快开门！不开撞了！”
“你们怎么回事？！发生爆炸了不先疏散人群、寻找可疑人物？厕所没检查？”
“不是，我们……”爆炸时候都急着逃命啊。
“咔哒。”一阵嘈杂中，女厕的门被从里打开。
葛远推着行李箱，不好意思地低头：“各位抱歉哈，我早上吃茶叶蛋吃坏了肚子，不太舒服。”
他顺手将长发撩到一边，刚好挡住洗手台前的镜子。
身后镜子里的葛远，没有动。
……
“土炸弹？！”
赵刚刚把车停在南林高中门口，还没进案发现场呢，又接一个警报。
“我们在南林高中，两个方向。你派二队去，让他们带上武器，小心可疑人物。千万别忘记检查洗手间、垃圾房那些旮旯角。”
真是，才过多久太平日子，这是又要乱了？以前别地儿乱的时候，南林的状况一直都还算好，大家都说是有福仙镇着。现在福仙跑了？
赵刚心头一时气郁，看着身后还在和林眠聊天的季如龙，反手又是一个栗爆！
“说说说，就知道说八卦。怎么不研究研究案子？！”
“我们是在讨论案情啊。”季如龙觉得自己特别委屈，“不信你问林哥。”
林眠替季如龙做了个总结：“李清独居，只有一个女儿，一直是前夫那边带半个月，她这边带半个月。这半个月本来应该是她带，但上礼拜说是来了个港岛的亲戚，就把女儿提前送到了前夫那边。”
“这亲戚呢？”
“季如龙说他昨晚见过一次，和李清吵架，还摔了东西。整幢楼都听见了。”
赵刚点头：“嗯，重点嫌疑人，得马上控制。”
说完就要去拨电话，被季如龙给喊了一嗓子。
“得打给机场！他昨晚走的时候提着个行李箱！”
……
彬灵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
“她说她要叫小九？为什么”
“伍小姐，这个我们也不清楚。那天早上福利院要刷墙，说是过两天有大人物要过来看看。我就先把孩子们带去县里玩了。”
“你也知道我们这个福利院，是半私人性质的，要不是您捐助的善款，前些年已经快撑不下去。我们想把儿童福利院转手，这对孩子们也好，原本这些床啊褥啊就都上年头了……”
“那天下午回来也没什么，大家都说玩得挺开心的，也没什么意外。谁想第二天早上就来了这么一出。后来一问才发现，党翠她根本没跟着大家去游乐园。”
“唉，都是党燕和党红两个人帮她打掩护。平时这俩都可听话了，怎么一碰到党翠就变得特别顽皮，真让人头疼……啊啊啊，伍小姐您不要误会，其实吧党翠活泼，脑子也灵，很多事儿就她想得到。”
彬灵站在一扇半开的门外，门里院长和副院长，正和一个背对着她的女人说话。
似是察觉了什么，女人托着下巴，悠悠回过头。
在她转头的瞬间，浓雾突然裹满了这天地。茫茫雾气里彬灵没来得及看清女人的脸。
彬灵在那阵雾气里呆了很久，雾里有种奇异的安心，直到哪里传来一把女声。
“东山哪一把青，西山哪一把青……”娇媚绵延，是以前的调子。
她顺着歌声走。走到一片老旧的平房门口。
只有一扇门开着，从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一位老人招手，把她请进门坐。
老人泡了茶，递给彬灵。边看她喝边感叹：“这些黑胶唱片啊，也都老啦。”
茶的口味刚好，彬灵愈加放松下来。看老人把唱片的指针拿起来，像是准备要换张唱盘，就问：“一把青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还不就一块山头一座坟。人哪，挣扎什么哪，谁和谁比不一样啊。你也一把青，我也一把青，哈哈哈，满山一把青。”
“小姑娘啊，喝完这杯茶就回去吧。这里只适合我这种不合群的老头子呆着。”
老头说完自己唱起来，把原本娇媚的调子唱得一顿一扬，白白老了几分：
“东山哪一把青，西山哪一把青，朗有心来姐有心郎啊咱两好成亲，哎呀哎哎唷郎啊咱俩好成亲哪……”
煤油灯的灯芯倏地一下爆响。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客舱的灯光亮起。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平稳地降落在港岛启德机场，现在时间是晚上6点30分，机舱外温度26摄氏度……”
“啪——”。
“啪——”。
“咔哒。”
行李架门开关的声音混着空乘的落地广播挤满了客舱。
彬灵混在或兴奋或疲惫的乘客里，随身就背了个小包。双肩的。
“谢谢乘机，下次再见。”
“谢谢乘机，下次再见。”
彬灵随着队伍挪动，快出机舱的时候冲门口送客的空乘说了声“谢谢”。
“谢谢乘机，下次再见。”
重复了几十次微笑、点头、弯腰、问候，乘务组终于送走了最后一名旅客。
一个小空乘挤到乘务长边上：“姐姐，刚刚走过去背双肩包的那个不错。”
“奈何身不带吴钩。”
“姐姐，你就是把性别卡得太死了，才会一天到晚净遇到些渣男。”
“小青——”乘务长白素素无奈摇头，“好好工作。检查乘客遗落物品的时候专心点。”
她们好不容易才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份稳定工作，不能再搞砸了。
“啊——”出了航站楼，彬灵大大伸了个懒腰。
南林疗养院里时婆婆的幻境实在是给了她太大的心里阴影，差点被罗刹给搞得额前叶缺失就算了，玫瑰花？恶——什么鬼东西。呸呸呸，不吉利。
所以这次彬灵特意把航班改早，花了不少钱，又不能报销，心痛。
当时的彬灵还不知道，她和彬不为、魏江东的三角CP即将在一个月后散成一滩烂泥，而和陆然的穷鬼CP却在各式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冲击下坚挺了一百年，管他银行破产、房地产泡沫还是股市崩盘，穷鬼CP是真的！
这个世界，是属于无产阶级的！
今天，在彬灵还没有被迫成为无产阶级代言人的此刻，她只想在茫茫车海中找到去往市中心的大巴。
绕着航站楼找了小半圈，她决定先休息一会儿——这里怎么连个能问路的鬼域都没有？
彬灵找了张长凳，又看了眼自己在上机前收到的通知，真是悲从中来。
“镇灵师彬灵，自从离开镇灵族地后擅自失联，玩忽职守……按其所在世界时空计算，七年时间总计需补缴族费三万六千七百灵元……”
彬灵现在只想起了小九和恶命融魂的那一段过去，别的，还是一头雾水。
据不为哥哥——啊，呸呸呸！据彬不为说，小九和恶命融魂后在镇灵族地修习了一年，通过考核后是带着任务离开的。然后不到一个月——失踪了。
彬灵深深地觉得，镇灵一族一定是传说中的黑心商人，专门骗免费劳动力来的。
她是进了彬家，又不是死了？！彬不为不知道？！别的镇灵师查不到？！骗子——！她记得自己被彬羽选中的那天明明闻到了不为哥哥身上的味道！他明明就在场！
通知被汽车排气管的风浪扬起一角，载着机组的巴士慢悠悠地从彬灵面前开过。
“东山哪一把青，西山哪一把青……”娇媚绵延的调子从驾驶室只开了一线的窗缝中飘出。
管？不管？
听说机长的工资挺高的。
彬灵看着纸上那特别加粗的“三万六千七百灵元”思考：接个私活不碍事吧？
“呸——”！
准备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一手端着泡面，一手拿着火腿肠，用嘴扯掉铁圈吐在地上。比人还高的帆布袋立在脚边。
“叮！骨碌碌……”
卖茶叶蛋的小贩不小心掉了一个硬币，弯腰去捡。
一对情侣依依惜别，手握在一起，肩抵着肩。
“么”。“么么”。“么”。“么”。
亲了又亲。
热腾腾的嘈杂像包子刚出锅时候的热气，厚厚拢了几层，让人看不清里外。
玻璃窗前的那个男人，就被拢在这样的雾气里。
他佝偻着背，魇着的一双眼直勾勾盯住正要出场的一辆大巴，嘴里念念有词：
“善恶不可逆，百命不祥。”
“善恶不可逆，百命不祥。”
“善恶不可逆，百命不祥。”
“……”
“砰——”!
火光骤起的那刻，他原本交叠的双手松开。笑了。
白日焰火。葛远最喜欢看。
候车室里炸了锅，人们都在彼此的脸上寻到了惊惶。奔逃、踩踏。
葛远在这惊惶之中闪身进了女厕——“咔哒”，锁死了门。
“哐——”。“滋啦——”。
打开的行李箱里是到处散落的化妆品、两顶假发、几罐没有标签的凝胶，和他刚刚从吕小雨身上顺来的随身小包。
护照、机票。港岛转机。
二十分钟后，葛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那张脸和护照里的吕小雨看上去有六、七分相似。
他撩了撩头发，镜子里的人也撩了撩头发：
小九，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所有帮过罗刹的人，都得死！
“咚咚咚！”
女厕的门板被拍得震天响。
“厕所里的人快开门！不开撞了！”
“你们怎么回事？！发生爆炸了不先疏散人群、寻找可疑人物？厕所没检查？”
“不是，我们……”爆炸时候都急着逃命啊。
“咔哒。”一阵嘈杂中，女厕的门被从里打开。
葛远推着行李箱，不好意思地低头：“各位抱歉哈，我早上吃茶叶蛋吃坏了肚子，不太舒服。”
他顺手将长发撩到一边，刚好挡住洗手台前的镜子。
身后镜子里的葛远，没有动。
……
“土炸弹？！”
赵刚刚把车停在南林高中门口，还没进案发现场呢，又接一个警报。
“我们在南林高中，两个方向。你派二队去，让他们带上武器，小心可疑人物。千万别忘记检查洗手间、垃圾房那些旮旯角。”
真是，才过多久太平日子，这是又要乱了？以前别地儿乱的时候，南林的状况一直都还算好，大家都说是有福仙镇着。现在福仙跑了？
赵刚心头一时气郁，看着身后还在和林眠聊天的季如龙，反手又是一个栗爆！
“说说说，就知道说八卦。怎么不研究研究案子？！”
“我们是在讨论案情啊。”季如龙觉得自己特别委屈，“不信你问林哥。”
林眠替季如龙做了个总结：“李清独居，只有一个女儿，一直是前夫那边带半个月，她这边带半个月。这半个月本来应该是她带，但上礼拜说是来了个港岛的亲戚，就把女儿提前送到了前夫那边。”
“这亲戚呢？”
“季如龙说他昨晚见过一次，和李清吵架，还摔了东西。整幢楼都听见了。”
赵刚点头：“嗯，重点嫌疑人，得马上控制。”
说完就要去拨电话，被季如龙给喊了一嗓子。
“得打给机场！他昨晚走的时候提着个行李箱！”
……
彬灵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
“她说她要叫小九？为什么”
“伍小姐，这个我们也不清楚。那天早上福利院要刷墙，说是过两天有大人物要过来看看。我就先把孩子们带去县里玩了。”
“你也知道我们这个福利院，是半私人性质的，要不是您捐助的善款，前些年已经快撑不下去。我们想把儿童福利院转手，这对孩子们也好，原本这些床啊褥啊就都上年头了……”
“那天下午回来也没什么，大家都说玩得挺开心的，也没什么意外。谁想第二天早上就来了这么一出。后来一问才发现，党翠她根本没跟着大家去游乐园。”
“唉，都是党燕和党红两个人帮她打掩护。平时这俩都可听话了，怎么一碰到党翠就变得特别顽皮，真让人头疼……啊啊啊，伍小姐您不要误会，其实吧党翠活泼，脑子也灵，很多事儿就她想得到。”
彬灵站在一扇半开的门外，门里院长和副院长，正和一个背对着她的女人说话。
似是察觉了什么，女人托着下巴，悠悠回过头。
在她转头的瞬间，浓雾突然裹满了这天地。茫茫雾气里彬灵没来得及看清女人的脸。
彬灵在那阵雾气里呆了很久，雾里有种奇异的安心，直到哪里传来一把女声。
“东山哪一把青，西山哪一把青……”娇媚绵延，是以前的调子。
她顺着歌声走。走到一片老旧的平房门口。
只有一扇门开着，从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一位老人招手，把她请进门坐。
老人泡了茶，递给彬灵。边看她喝边感叹：“这些黑胶唱片啊，也都老啦。”
茶的口味刚好，彬灵愈加放松下来。看老人把唱片的指针拿起来，像是准备要换张唱盘，就问：“一把青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还能是什么意思？还不就一块山头一座坟。人哪，挣扎什么哪，谁和谁比不一样啊。你也一把青，我也一把青，哈哈哈，满山一把青。”
“小姑娘啊，喝完这杯茶就回去吧。这里只适合我这种不合群的老头子呆着。”
老头说完自己唱起来，把原本娇媚的调子唱得一顿一扬，白白老了几分：
“东山哪一把青，西山哪一把青，朗有心来姐有心郎啊咱两好成亲，哎呀哎哎唷郎啊咱俩好成亲哪……”
煤油灯的灯芯倏地一下爆响。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客舱的灯光亮起。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平稳地降落在港岛启德机场，现在时间是晚上6点30分，机舱外温度26摄氏度……”
“啪——”。
“啪——”。
“咔哒。”
行李架门开关的声音混着空乘的落地广播挤满了客舱。
彬灵混在或兴奋或疲惫的乘客里，随身就背了个小包。双肩的。
“谢谢乘机，下次再见。”
“谢谢乘机，下次再见。”
彬灵随着队伍挪动，快出机舱的时候冲门口送客的空乘说了声“谢谢”。
“谢谢乘机，下次再见。”
重复了几十次微笑、点头、弯腰、问候，乘务组终于送走了最后一名旅客。
一个小空乘挤到乘务长边上：“姐姐，刚刚走过去背双肩包的那个不错。”
“奈何身不带吴钩。”
“姐姐，你就是把性别卡得太死了，才会一天到晚净遇到些渣男。”
“小青——”乘务长白素素无奈摇头，“好好工作。检查乘客遗落物品的时候专心点。”
她们好不容易才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份稳定工作，不能再搞砸了。
“啊——”出了航站楼，彬灵大大伸了个懒腰。
南林疗养院里时婆婆的幻境实在是给了她太大的心里阴影，差点被罗刹给搞得额前叶缺失就算了，玫瑰花？恶——什么鬼东西。呸呸呸，不吉利。
所以这次彬灵特意把航班改早，花了不少钱，又不能报销，心痛。
当时的彬灵还不知道，她和彬不为、魏江东的三角CP即将在一个月后散成一滩烂泥，而和陆然的穷鬼CP却在各式资本主义经济危机的冲击下坚挺了一百年，管他银行破产、房地产泡沫还是股市崩盘，穷鬼CP是真的！
这个世界，是属于无产阶级的！
今天，在彬灵还没有被迫成为无产阶级代言人的此刻，她只想在茫茫车海中找到去往市中心的大巴。
绕着航站楼找了小半圈，她决定先休息一会儿——这里怎么连个能问路的鬼域都没有？
彬灵找了张长凳，又看了眼自己在上机前收到的通知，真是悲从中来。
“镇灵师彬灵，自从离开镇灵族地后擅自失联，玩忽职守……按其所在世界时空计算，七年时间总计需补缴族费三万六千七百灵元……”
彬灵现在只想起了小九和恶命融魂的那一段过去，别的，还是一头雾水。
据不为哥哥——啊，呸呸呸！据彬不为说，小九和恶命融魂后在镇灵族地修习了一年，通过考核后是带着任务离开的。然后不到一个月——失踪了。
彬灵深深地觉得，镇灵一族一定是传说中的黑心商人，专门骗免费劳动力来的。
她是进了彬家，又不是死了？！彬不为不知道？！别的镇灵师查不到？！骗子——！她记得自己被彬羽选中的那天明明闻到了不为哥哥身上的味道！他明明就在场！
通知被汽车排气管的风浪扬起一角，载着机组的巴士慢悠悠地从彬灵面前开过。
“东山哪一把青，西山哪一把青……”娇媚绵延的调子从驾驶室只开了一线的窗缝中飘出。
管？不管？
听说机长的工资挺高的。
彬灵看着纸上那特别加粗的“三万六千七百灵元”思考：接个私活不碍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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