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四季楼（8）
突然间，他们所站立之处，轰然下坠！
他们就算想纵起、跳避、找落脚处，也完全没有用。
因为整块四季楼二楼的地板，一齐往下坠去，彷佛这二楼木板原本就架在虚无飘渺的地方，现在顿失所倚。
一时之间，所有的事物，连人带桌椅，包括四名俏婢和手遮天四人，身子一齐往下沉。
尘烟四扬，那一大片木板轰然坠地！
曾盛神和墨染依然站立，飘然尘埃不沾。
曾盛神凌空扶了一把郜嫣然，才使得她安稳的站立在地上。
而墨染他更是已闪到洛丝身边抱着他。
楚宫羽则是搂着云碧伶。
四俏婢则跌跌撞撞，张途更摔了个四仰八叉，手遮天四人却是早有准备，所以并不狼狈。
魏明则麻烦了。
他的块头特别大，在往下坠时，一时冲向前面，一时落到后面，拼命想把稳桩子，偏生马步又不争气，踉踉跄跄，几乎跌个饿狗抢屎。
陈凯轻巧较佳。
可是他更忙。
他忙着去抢救那那些碗。
那些他吃完饭的空碗。
那是他吃饭的家伙，决不能打破。
这一干人随着木板落到楼下，楼下已没有人，没有桌椅，彷佛都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开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店子。
有两个人，都蒙着脸，正迅速飞掠到四季楼楼门前一人的身边。
这两个蒙脸人在弹指间便拆下一切支撑着二楼地板的事物，然后即往大龙首身边倚立。
众人落地，惊魂甫定，只见周伶、龙一剑、手遮天、许光寒都向门前坐着的那人恭声道：“属下叩见大龙首。”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在大龙首的身上。
大龙首——苍龙孟神通，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他们没有看到孟神通。
他们只看到一个麻木的人。
这个人并没有蒙面，也没有戴上斗笠之类的东西。
你一看这个人，便知道他是一个麻木——这麻木，系指他的思想、感情、过去、现在、未来，甚至一切。
他的表情似在苦思，眉峰、鬓发上也似盖上了雪花，但他的脸很是苍老，但依稀又能看见年轻时的风采。
他的脸苍老的像是七八十岁的老者一般。
他眼神的茫然，已经达到了空洞、麻木的地步，甚至他的五官和表情，都只让人有一种空洞、麻木的感觉。
这个人，坐在一张能够推动的黑色椅子上。
不过在场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这空洞、麻木的人，他的双腕之间被一条斑褐色的锁链扣着，钢箍就在腕上，铁链长仅二尺，双踝之间，也有钢箍，扣着三尺不到的斑灰色锁链。
这个人，就像监犯一样。
众人见到了这人，只觉他白皙得不可思议，想必是终年累月见不着阳光，心中都为他感到怜悯起来。
尤其是陈凯。
他健康的肤色与那人一相映照，更加对比强烈，他只看了那人一眼，就觉得很不舒服，更为刚才差点摔了一大跤而不快，于是喝问道：“谁是苍龙大龙首？我们已下来了，还不滚出来？！”
他这句一说完，那空洞、麻木的人陡然抬头。
那人一抬头，陈凯就吓了一跳，忍不住退了一步。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目光。
那么刚烈的目光，那么可怕与凌厉的目光，居然是从一双完全空洞的眼里发出来的。
厉光一闪而没。
陈凯已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心头有很奇怪的感觉。
他一向不想死。他活得十分愉快，也十分充实。他是“霸道盟”的人，他跟黄展相知，因为曾经答应过黄展一句话，受过黄展一次恩，便发誓要替黄展维护郜嫣然到出嫁为止。更何况跟这样一位倾城倾国的佳人在一起，他的心情自然十分愉快。何况他天天吃饭，这是他最大的兴趣，如果死了，便吃不到饭了，所以他从来就没想过死。
而且他还十分怕死。
能不死时，他尽量不死。
为了不死，他不惜哭，也不惜喊救命。
他从不希望结束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只被那人看了一眼，忽然间，心头就似压了一块铅铁，几乎有点想去死。
死是一种万念俱灰的决定，不过那也只是一个决定，跟决定生、决定喜欢一个人、决定使自己开心起来一样，都只是一个决定。
不过，当不如一死这个念头生起来的时候，也同时是决定不再决定其他任何事情的时候——所以才有所谓“求死是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之说。
陈凯只被那人看了一眼，突然就闪过生不如死这样的念头。
天昏暗灰沉，风卷云涌。
风是逆风。
烈风吹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手遮天沉声道：“大龙首已经来了，休得无礼！”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这形同白痴般、手脚带着镣铐，宛若囚徒一样空洞、麻木的人，竟然就是名慑天下、神秘莫测、武功高绝、号令黑道的孟神通！
众人还是惊疑不定，忽听头顶上有人说道：“他是孟神通？还有没有孟通神？”
众人猛抬头，只见楚宫羽一手抱着云碧伶，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的人。
孟神通也抬眉起眼来，眼神茫然。
楚宫羽笑道：“可是你现在看我在先。”说着飘然而下。刚才他听到外面有人喝令他滚下来，楼板立塌，他立即飞跃而起，抱住云碧伶，同孟神通说话时候，飘然落到孟神通面前，放下云碧伶。
孟神通也不生气，只迷迷惘惘地道：“孟通神，谁是孟通神？”脸上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情，可是这一来，更显空洞。
站立在孟神通身旁，一左一右有两个人。
两个人都蒙着脸，像两尊钢铸的巨俑。右边的人，穿着宽袍肥袖，指掌全拢在袖里；左边的人，戴着鹿皮手套，看去手指比一般人几乎要长出一半来，谁都没有忘记这两人就是刚才把整栋楼像切豆腐一般拆下来的人。
长指的人忽趋近孟神通耳边，细声细气地说：“大龙首，请下令。”
孟神通茫然道：“下令？下什么令？”
蒙面长指人道：“他们有辱大龙首的威名，该下决杀令。”
孟神通眼中迷茫之色更甚。“他们胆敢辱我的威名？他们为什么要辱我的威名？”
蒙面高个子的长指人道：“他们不仅亵渎大龙首威名，还阻拦大龙首迎回郜姑娘的事。”
孟神通脸上仍是一片惘然，“我迎回郜姑娘？”
宽袍肥袖的人短小精悍，结实得像一记沉雷，干咳了一声，道：“郜姑娘就是‘霸道盟’郜总盟主的独生女儿。”
蒙脸长指人不单是指长，身形也很修长。“她是大龙首的外甥女，大龙首不忍心郜姑娘一人在外风雨流离，大龙首便要带郜姑娘回家，可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来阻拦。”
孟神通脸上已出现懊怒的神色：“谁是郜姑娘？”
修长个子用中指向郜嫣然遥相一指，道：“便是她。”孟神通看了一眼，忍不住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又禁不住看第三眼，越看，眼里的茫然之色越消减，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之色。
可是，这时候，场中已起了极大的变化！
原来那修长个子向郜嫣然遥指，曾盛神已横行一步，准备万一对方出袭，他可以及时出手。
他已经看得分明：这一高一矮一修长一精壮的五、六龙首，身份只怕要比前面四名龙首来得更高，而且武功也更莫测。
但他还是意想不到。
修长个子中指向郜嫣然一指，尾指也同时翘起。向郜嫣然那一指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尾指朝向处，一股劲风，陡然飞袭，一名兰衣俏婢哀呼一声，额上溅出血丝，仰天就倒。
修长个子阴笑一声，令人不寒而栗。
三俏婢惊呼，见同伴印堂穴汨汨流出鲜血，又惊又怒，仗剑向修长个子冲去。
墨染和曾盛神知道这些人绝非这修长个子之敌，同时急叱：“停步！”
那三俏婢因愤于同伴之死，不管一切，仗剑要冲去拼命，魏明不忍见她们去送死，连冲几步，双手一探，抓住两名俏婢肩膀，道：“别去！”
那两名俏婢都是年轻女子，而今被魏明一对大手搭在肩上，正是寸步难移，心中羞愤，同时反身，一左一右，啪啪两掌，掴在魏明脸上。
魏明哇哇大叫：“你们怎么打人？！”抚脸呼痛不已。
菊衣婢女气呼呼地道：“谁叫你不规矩，教你知道厉害！”
陈凯见魏明抓住两名俏婢，他也长身拦住另一名梅衣俏婢，忽瞥见一旁的魏明吃上耳光，果然梅衣俏婢也一掌掴来，他连退两步，闪躲得快，嘻嘻笑道：“前车可鉴，万幸万幸！”不料，得意中一脚却差点踩在云碧伶的脚上。
云碧伶见那修长个子一出手便施暗算，杀了兰衣俏婢，她的心中自是大为震怒，她正要冲出，却被魏明庞大身形拦住。她的轻功甚佳，一闪而过，不料刚好给陈凯陡退之时差点踩了一脚，连忙回身。
云碧伶心头火起，抬腿就给陈凯臀部一脚，愠怒道：“你居然不看路，该打！”
陈凯差点踩着云碧伶，乍然回首，只见一张脸轻嗔薄怒，美得忘了形，心中不知怎地同时忽然想到两个本来实在不相干的句子：“阿弥陀佛”和“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忙不迭想道歉，岂料“对不起”尚未出口，云碧伶已一脚踹来。
他躲得快，不致屁股挨踢，但腿肚子也给云碧伶蹴了一下，踉跄了几步，怪叫道：“你这算什么！”
这一来，梅、竹、菊三俏婢都无人相拦，又持剑冲向修长个子。
曾盛神眉心一皱，同郜嫣然道：“快喝止她们！”
郜嫣然不徐不疾地叫道：“不要去。”
梅、菊、竹三俏婢陡然止步，竹衣俏婢跺足抗声道：“小姐，兰姐她不能白死……”
郜嫣然眼中也含怒愤之色，但平静地道：“曾公子和墨少侠还有楚少侠会为我们讨回个公道的。”
楚宫羽早已一步跳出来，向修长个子喝道：“你为什么动手杀人？！”
修长个子阴声道：“既然动手，便应杀人。不杀人又何必要动手？”
楚宫羽怒道：“好！你可以随便杀人，我可以随时杀了你。”此刻他已是怒极！
修长个子似乎在垂目端详自己的手指，“一个人如果有本事随时杀人，他就有权随时把人杀死，只可惜你没有这种本领，所以你只能做一个被杀的人。”
楚宫羽怒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杀人的本领？”
修长个子傲道：“因为你遇到我。因为京城里没有你这号人物。”他阴恻恻地道：“自废一臂一腿，滚出洛阳去，我们‘苍龙七宿’或可饶你小命。”
楚宫羽忽然笑了起来。
怒笑。
他已经怒火冲天了。
墨染也在笑。
淡笑。
淡淡的笑容中蕴含着最无情的杀意。
曾盛神更是笑出了声。
狂笑、傲笑。
从来没有一个人笑起来的时候，会像他那么狂妄、傲慢。
魏明看在眼里，也很想笑上一笑，在旁的陈凯就问他道：“喂，你傻笑什么？”
魏明为之气结。
修长个子也为之气结。
因为他听到楚宫羽跟墨染、曾盛神的对话。
“你有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楚宫羽问墨染。
“他在交代遗言。”墨染说。
“他错了。”楚宫羽点了点头。
曾盛神摸了摸自己的双手，卸下了背上的弓箭：“他错得很厉害。”
“本来，我们来这里，是保护郜姑娘，无论哪一方胜，哪一方败，都不必杀人拼命。”楚宫羽望着他们二人。
墨染依旧在笑，“本来是的。”
墨染接着说道：“可是，这个人一来，就杀了一个全不相干的女孩子。”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曾盛神冷峻地道，“欠人性命，还人一命，这是江湖上千古不易的道理。”
“对，他既然杀了人，就得准备被人杀。”楚宫羽道，“所以，这交手已跟先前的不一样。”
“刚才是比试，现在是定生死。”墨染淡漠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冷意。
“既然如此，这儿一切，就请三哥、四哥料理照顾。”楚宫羽拱手道，“我先上一阵。”
“对不起，这人的命，该我来取，你来照应大局。”墨染拦在楚宫羽面前，坚定地道。
“这……”楚宫羽迟疑着。
“刚才你已上了一阵，这阵该轮到我来。”墨染双眼一直盯着修长个子的手指，“何况，他这一指，糅合了‘阴凤掌’、‘紫凰爪’两门绝学，已失传多年，我算是看走了眼，他在我和三哥面前杀人，杀这种人想必三哥嫌手脏，所以这事理应由我揽上。”
说完，他便把怀中的洛丝交给郜嫣然照顾。他则是开始舒展起自己的十根手指。
楚宫羽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四哥……”
“就算你对我没有信心，也应该相信我的‘剑指’，”墨染道，“你放心，今天来的高手，还多着呢！”
“小心，别脏了自己的手脚，我替你掠阵。”曾盛神淡淡的说道。
他的目光始终盯在孟神通身上，他今天来的目的也只在孟神通一人而已。
三人谈话间，简直是把修长个子当做一个死定了的人，只在讨论由谁下手而已。
气恼之外，更令修长个子心惊的是：自己糅和两大绝学“紫凰爪”和“阴凤掌”所创的“魔凤爪”，竟给这淡然的青年一眼看穿！
修长个子突然有一种特异的感觉。
他必须要杀死这一个人。
否则，总有一天，他会被这人所杀。
忽然之间，两个人的命运就像交织在一起，谁必须杀死谁，其中一个必死在对方的手上。
他们就算想纵起、跳避、找落脚处，也完全没有用。
因为整块四季楼二楼的地板，一齐往下坠去，彷佛这二楼木板原本就架在虚无飘渺的地方，现在顿失所倚。
一时之间，所有的事物，连人带桌椅，包括四名俏婢和手遮天四人，身子一齐往下沉。
尘烟四扬，那一大片木板轰然坠地！
曾盛神和墨染依然站立，飘然尘埃不沾。
曾盛神凌空扶了一把郜嫣然，才使得她安稳的站立在地上。
而墨染他更是已闪到洛丝身边抱着他。
楚宫羽则是搂着云碧伶。
四俏婢则跌跌撞撞，张途更摔了个四仰八叉，手遮天四人却是早有准备，所以并不狼狈。
魏明则麻烦了。
他的块头特别大，在往下坠时，一时冲向前面，一时落到后面，拼命想把稳桩子，偏生马步又不争气，踉踉跄跄，几乎跌个饿狗抢屎。
陈凯轻巧较佳。
可是他更忙。
他忙着去抢救那那些碗。
那些他吃完饭的空碗。
那是他吃饭的家伙，决不能打破。
这一干人随着木板落到楼下，楼下已没有人，没有桌椅，彷佛都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开了，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店子。
有两个人，都蒙着脸，正迅速飞掠到四季楼楼门前一人的身边。
这两个蒙脸人在弹指间便拆下一切支撑着二楼地板的事物，然后即往大龙首身边倚立。
众人落地，惊魂甫定，只见周伶、龙一剑、手遮天、许光寒都向门前坐着的那人恭声道：“属下叩见大龙首。”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在大龙首的身上。
大龙首——苍龙孟神通，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
他们没有看到孟神通。
他们只看到一个麻木的人。
这个人并没有蒙面，也没有戴上斗笠之类的东西。
你一看这个人，便知道他是一个麻木——这麻木，系指他的思想、感情、过去、现在、未来，甚至一切。
他的表情似在苦思，眉峰、鬓发上也似盖上了雪花，但他的脸很是苍老，但依稀又能看见年轻时的风采。
他的脸苍老的像是七八十岁的老者一般。
他眼神的茫然，已经达到了空洞、麻木的地步，甚至他的五官和表情，都只让人有一种空洞、麻木的感觉。
这个人，坐在一张能够推动的黑色椅子上。
不过在场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这空洞、麻木的人，他的双腕之间被一条斑褐色的锁链扣着，钢箍就在腕上，铁链长仅二尺，双踝之间，也有钢箍，扣着三尺不到的斑灰色锁链。
这个人，就像监犯一样。
众人见到了这人，只觉他白皙得不可思议，想必是终年累月见不着阳光，心中都为他感到怜悯起来。
尤其是陈凯。
他健康的肤色与那人一相映照，更加对比强烈，他只看了那人一眼，就觉得很不舒服，更为刚才差点摔了一大跤而不快，于是喝问道：“谁是苍龙大龙首？我们已下来了，还不滚出来？！”
他这句一说完，那空洞、麻木的人陡然抬头。
那人一抬头，陈凯就吓了一跳，忍不住退了一步。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可怕的目光。
那么刚烈的目光，那么可怕与凌厉的目光，居然是从一双完全空洞的眼里发出来的。
厉光一闪而没。
陈凯已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心头有很奇怪的感觉。
他一向不想死。他活得十分愉快，也十分充实。他是“霸道盟”的人，他跟黄展相知，因为曾经答应过黄展一句话，受过黄展一次恩，便发誓要替黄展维护郜嫣然到出嫁为止。更何况跟这样一位倾城倾国的佳人在一起，他的心情自然十分愉快。何况他天天吃饭，这是他最大的兴趣，如果死了，便吃不到饭了，所以他从来就没想过死。
而且他还十分怕死。
能不死时，他尽量不死。
为了不死，他不惜哭，也不惜喊救命。
他从不希望结束自己的性命。
可是他只被那人看了一眼，忽然间，心头就似压了一块铅铁，几乎有点想去死。
死是一种万念俱灰的决定，不过那也只是一个决定，跟决定生、决定喜欢一个人、决定使自己开心起来一样，都只是一个决定。
不过，当不如一死这个念头生起来的时候，也同时是决定不再决定其他任何事情的时候——所以才有所谓“求死是不能解决任何事情”之说。
陈凯只被那人看了一眼，突然就闪过生不如死这样的念头。
天昏暗灰沉，风卷云涌。
风是逆风。
烈风吹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手遮天沉声道：“大龙首已经来了，休得无礼！”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这形同白痴般、手脚带着镣铐，宛若囚徒一样空洞、麻木的人，竟然就是名慑天下、神秘莫测、武功高绝、号令黑道的孟神通！
众人还是惊疑不定，忽听头顶上有人说道：“他是孟神通？还有没有孟通神？”
众人猛抬头，只见楚宫羽一手抱着云碧伶，一边笑嘻嘻地看着对面的人。
孟神通也抬眉起眼来，眼神茫然。
楚宫羽笑道：“可是你现在看我在先。”说着飘然而下。刚才他听到外面有人喝令他滚下来，楼板立塌，他立即飞跃而起，抱住云碧伶，同孟神通说话时候，飘然落到孟神通面前，放下云碧伶。
孟神通也不生气，只迷迷惘惘地道：“孟通神，谁是孟通神？”脸上露出苦苦思索的神情，可是这一来，更显空洞。
站立在孟神通身旁，一左一右有两个人。
两个人都蒙着脸，像两尊钢铸的巨俑。右边的人，穿着宽袍肥袖，指掌全拢在袖里；左边的人，戴着鹿皮手套，看去手指比一般人几乎要长出一半来，谁都没有忘记这两人就是刚才把整栋楼像切豆腐一般拆下来的人。
长指的人忽趋近孟神通耳边，细声细气地说：“大龙首，请下令。”
孟神通茫然道：“下令？下什么令？”
蒙面长指人道：“他们有辱大龙首的威名，该下决杀令。”
孟神通眼中迷茫之色更甚。“他们胆敢辱我的威名？他们为什么要辱我的威名？”
蒙面高个子的长指人道：“他们不仅亵渎大龙首威名，还阻拦大龙首迎回郜姑娘的事。”
孟神通脸上仍是一片惘然，“我迎回郜姑娘？”
宽袍肥袖的人短小精悍，结实得像一记沉雷，干咳了一声，道：“郜姑娘就是‘霸道盟’郜总盟主的独生女儿。”
蒙脸长指人不单是指长，身形也很修长。“她是大龙首的外甥女，大龙首不忍心郜姑娘一人在外风雨流离，大龙首便要带郜姑娘回家，可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来阻拦。”
孟神通脸上已出现懊怒的神色：“谁是郜姑娘？”
修长个子用中指向郜嫣然遥相一指，道：“便是她。”孟神通看了一眼，忍不住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又禁不住看第三眼，越看，眼里的茫然之色越消减，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之色。
可是，这时候，场中已起了极大的变化！
原来那修长个子向郜嫣然遥指，曾盛神已横行一步，准备万一对方出袭，他可以及时出手。
他已经看得分明：这一高一矮一修长一精壮的五、六龙首，身份只怕要比前面四名龙首来得更高，而且武功也更莫测。
但他还是意想不到。
修长个子中指向郜嫣然一指，尾指也同时翘起。向郜嫣然那一指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尾指朝向处，一股劲风，陡然飞袭，一名兰衣俏婢哀呼一声，额上溅出血丝，仰天就倒。
修长个子阴笑一声，令人不寒而栗。
三俏婢惊呼，见同伴印堂穴汨汨流出鲜血，又惊又怒，仗剑向修长个子冲去。
墨染和曾盛神知道这些人绝非这修长个子之敌，同时急叱：“停步！”
那三俏婢因愤于同伴之死，不管一切，仗剑要冲去拼命，魏明不忍见她们去送死，连冲几步，双手一探，抓住两名俏婢肩膀，道：“别去！”
那两名俏婢都是年轻女子，而今被魏明一对大手搭在肩上，正是寸步难移，心中羞愤，同时反身，一左一右，啪啪两掌，掴在魏明脸上。
魏明哇哇大叫：“你们怎么打人？！”抚脸呼痛不已。
菊衣婢女气呼呼地道：“谁叫你不规矩，教你知道厉害！”
陈凯见魏明抓住两名俏婢，他也长身拦住另一名梅衣俏婢，忽瞥见一旁的魏明吃上耳光，果然梅衣俏婢也一掌掴来，他连退两步，闪躲得快，嘻嘻笑道：“前车可鉴，万幸万幸！”不料，得意中一脚却差点踩在云碧伶的脚上。
云碧伶见那修长个子一出手便施暗算，杀了兰衣俏婢，她的心中自是大为震怒，她正要冲出，却被魏明庞大身形拦住。她的轻功甚佳，一闪而过，不料刚好给陈凯陡退之时差点踩了一脚，连忙回身。
云碧伶心头火起，抬腿就给陈凯臀部一脚，愠怒道：“你居然不看路，该打！”
陈凯差点踩着云碧伶，乍然回首，只见一张脸轻嗔薄怒，美得忘了形，心中不知怎地同时忽然想到两个本来实在不相干的句子：“阿弥陀佛”和“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忙不迭想道歉，岂料“对不起”尚未出口，云碧伶已一脚踹来。
他躲得快，不致屁股挨踢，但腿肚子也给云碧伶蹴了一下，踉跄了几步，怪叫道：“你这算什么！”
这一来，梅、竹、菊三俏婢都无人相拦，又持剑冲向修长个子。
曾盛神眉心一皱，同郜嫣然道：“快喝止她们！”
郜嫣然不徐不疾地叫道：“不要去。”
梅、菊、竹三俏婢陡然止步，竹衣俏婢跺足抗声道：“小姐，兰姐她不能白死……”
郜嫣然眼中也含怒愤之色，但平静地道：“曾公子和墨少侠还有楚少侠会为我们讨回个公道的。”
楚宫羽早已一步跳出来，向修长个子喝道：“你为什么动手杀人？！”
修长个子阴声道：“既然动手，便应杀人。不杀人又何必要动手？”
楚宫羽怒道：“好！你可以随便杀人，我可以随时杀了你。”此刻他已是怒极！
修长个子似乎在垂目端详自己的手指，“一个人如果有本事随时杀人，他就有权随时把人杀死，只可惜你没有这种本领，所以你只能做一个被杀的人。”
楚宫羽怒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杀人的本领？”
修长个子傲道：“因为你遇到我。因为京城里没有你这号人物。”他阴恻恻地道：“自废一臂一腿，滚出洛阳去，我们‘苍龙七宿’或可饶你小命。”
楚宫羽忽然笑了起来。
怒笑。
他已经怒火冲天了。
墨染也在笑。
淡笑。
淡淡的笑容中蕴含着最无情的杀意。
曾盛神更是笑出了声。
狂笑、傲笑。
从来没有一个人笑起来的时候，会像他那么狂妄、傲慢。
魏明看在眼里，也很想笑上一笑，在旁的陈凯就问他道：“喂，你傻笑什么？”
魏明为之气结。
修长个子也为之气结。
因为他听到楚宫羽跟墨染、曾盛神的对话。
“你有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楚宫羽问墨染。
“他在交代遗言。”墨染说。
“他错了。”楚宫羽点了点头。
曾盛神摸了摸自己的双手，卸下了背上的弓箭：“他错得很厉害。”
“本来，我们来这里，是保护郜姑娘，无论哪一方胜，哪一方败，都不必杀人拼命。”楚宫羽望着他们二人。
墨染依旧在笑，“本来是的。”
墨染接着说道：“可是，这个人一来，就杀了一个全不相干的女孩子。”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曾盛神冷峻地道，“欠人性命，还人一命，这是江湖上千古不易的道理。”
“对，他既然杀了人，就得准备被人杀。”楚宫羽道，“所以，这交手已跟先前的不一样。”
“刚才是比试，现在是定生死。”墨染淡漠的声音中透出一丝冷意。
“既然如此，这儿一切，就请三哥、四哥料理照顾。”楚宫羽拱手道，“我先上一阵。”
“对不起，这人的命，该我来取，你来照应大局。”墨染拦在楚宫羽面前，坚定地道。
“这……”楚宫羽迟疑着。
“刚才你已上了一阵，这阵该轮到我来。”墨染双眼一直盯着修长个子的手指，“何况，他这一指，糅合了‘阴凤掌’、‘紫凰爪’两门绝学，已失传多年，我算是看走了眼，他在我和三哥面前杀人，杀这种人想必三哥嫌手脏，所以这事理应由我揽上。”
说完，他便把怀中的洛丝交给郜嫣然照顾。他则是开始舒展起自己的十根手指。
楚宫羽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四哥……”
“就算你对我没有信心，也应该相信我的‘剑指’，”墨染道，“你放心，今天来的高手，还多着呢！”
“小心，别脏了自己的手脚，我替你掠阵。”曾盛神淡淡的说道。
他的目光始终盯在孟神通身上，他今天来的目的也只在孟神通一人而已。
三人谈话间，简直是把修长个子当做一个死定了的人，只在讨论由谁下手而已。
气恼之外，更令修长个子心惊的是：自己糅和两大绝学“紫凰爪”和“阴凤掌”所创的“魔凤爪”，竟给这淡然的青年一眼看穿！
修长个子突然有一种特异的感觉。
他必须要杀死这一个人。
否则，总有一天，他会被这人所杀。
忽然之间，两个人的命运就像交织在一起，谁必须杀死谁，其中一个必死在对方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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