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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堂审(下)

    “我自己会走!”

    柳诏东也不反抗,甩开架住胳膊的两个衙役,闲庭信步地走向堂外。

    清脆响亮的杖刑声响起,他却并不觉得疼。行刑的衙役也不傻,面前趴着的这人敢当堂顶撞县丞,说不定就有什么深厚的背景,没必要下重手。

    田阎听着杖刑声,自然明白其中的弯弯绕,不禁狠狠地瞪了两个衙役一眼,心想日后找到机会要好好惩治一番。

    堂下几人颇为担忧地看着柳诏东,却见其面不改色,便也放下心来。唯独白展堂神情紧张痛苦,每有一次杖落之声传来,身体就忍不住颤抖一次。

    十个大板眨眼间便打完,柳诏东站起身来,又从容不迫地走回公堂。围观的百姓不明所以,在心里暗暗称赞,真是一个钢筋铁骨的好汉!

    杖刑受过,田阎又拍惊堂木,喝道:“若再不老实,可就不是十个大板这么简单了!尔等还不认罪?!”

    高在洲却站了出来,笑问道:“草民愚钝,不知田县丞所言何事?我等何罪之有?”

    田阎冷笑一声,早就猜到这些人不会乖乖就范,缓缓道:“昨夜,在我白泽县的星儒客栈,发生了一起斗殴命案。而其中一伙,正是你们几人。”

    “昨天下午的事我也听说了,在码头上,你们和另一伙人有些冲突。这很正常,谁家平时没点摩擦?可尔等,却因此对他们怀恨在心,仗着自己有些功夫傍身,特意等到夜里寻仇发难,致使对方二十七人受伤,五人死于非命,最惨的一人甚至脑袋都被砍下一半来!”

    “此等残暴血腥、狠辣至极的手段,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而你们,竟然还敢在公堂之上腆着脸问自己何罪之有?真是奸诈无耻之徒!本县丞劝你们一句,别想耍花招。快快如实招来!”

    这一番话颠倒黑白,却被他说的铿锵有力,义愤填膺,看上去俨然一副青天大老爷的样子。

    “不可不可,田县丞,话可不能这么说!”高在洲连连摆手否认,纠正道:“我虽然想如实招来,可绝不是这么个招法。”

    “既然县丞知道昨天的事,那以您的火眼金睛,自然看得出来,他们分明就是打家劫舍、为非作歹的土匪强盗。而我们只是小商户,做点运输新鲜果蔬的买卖,昨日本想去发船,不料却被他们截住,愣要我们交出一百两,不然就不让走,还要欺负我妹子!”

    “我承认,我当时情绪有一点点激动,就和他们产生了小口角。可是那之后我们就走了,回去客栈吃饭、睡觉,想着第二天再想办法解决。哪料到他们贼心不死,盯上了我们,大半夜的来杀人越货!”

    “好在我们没有睡得太死,发现了他们。一阵纠缠的时候,有四个人不慎踩空,从楼上摔下去,摔死了。至于那个领头的,真是验证了那句老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绝对不可活!”

    “他追杀我们到客栈后院的时候,脚下一不小心踩到石子,绊了一跤,哪知他手中朴刀锋利无比,摔下去的时候正好对准了自己的脑袋,直接……”

    说到这,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寒颤,其漏洞百出的发言趣味性十足,令外面看热闹的不少百姓都笑出声来。

    “县丞,草民着实没有说谎。你若实在不信,可以问客栈的吕掌柜和老白呀!他们俩可都是证人!”

    白展堂听到这话,往后缩了缩,生怕被注意到。

    田阎直接无视了这番胡言乱语:“你说你们是走船做生意的商户,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那白泽码头上停靠的大小船只,都有人认领。我已差人去核实过了,根本没有叫赵东的,更没有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还不老实?来人!”

    说着,他伸手就要再次抽出红头签。

    “慢着,田县丞!”高在洲连忙道:“怎么可能没有我们赵东掌柜的名字呢?”

    装模作样地惊讶了一番,他接着说道:“我知道了!冤枉,冤枉啊!县丞!一定是那贼人与我们起了冲突之后,心里气不过,把我们的船给凿沉了!”

    “哎呀……可怜了那满满一船的货物呦!足足二百两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了,我们赵掌柜的这回可真是赔惨啦!田县丞,您是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草民做主呀,县丞!呜呜……”

    他一顿哭嚎,却是干打雷不下雨,滑稽十足。

    “行了!闭嘴!”田阎实在忍不住,怒斥一声。

    眼见四人从押上公堂以来先是反客为主,再是装傻充愣,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他只能另想办法。

    惊堂木一拍,田阎看向另外二人,决定从他们入手,便问道:“你俩是客栈的掌柜和跑堂?”

    “正是。”吕轻侯上前一步答道:“草民名叫吕轻侯,身边这位叫白展堂,昨夜案发之时正在客栈,田县丞有什么想要了解的直接问便是。”

    田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其身姿挺拔,同样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便暗道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而后视线一转,又看到躲在他背后的白展堂。

    白展堂虽是证人身份,可自从上了公堂之后又是下跪又是发抖,再然后就一直缩着脖子躲在后面,俨然一个胆小怕事的市井小民。

    他眼前一亮。

    “你,跑堂的,上前答话!”

    白展堂听闻,身子一颤,指着自己,结结巴巴地问:“是……是我……吗?”

    吕轻侯当即插话道:“县丞有事问我便可,草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一个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话都说不利索,还是算了吧。”

    “我没问你,一边去。”田阎没好气地摆摆手,他要的就是没见过世面,要的就是话都说不利索,不然怎么审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吕轻侯见状,只好退回原地,将身后之人让了出来。

    “我问你,昨夜案发之时,你可曾看到堂上这四人在殴打那群身着黑衣的人?可曾看到他们四人大开杀戒?”

    白展堂紧张地扭过头看了华知仇等人一眼,小心翼翼地答道:“不是这样的。是那伙人趁黑摸到楼上的客房里,要杀这四位少……客官,但是被这四位客官发现了。后来在纠缠中,有些人失足摔死了。对,摔死了。”

    “摔死了?”田阎不置可否地重复了一遍,接着问道:“怎么摔的?那五个人都是在争执间从二楼跌下,摔死的?”

    “对,都是从二楼摔下来,死的。”

    “大胆!”田阎突然双目圆睁,大喝一声,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手上指着高在洲:“方才他说的是,有个人在后院踩了石头,头朝下撞上了自己手中的朴刀。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五个人都是从二楼摔死的了?!”

    田阎用了一招诱供。他断定白展堂胆子小,为了赶紧逃过审问,说出的话会不加思考,从而露出破绽,紧接着事情就好办了。

    果然,此招一出,白展堂登时慌了阵脚,连忙扭头看向其余几人,嘴里念叨着:“这……这……是我记错了,是我记错了。那人确实是在后院摔死的!”

    田阎看着他,冷笑一声,威胁道:“跑堂的,身为本案主审官,我有必要提醒一句。你现在的身份是证人,对自己说的话必须要负责。若胆敢作伪证,与犯人同罪!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

    白展堂脚下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忙辩解道:“田县丞,草民不敢说假话!只是草民……草民酒量不济,昨夜喝了酒,喝醉了之后就不省人事了,什么都记不得了呀!”

    此言一出,吕轻侯懊悔地大拍额头。若是他咬死了自己是因紧张记错的,那田痦子也没什么办法,可他突然说自己喝了酒,记不得了,那可就将自己这五个人全都给装了进去。

    果然,田阎听闻大喜,知道自己成功抓到了突破口,指着他大声呵斥道:“大胆刁民,身为证人,所说内容竟然前后矛盾,明显是事先收到了贼人挑唆,串通一气!”

    “你刚刚才承认自己亲历案发现场,还胡编了一套说辞。可转眼间,你又说自己喝醉了酒,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哇,看来这个案子与你也有关,不然你为何要作伪证?来人,将他拖下去,杖刑二十大板!”

    语毕,田痦子抽出两根红头令签,甩在地上。

    “冤枉,冤枉啊!哎呦……张大人,草民真的冤枉啊!”白展堂的哭腔可比之前高在洲的假哭腔要真实多了。行刑的两个衙役上前架住胳膊,毫不留情地拖着他直奔长凳而去。

    “咚”、“啊!……”这回杖刑的声音相比之前显得闷而不响,可凄厉惨叫却响彻天际。

    吕轻侯满脸的担忧之色,与身边四人对视一眼,露出苦笑。

    白展堂摊上如此一劫,完全赖他胆子太小,反应太慢,自己钻进了陷阱里。

    二十声杖刑结束,衙役又拖着白展堂回到公堂。他的屁股已经肿的老高,裤子上还渗出斑斑血迹,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涕泗横流,面色煞白,几近晕厥。

    田阎冷笑地问道:“本县丞再问你,昨夜在星儒客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你可要想好了再说。”

    白展堂艰难地抬起头,未待张口回答,眼皮却突然一翻,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