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南山山南

    软柳依依，熏风徐徐。

    这个冬天，如同整日浸泡在春日的怀抱里，日升月落都带上了一层琥珀色的温暖。

    冬至这天也不例外，金黄色的阳光散落一地，大地像是被一床暖被遮盖着，没有一丁点冬日的薄凉之气。

    萝卜切成条挂在树枝上，白色、红色、白色各相辉映；院子里鸡鸭为几粒玉米争吵得不可开交，偶尔会有女主人几声呵斥；小花猫蜷曲在阳光下，金钱草在水槽里葳蕤生长。一切都是金灿灿的、暖烘烘的样子。美好相随。

    人们不慌不忙、不急不缓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世情平淡而安闲。连我也卸下风尘，在一陇陇青菜间慢悠悠地闲步，让自己也变得懒洋洋，和这阳光一起发呆，发笑。

    这是我在重庆南山一家民宿的剪影。

    行至桥头，桥下小溪欢畅，几尾小鱼儿在溪水里追逐，一股湿润的青草香扑面袭来，温润、舒爽。

    石头砌成的桥体下，民宿女主人着一身大红棉袄，裤腿高卷，露出浑圆的腿。拎一根木棍在溪水里捶打一床被单，大红色的被套上绣着鸳鸯戏水，旁边大朵的牡丹，大片绿叶围出了喜庆与幸福。

    山野人家，就喜欢这些盈满俗气的大红大绿。青山绿水间，俗到极致反而有了几分大雅的味道，自有一番趣味。

    “到山脊上去吧，那里有户人家，暖和着呢。”见过我路过，女主人满脸灿烂地给我推荐山里的景点。

    上到山脊，果然热，汗水涔涔，只得脱下外套系在腰间。一位看上去五十岁多的大爷正在清扫院子。老人的房子是三间青瓦房带一个转屋，竹篾编织的墙面覆盖着泥巴，是川渝一带特有的建筑风格。

    “小伙子过来坐坐！”一个转身，大爷就从屋里拖出把椅子递给我。步履匆匆，动作行云流水。

    比我大不了十多岁吧，竟然称呼我小伙子，这大爷也太懂得人情世故了吧！

    “大爷我只是路过，您今年高寿啊？”虽然大爷麻溜地端出了椅子，但我还是选择了只“尬聊”几句就走。

    “七十三了呢。”

    难怪称呼我为小伙子。我十分惊讶，眼前这位大爷怎么看都不像耄耋之年的人，身板挺直，步履轻快，神经抖擞。说什么我也不相信。

    “真羡慕您，我想您一定有什么秘诀吧！”

    “没啥子秘诀哦，你看这里的山好养人，水好养人，任谁在这里生活也会跟我一样。山里好哇，瓜果蔬菜都是纯天然的，吃得放心。儿子几次接我去城里，我不去，还是这里舒坦，暖和。”

    对于老大爷的生活无需过多着墨，便已是诗意盎然。我是很是羡慕他的生活，几亩闲地，种瓜栽豆，一人幽居山野也陶然。

    老大爷见我执意要走，忙拉住我，从屋子里捧出一把山核桃硬要塞给我。动作不带丝毫虚伪，如昔日乡邻一般，亲热有加。一股暖流心中留存。

    路上我在想，人究竟为什么而活？

    白云千载，万事皆空。像我这般四季奔流，天南海北就为那几两碎银裹腹。人其实有很多种活法，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烦心焦躁？

    不如也学大爷般，远离尘嚣，觅一山林，种几亩薄田、几畦瓜果，自耕自乐。有熏熏然的山风，有山花野果，有溪水隐唱，有雀鸟鸣涧。几束山花装扮小窗，几本好书打发午后，几朵闲云寄托遐思。寓居于此，乐趣自然！

    如是那冬日，与路过的山里人温一壶酒，没有欺骗的担忧，没有尔虞我诈的烦恼，没有违心的奉承，只有带着温度的柴火。围炉闲话，一杯酒就是一人生，管它窗外风吹雨打？此刻，世俗的一切都仿佛都被时光搁浅，眼前只有清风明月。

    晨风而出，欣然而归。随性，安详，与世无争，一种超凡脱俗的感觉油然而生！

    如苏轼的词∶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