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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你要去哪?!”

    没去理会身后新娘焦躁不解的追问,法克径直走出屋门后马上拔腿就跑,落日余晖与大地交汇形成的黄金线从远方不断迫近,从前被镀上金黄的漂亮远景在如今洞悉了真相的法克眼中全变成了疯狂扭动着的腐朽,无数从地表纷飞而起的球状物在空中折射着落日的夕光,呈现出的彩虹般的绚丽七色和着地表疯狂扭动的一切共同构成了一幅无法描绘的扭曲怪像。

    “法克……。”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奔跑中的法克猛然一怔下意识便停下了脚步,此刻于身后呼唤的,是一位比起村民们更让法克放不下的人。

    “钟仪……。”缓缓转身,法克戴上了久违的口罩:“你究竟是谁?”。

    “你在说什么呢?我是钟仪啊,独属于你一个人的钟仪呀。”眼前的钟仪很温柔。

    “……你知道钟仪的内衣尺码吗?”法克突然问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这让眼前披着名为【钟仪】外衣的生物隐隐一怔。

    “对,我不知道,所以你也不会知道,你只是我对钟仪记忆和欲望的投影,连胸的大小都是。”法克向后退了一步。

    “这重要吗……,我是你创造的钟仪,只要你对我的心永远不变,我们就可以在这里相伴直至永恒,甚至还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看!你日夜思念的爸爸妈妈也来了!小翠花也在!”钟仪的眼眶开始泛出泪花:“所以,你别走,好吗?”

    凭空出现的法克父母和小翠花在钟仪两侧微笑着招手,早逝的父亲和母亲的面容在法克眼中还是那么的年轻英俊和美丽,儿时的小翠花亦如初见时一般纯真。

    然而法克心中再见故人的感动只维持了短短一瞬,继而就转变成了彻底的愤怒。

    “不!!”

    法克坚定的向后退出第二步,口罩后的声音燃烧着愤怒的冷漠“茁壮成长,锲而不舍,长相厮守,白头偕老,这才是我心中完美的人生,而不是为了满足无止尽的欲望去肆意玩弄逝者的身姿,或残酷操控一个孩子的人生!”

    “你回来!回来!”

    随着法克第二次拒绝,钟仪悲恸哭泣的脸竟和笑意盈盈的怒容相互混合,其中蕴含着一种人类根本无法理解的扭曲。

    “真正的她还在等着我!”法克极速转身,在落日的黄金线赶上自己前顺着溪流飞奔。

    “回来!”

    身后那像钟仪的生物开始歇斯底里的哭喊,其中混杂的不可名状的恐怖尖啸让法克禁不住回头一瞥。

    新娘翠花的大红婚褂剧烈的燃烧着;阿强壮实的身躯上延伸出了如流动的灰黑胶泥般正疯狂扭动着的触手;狗蛋的头掉到了胯下,扒地的双手正在高举过肩的双脚牵引下疯狂奔跑,嵌入胸腔的吉他亦在血管的搏动下疯狂弹奏着无法形容的诡异音色……。

    曾经淳朴的村民们此刻以不可名状的扭曲肉体互相撕扯纠缠着形成了一股无以言述的恐怖,它们皆跟在扭成了一条细长麻花触手的钟仪身后,疯狂呼喊追赶着奔跑在落日余晖之外的法克!

    而那赐予世间温暖的火红夕阳,在法克惊惧的目光中缓缓睁开,露出了其中慵懒而扭曲的眼瞳。

    随着恐怖之眸的降临,深藏于深渊中的无尽恐怖被尽数投射至水花村,朴素的房舍渐渐长出烂肉,麦田之上无数半溶解状的触手疯狂扭动,原本清澈的溪水开始翻滚起灰臭的浓液,无数篮球大小的明亮泡泡竞相升腾,清澈透明的球体表面或折射着各种生物被残忍虐待时痛苦尖叫的影像,或映射着一些人类从未谋面的文明在举行着各种疯狂而又混乱的崇拜仪式,而全部的这些统统不过是用以滋养球体内孕育的无尽扭曲和疯狂的养料。

    一球一炼狱,遗世无桃源。

    渐渐地,夕光的黄金线越过了疯狂扭曲的村民,已形体难辨的乡亲们在诡秘的金旭之光中驻足,开始和着虚幻的美好狂舞。

    这来自于那恒古不朽的旧日之眼、使大千世界无尽生灵都无法抗拒的迷乱光华,如今绽放在已然盛开的眼睑之下,此刻被夕光照耀的生灵将被旧日凝视,而被凝视者将永坠疯狂,沉溺于痛苦的美梦中遭受永恒的折磨或狂欢,直至泡泡的主人在不变的恒古中偶尔翻个身,让身侧一些极为渺小的水泡碎成泡沫,方可求得解脱。

    陷入恒古疯狂的生灵,就连死亡亦不属于自己。

    不想变成触手!

    不想像个肢体畸形的神经病一样跳舞!

    更不想让连三围都晦暗不明的钟仪陪伴自己一生!

    怀着这样的信念,竭尽全力飞奔的法克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再回头去看那莫名恐怖却诡秘诱人的眼球,他的直觉此刻在疯狂呐喊,催促着自己必须要抢在夕照粘身前逃离此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

    放任直觉的呐喊化作恐惧的嚎叫,法克猛地扯掉了碍事的紧身绿衣,以超越自身极限的速度在夕光的追逐中顺利回到了紧闭的洞口前,而决意逃离时思绪中突发的奇想终于到了亟待验证的时刻。

    ‘扎破泡泡的最佳利器,是针!’

    就在气血于合掌的无名指前端迅速汇聚压缩,继而化作尖锐针芒的那一刻,法克如同被核爆驱动的钻头般凶狠地旋转起来,而一丝难以察觉的、连空间奇点都能点燃殆尽的红炎悄然附着在了真气之上。

    只感觉“噗”的一下,背靠着坚实岩壁的法克重又站在了河岸之上,只是眼前挂满蠕动眼球的树枝和潜伏着透明触手的河道才是属于曾经美丽动人的花河如今的真相,而在这诡异恐怖的景象中,法克赫然发现来时的白色小船依旧停驻在河岸边,船前桅灯明灭的温暖烛火和诡秘扭曲的冰冷河道似乎在相互排斥,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那光,就是希望!

    法克立马飞身上船,而船亦仿佛明了乘坐之人的殷切期盼,不等动浆即自行启航。

    “你不属于这里。”

    从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惊魂未定的法克刚长舒出的一口气又被狠狠吸了回去,猛然旋身架起战姿,却见四周原本扭曲的景象恍如尽数坠入白昼之渊,湮灭在了如光本身汇聚成的无尽昊海里。

    而游荡在昊海之上的小船船尾,赫然坐着一位白发灰须的强壮长者。

    “你不属于这里。”长者又重复了一遍。

    “你是……旧日之一?”法克平息凝神,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我的灯,我的船,我的海。”长者指向远方。

    经历了足够多的“无可名状”,法克已然猜到了长者是另一种不可认知的神秘存在。

    “我不属于这里,我属于地球。”

    “你属于地球,但并不来自地球。”长者似乎意有所指。

    “我来自明珠。”法克很诚恳。

    “不。”长者摇头:“你来自未来,受困于过去,遗忘了现在,该醒了,孩子。”

    随着一段晦涩难懂的话语结束,挂于船头的桅灯和昊海皆骤然大亮,强光之下世界变得一片苍茫。

    就在失去视觉的一瞬永恒,法克清楚听到了来自极近同时又极远之处传来的不可理解的呓语,其中蕴含着的疯狂被强光所净化,只留下了似乎无穷无尽的知识。

    历经久远得仿佛是永恒的一瞬后,法克发现自己站在了群山之巅,立于远处的擂台鸟瞰之下清晰可见。

    直达40层,法克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水花村,这曾经美好的世外桃源不知何时已然被旧日的疯狂所相中,在不知不觉间被扭曲所侵染,没有人知道村长和阿强阿珍们到底活了多久,亦不会有人知道那一颗承载着水花村的泡泡会在什么时候被一个无关痛痒的翻身所终结。

    而在终结前,“昨日的女儿今日的新娘,今日的新娘明日的母亲”这种戏码亦会在泡中之人永恒不灭的欲望驱动下继续上演。

    水花村的村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泡泡村内那一张张友善的笑脸不过是欲望燃烧之时溢出的一堆堆扭曲和疯狂。

    法克默默哀悼早已逝去的村民,山巅风雪吹动着逃亡后全身仅剩的灰色破洞大裤衩,扬起一阵阵衣拂之声。

    {我去!银狼这换的什么难民风格!哈哈哈哈!}

    {呜呜呜!银狼老公消失的这几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叼!这是哪个洞里跑出来的野人!?”

    【鹰眼】凝视远方山巅上正迎风飞扬的破烂大裤衩,维朵利玛忍不住脱口而出。

    “一万个仰卧起坐。”维朵利玛的通讯器传来如雄狮低哮般沉厚的声音。

    “我叼!父亲大人你什么时候……!”

    “第十一句脏话,再加一千个。”沉厚的声音竟隐隐有些欣喜。

    “……!”

    憋了一肚子火的维朵利玛暗暗运气震坏了随身小蜂群的音源,关掉耳麦后随即吼开了嗓破口大骂:

    “吊狼卡洛斯!晓你大爷的你再不来你爹我就要被淘汰了!!!”

    狮哮般的脏话一出,四周飘雪立马被震得层层飞散,夹杂了暴烈真气的野蛮咒骂破开狂风直传到法克耳中。

    “偶数!有戏!”法克立马飞身下山。

    当维朵利玛发现来者于半空张开了赤红蝶翅时,心中莫名涌起的高昂战意立马透过唾沫星子洒向世界:

    “好啊吊毛!你大爹的终于出现了!!”

    “吊大爹,2万整。”父亲的惩戒来得相当惊喜。

    望着飞来换新的直播无人机,维朵利玛心中一万句脏话在奔腾:“父亲!我说的是吊毛!大爹!是分开的!你不能拆开来乱组……!”

    “哦,吊毛大爹,两万四千。”

    “我的妈呀!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

    “你妈,三万。”

    法克从高空随气流盘旋而下,刚好见维朵利玛面红耳赤的骂着无耻。

    “你骂谁呢?”法克好奇。

    “我……!”

    正被亲爹整得无处发泄的维朵利玛一听银狼来了,随即兴奋的大瞪着眼就想跳过去把人暴打一顿,抬头却见曾于山巅迎风飞扬的大裤衩此刻竟穿在了银狼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大山上迎风飞扬的野人是你!笑死你爹我了!”维朵利玛笑得前仰后合,眼中的泪唰唰跟随笑声噌噌往外冒,只是笑得有多嚣张,报应就来得有多狠厉。

    “……爹是野人,死了爹,我是你爹,爹笑死了,我笑你死了爹,我笑你爹死了,爹死了我笑的迎风飞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嗯,就这么多,十万仰卧起坐,大会归家后一历内做不完不许出门。”

    亲爹的声音分外亲切,让维朵利玛当场就跪下了:“别啊,我还要约沫沫……!等等!哈哈哈哈哈哈哈也算!?”

    约沫沫?法克心中暗暗记下了这关键的信息。

    “约?十万个仰卧起坐别说约会,你连手动解决的时间都不可能有,做不完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棍棒底下出孝子】。”

    一语过后,任凭维朵利玛如何叫唤耳机的另一头都一直保持着礼貌的静默,没再出言打搅这濒临崩溃的孩子。

    “沫沫!你在吗?”法克向通讯器试探着问。

    “我不认识他!我们不约!”

    沫沫的回应让法克心花怒放:“这无时无刻都怒发冲冠的红头火锅刚在跟谁说话呢?”

    “他亲爹呗。”

    沫沫把维朵利玛和亲爹的聊天录音从头到尾放了一遍,这会儿轮到银狼指着不明所以的维朵利玛笑得前仰后合,眼中的泪唰唰跟随笑声噌噌往外冒。

    笑够了以后,法克贱贱的伸出脑袋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维朵利玛轻声道:“你想不想……!”

    悄悄话的后半段在法克刻意拽掉了耳麦后就丢失在了静默中,正听得兴高采烈的沫沫和五岳同时爆发出了愤怒的嘘声。

    “让小蜜蜂飞过去!飞过去!快啊!”山伯显得十分焦躁!

    “想!!!!!”

    当小蜜蜂飞得足够近时,维朵利玛暴烈的怒吼震得偷听的一老一幼嗷地甩掉了耳麦。

    “你声音轻点!”法克边揉耳朵边一把搂住已然战意全无的红发舔狗:“首先,你要先告诉我你约……!”

    窃听二人组重又带上耳麦的那一刻,维朵利玛把自己的耳麦摘了。

    “法克那大色狼究竟要干什么?!啊!好气啊!都怪你!”沫沫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指着五岳使劲暴发坏脾气。

    “又关我事!?”五岳瞠目结舌。

    “就怪你!老色狼……!!”

    古人常言道:否极泰来、负负得正。

    这些诚不欺人的玄妙道理如今巧妙的应验在了法克和维朵利玛两个人身上。

    法克,误入水花村,遇上克苏鲁,赏精神失常之光,看扭曲触手尬舞,差点就在一个水泡里嗝了屁,最终奋力博弈之下输得只剩一条裤衩,站在山巅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维朵利玛,一出生就被父亲麦格文•炽狮丢进炼器工坊和炼匠们生活在一起,长久的耳濡目染之下不仅领悟了火的观想形,更是把炼匠们锤造火器时嬉笑怒骂的脏话运用得出神入化,而随着喂屎侠横空出世后开始风靡全明珠的“晓你祖宗”、“吊毛”等新造词更是彻底激发了维朵利玛的骂人天赋,一直对孩子持放养态度的父亲一看势头不对,为了防止孩子的骂人修为远远超越武导修为,立下了一条奇葩规定:

    说话带脏字罚1000至4000个无氧运动。

    然而生性比维朵利玛更爱玩更孩子气的麦格文渐渐觉得光这么罚根本毫无乐趣,于是开始逐字逐句的扣,一字一词的拆分组合,维朵利玛说话只要稍有不慎,十万个无氧运动就会诞生。

    曾经历过十万个引体向上,十万个俯卧撑的维朵利玛,马上就要体验十万个仰卧起坐。

    一个被爹整,一个被神整,就这么两个衰得都快要贴地倒立飞行的人竟在纠结着谁去晋级时发现了两个分别从雪山和平原鬼鬼祟祟往擂台游移的身影!

    脑子一热率先站上擂台、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人快过来的维朵利玛梗着脑袋等到望眼欲穿,硬是没见着他和法克口中的【雪山沙雕】和【平原孤儿】其中之一。

    终于,踏雪寻死而来的【雪山沙雕】一上台就对站了一宿等得脖子都僵了的维朵利玛出言不逊,随即毫无意外的被揍成了火焰山烤雕。

    随着利落的一击将昏迷的沙雕打飞,维朵利玛终于激情澎湃的呐喊出了那憋在心里快24小时的火烧浪漫:

    “你是在浪费我的约会时间!啊!!!”

    {我叼!这哥们!纯爱战士啊!}

    今日过后,维朵利玛【烈火纯爱战士】的绰号从个人直播粉丝群内不胫而走,响彻整个明珠。

    当一直暗暗迂回跟随在【雪山沙雕】之后的【平原孤儿】兴冲冲的登上擂台准备做掉对手轻松晋级时,却骇然发现站在擂台之上的竟是那身穿一条破洞大裤衩的银狼卡洛斯。

    低着头双手插兜正闭目养神的法克亦发现有人登擂,正欲挥手打声招呼时却噔地听见了一声不可思议的怒吼:

    “我弃权!!!”

    【平原孤儿】响彻天际的宣示一度让法克产生了自己才是落败一方的错觉。

    “你不是吧!?”手才刚举一半的法克大为惊愕。

    “是!就是!你!你手放下!我投降了!”【平原孤儿】紧紧盯着法克钝在半空的手,额上冷汗直冒。

    “我还没打!”

    望着从暴揍他人中寻到了心理平衡的维朵利玛,法克突然觉得自己不战而胜亏到了姥姥家。

    “你!你手别动!瓦利大人抗揍!我!我会死的!”【平原孤儿】快要哭出声来。

    目瞪口呆的法克忽然想起瓦利坠落时自己好像也如此半抬过手,不禁哑口无言,而维朵利玛哭笑不得的看着【平原孤儿】,越看却越觉得这张脸莫名的熟悉。

    “【胆小鬼】啊不愧为胆小鬼,明明打起来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的比赛硬是被搞成了大型投降现场,真是笑煞人也。”

    瓦利在自然协会的办公室内盯着直播画面中银狼卡洛斯的对手,心中荡起一丝久违的戏虐。

    “你这算是在往那臭小子脸上贴金?”五岳冷哼的声音从通讯器内传出:“真动起手来那臭小子瞬间就会死!”

    “呵呵,武导大会擂台之上不决生死,过家家的游戏可不会让【胆小鬼】化为【厉鬼】!”

    通讯器另一头选择静默,瓦利松开推镜的手,注视着正落魄走下擂台的【平原孤儿】的眼神充满了怜爱。

    “我的傻弟弟啊,你究竟要角色扮演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