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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麒麟儿 第15章

    “还是没有吗?”

    小脸上难掩失望之色,黎旸望着药铺子的掌柜。

    掌柜的摇头叹道:“灵芝本就是仙芝,而这青芝又是仙芝里的极品,太难见到了。都说就算是离魂之人,一片青芝服下去也能魂魄归位。”

    “别的代替不了吗?”

    “小哥儿你这就不懂了,一味草药一种疗效,决不能乱来,这青芝是青芝,赤芝是赤芝,大不相同。”

    掌柜的把手里的绢帛递给了小黎旸,嘱咐他放好,又道:“你这药方看来也是高人开的,我虽然不能尽懂,但还是能知道这药方的珍贵,安神固魂,非同一般啊,这里面有大学问,我哪里有胆子修改药方找替代品?那是要出人命的。”

    “哦,我知道了,谢谢先生,我再去别的药铺去问问。”

    “我说句大话,我这铺子里没有,别的药铺也不会有。”

    掌柜旁边有个小姑娘凑上来说道:“我见城里来了一队外族商队,这青芝生在高山荒野之中,你去问问他们有没有?”

    “小女这话还真是在理,不过就是有,恐怕也是天价······”掌柜看了看衣装虽然干净,可显得肥大、寒酸的小黎旸,没再往下说。

    “谢谢姐姐。”小黎旸真诚道谢。

    尧城本就是不大一座城,是虞国靠近外族的一座边城。

    外族人披发左衽,特征极为明显。出了药铺的黎旸问清楚外族商队的所在,快步往城西赶去。

    城西驿站。

    说是驿站,其实在这个小城中承担的作用除去官府之用,很多和中土做生意的外族商队也常把驿站当做落脚之地。

    此时哈苏正在驿站里大吃。抓起盘子里的鸡腿,“吭哧,吭哧”,进嘴下肚,再端起肉糜,“吸溜~~溜”,进嘴下肚。嗯,碗要舔干净。

    盘碗摆了一桌子,干净的不用去刷。

    边上同族的乌察已经撑到手脚伸直,呈个“大”字形。

    “哈苏,你说这个叫……叫啥来的?哦,城!你说这城咋那么多人?比咱们寨子里的人都多。”

    “唔唔……”

    “你说,这些人也不去打猎,也没见到他们去种粮种菜,怎么有这么多的吃的?多到吃不完?”

    “塔门丝欢特,永秦安。”

    乌察不明所以。

    哈苏终于吃完了盘子里最后一块肉饼,看见旁边碗里的醋,端起碗倒进嘴里,酸的他龇牙咧嘴,又赶紧灌了一大口热汤。憋住了一口气,顺了顺胸口,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手背手心交换着擦了擦嘴。

    心满意足。大兄果然说得对,中土果然是流着蜜的地方,连肉都做得这么好吃。

    “他们是换的,用一种叫‘钱’的东西。”

    “就那个白白的小疙瘩?那个能干什么用?”

    “那个叫银子,比铜的钱还值钱,嗯,一小块儿就能换很多很多吃的。”

    “我咋就搞不明白呢?咱们也换东西,比如你家用牛羊可以换我们家的袍子,那是因为牛羊可以吃,穿了袍子可以不冷。这个银子又不能吃,又不能穿,它有什么用?这些中土人是傻子吗?”乌察转不过这个弯来。

    哈苏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道:“他们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明白,但……我觉得不是他们傻,他们应该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或许正是因为我们不明白这些个规矩,所以他们才过得比我们好。”

    两个人正说着,传来了叩门声。

    乌察费劲起身,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个唇红齿白,粗布衣衫,十一二岁的男孩。

    黎旸看着熊一样的乌察,温和地笑笑,问道:“请问你们这支商队谁是管事的?”

    乌察让开门,朝着哈苏喊道:“哈苏,找你的。”

    有个人,会跟你一生都纠缠不休。如果不是命中注定,那就是劫数难逃。

    宿命,莫之致而至。

    哈苏在看到黎旸第一眼的时候,脑子里有种叫神经的东西,就仿佛被人轻轻拨了一下,“咚”一声,好像打开了什么,又好像有些失神。

    好像,站在门口的这个男孩子,总觉得自己的命运会和他发生点什么。他的那种笑,怎么就让自己觉得有点危险呢?

    哈苏从小到大,有段时间常常发呆,总觉得脑子里跟团浆糊似的,转不动,说不清,道不明。哈苏很不喜欢这种感觉,要知道在关键的时候,自己一糊涂,反应慢了一点点,那就要命了啊。幸好打猎和对敌搏杀的时候,他的脑子是清醒的。

    大兄那么聪明的人也搞不懂他这种状况,只是说这种糊涂的感觉叫“不开窍”,以后事情见的多了,脑子就会开窍了。

    看了这个男孩子一眼,现在脑子里又是混沌朦胧,跟一团浆子似的了。真糟糕。

    失神恍惚中,哈苏略显紧张地问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如临大敌。

    乌察诧异地望向哈苏,他不明白为什么哈苏会对一个小娃娃这么紧张。

    黎旸有些奇怪,面前的这个外族人的反应怎么……怎么有点怪呢?唉,化外之民,莫得涵养。

    自己则不然嘛,虽然很着急青芝的事,可一点都没表现在脸上,爷爷平常就是这么教的,这叫养气的功夫。

    他继续温和地笑着,扫了一眼房中,于是他刚刚还引以为傲的养气功夫瞬间破防了,荡然无存。

    震惊地看着桌上二十来个大大的空盘子空碗,这么多?够自己和爷爷吃几天的?五天?十天?不止吧?

    诶呦喂,化外之人是没有涵养,可真有肚量啊!难道这个管事的,乃至整个的商队,都是饭桶?大号的那种?

    泰山崩于前啊,真崩了啊!好吧,养气功夫还得再练练了。黎旸露出六颗白牙,把笑容努力定格在格外灿烂的程度。

    “这位管事大叔,请问你们的货物里有灵芝吗?”

    一句话出口,房间里一下子又沉寂下来。

    哈苏的脑子差一点就转不动了,隔了一会儿,他指了指自己:“我?大叔?”

    黎旸微笑点头。温文尔雅。

    恭敬而温文,训辞深厚为尔雅。我是个浪荡人间懂礼貌的小君子。

    “你叫我大叔?可我才十七岁啊······”

    黎旸今天第二次震惊了。温文尔雅瞬间被打脸,再次荡然无存。

    这个人是怎么了?难道是上天派来出题考我的?

    黎旸被这个长得黑里透红,红里透黑,看着明明三四十岁(说五十岁也差不太多),还愣说自己是个少年的人弄蒙了。你说你是少年,曾经的那个吗?

    “你……十七岁?”黎旸结结巴巴。

    结舌君子讳。朗朗……而读……侃……侃侃而……而言?哎呦,今儿是怎么了,不像话嘛!今后要学会出门看黄历。

    黎旸的养气功夫、温文尔雅两大神功接连被破,很是莫得面子。

    没有面子,就必须得找回面子。

    “原来是大哥哥呀!小弟眼拙,看见大哥哥这么沉稳的气质(傻乎乎的),就认为应该是见多识广的大叔呢(你是被催熟的,一定是)。小弟失礼了(但责任在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君子温雅之气,可以放一放嘛。嗯,一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放放。

    可惜懵圈的哈苏根本领会不到黎旸言辞的高妙,仍然一脸警惕地问道:“你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

    马屁神功也被破。

    黎旸的小脸蛋儿慢慢沉下来,眼神当中恰到好处地带上一丝不屑,说道:“我?呵呵,原本是给你们送银子的人,不过,想来你们外族生活的苦寒之地,也不会有啥好东西。唉。银子花不出去,愁啊。”

    哈苏在听见“银子”的时候,就想到了外焦里嫩的肉饼。虽然现在不饿,可下顿之前会饿啊。他的脑子开始正常转动了。

    “谁说我们没有好东西?你有银、子吗?”哈苏把“银子”两个字咬的很重。

    这年头连蛮子也黑了心只认钱吗?黎旸觉得还是得教教他们正确的三观。

    “呦呵,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我就说一样不算特别贵重的吧,青芝,你们有吗?一种青翠色的灵芝。”

    “啥?青芝?没,没听说过,没有······”哈苏一下没了底气。见识了这座城里的衣食住行,哈苏嘴上说的硬气,但其实觉得自己从部落里带出来的这些东西都透着一股子土腥味儿。他觉得“银子”这种神奇的东西,插上了鸡翅膀飞走了。

    更失望的是黎旸。满怀希望地赶来,不仅没有青芝,还在外族人面前莫得面子。毕竟是少年人,黎旸当时就气道:“连青芝都没有,你们算什么商队?”

    “谁说我们没有?”一旁的乌察插了句话,他凑到哈苏耳旁,小声说:“哈苏,你去年杀的那条大蛇,洞边上就有一大捧灵芝,你和那条大蛇一起带回寨子的,好像是青色的。”

    已经准备转身就走的黎旸像被雷劈了一样,身体一下僵直不动了。

    啥?青色的灵芝?一大捧?

    “我想起来了,当时还准备拿它炖蛇肉来的······可它干了之后都发黑了啊。”哈苏挠挠头。

    发黑了?黎旸的身子一晃。

    为了给爷爷治病,小黎旸没少跑药铺,了解了很多青芝的事情。

    青芝也叫仙芝,十年以内的呈现青绿色,二三十年后逐渐颜色变深,百年以上的开始变成黛色,就是深青色。而五百年以上的青芝,反而再变成翠青色,如披上了一层清光。翠青色的才能称得上真正可以起死回生的“仙芝”。

    晒干之后变成青黑色的黛色,那么这颗青芝起码是一两百年的。

    黎旸缓缓转身,风度翩翩,慢慢说道:“我又不是来收破烂儿的。”

    哈苏的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自己的脚下怎么就没有一条地缝呢?

    乌察拦住黎旸,“不是破烂儿,不是破烂儿,你等着,我拿过来你看看。”

    乌察飞奔而出。开玩笑,那个黑了吧唧的东西要是能换成银子,就能跟哈苏今天晚上喝上酒了,可劲儿喝,喝了吐,吐了喝的那种。

    片刻之后,乌察就举着一块小羊皮飞奔而回。

    打开羊皮,黎旸终于看见了一大堆青芝······的碎片。

    忍住心头的狂喜,黎旸使劲皱着眉头说道:“你们管这个不叫破烂儿叫青芝?”

    没找到地缝的哈苏低声说我可以少要一些钱,但必须是银子。

    黎旸说你们是奸商,不会给你们银子。

    哈苏说那就十两银子,全都归你。

    黎旸说一两我都嫌多。

    乌察捅了捅哈苏,伸出十指,再勉强弯起一只手指,说得这么多。

    黎旸坐着,双眼望天,看也不看眼前站着的两个人。

    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本着求同存异,共同发展的理念,双方达成了三两七的共识。

    黎旸站起身,说这么高的价格,我得和领导请示一下,哈苏大度地表示理解。

    黎旸一离开,乌察就对哈苏竖起了大拇指,说原来这儿的人真傻,这么好骗,你看晚饭咱们是不是加俩菜庆祝一下。

    黎旸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说领导不信任他,让他带着人去取银子。哈苏拍了拍黎旸的肩膀,表示安慰,跟着黎旸走出驿站。

    两人在街上没走多远,黎旸就停在一个杂货铺面前,对着打瞌睡的伙计问道:“大哥,刚才说好的三两七,你准备好了吗?”

    小伙计瞌睡正浓,闻言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一会儿就好,我去取。”

    黎旸指了指哈苏,笑道:“一会儿你交给这位大哥就好了。”

    伙计答应一声,转身进了铺子。

    黎旸又笑着对哈苏说:“听到了吧?三两七,你可不许多要。我先走了。”

    哈苏点头。

    黎旸接过包好的青芝,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哈苏立在铺子门口,等着伙计出来。

    隔了一会,小伙计打着哈欠从铺子里走出来,将手里的一个小陶罐递给哈苏。

    哈苏心里感慨,中土人果然事事讲究规矩,贵重的东西当然要好好收藏。赶紧接过来罐子,呵呵,分量挺沉的,这可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拿到银子。

    哈苏打开罐子准备好好数一数,然后他愣住了,呆呆地问小伙计:“这是什么?”

    小伙计心说夷狄之辈真没见识,只好耐着性子说:“这是漆啊,刷木头用的。”

    哈苏的心里有非常不好的预感,说道:“我知道这是漆,可我是来取银子的。”

    伙计瞪起了眼,“什么银子?刚才那位小哥说的明明白白,让我把这三两漆交给你啊。”

    哈苏:“明明说的是银子!”

    伙计:“说的明明是漆!”

    哈苏:“银子,三两七!”

    伙计:“没错,是三两漆啊,十颗铜钱,不用银子。”

    哈苏:“是三两七的银子!”

    伙计:“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糊涂,漆钱是十颗铜钱,赶紧给我钱……”

    哈苏嘟嘟囔囔:“三两七,三两漆……”

    哈苏终于明白被人骗了。

    他两眼呆滞,精神恍惚,自己的第一次……第一笔银子就这么没了?

    那个小鬼头!

    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见到他就紧张,见到那个小鬼头的笑就觉得危险了,哈苏好后悔,为什么不相信自己的直觉?

    若是能再见到那个小鬼头,“咔嚓”,斩下他的头,掏空,装上三两七,呸!是三两漆。

    镇静,要镇静。自己来这儿是要做大事的。大兄嘱咐过自己不能意气用事。

    可一想到小鬼头的种种装腔作势的丑态,哈苏心里就有莫名火气噼里啪啦地上升。

    奇耻大辱!

    小鬼头回到药铺,和第一次来不一样,这次不仅配好了药,剩下的还跟掌柜的换了钱。有了钱,黎旸脚下可以生风,一路欢快地跑回了自己居住的那条街上。

    街名小井。街口有座远近闻名的甜水井。井水有多甜呢?喝一口会觉得跟别的井水没啥区别,再喝一口还是会觉得没啥区别,但是等你定定神,使劲咂摸咂摸嘴,结果就发现——

    咦?好神奇!就是没区别!

    黎旸就井水到底甜不甜的问题问过爷爷,爷爷说天底下徒有虚名的事情多着呢,说的人多了,其他的人就会当真。名气这种东西,不管虚不虚,都会带来大大小小的好处。

    黎旸问书上说的深藏功与名错了?

    爷爷说癞蛤蟆对着天鹅说你不该飞在天上,那样又危险也不脚踏实地,你觉得天鹅会怎么想?

    黎旸跺脚叹息道:这只癞蛤蟆太笨了,它不该动不动就对别人指手画脚,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等天鹅倒霉了,它站在天鹅旁边,告诉别人天鹅的倒霉和它毫无关系,转身离开的时候再念叨几句“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怎么就不听呢?”那以后一定会有好多天鹅又怕他又要去找他,没准儿哪天它连天鹅肉都能吃上了。知道怎么“藏”才是真正的“深藏功与名”的真意,爷爷你说对不对?

    第二天黎旸发现爷爷的枕头上掉了很多白头发。

    把着街口的是一家点心铺子,门脸儿不算大,但在黎旸心目中这里从小到大都是圣地。

    咬牙切齿,念念不忘。

    咬牙切齿是因为自己至今都没有进过这家铺子,次次都是过门不入,比传说中的大禹还要惨。

    糕点铺子门前就是黎旸小的时候和爷爷斗智斗勇的战场。每次不是装脚崴了,就是说太累走不动了,故意在糕点铺子门口的石头台阶上赖着不走。

    黎旸有次甚至说,爷爷你看铺子前面的石狮子,好可爱,嗯,我长大以后要当个动物学家,现在就要仔细看看。咦?爷爷你的眼睛瞪圆了就像传说中的点心,上面点了红点的那种,咱们进门比一比,看看像不像好吗?

    说起来还真不能怪黎旸。这家糕点铺子有个秘法,陈年的猪油里不知掺进了什么神仙药,红亮晶莹,关键是香气扑鼻,色香味俱佳。每次小黎旸闻见这香味儿,裤子都能被口水打湿,开始与爷爷智斗。可无了奈了,爷爷铁石心肠。小黎旸次次都输给了冷眼看着自己的爷爷,结果只能是自己撅着小屁股,迈动小短腿,恋恋不舍地离开。

    我想深吻门前的石狮,因为我爱这铺子爱得深沉。

    一步三回头。好吧,再看最后一眼。

    如此,七八年了。

    但是今天!哈哈!输了九十九次又怎样?只要最后一次是我赢。

    笔直冲向点、心、铺、子!黎旸大步流星。

    门前的石狮子看都不看一眼。人要懂得什么叫“取舍”。

    进了铺子,大口吸,小口呼,赚足了本儿。左挑右选,就是香气最足的那种了,要两块,请伙计哥哥包的时候小心一些,点心渣儿不要漏下来。

    赚钱不易,不能大手大脚。

    哈哈,哪里哪里,我人小脑笨,赚不了多少钱,伙计哥哥不要那么那么使劲儿夸我。哦,我不该无礼打断你的话,你继续使劲儿夸······

    心满意足,黎旸一手拿好药包,一手高高在上,托着包好的点心走出了铺子。什么“深藏功与名”,呸!

    心愿得偿,趾高气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