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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梦为马 第4章

    辩论会的火热超出了黎旸的预期,但十几天之后。如饥似渴沉浸在学习中的黎旸觉察到了一丝异常:老博士们的辩题开始变得有些简单了。

    作为这个世界上对灵魂研究最深的一批人,辩题理当格外深奥,晦涩难懂才对,但是这些老博士在最初的两三天是如此之后,辩题就默契地变得简单易懂了,甚至隐隐有针对黎旸的情况而设置辩题。

    就像今天,黄毛爷爷好不容易成了主辩,他的辩题居然是:对意识的溯本察源。聊的居然是意识是如何而来的,是先天存在还是后天产生的。

    这个话题居然要和研究了一辈子神魂意识的博士们讨论!

    话题谈了一炷香的功夫,其间那些反驳的人就更不像话了,哪里是反驳,该叫提问才对嘛。

    难道他们发觉了自己的意图?没道理嘛。如果真的被发觉了,这个游戏还怎么玩?

    于是黎旸在饭后找到了黄毛。

    “黄毛爷爷,你今天的辩题我有点不太懂。”黎旸摆出一副没完成功课被老夫子训斥的蒙童模样,低着头,红着脸小声说。

    “嗯?是黄毛爷爷的辩题有些深吗?你哪里不懂,说出来我给你好好的解释。”黄毛着急的样子不是装的。

    黎旸一下确定了心中的答案。

    黎旸抬起头,说:“我不太懂的是,黄毛爷爷,你们这么做,是因为我的父母吗?”

    “啊?”这下轮到黄毛博士红着脸,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有点不懂事,你这么一说,这个把戏还怎么演下去?真是的。

    黎旸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谢谢爷爷。”

    “你这孩子……好孩子。”黄毛赶紧扶住黎旸。

    “黄毛爷爷,我想去我父母原来住的地方看看,你能告诉我在哪儿吗?”

    “这个……”黄毛欲言又止。

    “黄毛爷爷是不愿意让我去吗?”

    “当然应该去,应该去……”黄毛开始搓手。

    “那黄毛爷爷就指给我,我看看就回来,不会有事的。”

    “那个……孩子,黄毛爷爷不瞒你,你父母住的地方不太安全啊。”

    “那儿怎么了?是被野兽占了吗?”

    “不是野兽……也差不多,唉,实话告诉你吧,那儿……有野人。”

    “野……人?”黎旸吃了一惊。

    “嗯。”

    一炷香之后,黎旸背着老黄给他做的小号的弓箭,手里拿着老江的刀子动身了。按照黄毛指的路,从山谷再往里,去寻找父母的故居。

    疯人谷里不都是“疯子”吗?怎么会有野人?要是这野人敢毁了父母的故居遗物,看我怎么收拾它。

    黎旸不怕什么野人,他的胆子本来就大,再加上他现在有了一些防身护身的本事,别看还小,等闲两三个普通人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被爷爷告诉自己不能修行,黎旸知道这种状况没有天大的机缘恐怕改变不了。他当然不认命,正巧来护送他们到疯人谷的老江和老黄以前都是军中顶呱呱的斥候,一身本领非凡,只是现在年纪大了,才在军中混口闲饭吃。不然,李康也不会左挑右选派他两人跟随。

    就说老江偷看女人洗澡这件事,老黄是当成段子讲的,可黎旸却听出了如何潜行不为人察觉,如何躲在上风口匿踪,以及如何伪装,判定距离方位等等本事,老黄故事讲完了,他还在不停追问,让老黄直夸他心细,要是当兵,肯定是一等一的斥候没跑。

    除了这些文的,黎旸还和他俩学习搏杀之术。对,是搏杀,不是搏击。军中没有人会去练搏击术,那是活得不耐烦了。不用压腿抻筋,不用气息流转,就讲究快,眼快手快腿脚快反应快,脑瓜子还没反应过来呢,手里的刀子已经递出去又收回来了,这样才行。

    这些本事非常适合黎旸,老江头他俩也不藏私,该教的都教,教完了就练,练不好就挨打,反正疼的又不是他俩。

    苏幕雨在旁也不说话,他虽然跟大多数修士一样,不大看得上武夫,可也知道黎旸学了这些本事对他没坏处。

    就这样,在这段时间里,黎旸的武力值“噌噌”地上涨,直接就由个位数的3,飙升到了两位数的40。

    据黄毛博士讲,从山谷到黎旸父母的故居只有一条路,大概有三里地,距离不远不近。

    靠近山谷的这段道路,黎旸没发现任何异常,他走的很快,可走出去差不多有二里地的时候,黎旸将脚步放慢,他发现情况不太对。

    黄毛博士说他们有段时间没来过这里了,黎旸当时也没细问“有段时间”到底是多久,够不够从初春到夏末。

    初春到夏末,山里的植物会抓紧时间疯长。

    黎旸的疑惑首先来自路两侧的植物。不细看会觉得这些植物很正常,发育良好,枝繁叶盛,而且非常漂亮。山里天凉的早,山下还是芳菲正浓时,山里的植物就开始叶片泛黄,比如银杏,或者变红,比如枫树、火炬树,这原本很正常。

    黎旸看到的不正常,正是因为这些植物种得太漂亮了。是种的,不是长的;是经过修剪的,不是自然的。

    还有,刚才他走过的这段路边,大约有一箭之地,一株银杏边上接一株火炬树,极有规律,浅黄浅红搭配,高低搭配,这要是到了秋天,一定是金黄染红,满眼风景。

    这不可能是自然生长,老天爷没这闲工夫,搭配着种树。

    既然不是自然生长,只能是人种的。黄毛博士说这附近有野人,这些树要是野人种的,那这个野人的审美水平有多高?反正打死世上一半的人,黎旸也不信。

    当然黎旸也想过,这些树有可能是自己父母生前种的,但这种可能很快就被黎旸忽略了,因为他发现了第二个不正常。

    每棵树的下面,土都有些湿润。

    这十来天没下雨,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给树浇水。那么,谁种的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看护这些树。

    是野人浇的水?嗯,打死世上剩下的另一半的人,黎旸也不信。

    黎旸慢慢的走,这段路算是平坦,显然也是人为的。难道除了野人,这里还有别人?或者……野人不“野”?

    一路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黎旸没发现任何人或者野人。

    路的尽头是棵巨大的榕树,冠盖硕大,独木成林,气根垂落,苍劲虬结,至少有数百年的树龄。

    看到这棵大榕树,黎旸的眼眶发热。黄毛博士告诉他,大榕树下就是父母的故居,也是自己出生的地方。

    树下有三座木屋,分散独立,没有任何破败的情况,必然是有人居住在此。

    黎旸将弓从后背摘了下来,放在后腰顺手的地方,手持着刀一步步向前。路过那棵大榕树时,黎旸抬头看了看,茂密的枝叶仍旧有残花滞留,空气有淡淡的香甜,缕缕阳光顺着枝叶缝隙撒在地面,夏末的暑气顿消。

    黎旸确认了树上没有藏人,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平息了下心情,走向中间的木屋。

    木屋盖得很结实,选料也有讲究,没有受到虫蛀蚁咬。门侧的柱子上浮雕三个字“莲清居”,作为木屋的名称,取父母名讳中各一个字,朴实中流露着真情。

    黎旸站在三个字前,手轻轻地抚摸着,一遍一遍。然后他的脸轻轻贴在了字迹上。

    “爹,娘,孩儿来看你们了……”

    一串一串的泪珠再也不受控制地涌出。

    低声哭了很久,黎旸擦干眼泪,迈步走进木屋。

    木屋里布置的很精心,几折竹编屏风将房间分成内外两部分。外屋有桌有几,几个树墩作为胡凳,围着小几,待客之用。有木质书架,厚实的木板上仍然摆放着书和散落的竹简。黎旸翻了翻,书大多看不懂,里面有图有文字,但看不出描绘的究竟是何物。竹简所刻也是不知所云,天上一句地上一句,有偶然冒出的灵感,也有记事之用,大概除了父母,别人看就是看天书。

    几个木柜,应是放置日常物品所用,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落灰。

    黎旸走到里屋,里屋是父母休息的地方,一张木榻占据一侧,木榻边上有个竹制的小摇篮。黎旸走到摇篮前,轻轻推了推,摇篮摆动,发出微响。摇篮上面拴着一个小小的铜铃,黎旸不由露出微笑,想象着刚出生的自己蹬着小腿,听着上面清脆的铜铃,好奇地观看四周的样子。

    一切都应该是父母生前的原样,而且护理的很好。

    从中间的木屋出来,黎旸又走进了左右两间木屋。右边的木屋看布置更像一间郎中的诊所,和谷中那些方士爷爷的家差不多,应该是父母作课题研究的地方。左边的木屋看来也是一间起居室,不知是给谁准备的。

    三座木屋都不大,黎旸没花多长时间就转完了。他走到外面,准备再到四周看看。这时他的头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你是……小师侄吗?”

    声音有些嘶哑,而且生疏断续,但是平缓温和,如小溪流水,山花摇曳。这声音虽然响在黎旸的脑海,但却如响在耳边一样清晰生动。

    “谁?”黎旸霍然转头,四周观看。

    他受过老江和老黄的教授,能准确判断出声音的来源、距离,但是声音响在自己头脑之中,种种技巧统统失效,他判断不出声音的来源在哪里。

    “我在树下……”声音再次响起,似乎知道黎旸心中所想。

    黎旸向那棵大榕树下看去,什么都没有。他刚要张嘴,脑中又传来声音:

    “过来吧,我没有装神弄鬼。”

    黎旸吃了一惊,因为他刚才张嘴想说的话就是:“谁在装神弄鬼?”

    黎旸虽然吃惊,却一点都不怕。从刚才那人称自己是“小师侄”,而且语气温和,黎旸瞬间就判断出这个人应该是父母的故交。

    既然是父母的故交,黎旸不仅不怕,反而非常期待与这个人相见。

    黎旸走到大榕树下,树下还是没有人,他正在疑惑之时,就惊奇地看到一个人从树里“浮”了出来。

    对,就是“浮”了出来,像人从水下慢慢“浮”上来一模一样。

    先是粗大的树干上浮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然后影子渐渐清晰,再慢慢脱离,与树干分开。

    黎旸不是没见过神仙术,用句话形容一下就是没吃过猪肉,可见的猪太多了。

    神、仙、鬼、妖他都见过,神术、仙术、妖术、鬼术也都见过,再加上一大批方士老爷爷对他的教育,他其实对修士神通已经有了一定的理解了。以前他见到各种神通仙术,都会吃惊,就像你突然看到马爸爸的账上怎么可以有那么多的0一样,虽然超出想象,但不会觉得奇怪。

    但是这次见到的神通却让他感到奇怪,人怎么可能从树木里“浮”出来呢?没道理嘛。

    头发胡子乱糟糟的,而且呈现淡淡的黄色,乍一看就像是披着金黄的皮毛。“浮”出来的人是盘膝坐着的,对着黎旸微笑。

    黎旸心中一动,盘膝而坐的人就笑道:“没有人来这里,我也就不太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大概这就是谷里面的人把我当成野人的原因。”

    “你是神仙吗?怎么能知道我心中想什么?”

    “我哪是什么神仙?就是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啊。”盘膝而坐的野人居然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他的衣服太有特色了,浑身上下全是补丁,大的、小的、长的、方的,黄的、红的、白的,就像开了染坊铺子,而且野人大概不太会缝补,针线也该不趁手,这些补丁针脚粗糙,皱皱巴巴,连乞丐的衣服都不如。

    “普通人?那你怎么能知道我心中所想?”黎旸问道。

    这不仅仅是好奇,也是黎旸对陌生人的一种防备,万一对方真的连自己内心最深沉的想法都知道,黎旸就会离他要多远有多远。

    “不过是小小的……嗯,你猜我怎么做到的?”野人居然调皮一笑,配上他的蓬头垢面,像个夸张的小丑。

    “我猜?那我猜一半是你修炼的神通,还有一半……靠推理猜测!”黎旸语气肯定。

    自己刚才的举动应该都被这人看到了,细心推测应该能知道自己的一些想法。起码黎旸自己也能做到“听话听音”,推测出一些事情。

    一句话把本来想小小戏弄一下黎旸的野人说愣了,呆呆地看着黎旸。

    自己第一次见识这读心术的时候,子清师兄是怎么说的?他说“不算什么神通,小小的读心术,五分靠分析推测,五分靠意识修炼。”

    哎呦喂,他必须是师侄,不仅长得像师兄师姐,连脑袋瓜子也像师兄师姐!

    黎旸发现这个野人听完自己的回答,就呆愣愣地望着自己,半天也不说话,不由问道:“那个……我该怎么称呼你?你认识我爹娘吗?”

    “哦哦,我叫辰子安,你是师兄师姐的孩子,叫黎旸吧?你叫我师叔吧。”野人回过了神连忙答道。

    “子安师叔,你和我爹娘是同门吗?”黎旸见辰子安都能一口说出自己的名字,知道他与自己爹娘的关系应该很深。

    “我是个道士,和小莲师姐、子清师兄不是同门,他们是术士……我呢,就是……就是……被子清师兄和小莲师姐那个,那个叫来做实验的,嘿嘿。”

    “啊?做实验?作什么实验?”黎旸脑海里顿时想到了在谷里各位博士爷爷家里看到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实验品,心中大呼不妙。

    “哦哦,不一样,师兄师姐拿我做的实验和他们的不一样。他们的路子走歪了,师兄师姐可不像他们那么笨。”自称辰子安的野人又读出了黎旸的心思。

    黎旸挠挠头,道:“子安师叔,你能把这个看透人心思的神通收了吗?我……我有点不习惯。”

    “好好,我收了。”辰子安举手拍了拍脑袋,又是调皮一笑。

    黎旸拼命控制自己的心思,在心里反复念叨:他真厉害!他是天下第一的神仙!他是大好人!他肯定……没收神通!

    心中念叨的同时,他仔细盯着辰子安,除了笑没看到有任何变化,不由得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还好,看来他是真的把神通收了,不然自己就只能逃得远远的了。

    “子清师兄和小莲师姐是他们那些人根本没法比的天才,正是因为他们给我做的实验,才有我的今日。”收了神通的辰子安说道。

    黎旸看着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辰子安,再想想他能看透别人心思,能从树上“浮”现的世所罕见的神通术,实在不知道他口中的“才有我的今日”到底是好意还是恨意。

    “子安师叔,我父母都拿你……为你做了什么实验?”

    “嗯……没什么,就是不让我睡觉。”辰子安看着不解的黎旸,加了一句,“第一次好像是七天没让我睡觉,后来的实验又往上加了两天……”

    “你……答应了?”黎旸觉得头皮发麻。

    “答应了啊,为什么不答应?小莲师姐说我能不睡觉,她就可以教我读心术,哦,就是刚才我收回的那个。”辰子安回道。

    “你……做到了?”黎旸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是啊,虽然后头几天有些迷糊,但我的的确确没睡觉啊。”

    黎旸突然之间想逃,远远的。他觉得天塌下来了。

    这是自己的父母?怎么和自己想象的样子有点远?他们做这种实验,这个子安师叔真的不嫉恨他们吗?

    辰子安笑了笑,这次不是调皮。

    “师侄啊,你的父母真的是天才啊,谷里其他的人跟他俩一比,个个都是蠢人。我也是在实验之后才慢慢明白的。”

    “明白……啥?”黎旸感到浑身血液都“唰”地向脚下涌去,顺着脚底板流进了地下。他浑身冰凉,喉咙发干,说句话都得用尽全身力气。

    辰子安盘膝坐着的身体忽然微微上浮,然后向背后的大榕树“贴”了过去,“贴”到了树干上,又“贴”入了树干里,整个人都不见了。片刻之后,又像黎旸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一样,从树里“浮”了出来,再次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微笑地看着黎旸。

    “你明白了吗?”

    黎旸从小到大,头一次觉得这五个字是如此吓人,如此恐怖。要不是全身冰凉,使不出力气,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疯人谷”里果然都是疯子!

    他用仅剩下的一点力气,吃力地摇了摇头。

    他的摇头反而让辰子安愣住了。不应该啊,师侄应该很聪明才对啊,怎么会弄不明白呢?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呀,想想当年,子清师兄这么做的时候,自己可都回答出来了啊。

    辰子安轻轻皱了皱眉头,疑惑地打量着黎旸。

    而黎旸,毛骨悚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