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知絮语叙顽灵

    陆瑶对于五岁之前的人事，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稀稀拉拉记得些片段场景，在祖母口述的故事中，她幼时真算是一个顽皮的小童。

    大人口中，陆瑶幼时，衣裤总是弄脏蹭破，因她太好动。爬树斗鸡，上房揭瓦的事没少干。经常一个不小心“离家出走”，寻找半天方见本人。

    祖母总是絮絮叨叨念着，“这上房揭瓦的丫头，跟王三家的足芙似的，将来肯定没人要。”

    足芙，是村里王三的二女儿，时年七八岁，端的是一身男孩泼皮做派，又长得形貌粗野，村里人人都摇头咂舌，这丫头以后可怎么嫁。

    祖母口中的陆瑶，有些言过其实，她虽顽皮好动，但形貌灵秀可爱，行事也并非毫无章法无可管制。且年幼懵懂，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天生精神充足，喜多处探索。

    当然祖母性格粗戾，又好言语，跟陆瑶母亲并不合拍，陆瑶作为父母长女，被重男轻女的祖母称为儿媳不争气，哪怕为了煞儿媳心气，也自然不会待见夸赞她。

    幼时陆瑶记忆中的父亲母亲都很忙，这村野闭塞，生计本就难维，祖父母又早早甩手不干，将家庭重担尽移于儿子儿媳肩上。

    祖父形貌瘦小，为人老实良善，仁爱之心几乎是村里前几位，可惜也因为仁善，屡被一两个心恶的同辈兄弟及乡人欺凌侮辱，也被人视为懦弱。祖母反而粗胖野蛮，一张大口骂人响亮，村里人很少有人会惹她。不过她同时也是个热情好客的妇人，生气来得快去得快，平时颇喜欢逛市集聊家常，带着儿女孙辈们干活游戏。

    祖父母生有两儿四女，老大老二都是儿子，陆瑶父亲就是老二，也是跟祖父母生活在一起的后辈。其余一儿娶妻分家比邻而居，四女各嫁他人。陆瑶母家姊妹兄弟则是七女一男，最末的老八是个儿子，颇得家里人惯溺，行事有点张狂无序。

    陆瑶父亲形貌厚重，年轻时因不得自己母亲宠爱，性格卑怯又好强，极希望通过秉持“孝”字来获得父母乡邻的肯定与赞誉。平时为人处世倒勤恳负责，最后是家里同辈中最有成果的孩子。母亲是十里八乡公认的美人，形貌极为优美，身形高挑窈窕，柳眉凤目，鼻直口巧，性情又聪慧好强，陆瑶经常想，如果母亲不是生于青棠山下，经由亲族牵线给家境外貌都不突出的父亲，她一定会成为高门贵妇吧。

    可惜，陆瑶父母就生活在青棠山下，在村里日复一日度过了很多平凡又艰难的光阴。

    父母先后诞下一女两子，老二老三分别叫陆川，陆襄。在陆瑶两岁时迎来了弟弟小川，将近四岁时又迎来了弟弟小襄。

    幼时的事，陆瑶并不记得多少，大多由上辈口传得知，但她也模糊记得一两个场景。

    有一次，父亲带她去市集上买糖人，父亲年轻时也是孩童心性，虽然老被母亲指责，但仍然不时少年做派，她就跟父亲两个人，牵着手并排走着，一人舔着一个糖人，看着人来人往的乡人们无所顾忌。因为村里颇为重男轻女，又重长幼秩序，像陆瑶和父亲这样的举动，其实是引人注目的。

    有一次，父亲要出远门月余做劳工，祖母给父亲准备了煮鸡蛋和加了油料的馒头，路上吃。陆瑶好奇又嘴馋，偷偷把吃食口袋掏了个洞，一瓣一瓣的撕馒头吃，不知不觉竟撕空了好大一块，年幼的孩子以为自己的骗局是天衣无缝的。当然父亲早就发现了，他只是笑着对陆瑶说，我的行李袋里进老鼠咯～

    有一次，母亲带着陆瑶去二姨娘家，母亲要她时时刻刻优秀出众，懂事乖巧。玩耍期间她衣衫脏了，母亲让她自己洗晒好，可是她只记得那件衣服在手里好大好重，搓洗一番，却总是没力气拧水。她又耻于喊人相助，因为母亲让她自己洗好，而且众人在另处吃吃谈谈不好叫人。于是就暂时将湿衣服放在椅上，又忘了这回事。后来母亲发现这件事，她只记得那一晚母亲当着众人面骂了很久，骂的很难听，姨妈们劝劝慰慰……

    那是陆瑶第一次感觉到不堪，原来自己是母亲嘴里那么不堪吗？母亲好强，陆瑶认真，她天性单纯，往后许多年，别人说的话，她都以为是真话真理，平白给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困境。

    总之，五岁前的陆瑶记忆里，父亲不常在身边但会花时间宠爱她，母亲繁忙又严厉，祖母经常会带着一帮孙辈去摘果子、田地里干农活、院里捉迷藏，也会时常打打骂骂。祖父经常是沉默围观，有时候叫到身边给个吃食。祖父拿到好吃的，从来不会自己吃，藏在衣服兜里回家拿给孙辈吃，不过大部分给了大伯的儿子陆芒。

    陆瑶懵懵懂懂，继续爬她的树，听她的蝉，不知不觉的长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