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呼朋引伴共喜忧

    家中之事，吵吵闹闹也就罢了，陆瑶从小见惯了，只是觉得寻常，村野家常罢了。

    她心目中还是觉得自己有着幸福的家庭。

    有着会因她们被欺负了而跟旁人家长吵架的祖母；有着笑着从身后拿出各种好吃食物的祖父；有着喜欢用自己强有力的手掌把她整个高高托举到空中的父亲；有着每天给她梳漂亮辫子给她穿着整齐的母亲。还有可爱的小川和小襄，阿岚大姐，阿斐表姐们。

    小川长得健康好看，大概是随母亲更多。雪白饱满的脸蛋，乌溜溜的圆眼睛，眉毛鼻子无一不长在恰当处。性格活泼外向，热心旷达，整天带着小襄外出“闯祸”。

    小襄出生时，母亲有些难产，小襄也稍带孱弱，是个眉眼秀气的小男童。幼时性子怯怯，喜欢躲在小川和大人们身后。但其实真遇到事，是个会自保有智计的孩子。

    阿岚大姐是陆瑶大伯的长女，大伯家也有三位子女，两女一男。长女就是陆岚，次子叫陆芒，幺女叫陆嫣。

    时年祖父母第三个孩子，陆瑶的大姑母，因姑父病重，那边家族孙辈众多，不便照顾她们唯一的女儿。遂将陆瑶的表姐，赵斐，送到了陆家，代为照看。

    所以家中就有了七个孩子时常玩耍。陆岚八岁，赵斐七岁半，陆瑶六岁，陆芒五岁，陆川四岁，陆嫣三岁半，陆襄两岁。

    陆岚、陆芒、陆嫣三人，平日有自己的家。而赵斐就跟着陆瑶姐弟三人，这一照看，就一起度过了很多年。

    孩子们年幼，一般没什么冲突芥蒂。最多无非也是，陆芒作为首个男孙，颇得祖父宠爱。赵斐作为大姑母之女，因祖母一向偏爱大伯及大姑母，自然时常维护偏袒阿斐表姐。但陆瑶并未觉出孩子们之间的远近亲疏，少有不愉快的记忆。

    直到有一次，母亲给陆瑶买了一支很好看的发钗，可第二天就不见了。后来几天，陆瑶看到大姐陆岚头上戴着一支跟自己所丢那支一模一样的发钗。她好奇询问，陆岚告诉她，那是自己买的。她自然相信。

    可是又记起母亲告诉她，给自己买的那支发钗，老板说只有一支花样这么好看特别的。又去问陆岚：“大姐，可是我母亲怎么说这样的发钗只有一支呢。”没想到陆岚意外地十分激动，语出伤人：“你说什么胡话呢？是我的就是我的，你卑鄙无耻，无端诬陷，恶人先告状，脸皮比城墙厚……”

    陆瑶震惊，她从没见过阿岚大姐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也没听过用这么难听的话来描述她，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能吵架。对于小孩来说，不好的语言，就可以切实地伤害到她。

    那是陆瑶第一次跟人吵架，准确地说，是被骂。她憋在原地，又急又委屈，却只有豆大的泪珠一颗连着一颗滑落，一个字都想不起来，说不回去。

    她在心里狂喊：“我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我不是！”

    也在想，看阿岚大姐的样子，这发钗看来真的是自己丢的那支。她自己偷去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指责我。这样的阿岚大姐，她不理解。

    再者有阵子，两个弟弟被阿斐表姐带着玩，自己时而觉得有点被孤立。陆瑶靠近他们有点讪讪地。有时候她兴高采烈地拉着弟弟们来看自己在地上拼的小房子，会被他们很不友好地踢坏捣散。

    阿斐表姐那阵子似乎喜欢在他们面前说陆瑶是个不值得一起玩的伙伴。到了以后陆瑶才懂，阿斐表姐早明白自己在这个家里没有亲兄弟姐妹，所以要培养自己的根羽，不让自己落了孤单处于弱势。

    陆瑶通过阿斐表姐，隐隐约约对亲生兄弟有了认知。但也并不觉得两个弟弟就该跟着自己玩，他们不跟我玩，那我就自己玩吧。

    她依然欢快地跟兄弟姐妹们一起长大着，习惯着成群结队活动玩耍的生活。春天一起去田里挖可以吃的野草根；夏天一起去小河边捉蝌蚪玩水；秋天一起壮着胆子去偷村人树上的杏子；冬天一起踩着吭哧吭哧的雪地去看村里盛大的火把大会……从来没感觉到，那些一个人长大的孩子所体会着的孤独寡欢。

    陆瑶虽然偶尔被这类小事冲击一下，但情绪就像被风卷着飘过头顶的叶片，转身就无踪了。

    有时她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特别笨？为什么姐姐们早早都有了大人动作和话语，自己却总是过了好久才能读懂她们没说出口的想法。弟弟们整天生龙活虎外出嬉戏，自己却只会躲在房间里看各类书画册子。吵架打架带头玩样样都不感兴趣，或者说毫无优势。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瑶该入学堂了。

    本来家里也没有多少心思让孩子们，尤其是女孩子去学堂。但想着一来稍作识数之学，二来学堂可以帮忙照看这些孩子。所以六岁那年秋，陆瑶跟阿斐堂姐被送入了学堂，阿岚大姐早一年已经入学。

    令人没想到的是，将陆瑶放进学堂，就像将一颗星星放到了夜幕天穹，一下子变得光辉悦目。

    陆瑶，终究不太一样。

    陆瑶的路，曲折又幽深，跟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她将只身夜行两万里，直到再次像此时一样如星般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