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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南城旧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

    姚正文似若癫狂,不顾头顶金丹飘飞满园乱撞,口中痴痴不停叨念。

    他执念太深,本以为看破红尘能康然面对生死,然一线生机摆在眼前,他最终还是动了贪婪。

    原本大限降至时日无多,但仍余光阴够他处理后事。

    而如今灵丹在他五脏六腑内褪去表层外衣,露出藏匿其中的世间最毒之物,苦海弱水。

    别说姚正文金丹修为化解不了弱水毒性,即便是渡劫期修士误服弱水亦会元气大伤。

    苦海镇妖魔,弱水无解药,唯一能做的便是依靠肉体和修为抵抗毒性。

    姚正文此刻形如疯癫,悲凉情绪灌满其心神,他还哪有半点抵抗之力?

    “修仙误我!”

    喷出一滩黑血,姚正文悲壮高歌,身体霎时栽倒,不醒世事。

    不久后,南城姚家传出丧讯。

    尽管姚家现任家主极力保密,但修道者们嗅觉何其灵敏,到底没能逃过他们安插的眼线。

    世间绝顶坐化,众修仙者难免生出几分悲寒。

    仙途难觅,忧己亦是一场空梦。

    姚正文突然离世,来福现身击退两名闯入庄园的险恶之辈,随后又出面主持姚家事务,控制住南城大局。

    到最后来福才明白,不是主人姚正文束缚了他的自由,而是他败给了红尘世俗。

    他的实力其实早已超越姚正文,心甘情愿侍奉三百余载,并不只是单纯报恩,而是内心深处,他已经将自己当作了姚家一员。

    姚正文逝去,谁也没想到会突然跳出一个更厉害的管家来福。

    南城一时风云涌动,外地修士纷纷遣人前去打探虚实。

    天道会,总部设在南城最大洗浴中心地下室里。

    仅有三名弟子的天道会,历来不被修道者认同他们道门身份,纵然其会长杨曦澜亦是一名金丹期高手。

    得到姚正文逝世的确切情报,会长杨曦澜接连三日茶饭不思,尘封往昔历历在目,她如何能装作无事?

    百年前,异族侵入中原,神州凋零羸弱,饿殍遍地。

    彼时,杨曦澜跟随师父毅然入世拯救苍生。

    怎奈枪炮无眼,以筑基之躯如何挡得住炮火之威?

    师父黄真人为国为民,孤身潜入敌营,本欲暗杀敌寇首领,却遭奸人出卖暴露行踪,最终引燃火药,连同百余敌军共葬火海。

    奸人得逞奸计,杨曦澜奋不顾身独向奸人寻仇,岂料不敌反倒受伤垂危。

    紧要关头,姚正文犹如神降,领着一路道人报效家国,瞬息间,斩杀奸人又灭南城贼寇一千二百余。

    杨曦澜那时已算不得少女,可生命前百余年光阴皆在山中苦修,她的内心依旧清纯如水。

    英雄救美自古波动心弦,杨曦澜心生歆慕,后又跟随义军南征北战,驱赶夷狄。

    战后家国如初,盛世更胜从前,杨曦澜折回南城,找到姚正文倾诉仰慕,欲结情缘,伴君问仙。

    然而姚正文却婉言拒之,并告诉杨曦澜他早有糟糠,终生不再另娶。

    师父不在,爱人不怜,最终杨曦澜无处可去便在南城里安了家,知那姚正文常问世俗之事,遂收拢城内闲散建立天道会。

    表面姚家与天道会形同水火,暗地里却是另一幅光景,若没天道会掌控黑道,姚家在南城的生意恐怕没那么好做。

    “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早些给他,”泪痕干涸,杨曦澜从怀里取出一物喃喃念叨:“怪我,都怪我太过自私。”

    手捧之物亦是一书,上著古篆大字《八阵图》。

    传至黄真人,诸葛一脉仅剩杨曦澜一颗独苗,虽八阵图在道门众多仙书中排不上名号,但其书中见解独到,素有仙道灯塔之美称,不管修行何种道法典籍,都能在观阅八阵图时收获满满。

    姚正文觊觎八阵图多年,奈何杨曦澜以身相逼,称其用作嫁妆,除非姚正文娶她为妻,否则绝不借他观摩。

    “凤儿,”似乎想通,杨曦澜对着门外轻声呼唤。

    不多时一年轻女子推门闯入,跪在杨曦澜身前作揖道:“师父,请吩咐。”

    敲了敲桌面,杨曦澜缓缓嘱咐道:“传出消息,冬至前后天道会将举办问道会友,期间胜者可得八阵图拓本。”

    王玉凤闻言面色惊变,作为杨曦澜首徒,她怎能料到师父会将宗门至宝拿出来会友。

    “还不快去!”杨曦澜见徒弟支支吾吾欲要言语,遂瞪了一眼喝道:“为师自有用意。”

    王玉凤哪敢质疑师尊,当即领命退下。

    待到房间静怡,杨曦澜耳里又回荡起姚正文当初的豪言壮语。

    他曾说古典流世稀少,仅存篇章又被修士视为珍宝,暗中藏匿不肯轻易示人,倘若各家互换道法,试问仙缘远呼?

    今日,她杨曦澜便要做这第一人!

    断龙谷,竹海姚家庄园。

    停棺七日已过,来福化成中年人形,举着火把扔向棺木。

    早前棺木上淋了桐油,遇上明火登时窜得老高,惹得一院姚家后人纷纷落泪。

    接着来福又取出姚正文的生前之物,一一投入火海,哪怕丹香肆意的葫芦亦不皱眉,未流露半分不舍。

    “别扔、别扔、千万别扔啊!”

    三张符纸烧完,轮到两枚人形道器,姚正文的魂魄被囚禁在其中一枚道器里面拼命呐喊。

    可惜,来福的修行还不足以支持发现他。

    眼见扔出一枚,下次就要轮到姚正文的魂魄投入火海,一旁的姚岚岚终于绷不住情绪,健步冲到来福身边,一把夺过人形道器。

    “太爷爷,”姚岚岚望着火海痛哭流涕,拼命护住太爷爷最后遗物,说什么也不交给来福。

    摇了摇头,来福无奈长叹一声,最终也就由着姚岚岚罢。

    不枉平日疼爱有加,关键时刻竟救了姚正文的亡魂,若是被投入火海,别说问道成仙,他连来世都将不会再有。

    青木狠毒至极,人形道器名曰幽魂娃娃,乃是魔道中人最恶毒的法宝之一。

    幽魂娃娃需将生魂困入其中,再加以炼化最终制成魂器,专攻他人魂魄。

    且它属于一次性法宝,祭出之后,内部魂魄便会消散无形。

    如今无人懂得炼化之法,所以姚正文未受炼魂之苦,只当它是件至宝,以渡他的灵魂栖身。

    南城陈家,玄清道人苦寻半月未见青木身影,暗道青木可能早已离开。

    正欲带着陈娇娇辞行,却忽闻天道会邀约。

    竟是八阵图,在上界早已失传的八阵图。

    不,不对。

    重点并不是八阵图,而是藏匿在八阵图内的《太平经》残卷,《太平经》又名《太平清领书》,世称《太平要术》。

    当初天门弟子张承盗取宗门天书逃遁下界,南天门派人寻回,张承便分书藏于俗世。

    其中汉末张角、郭嘉等辈得了其一,又传闻卧龙诸葛亦得其一。

    至今南天门的太平经仍未集齐。

    玄清道人虽出自昆仑,但她对太平经同样向往。

    深思熟虑之后便决定再停留一些日子,夺得一份拓本再动身寻找青木。

    当火车开入这座陌生的城市,那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的霓虹……

    听着音乐,藏掖翻阅《浦松子》,袁媛内心充满迷茫,未知的城市她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以前,她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南城,她以为那里就是世上最繁荣的城市。

    可此刻窗外密不透风的水泥城墙映入眼帘,遮盖满天星辰的霓虹闯入瞳孔,她才明白,她原来见过的世界是那般渺小。

    火车缓缓驶入站点,国际大都市魔都,车站里人山人海,袁媛不由得又挨紧了青木一分,怕她唯一的依靠和她走散。

    车费耗尽两人身上钱财,袁媛已有一整天没吃丁点东西,当然青木肚子也不时传来咕咕啼鸣。

    得赶快找点吃食,不然非得饿死在这陌生的城市里。

    出了车站,青木取出手机,看着地图软件寻找相对偏僻一点的地方。

    他想干嘛?

    自然是弄些钱填饱肚皮!

    袁媛拽着行李箱跟在青木身后,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全然无知,如果她提前知道肯定会出手阻拦。

    “你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不要乱跑,”青木回过头对袁媛说道:“我去去就回。”

    “咕~”胃里抗议,袁媛也没有力气再拖着行李箱挪动一步,遂老实停下:“嗯。”

    接着,青木身影混入人群,悄悄跟上一人。

    被青木盯上的不幸家伙是一光头,长得三五八粗,满脸横肉,莫约两百来斤重。

    不良份子通常会将目标放在女人、孩子和老人身上,光头胖子独自步入小巷,明知身后有人跟着,却仍然放心大胆的悠哉前行。

    恐怕他以为他这块头没人敢打他主意吧,所以青木凑到面前了,他也怡然无惧。

    直到青木取出小刀,一头扎进胖子大腿,瞧见鲜血狂撒,剧痛难忍之时他才疯狂求饶道:“大哥饶命啊,大哥有话好说。”

    “兄弟,借点钱来花花,”青木用匕首架住光头脖子,声音低沉宛如嗜血野兽。

    那模样可比寻常混混恐怖多了,任谁见到都知晓他属于那种亡命之徒。

    鲜血夹着尿液,光头裤管早已湿润,听闻青木求财,赶紧取出荷包递到青木手中。

    他严大海也是混迹江湖的主儿,换成别的混混他岂会轻易服软,可刚见面就先来一刀的亡命之徒,他是真不敢试探青木深浅。

    青木收下钱包,盯着光头另一裤兜喝道:“还有!”

    光头冷汗直流,连忙将另一裤兜里的钱包也递到青木手上,青木这才转身离开。

    从火车站出来后青木便用出光目术,并在人群中锁定神色不对劲的光头,然后一路跟踪,发现他果然偷取了别人钱包。

    原来是黑吃黑,青木料定光头不敢报警,更料定光头会主动跑到没有监控的地方销毁赃物。

    待到青木身影消失在小巷,光头才敢捂着大腿奔向医院,一边跑还一边恶狠狠的叫嚣,若叫他逮到必将弄死青木。

    可光头不知,换成失忆前的青木他早就魂归地府,若是运气不好,指不定还会魂飞魄散。

    万古岁月以来,凡是被青木盯上的猎物,除了前帝主昊天被玄清道人救下外,至今还未有一个活口。

    光头要是跑到上界,光凭这件事就够他吹嘘三辈子了。

    回到袁媛身边,钱包已被青木丢弃,手上只剩下了二十多张红票。

    “你、你、”袁媛顿时惊恐不已,贴在青木耳边颤声疑问:“哪、来的?”

    青木将钱直接塞到袁媛包里也不回答,自顾说道:“肚子好饿,我们去吃饭吧。”

    那夜若不是听闻马面口口声声喊青木为上仙,袁媛绝对会怀疑青木不是仙而是魔头,他古怪的性格和处事的手段,哪有一点仙人该有的样子?

    二十多张红票,袁媛却不敢乱花,两人随意找了一家小店简单要了几个家常小菜。

    青木不说,袁媛也知道这钱来路不明。

    好在青木对生活并不挑剔,只要有吃有住就能轻松打发,这钱若是乱花,只怕没钱了青木又会到处打歪主意。

    魔都房价异常高昂,直到深夜袁媛还蹲在马路边查看租房信息,她不敢说钱不够这三个字,她怕一开口青木就会再去找钱。

    “要不,”过了许久,袁媛纠结着提议道:“我们找个桥洞,先将就一晚吧。”

    青木对吃住并没有概念,失忆以来生活全由奴隶打点,他倒乐的轻松。

    然而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宝地,率先扛不住肮脏环境的却是袁媛,最后她取出《浦松子》彻夜观看,青木毫无睡意,遂在一旁不时指点。

    “它哪里生涩难懂?你要拆开字句,道是道、法是法,道法是道法、道术是道术。”

    青木讲解着道法基础,袁媛聚精会神凝听,深怕错漏一字。

    一路舟车,全书她几乎都能背下,但是却完全不懂其中意思,若没人指点,她恐怕一生都无法踏入仙途。

    “首先你要明白,神通是修士历经苦修后掌握的力量,神通不用捏印随意施展;而道法则是对应境界能用出的法门;法术,讲究一个术字,它需要借助法宝或其他道具辅助完成;道术则通常用于描述道教术式,道家与道教是两个概念,你千万不要弄混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