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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毛乌素的无奈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

    四月初,黄土高原乍暖还寒。但是,蛰伏了一冬的农民终究又要开始忙活了。

    贺大山一家子也一样。

    虽然说距孙女贺甜甜出事也整一年了,但他们一家人的心痛还是难以抚平。

    一个冬天,把他们每一个人心中的伤口冻得稍有些干茄。到了开春,料峭的无定河上逐渐融化的薄冰又刺拉了他们那道伤口。

    几乎一年的时间,家里没有了笑声。除了母亲时不时的"嘤嘤”暗自哭泣而外,再就是父亲一口接着一口吸烟被薰呛的"咳、咳”声。

    贺录总是小心翼翼的,在家里除了捧着书默默地、心不在焉浏览而外,就是尽量帮助父亲田间地头干点农活,帮着父亲把那几十只羊喂好。偶尔也帮着身体虚弱的母亲干点家务活。

    一年下来,贺录也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模样。他没有了大学刚毕业时的白净、安然、浓浓的书生意气了。

    在桃花村,又多了一个朴实的黄土厚生,他的手上磨起了老茧,他的脸上敷起了一层仓桑。要不是家里去年出了侄女那个意外,肯定有不少的媒婆要来上门提亲呢。

    大学毕业的这段日子里,经历了侄女过早夭折的变故,贺录自己强忍着悲痛,极力压抑住内心中的哀怆,脸上还要挤出平淡。他要安抚母亲,安抚父亲,安抚哥哥嫂子……那一段时间,这个家似乎只有自己才是最坚强的。

    好不容易熬过了最难熬的日子,贺录也开始了盘算自己的未来。

    好几个夜里,贺大山看到儿子窸窸窣窣地翻着书一言不发。他知道这段时间真难为了儿子。他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但是,从他的内心里还是希望,这个上了大学的儿子能有个机会离开农村,捧上一个"铁饭碗"。

    虽然说现在的农村与前几年相比是进步了不少。但农民这个身份至少目前在黄土坡上还不被人敬仰。大多数农民还是被人小瞧,甚至自己走到外面都有一种低人一等的自卑。

    记得有一次老伴身体不舒服,按照乡卫生院韩向东院长的建议,贺大山领着老伴到边城县医院去做仪器检查。在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明显遇到了红灯,可一个从穿着上就能看出是农民的中年人就是不管不顾地要闯着过马路。那个正在指挥车辆通行的年轻交通警察过来斥责他,那个闯红灯的农民还大言不惭地狡辩道:

    “我就是一个农民,也不知道你们城里边的这么多红灯、绿灯......”

    听到那个人的话,贺大山自己的脸都有些挂不住了。他暗暗地怒骂那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闯红灯者:

    “真给农民丢脸。农民怎么了?农民就该无序地生活,农民就该不守社会公德。”

    贺大山知道,诸如那个闯红灯农民那种心思的人还不是少数。他们首先自己就把自己排斥在文明之外。似乎农民就应该无知、鲁莽、不守规矩、不讲卫生......

    想到这些,贺大山有些羞愧。同时,他那种让自己的儿子跳出农村的心情也更为急迫了起来。

    "录儿,大学也毕业了,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呢?"

    对于父亲的心里想法,贺录自然是知晓的。但是,他对父亲想让自己去捧“铁饭碗"的思想却没有认同感。

    高中三年在边城县中学的学习生涯,倒让他对农村,对家乡的那种情愫更深厚了起来。

    他厌恶县城里的人情冷漠,他更讨厌很多城里的孩子们的过于现实。因此,在高中三年期间,全班五六十个同学中,和他关系比较密切、能谈得来的也就是冯策和宋建利等两三个同学,其他都是表面互相应付而已。

    当然,对于父母亲的苦心贺录是理解的。他知道,父亲哪怕就是自己累得吐血,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和自己一样扛着铁锹去劳动,去受罪。

    贺录从自己周围的成长环境中看,这似乎也是农村所有父母亲们的心愿。

    贺录打从懂事起,就听到老人们对着自己的孩子们鞭策道:“好好学习,不好好学习将来也一样去戳牛屁股。”是的,在黄土坡,好长一段历史耕地是用牛的。而艰辛的黄土人就是跟着牛屁股在耕耘着他们看不到的希望。

    为了给父亲一个希望,贺录还是安慰着他:“爸,您放心。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会考虑周全的,再不济也要当个职业农民,怎么也比二表哥要强好多呢。”

    听到了儿子的打算,贺大山心里没底的念叨着:

    “老子当了大半辈子农民了,农民就是个农民,这个小兔崽子还要当成个职业。再职业还不是要刨黄土。唉......”

    这时,上次到红柳村赶集时那个算命的“刘半仙”的话又在贺大山的耳边响起: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有莫强求。”

    贺大山信命。也许正是缘由他们父子间那次简短的对话吧。贺录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后,完全可以上一个好一些的三本院校的,可他还是选择了父亲心目中的榜样、二表哥的畜牧兽医专业。上了一个省城的专科学校。当然,上专科最主要的原因,倒并不是羡慕二表哥每天背着药箱给别人家骟个猪羊什么的被人抬举。贺录主要想的还是为了给父母省钱。四年的三本院校是要花好几万块钱的,贺录于心不忍。

    应该说,他们这些刚出校门的大学生,最突出的特点是敢想,最大的美德是敢干。

    夜晚,贺录躺在床上。从窗户里,他看到天边挂着的镰刀一般的银月。那弯月惨白惨白的,孤寂地悬在那里一动不动。贺录的心也仿佛被温柔的拉了一道口子。

    读书三年,老父亲从黄土圪塔里,从薅出的羊毛中硬给自己勉强保证了学费、生活费。如今自己竟漠然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去走。

    想到眼前的父亲,贺录有一种落泪的冲动。父亲才50多岁,离60还有几年的光景。可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许多了,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银光闪闪的熠熠。父亲曾那么坚实的身子似乎也有些佝偻了。满脑门的皱纹,皮肤黢黑黢黑的,两双手干裂的仿佛旱极了的土地,十个手指因为不息的劳作而指关节明显地变形。因为给哥哥结婚,供自己上大学,父亲几乎力尽汗干。

    好不容易哥哥、嫂子另家独过而且生活有了些起色,稍能喘口气了,又遇上自己大学毕业在家待业,又遇上侄女出事。

    "唉,人都说不如意事常八九。看来是真的呢!"

    夜色苍白,窸窸窣窣的翻书声把贺录的叹息声挤出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