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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前尘 狮子骢

    肖琰,统领炫赫三十万大军的肖武侯肖崇之子,是他从边塞回途中所捡。当年正值战后,伤兵累累人疲马乏之际,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不知是单纯被哭声所扰,还是因着那哭声让将士们想起了家中妻儿,令昏昏沉沉的将士们清醒了不少,以至于刚巧遇上埋伏之时,使得将士们并未因反应不及时而造成太大的伤亡。更神奇的是,一场厮杀之后,那躺在路边哭声如洪钟的婴孩,只脸上挂着几滴血竟是毫发无伤,肖崇大喜,当即抱起便爱不释手。

    肖崇后来又生了两个儿子,但是独独对这个养子更加亲睐,百般满意。因为肖琰小小年纪之时就尤爱读书,《孙子》《司马法》常在案前,且每每被问起诗书策论,亦有自己的见解。不仅如此,他六岁射箭八岁骑马,十岁时便已是箭无虚发,可谓是天赋奇才。

    且其性情内敛沉静,不喜张扬,偏是这样一个人物,又生得一副无双容貌,俊逸非凡,更是令肖崇无数次暗自庆幸当年把他捡回了家。

    只是如此身份,即便再内敛,也不可能不露锋芒。普通百姓家的兄弟邻里之间尚且会互相比较,谁更高更壮力气更大,谁书读得更好……更况乎王侯将相世家子弟们呢?民间说,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而他们一出生便排在了离帝王家最近的位置,便也逃脱不了被众人拿去互相议论比较的命运。当然这样的机会自然也少不了,上有皇家一年一度的春猎场,下有年末岁礼的各种家宴。

    君子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可即使肖琰每每都是只付出五分的精力来应付,也还是屡屡成为个中翘楚,实属藏不住。

    于是,从十六岁开始,他就被王侯贵胄家的郡主小姐们,或明恋或暗恋地奉为嫁予之目标,即使肖侯府的门楣够高,门槛也够高,还是挡不住不惜为妾也要踏破门槛的追求者。

    可肖琰今年都二十一岁了,仍孑然一身。有些门当户对的,肖崇也曾想过要同意,可从来都百依百顺,毫无违拗的肖琰,独独在这件事上给出了明确拒绝的态度。

    当年灵硕公主示好,陛下亦有赐婚之意,可不料肖琰却突然自请边关三年。肖崇想着男儿嘛,自然是想着娶妻之前有一番功业的,何况要娶的还是天家公主,只是未料天不作美,公主和亲远嫁,断了肖琰的一份好姻缘。肖崇又想了,他儿重情,定是还未从那件事中释然,所以后来也就不再干涉了。

    当年,炫赫鼎盛,掌权者的缜密就像一张蜘蛛网,控制着宫中的各个分部,可百密终有一疏,更何况是被人处心积虑策划了数年的生死局。比如说一架华丽的马车其实早早地就被人换了轴承的材料,强壮无虞的马背,马鞍之下却藏着肉眼难辨的银针……就等着策划的那一刻,人仰马翻车毁人亡。权欲的斗争凶残到人们常常把事实当作谣传来听,毕竟匪夷所思之事往往需冠以谣言之名,听起来才更能让人接受。

    太子殿下是景琪的堂兄,其母淑妃早产,致其聪慧则已,可成年后依然体弱多病,纵是宫中御医前赴后继,也无法祛除其胎疾。拥护者以他的聪慧为由大做文章,反对者以他的体弱为由也大做文章,储君之争暗流涌动。直到一次围猎途中,受了银针刺激情绪烦躁的惊马,慌不择路地任由换了轴承材料的马车撞上路边大石,车碎人亡。于是一夕之间,反对者的势力便翻身而上。

    后来,几个皇子又都因争夺太子之位,或权谋命殒或被株连,纷纷获无恕之罪。就连已被贬为郡王幽闭府中,根本无心争位的六皇子,也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突然暴毙,且死相不堪。皇室继承人选,最后竟只剩下个平日里柔柔弱弱,最不起眼的七皇子,和一个因遭其母祸罪连累,被贬千里之外多年的小郡王。

    陛下当时已然病体垂危,就在朝中风向眼看着就要刮向七皇子之时,圣上却要一纸诏书召回小郡王。谁料他还没等到郡王,却等到了七皇子的深夜“探病”。圣上并退左右,躺在病榻上与七皇子聊了许久,期间圣上被气到频频吐血,他以指蘸血,隔着床帘在锦衣之下的里衣中偷偷写了“七皇子非皇室血脉,谋逆必诛!皇位非皇脉不传”的血诏。最后隔帘冲着七皇子低吼一声“孽畜!朕与你死生......不复......相见!”后便骤然薨世了。

    陛下到死都以为这封穿在身上的血诏一出,不仅可以保住自己仅剩的弟弟宁郡王,能够顺利继位,保住炫赫皇脉,同时还可以致七皇子于死地,可他并不知道,小郡王早就在未收到圣上传诏之前,便已遭七皇子派去的暗卫之毒手……

    或许是心虚或许是那句“死生不复相见”,亦或许就是命运,七皇子当真就没有拉开那道黄帘子最后去看一眼陛下。毕竟这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争储之战,他赢得毫无悬念,他以为胜券在握,其余的便也无甚所谓了。可是没想到,就是这千算万算也算不过的命运,让他功亏一篑。

    伺候陛下的老奴,在七皇子离开后的第一时间发现了血诏,并且带着血诏找到了陛下的亲卫军和只忠于炫赫皇权的霍侯爷。

    正当七皇子坐在龙座之上,只等着百官谏其继位之时,血诏突然被公示而出,七皇子当即以谋逆之罪被霍家军擒住,关进了死牢。

    因着先帝“非皇脉不传”的血诏,霍侯爷和陛下的亲卫军,便都马不停蹄地秘密寻找遗落的皇脉,可足足半月过去了,那唯一可继位的小郡王却仿若人间蒸发一般,毫无可寻之迹。

    国不可一日无君,小郡王又杳无音信,危急万分之际,先帝的小侄女景琪临危受命,接了遗诏,被推上了龙座,受了储君之礼,暂时保住了那随时可能分崩离析的炫赫皇权。

    两月后,含光殿中,文墨熏香之地,景琪头戴遮面珠帘,听太傅和大臣们的表疏听得实在困乏,伴随着空气中氤氲袅袅的几缕香气,还有门口偶尔迎风叮呤几声的铜玲,昏昏欲睡。

    太傅年近古稀,精神倒是比小殿下还好,大臣们论完表疏后,他又正襟危坐冲着殿下继续念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四维不张,国乃灭亡。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顺民心。”苦口婆心之间,忽闻一声脆响,竟是小殿下手中的折子掉在了木案上,而小殿下本人也困到强撑不下,正欲向案牍倒去。殿中大臣一阵骚动,老太傅刹时满脸震惊与焦急,啧叹一声后,似怒其不争地高声道:“殿下!”

    “太……太傅!”景琪被惊醒,抖了抖精神,很是愧疚与难为情。

    “太傅也不必太心急了,殿下年纪尚轻,又刚刚入宫,需要些时日来适应。”户部尚书蔡闻勋家中亦有一女,虽比小殿下年长几岁,但毕竟是养过女儿的老父亲,看了一眼慌张的小殿下,摇了摇头,带着年长者两分宽容的微笑冲着太傅使了个眼色道。

    “唉~”“也是。可我炫赫世代尚武,殿下体弱,恐有失君人者的威仪,依老臣之见,还需内外兼修才行,不如即日起,除晨午习君政,午后之时便用来习骑马和箭术吧,内修文德外强体魄。”

    老太傅端的是一脸妥协,说出的话却令景琪瞪圆了一双杏眼。

    “啊?太……太傅?一定要如此吗?”

    “殿下!老臣知道殿下辛苦,可炫赫刚刚经历华变,觊觎之心尚未知肃清与否,君威君仪或为人称颂或为人诟病,还请殿下为己重,亦为炫赫重啊!”太傅越说越激动,俯身跪地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得景琪愧疚之心也更重了,她瞥了一眼那个会说话的蔡尚书,郁卒地心想会说就多说几句啊......

    “太傅不必如此,快请起。是景琪不好,景琪都听太傅的就是了。”

    “老臣代炫赫多谢殿下!”

    肖侯爷回府之后,茶余饭罢散了下人,便把小殿下的事迹说与了三个儿子,反正堂内也无外人,二儿子和小儿子皆因觉得小殿下有趣得紧而忍俊不禁,唯有肖琰,不仅没有笑意,还一脸严肃地说想把自己的坐骑献于殿下。

    肖家三兄弟的感情一向很好,两兄弟平日里对肖琰是既崇敬又依赖,父亲常年在边关,大哥就是如父一般的存在。虽然大哥近两年也都在边关,此次为了面见殿下,昨日才刚回的肖府,与两兄弟亦是许久未见,可无论多久未见,性情总不会无故突变,大哥那有违以往的“上心”,还是令两兄弟好奇不已。

    “大哥,我没听错吧?你的狮子骢?你要把它献给殿下?”三弟肖群惊讶道。

    不怪肖群震惊,那狮子骢可不是一般的骏马,乃是匹颇有灵性的神驹,整个炫赫便只有这么一匹,还是两年前临行边关之际,陛下亲赐。

    当时,正赶上河北牧献千里马于陛下,神驹性烈无人能驾,陛下便命人将其带去马场,召了一众皇子将军和郡侯,下令能驯者赐之。

    其马毛色青白,鬃曳地,号狮子骢。据说可朝发西京,暮至东洛,日行千里。只见它身形壮硕四肢矫健,威风凛凛地立于马场中央,扫了一眼远处马厩里的战马,甩起马尾打了声响鼻后抬首原地走了一圈,似有一股来自王者的蔑视之意。

    自古宝马配英雄,在场众人,善骑者皆是两眼放光,跃跃欲试。自荐的和被皇帝点名的皆纷纷没熬过半柱香的时间,便落马摔翻于地,还有一位将军,若不是肖侯爷及时出手相救,差点被踩于劲蹄之下。

    马儿气盛,众人更觉意志消沉意兴阑珊之际,肖琰抬首一拜,自请一试。

    神驹慕强,驯服烈马旨在一个“服”字。肖琰身形利落翻身上马,一手勒紧缰绳,一手抓住马鬃,双腿紧夹马腹,附身于马背,仿佛把身体黏在马背上一般。狮子骢被勒得难忍,不满地仰鼻挣扎,同时强劲的身躯剧烈又大幅地弹起摆动,意图甩人下去,就连脖子也强劲地上下左右摇摆,果真性情巨烈。

    一人一马互相较劲,各不服输,肖琰的内衫都被汗浸了个透,僵持了足足近一个时辰,眼看着马儿气势渐弱,弹跳也失了五分力道,肖琰突然放松缰绳,策马绕着围场飞奔起来,起初马儿还是一阵狂尥蹶子,可是跑着跑着便稳当起来,足足十几圈之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匹狮子骢找到了主人。肖琰下马之时,竟不知又从哪里变出一把黄豆喂于马儿……马儿惊艳,人更惊艳,四下皆是羡慕和赞叹之声。皇帝大喜,不仅依言亲赏了狮子骢,还另赠了河北牧同时献上的良弓铁箭。此事也是肖琰少年英雄的一桩美谈。

    “可你那狮子骢认主啊大哥,恐怕咱们的小殿下……”二弟肖贞一手托着手肘一手托着下巴,亦不解地侧脸看着肖琰,本来他想说小殿下无福消受来着,想着如此有些不敬,恐肖崇怪罪,便止住了大家都心领神会的下文。

    虽知大哥一向是一颗玲珑心,要做什么事必定有他的道理,但对于那匹平日里要自己亲自喂养,又在边关苦寒之地陪了他两年,感情甚笃的宝贝神驹,这样谈笑间就要被他送人,还是觉得很是蹊跷。

    不过,大哥就是大哥,肖琰只稍作沉默,便缓缓开口,“父亲,陈太傅说得没错,炫赫初定觊觎之心尚未知肃清与否,殿下年幼心性率真,正是需要肱骨之时,狮子骢珍贵,是以,最适合了表臣子忠心。”

    一脸严肃,毫无破绽。

    可两兄弟还是扯着嘴角,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不过肖侯爷倒是毫无察觉,且闻言之后欣慰至极:“果然还是我儿心思剔透缜密,哈哈哈哈……只是……罢了,你若舍得,自当都随你意。”

    肖琰嘴角微动,略低头遮住了眼底的一丝笑意,心道,便是因为认主才送的啊……

    可惜,马儿是送了,人却没见到,肖琰还没等到小殿下传他进宫,便先等来了肖崇的雁门关急报,只回肖府呆了短短三日,便又被他爹派出,快马改道去了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