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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前尘 浮世会

    章华雄本就准备好了充足的证据,只是奈何刑部不按章程交由中书,再由中书上达圣断,他无奈之下,只得越级而行。此番得了严查的圣令,自是雷厉风行,无往不利。

    仅仅半月,陈俊与王裕勾结,欺压商贾榷占药行,谋财害命,欺男霸女一案便结了案。不止如此,二位从未吃过辛苦的富贵公子,在接受刑讯时,为免皮肉之苦,还拔出萝卜带出泥地招出了许多污糟之事,其中竟还涉及两年前的河内贪腐案。

    王裕有一最得力心腹,名作吕夏,十有六七的恶事都是他代而行之。章华雄查到,他的舅舅竟是当年被山匪赵奉所杀的解州刺史陈艮,遂想起肖琰曾提醒过他,审讯时可借机查一查,是否涉及官员贪腐之行。于是,他便下了功夫,亲自严审了那吕夏。果不其然,据他供述,当年他舅舅陈艮苛扣的朝廷赈灾银粮,有大半又都重新回了圣都,进了王尚书府的府库,且牵扯出了,与王尚书私相授受的户部侍郎卓秉贤。

    章华雄在朝堂上,公示那案件涉及的一应证词时,太后与蒋中书皆是一阵措手不及。因为昨日他们还在因二部尚书难保一事,商议合适的接替人选,其中便有户部侍郎卓秉贤,太后本欲提拔他为礼部尚书,不想他竟也受此牵扯。

    最后,当着满朝文武众臣,太后表面饱含怒意,实则内心无奈地令太监宣布了处置结果。

    陈俊欺压百姓,谋财害命,数罪并处,下了死牢,秋后问斩。礼部尚书陈文举,教子无方,纵子行凶,革职贬为布衣,家产皆充国库。

    王裕欺男霸女,敛财行凶,数罪并处,被判牢狱三载后流放凉州,永不得再入圣都。工部尚书王荃,以权谋私,贪污朝廷赈灾钱粮,被抄了家,赐了死罪,秋后问斩。他顾忌儿子性命,一人包揽了全责,未再有所攀扯。户部侍郎卓秉贤与王荃同处死刑。

    案结后,殿下当场下令张榜公示,以儆效尤,以安民心。

    案情是尘埃落定了,可接替二位尚书的人选,却迟迟无法定下,原因是内阁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十二位可参与议政的内阁大臣,竟有半数都对蒋中书提出的人选,表示不满。而对太傅提出的李伯衍与林鹤觉二人颇为认同。太后无奈,以“乏了”为由,推脱说隔日再议。

    没想到,只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朝中竟有局势微变之态。蒋循尚在通过依附自己的那些朝臣从中周旋,意图再次于二部尚书中塞进自己的心腹,而议政殿中,却完全又是另一副始料未及之态了……

    二部主部尚书之位空悬,诸多事务都会耽搁下来,国不可一日无君,官员们各有其职,一样不可空缺。于是,朝中众多侍郎都紧急写了折子催促此事,且太傅再次提名李伯衍与林鹤觉二人时,竟得满殿半数官员附议。

    太后迫不得已,只得当场升了翰林院侍读学士李伯衍为礼部尚书,尚书中司侍郎林鹤觉为工部尚书。

    虽是迫不得已,却也是蒋中书点头示意了的。二人虽均不是蒋循一党,可此二人从前也并无所依附,都是只管做事,无甚党朋。这也是二人能得太傅与朝中众臣共谏的原由。

    可大家不知的是,太傅之谏背后可是有人推动的……

    三日前,肖琰曾去太傅府中小坐,先是与太傅聊起自己在河内的见闻,言及对官场腐败之无奈和对百姓之同情时,令太傅动容不已。

    而后他又问太傅,“可有肃清官场,还百姓一片青天之日?”

    太傅感同身受,先是叹道,“上政严明,下令严行,此其一;为官者清廉自持,心怀百姓,此其二。二者缺一不可。难啊!”

    紧接着又言,“不过,事在人为!吾辈食君之禄,受百姓供养,自当尽力为之。”

    肖琰便又接着说,“殿下心性纯善,胸怀仁爱之心,若掌君权,定利万民;而为官者,既需清廉者,那便寻来清廉者。”

    所谓不破不立正是如此。

    彼时,太傅思虑良久,呵呵呵地笑了两声,随后先是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又问他,“肖将军深夜来访,恐不是单纯与老夫谈心而来罢……”

    肖琰抬手恭敬一拜,亦是直言不讳道:“晚辈不敢在太傅面前玄虚,晚辈此来是欲向太傅举荐一人,尚书中司侍郎林鹤觉。”

    两日前,尚学宫中。

    景琪正读着,“子曰: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

    太傅瞟了她一眼,点点头,赞赏道:“殿下,为君者重德行,乃万民之福。”

    可景琪听罢,却一脸郁色道:“哎,可惜,这天下不是为君者一人之天下,乃君臣辅之。若臣不闻君心,君者,岂不空有其德?”

    太傅看着那张精致郁卒的小脸,心道,今日真是怪哉,小殿下这是有话要说啊?正想着呢,小殿下话就又来了,“太傅觉得,为君者,该如何才能使臣与君同心同德呢?”

    太傅:“那必是需选用与君同心同德之臣。”

    景琪又问:“那该如何选择呢?”

    太傅思虑片刻后道:“子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景琪嘿嘿一笑,问道:“那太傅以为,朝中众臣可有正直无私,以服民心者?”

    太傅点点头,“自是有的。”

    景琪又是嘿嘿一笑,此番笑得竟似有几分狡狤,“我觉得也是,比如说那个李伯衍,我就觉得很好。太傅觉得呢?”

    太傅:……

    突然有一种被“算计”了的感觉呢……太傅表面似无奈地点了点头,实则内心欣慰不已,心道,看来小殿下真的长大了。

    由王莲血书一案引发的种种案情,已然盖棺定论。霍关山也是没想到,那王裕表面看起来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竟是个如此败絮其中之辈,他内心庆幸不已。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下朝后,竟有人因此向他道贺,言其女儿慧眼识人,不肯嫁入王尚书府,果真是明智之举......

    上次他们还热议纷纷地出言讥讽他女儿,说王尚书书香门第之家,被他女儿拒婚或是好事云云……霍关山听罢直觉可笑,随便点点头应付着,内心忍不住对这帮老匹夫好一番鄙夷。

    经此一事后,朝中局势微妙起来,议政殿上,太傅,李伯衍与林鹤觉开始时常询问于殿下,对各政事的看法与意见。一经他们引领,“敢问殿下对此事有何看法?”“殿下以为如何?”等类似之问,便逐渐被带起。至此,殿下不再是一个只需要案例参拜,附带着询问意见的称号,而是一个慢慢开始接触朝政的储君。

    如此又过了月余,太傅上谏,说殿下到了年纪且已成婚,是时候开始处理朝政为太后分忧了。虽数位大臣都跟着附议,可太后仍以“殿下来宫中时日尚短”为由,推脱说“日后再议”。

    太后当然也知道,随着小殿下一天天长大,朝堂上早晚都要有这么一谏,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想起景琪刚进宫时,还只是个看起来软弱,可任凭摆布的女孩子。而今在朝堂,大臣们屡屡问谏时,她已然可以镇定对答,且偶尔还可给出颇让人意外的建议。如此改变,也不过才两年的时间………太后思及此,突觉一阵心惊,莫非她一直都太小看了景琪不成?

    于是,当日下朝后,她便私下召见了蒋循。

    太后:“哥哥的意思是,肖家在帮琪儿揽权?”

    蒋循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看来之前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那肖琰定是在背后拉拢了殿下,且为了表忠,还递了投名状。”

    太后闻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捋了捋胡须,沉思片刻后笃定道:“李伯衍的父亲与陈连乃是故交,他本人又受陈连举荐,事事与他同谏倒也是情理之中,可那林鹤觉与二人毫无关联,怎的也处处与其同谏?观他在朝堂上的表现有些蹊跷,我便差人查了查,原来他有一堂弟,曾与肖琰是同窗。故而,我猜测,定是肖琰从中游说于他,令他有意扶持殿下掌权。”

    “这个林鹤觉便是肖琰给殿下的投名状。”

    太后撑着额头,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了一声后才缓缓道:“既如此,那琪儿定是知晓肖琰所为了?可......琪儿本是个毫无城府的孩子,当真有夺权之心吗?”

    蒋循闻言摇了摇头,无奈地笑了,“太后,深宫之中,巍巍皇权之侧,怎会有人不动心呢?即使她真的无心,也会有人想尽办法唤醒她那颗争权之心。太后可要把握好她,切不可轻视。”

    “还有,”他附耳过去,压低声音,“太后需嘱咐殿下早日诞下太子,方可……保皇权稳固。”

    “至于肖家……便只能想办法让他们无心干涉朝堂之事了。”

    陈俊与王裕之事后,二人的下场在圣都的贵胄子弟中流传甚广,甚至还有人以二人为原型,编写了许多话本。

    有一本名为《浮世会》的话本中,开篇就写了一王姓公子,表面痴恋将门之女,被女将军当众抽了鞭子也不改情衷,私下里却是个飞扬跋扈,欺男霸女之徒,后来被那女将军一剑给捅了的故事;第二篇写的是,一陈姓公子,表面恭敬守礼,少年起就暗恋亲王家的郡主,与友人相聚,亦常把郡主挂在嘴边,言自己的志向并不在庙堂之上,而是赚足够多的金子,打造一间金屋,娶郡主而藏之。只可惜,此人敛财无道,欺行霸市,谋财害命,最后竟刚巧被郡主撞见,上报了朝廷,落个家产充公,斩首示众的下场。

    此话本因过于写实,在圣都很快便人尽皆知,世家子弟更是人手一册,并常以此为调侃。

    一日,霍瑛子也得了一本,看完后忍不住笑了,因为她想做而没能做之事,倒是在此话本中得偿所愿了。于是,她一脸兴致地敲开了她哥的门,随手就把那话本扔给了他。

    可不料他哥看完,还是绷着一张脸,许久后才嗤笑一声道:“金屋藏娇?就他?也配?!”

    霍瑛子:……

    还没完呢,夏侯竞也看了……

    那一日,太傅刚走出尚学宫的大门,夏侯竞便揣着那话本,风驰电掣般地冲到景琪案前,一脸贼兮兮地笑着把那话本递给她。陈若渊见之,无奈地笑了笑,不爱凑热闹地收拾好书墨,先行离去了。

    景琪尚在想前一日在太后宫中听到的那些话,想得正出神,骤然看到夏侯竞那奇奇怪怪的表情,被吓了一跳,“你干嘛?”

    夏侯竞敲了敲她面前的那话本,示意她看看。

    景琪瞥了他一眼,嘘了口气,方才慢悠悠地打开,直到看完陈公子的故事时,她都没反应过来,只是说了句,“挺好,不算夸张,民间也应多传一些,此类善恶终有时的故事,以省德行。”

    此言一出,顿令夏侯竞瞠目结舌,“呵呵……”他尬笑两声后,开始拍马屁,“殿下果真越来越有为君者的风范了,时时刻刻心怀百姓,实乃炫赫之福!”说罢,俯身一拜,甚是诚恳。

    经他这么一提醒,景琪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真的改变了许多,认命也好,成长也罢,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得过且过,而是开始把自己当成一个于民有责的君主了。在她内心深处,也早已与这无可奈何的命运和解,毕竟若无此命运,她怎可能与肖将军成婚呢?看来肖将军教了她许多,也影响了她许多。

    呃,想起肖将军便又想起太后昨日说的“皇嗣乃国本”之言来……于是她及时打断了那些,再想下去便会令自己脸红心跳的思绪,“咳咳~行了夏侯,别打趣我了……”

    “臣不敢。”夏侯竞在景琪面前没规矩惯了,一边说着不敢,一边又迅速蹲下,恢复了那一脸在景琪看来甚是奇怪的笑意,“殿下,您刚刚说不算夸张,是什么意思?您这是承认了?”

    景琪有些莫名其妙地问:“承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