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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前尘 故友

    下了朝,景琪自知今日定惹怒了太后,正不知该如何应付之时,肖琰已经在东宫的正殿中等她了。于是,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那是一种二人均未发觉的下意识的依赖,“肖将军,你来得刚好!”

    肖琰抬手一拜,“殿下。”

    “今日我在大殿上,好像……闯祸了。”

    肖琰:“嗯,臣知道。应当……不算闯祸。”

    景琪惊讶地瞪了瞪眼睛,“你知道?这么快!”

    肖琰看她瞪圆眼睛时,好像今早在府门外遇见的那只蹭他手心的猫儿,一时觉得可爱,忍不住笑了笑,“嗯,大概猜到了。”

    景琪眨了眨眼睛,疑问道:“猜?”

    肖琰:“臣猜想,若无殿下出言相助,恐怕维萱堂的掌柜没那么容易能等到传召。”

    看她仍是一脸不解,他便耐心地继续解释道:“臣之前便知章少卿在查陈、王二位尚书一事。那王荃之子欺男霸女一事,臣也略有耳闻。故而,便给章少卿提供了点线索。”

    景琪:……“那维萱堂的掌柜?”

    肖琰本不想解释太多的,可既然她问了,他便不得不说,犹豫了片刻后如实道:“确是臣先找到的。不过,此事还多亏了殿下。”

    “我?”景琪食指点了点自己,仍是一脸惊讶地盯着他。

    肖琰心中好笑,突然有些手痒,好想替她点一点那精致挺秀的小鼻梁,“嗯。给殿下用的东西,臣不敢大意。那日群儿把那个礼盒拿给臣后,臣不放心,便去店中寻了掌柜,仔细询问了一番。得知他从前也是做药材生意的,又结合臣之前查到的一些消息,臣便对他的境遇有所怀疑。随后,臣便设法证实了那个怀疑。”

    “得知掌柜竟有此冤情,臣便着人暗中保护于他,随后把此事透露给了章少卿。”

    景琪听得震惊,好想知道其中细节,便不满足地追问道:“将军是如何证实怀疑的?”

    肖琰心中好笑道,年轻人,好奇心可真重啊,可嘴上却很是纵容,更详实道:“臣之前曾查到一些药铺被强行侵占之事,得知那掌柜从前也做药材生意,便编了个故事……臣同他讲,臣与其本是同行,带着弟弟来圣都做生意,不想刚开张便被人找了麻烦,还打伤了家弟。那掌柜原是个热心又善心之人,听臣之言后,感同身受,便把自己所遭之事,亦吐露给了臣。”

    “臣闻言后深觉愤怒不忍,便直言了身份,并告知他会替他寻回女儿,也会保护他的安全,只是需要他配合大理寺官员调查,他想了不久,便答应了。”

    景琪终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肖琰:“臣看殿下的眼睛有些红,可是有何不适?”

    景琪当然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哭多了,略难为情地冲他笑了笑道:“无妨。”随后又换了一脸郁色道:“不过,我确有一烦心事。”

    肖琰轻皱了下眉头,温和道:“愿为殿下分忧。”

    景琪便把她与那秦二一事的渊源,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肖琰。其间,说到王莲的血书,还是没忍住,又流下几行清泪,惹得肖琰心里一阵心疼,也因此知晓了她眼睛发红的原由。看来在议政殿便哭过了,怪不得,不仅当场传了维萱堂的掌柜,还立时便查了王尚书府。王,陈二位尚书本就是太后一党,他知此事定不可能是太后所为,故而,得知消息后才颇感意外。他本以为章华雄逼太后当众审案有些冒险,若太后有心包庇,说不定还会出现变故,若太后因证据充足无从包庇,那事关两位尚书,恐怕也不会一时便出结果。没想到,年轻人虽冲动,但冲动有时不仅不会坏事,反而更易成事。

    其实,不需要她讲,她与那卖药人的渊源,他本就在场,不仅在场,还参与了,只是她不知道是自己而已。听她说起那“三个面具人”时仍是满脸感激,且因无缘认识而透着遗憾时,他心中还几欲冲动地想就此承认,只是最后还是忍住了。毕竟承不承认,他觉得也无甚意义,且他不想让她因此事对自己心存感激,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感激。

    不过他确实也没想到,此事竟还有后续,且竟如此巧合地又摆在了她面前……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好心办了坏事。若我当时没有给秦二瞎出主意,或许他们一家也不会因此招来横祸了。”

    听着她满腹懊悔的自责之言,看着她满脸郁色,连那张精致的小脸儿都不自觉地,几欲纠结在了一起,肖琰心中又柔软又心疼。

    他神色温柔地缓缓道:“殿下,我等凡人,不可改过去,不可断未来,所做之事唯有遵从当下之本心。一个人能成为何等人,全看他做了何等事,只要你做了你认为对的事,便无需自责和懊悔,更无需有愧,毕竟人的一生充满了变数。殿下又怎知,那不是他秦二命中注定的结局呢?大多时候,我们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所以殿下,做你认为对的事便好,其他的便顺其自然罢。”

    “臣以为,殿下当年并无任何过错。殿下行善,何错之有?招来横祸的不止秦二一家,乃是有人为恶。今日,殿下更是挽救了数人性命,也令更多人免于被欺压的灾祸。”

    “殿下,切不必再自责于此。”

    肖将军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景琪心想,好听到把她的满心愧疚都驱散了大半,肖将军可真好啊,怎么这么好……

    她确幸了片刻后舒了口气,刚要开口谢他为自己打开心结,殿外便来人通报,说太后请殿下去一趟,于是,刚放下的那口气,便又提了起来……

    眼看着她刚放松的表情,转瞬又变得紧崩,肖琰真是既怜爱又无奈。

    “殿下,别担心。太后问起,你便把方才与臣讲过的,与秦二一事的渊源,再讲与她听。她也知殿下性情,如此便不会再疑其他。”

    景琪难得乖巧地点点头,“今日多谢将军,将军回去休息罢,我便先去太后殿中了。”

    肖琰心中早已软作一团,自觉越来越喜欢她了,越是靠近,便越是喜欢。

    “都是臣该做的,臣恭送殿下。”

    景琪到了太后殿中,依肖琰之意行事,果然安抚住了太后。太后得知她竟然与此案有此渊源,便终于明白她今日的种种异常之举了,心中一边气愤那王裕欺男霸女之事实在不堪,一边又感叹他们倒霉。不过,自作孽不可活,既如此,换两个人便罢了。

    而与此同时,肖琰刚一入府,便被迎着他的秋生告知,府中来了两位客人。

    正是章华雄和李伯衍。

    二人前后脚到镇国将军府拜见,都未曾想到会彼此撞上,虽都只是互相行了礼,并无多言,可你瞟我一眼,我看你一下的,各自心中的猜测可多了去了……

    肖琰进殿,三人互相行了礼坐下后,竟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是肖琰抬手请他们饮了一口霍山黄芽后,方才率先打破了静默。

    肖琰:“章少卿,有话请讲,不必顾忌。李翰林与我乃故交。”

    章华雄眼神流转,了然道:“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他还以为这个李伯衍也是如他一般,对殿下今日的表现很是惊喜,故而绕道来这镇国将军府表忠心来了,不想人家竟是故交……

    章华雄抬手一礼道:“今日之事,多亏肖将军相助,章某特来道谢。”

    肖琰亦回一礼,“少卿大人客气了,全靠少卿大人直谏天听的胆魄。”

    章华雄也是个性情豪爽之人,“哎~肖将军过誉了,今日若无殿下的果决,定不能如此顺利!殿下从前年纪小也不怎么理政,尚看不出什么,如今一鸣惊人,爱民之心颇有明君之质。”

    肖琰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又是一礼,“那日后,便有劳章大人勉力辅佐了。”

    都是明白人,无需明言。章华雄回了一礼,“肖将军客气了,忠君辅君自是人臣之本。”

    章华雄表明来意后便告了辞,殿中便只剩肖琰与李伯衍二人。

    二人相视一笑,互道了句“别来无恙”。

    李伯衍虽比肖琰年长几岁,可他们却颇有缘分,也彼此欣赏。肖琰十二岁时跟着母亲去敬香寺奉香,曾偶遇李伯衍。当时李伯衍正坐在山寺下的石阶上饮酒,被肖琰偶然一瞥便注意到了,他当时好奇,那人为何会跑到山寺清净之地来饮酒,便想走过去看看。

    那李伯衍仰头长饮了一口烈酒,豪放又落魄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先帝身体不好的那几年,确实因迷上“仙术”而无心朝政,请了一位“仙师”入宫,一叙便是半日,导致几个皇子私下里争斗作一团,他竟不甚知情。可尽管如此,当时他也是当朝圣上,无人敢置喙分毫。肖琰闻此大逆不道之言,慌张地替他看了一眼四周,还故意咳嗽了两声。

    不想李伯衍看到他后,丝毫没有心惊或心虚之色,只瞥了他一眼,便继续自顾自地狂饮。

    可肖琰却忍不住了,“既不信鬼神,又缘何来此敬神之地?”

    那李伯衍先是浅笑了两声,而后大笑,形似癫狂,笑够了之后,竟然反问道:“既知凡人终古,又缘何强求生生死死?”

    也不知在问谁,反正不是问他。肖琰有些无奈,下意识地劝道:“圣人有言,古之得道者,穷亦乐,通亦乐。”

    李伯衍闻言,侧过脸盯着离自己仅几步之遥,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却形容俊雅非凡,举止端方的小少年,意外道:“小小年纪就读庄子,怪不得如此少年老成……”

    “既如此,你为何板着张小脸儿?看得这么开,你倒是乐啊……”

    揶揄完一个好心劝他的小少年,他长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边饮边吟:“回看官路三条线,却望都城一片尘。”

    好吧,又开始了……看来这是朝中某个郁郁不得志的官员,肖琰心道,可他若一直如此,被旁人听到,恐会惹祸啊……

    仿若没把那两句揶揄放心上,思及此,他便继续道:“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

    李伯衍闻言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不过此刻却不是方才那般癫狂之态了,而是觉得面前的小少年实在有趣。虽然还是一本正经,不计前嫌似的劝自己,但这言外之意明明更像是在说:都是不得志,你看看人家李翰林多豁达,好好饮你的酒,想那么多有什么用?别再胡言乱语了。

    其实李伯衍早就猜到了肖琰的身份,他点了点头,心道,如此风姿倒是配得上“少年天才”的名头。

    “哎~小公子,想知道我是谁吗?”“我也是李翰林,哈哈哈哈”

    “啊?”肖琰愣了一下,自是不可能想到此处。

    李伯衍扔了酒壶,走到他面前,抬手一拜:“在下李伯衍,翰林院侍讲学士。肖公子果然人中龙凤,名不虚传。”

    肖琰迟疑了片刻,忙抬手回道:“方才不识李大人,失礼了!”

    李伯衍:“虽都是李氏同宗,虽都是翰林,衍却无先人气魄更无先人风度,惭愧惭愧。肖公子今日一语省吾,乃吾之幸。”

    “望日后有缘再见罢。”

    肖琰冲着他有些摇晃的背影又行一礼,轻声回道:“有缘再见。”

    相隔十年未见的两人,再次相见,却彼此都觉自然又亲近,竟毫无隔阂之感,或许,这就是二位的“有缘”罢。

    二人自知,彼此都不会忘了那次的偶遇,故而也无需谈及。

    肖琰抬手一拜,诚意十足:“李兄,觉得殿下如何?”

    李伯衍笑了笑,“十年过去了,时事变迁,连圣位上都换了人,肖公子怎知李某还会如从前一般,狂妄直言啊?”

    肖琰也笑了笑,“李兄当年气盛而已……无论多少年,性情怕是难改。”

    李伯衍:“哈哈哈哈……好!炫赫有肖公子此人,乃是国朝之福。”

    玩笑两句后,他转而严肃,竟躬身行了个大礼,随即认真道:“殿下临危受命,毫无根基,若无可庇,炫赫必会再起争乱,此乃无奈之举。可如今太后蒋循一党,趁机把控半数朝堂,官员勾连贪腐,鱼肉百姓,李某痛心已久。今日殿下之举,令某欣喜振奋,殿下仁爱,若有肖将军才智相辅,剔除腐肉,朝局或可去腐生肌,炫赫或可再创盛世。”

    肖琰:“那,李兄可愿……”

    李伯衍未等他说完,便抢先道:“某虽不才,自当尽全力而为。”

    今日之事,令肖琰满心欣慰与欣赏,他静坐于书房,思虑朝中局势直至深夜。看来她今日的一番性情之举,给自己招揽了不少人心,如此,他也可借机多方试探了。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窗外映着月光的桂枝,剪影愈发清晰。他突然就想起当年在中长街上,霍逸感叹景琪真是个奇人时的情形……是啊,他的小殿下,总是能给他惊喜。